寧涼愣了一下,才推開阿隕,他瞬間化成黑龍形態,朝著墨蘅君發出一聲怒吼。
“阿隕!”寧涼連忙喝止他。
阿隕用龍尾卷住她,下意識把她拖到自己身後。
好在寧涼和他相處時間久了,明白他的習性和占有欲,已經很熟練就能掙脫了。
“彆胡鬨了,你打不過他。”寧涼壓低聲音說。
阿隕再厲害,也不是墨蘅君的對手。
阿隕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他單打獨鬥,不是墨蘅君對手,但若加上她,也不好說。
可是他也清楚,寧涼絕不可能和他一起對付墨蘅君,不幫著墨蘅君痛揍他一頓就好了。
他重重哼了一聲,一轉身,鑽入山洞中的深潭之下,濺起滿地水花。
寧涼慢慢走向墨蘅君。
他垂下眼眸看著她。
距那場婚禮,已經過去了許久。
寧涼不知道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你是來找我的嗎?”她解釋,“阿隕在幫我療傷,他是龍,龍的唾液……”
沒等他說完,墨蘅君的手輕輕撫上她的傷口,耀眼的星輝從他指尖溢出,寧涼逐漸感覺傷口不怎麼痛了。
寧涼透過星輝看著他的臉,他雖然一句話也沒有說,可是從始至終,眉心一直是緊蹙的。
“你現在是不是不喜歡我了?”寧涼小聲問。
墨蘅君看著她的眼睛,道:“喜歡與不喜歡,若能自己決定,我……”
寧涼撲進他懷中,用力抱著他的腰。
墨蘅君怔了一下,才抬起手,用力回抱著她。
“我並非有意騙你,爭爭把我養大,他成了邪神的容器,我想把他救回來,我一直以為,隻要給種上情根,你就會分一些力量給他,幫他淨化邪神,我沒想到,他想要的是你全部的力量。”寧涼一口氣說完,“隻有這些事我騙了你,其餘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墨蘅君低聲說。
寧涼忍不住笑起來:“那你已經不生氣了嗎?”
“嗯,我帶你回洛水。”
寧涼的笑容在唇邊凝固:“我……不能回去。”
“為何?”他皺眉問。
寧涼如實說:“我想去岐山。”
“去岐山做什麼?”
寧涼咬住嘴唇:“阿蘅,你是不是一定會殺了邪神,不管他的容器是誰,你都不會手下留情?”
“成為容器,他與邪神早已融為一體。”
“有沒有一種辦法,能殺死邪神,又讓晏無爭活下來?”
墨蘅君道:“邪神的修為,要殺死他已是萬難,過去的幾萬年,我與他的戰鬥,無不是毀天滅地,這種情況之下,怎麼可能保全容器?”
“那你能不能不要出手,讓我對付他?”
“小涼,你不知道他是多邪惡恐怖的存在,晏無爭雖然是他的容器,可他絕對沒有任何晏無爭的感情,
他對你不會手下留情。”
“所以,我想去岐山。”寧涼道,“聽說岐山的鳳凰是世上唯一一隻不死之鳥,他一定有辦法讓爭爭活下來。”
“我如今也無法進入岐山了,你恐怕也很難。”
“我知道,那是因為我此前心中有太多雜念,又充滿仇恨,所以武打抵達岐山,但是見了你之後,我心中有了更加堅定的信念,我一定會到達岐山的!”
墨蘅君輕輕撫著她鬢邊的發:“小涼,非要這麼做嗎?”
“嗯!”寧涼堅定地點頭,她滿腔熱忱和堅定的信念都蘊藏在一雙帶著妖綠的瞳孔中,璀璨驚人,讓人移不開眼睛,“阿蘅,隻有救了晏無爭,殺死邪神,我才能安心地回到洛水,和你永遠在一起,你相信我,‘夫妻之契’會把我們生生世世綁在一起,無論我走到哪裡,我一定會回到你的身邊!”
她一聲一聲,聲聲在耳,是她一生最重要的承諾。
這個時候的她,年少輕狂,不知道自己究竟竊取了多重要的東西。
她沒有竊取墨蘅君的力量,卻竊取了墨蘅君的愛,把一段不屬於他的情根種在他身上,偷了他幾百年的愛意,最後差一點兒真正竊取了他的力量。
寧涼在‘返塵鏡’前,看著鏡中坦然無畏的自己,忽然覺得很羨慕。
不管是現在的她,還是百年後的妖神,都不可能像過去的她那樣肆意地享受墨蘅君給的愛。
正是因為知道後來會發生的種種,才會覺得過去彌足珍貴。
墨蘅君對她的愛,是包容一切的,她說要尋找岐山,他便不再阻擋。
寧涼帶著黑龍繼續踏上尋找岐山的路,這期間,墨蘅君也在四處追殺邪神。
這個過程,有兩百多年,無比漫長,因為沒有太特殊的事情,寧涼也就沒有仔細看。
一直到兩百多年後,寧涼在又一次受傷之後,和阿隕幾乎命懸一線,甚至連舔舐傷口的能力都沒有了。
她躺在深潭邊,而阿隕,則墜入深潭中,隻剩下一條尾巴,還執著地卷著她,似乎怕她被壞人抓走。
寧涼看著山洞的頂端,那裡可以看見一線天空,閃爍的星辰墜在夜幕之上,清清冷冷的月光灑滿她的臉頰。
“岐山……真的找不到嗎?”寧涼喃喃地說。
這兩百多年,她踏遍了北涼境,連岐山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都說鳳凰性情孤僻高潔,沒有一顆‘赤子之心’根本無法靠近岐山,她從前還不信,如今卻不得不信了。
她想起墨蘅君常常彈奏的那首曲子,被她私自取名叫《鳳求凰》,自從墨蘅君有了情根之後,彈起這首曲子已經十分動聽,引人入勝。
可也正因為這樣,他再也沒能踏入岐山。
難道所謂的‘赤子之心’,就是沒有情根,無情無欲嗎?
