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洛水湧進身體的一瞬間,寧涼腦海中也想起了係統機械的聲音。
【係統提示:恭喜宿主正確回應了【洛水的回聲】,洛水河神迎來他新的主人,從今往後,洛水神府的大門將為你打開,你會得到想要的一切力量!】
原來,所謂的‘得到想要的一切’,指的是力量。
一直以來,她拚命做係統給的任務,治愈反派,就是為了得到力量,係統也從未讓她失望過。
從【萬物召喚】,到【君臨暗夜】,【招蜂引蝶】……都給了她極大的幫助,也讓她從一個凡人,成長到今日的地步。
她還沒有成為妖神,修為也隻到‘極境’中後期,可是即便面對一位神,她也不會感到害怕。
她渴望更強,更多的力量。
係統隻是遵循她的內心,幫她實現。
她現在已經是六界最強的人。
洛水湧向她的力量磅礴浩瀚,是萬千星辰彙聚,璀璨耀眼,將邪神覆蓋在上面的黑暗瞬間蕩開。
洛水神府已經有了新的主人,邪神想要竊取根本不可能了。
寧涼以凡人之軀站在千米巨浪之前,她渺小如塵埃,可這震天撼地的力量卻偏偏臣服於她。
身上潮濕的衣服不知道何時已經乾了,被洶湧的力量吹的鼓蕩起來。
“……吾主。”
洛水河神來到她面前,目光從她身後昏迷的墨蘅君身上掠過,最終還是恭敬地跪在她面前。
他隻是水凝成的虛影,沒有容貌,但是從他的動作中,寧涼可以看出他的不情願。
若不是墨蘅君留下的契約,他根本不可能臣服於一個小妖。
寧涼看著他,許久沒有開口。
河神也沉默著。
洛水已經平靜下來,潮水從兩岸褪去,留下一地狼藉。
風雪停了,洛水之畔再次恢複了平靜,在遙遠的洛水儘頭,原本已經變成廢墟的地方,一扇大門仿佛從雲天之上打開,無數星辰從門內傾瀉而出,照亮了整片洛水。
可是,不管星辰有多明亮,與墨蘅君在時畢竟不一樣了。
那時候儘管洛水之畔常年有細雪紛紛,可是卻讓人感覺那麼安心。
四萬六千多年的守護,墨蘅君早已和洛水神府融為一體。
“恭請……吾主……”河神深深地跪拜下去,額頭點在凍結成冰的地面上,“進入……洛水神府。”
寧涼的眼眸注視著那座遙遠的神府,關於她和墨蘅君的感情,全都被關在那座神府中,她所知的,不過是從夢境和他人記憶中所見的隻言片語罷了。
“是他讓你在這裡等我的嗎?”寧涼張了張口,好不容易才讓乾澀的聲音出口。
河神不想回答,可是最終還是沒有辦法抗拒新的主人。
“……是。”河神說,“他說,我會等到你的回應。”
“你並不想要我回應?”
“……是。”
“因為我是妖神?”
“是。”
“你想殺了我?”
河神怔了一下,慢慢抬起頭來,透明的臉上隱約可見悲傷的神情:“墨蘅君絕不會傷害你。”
“我明白,神界不希望我成為戰神的人,一定有很多。”
“可是最終,還是墨蘅君贏了,你沒有辜負他的一往情深,你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麼,他賭贏了。”
“賭?”寧涼忽然意識到什麼,“和誰賭?”