“狗屁的鳳凰,肯定長得醜,沒人要,所以嫉妒一切有情根的人!”寧涼憤恨不平。
“我隻是想殺死邪神啊。”她又淒苦地說
,“就算不是為了晏無爭,我也想像墨蘅君一樣,讓六界生靈再也不必生活於黑暗之中……難道因為我是妖神,就無法抵達岐山嗎?可是墨蘅君也說過,心無旁騖,便能戰勝一切……”
“小氣的鳳凰!虧得墨蘅君還說你善良大度!狗屁都不是的玩意兒!醜八怪!小肚雞腸!怪癖的扁毛畜生!等我找到你,一定拔光你的鳥毛!讓你拔毛鳳凰不如雞!”
她正罵得起勁兒,忽然耳邊傳來一個含著笑意的聲音:“你怎麼罵得如此難聽?”
寧涼怔了一下,半死不活地抬起頭,看見帶著鬥笠,牽著一匹……不對,這次牽的是一頭驢的白衣少年。
“小七!”她的聲音雖然焉頭巴腦,可是情緒是十分振奮的。
少年低頭看了看她,這次她不是一條龍,而是人形,他似乎看了一會兒才認出她:“你是上次那條大肉蟲?”
寧涼:……
“是我,但我不是大肉蟲。”
“你是蛇吧。”他微笑著問。
“是龍!是龍!你上次沒看見我的龍角嗎?雖然被折斷了隻剩下一半,但也是威風凜凜的龍角啊!”寧涼一口氣說完,疼得渾身打顫。
“哦。”他點點頭,把那頭一臉蠢相的驢栓在石頭上,這才走向她。
寧涼忍不住問:“你的馬呢?”
“賣了。”
“為何?那麼好一匹馬不要,你卻要這蠢驢?”
蠢驢:……
衝著她瘋狂尥蹶子。
鳳凰道:“因為盤纏花光了。”
寧涼:……
難怪看著他身上的衣服,比上次寒酸了許多,但他氣質好,穿什麼都有種自在風流的感覺。
“你怎麼又傷得這麼重?”他看見她一身傷,小小吃了一驚。
遇見他,寧涼算是看到了救星,連忙說:“你會療傷,快幫我療傷吧,我給你錢!”
少年在她旁邊的石頭上坐下,在深潭裡打濕自己的帕子,幫她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和汙濁。
漸漸的,露出少女姣好美麗的臉。
他倒也沒有出言輕薄,畢竟她給錢,他也就順手幫她療傷了。
“這一帶都很危險,你怎麼往這裡跑?”
“還不是因為那隻烏龜王八蛋不是東西的鳳凰!”
鳳凰:……
“他……得罪過你?”
“嗯。”寧涼點頭,但想起曾經對他許下的承諾,便說:“還不是為了吃鳳凰肉那點兒事!自從上次之後,我怎麼都找不到去岐山的路了,這小氣的鳳凰,一定知道我要吃他,所以躲起來了,不敢見人!我找了整整兩百年,都沒找到他!”
鳳凰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他不在家?”
寧涼:……
鳳凰……不在家?那她這兩百多年在這裡拚了老命,豈不是像個傻子?
“不可能!”寧涼斷然說,“這個鳳凰,性格孤僻,沒有朋友,他能去哪裡串門?”
“也許……是下凡曆劫了?”
“不,不會吧……”
鳳凰道:“人不在家,自然怎麼敲門都進不去。”
寧涼的臉已經皺成一隻苦瓜。
鳳凰隻能安慰她:“但兩百多年,他應該快回來了。”
“我要殺了他!”
“息怒,你的傷會更嚴重的。”
寧涼隻好閉上眼睛,讓自己心平氣和下來。
鳳凰細心地幫她療傷之後,開口問:“診金呢?”
寧涼連忙在納戒裡掏了掏,然後她沉默了。
過去她和晏無爭都很窮,在王宮裡偷的寶貝最後也沒帶出來,從‘萬象禁牢’逃出來後,進了洛水神府也沒弄到錢。
後來天天找岐山,深山老林,也沒用錢的地方。
她現在,一個銅板都沒有。
她連忙笑:“我現在沒錢,能不能先欠著?”
鳳凰沉思起來。
寧涼說:“放心,不會欠你太久的,我很有錢,我夫君也很有錢!他會十倍付你診金的!”
鳳凰聞言怔了一下,聲音也低沉下來:“小涼,你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