“神王陛下。”
一瞬間,寧涼明白了一切。
為什麼【洛水的回聲】裡會有那麼多乾擾她的回聲,讓她繼承洛水神府,成為新戰神,並不是墨蘅君一個人能決定的。
他身後,還有神族,還有整個神族。
而她是妖神,在妖界時,她犯下累累罪行,獻祭一半妖族召喚黑龍和白龍。
所有神族都反對她,他們絕不會同意一個妖族成為戰神,他們不相信一個妖竟然能擔起庇護蒼生的重任。
可是墨蘅君神骨已斷,連神王都沒有辦法讓他再回來,即便是掌管生死法則的黑鬼王,也不可能逆轉他的生死。
所以,神王選定了岐山的鳳凰繼任洛水神府,還在神界培養了其他人。
可惜岐山的鳳凰在曆劫,至今歸期未明,而其他人,則遠遠沒有打開洛水神府的資格和實力。
而墨蘅君,卻早已將洛水的力量作為聘禮送給寧涼,隻是她還沒有答應。
從始至終,隻有墨蘅君相信她有資格成為戰神,能像他一樣庇護六界蒼生。
他相信的不僅是他們之間的‘夫妻之契’,還有他始終相信她和邪神不一樣。
因此,神王隻能和他賭一次。
賭墨蘅君沒有看錯人。
如果她正確回應了【洛水的回聲】,則如墨蘅君所願,她繼承洛水神府,成為新一任戰神。
如果她回應錯誤,則死在天譴之下。
“面對邪神想要竊取洛水神府的力量,你終究明白了墨蘅君的苦心,擔起了守護蒼生的重任。”河神有些許欣慰,“他說過,在他之後,你會是比他更合格的戰神,這世間隻有你才能殺死邪神。”
寧涼臉上滾下大顆大顆的淚水。
她根本沒有回答正確,她早就輸了。
她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要殺邪神。
她是因為鳳凰的翎羽,才有了重新回答一次的機會,而這一次,也是陰差陽錯。
“我知道你拯救了天雲宗,拯救了巍城,為此你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因此……我願意像墨蘅君一樣,相信你。”
寧涼一邊哭,一遍低聲笑起來,她半跪在地上,看著依舊沉睡著,仿佛永遠不會醒過來的墨雲笙。
守護六界四萬六千餘年的墨蘅君,清冷自傲,是亙古以來,法度最為嚴明的神。
可他竟然作弊了。
他昨夜不聲
不響地誤導了她,讓她以為他想聽到的就是那一聲‘我願意’。
她不懂他,她更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大義凜然,她隻是個凡人,一個異世界普普通通,平平無奇的凡人。
她所思所想,皆是為了自己。
拯救天雲宗,是她不想死。
拯救巍城,是她不想愧疚。
她遵循係統的指示不停拯救反派,隻不過想讓自己變得更厲害罷了。
她所有的光環,都是虛假的。
她沒有高尚的品德,她根本沒有成為戰神的資格。
寧涼趴在墨雲笙身上,大聲哭起來。
河神跪在一旁,呆呆地看著她,不管他如何恭敬地請她進入洛水神府,她都無動於衷。
她已經成為戰神,她現在是六界中最強大的人了,就連神王陛下見到她,都要對她禮讓三分。
她為何還這麼悲傷?
在她哭得最傷心時,九天之上,忽然緩緩落下一片金色光芒,一位威嚴冷漠的神明從光芒中踏出。
強大的神明威壓讓洛水周圍的風聲一瞬間寂靜下來。
他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微微抬起手,廣袖上流轉著刺眼的光芒,如同烈日照耀。
他輕輕招了招手,墨蘅君的身體便被那耀眼的光芒包圍,而後緩緩飛向他。
“住手!”寧涼用力抓住墨雲笙的手,抬頭怒視那個人,雙目赤紅,身上殺氣滔天,“放開他!”
河神提醒道:“吾主,不可對神王陛下無禮。”
“不管是誰,都不能帶走他!”
“可是,墨蘅君該去他的歸處了。”河神說。
“什麼歸處?”
“斷了神骨的神明去世之後,應該去往歸墟。”
寧涼渾身劇烈一震:“他沒有死,他……”
她的目光看向他被她抓著的手腕處,在他蒼白的皮膚上,‘續緣花’正在緩緩淡去。
她瞬間拉開自己的衣袖,也看見自己手腕上的‘續緣花’同樣在凋零。
“為什麼?不是一百年嗎?”寧涼喃喃地說。
河神解釋道:“墨蘅君是洛水的主人,洛水會源源不斷滋養他,即便他斷了神骨,隻要洛水沒有易主,他的生命就能微弱地維持下去,直到洛水迎來新的主人。”
寧涼死死地抓著墨蘅君的手,沒有讓他離開。
她哭得很狼狽。
因為她想起在巍城被她【獻祭召喚】來的妖神。
來自百年之後。
那個百年後,根本沒有墨蘅君了,所以她才那麼萬念俱灰,麻木不仁。
見到墨蘅君時,她那麼激動,堂堂妖神瘋了一樣奔向他,竟還摔了一跤。
因為再次見到墨蘅君,所以被她奪走身體時,她隻是本能地微弱反抗了一下,便放棄了。
她不想再回那個沒有墨蘅君的世界。
她獻出身體,唯一的願望就是能看見他。
寧涼以
為有了‘續緣花’就能改變未來(),可是一朵‘續緣花’?()_[((),根本無法和洛水的力量抗衡。
神王稍稍用力,把墨蘅君從寧涼手中抽離。
寧涼手中一空,忽然拔出‘葬月劍’,提劍斬向神王。
河神睜大眼睛。
神王皺了皺眉,她如今已經不是一個小妖了,不能等閒視之,他一揮衣袖,卷入半空中那浩浩蕩蕩的劍氣,身體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半步。
寧涼沒有繼續攻擊他,她在半空中抱住墨蘅君的身體。
不知道是因為在冰天雪地中太久,還是因為生命失去一並也帶走了他的體溫,他身上很涼,一點兒溫度都沒有。
“我說過的,我想拯救的不僅是百年後那個黑暗的世界,還有你啊……”
“妖神,不要執迷不悟。”神王的聲音從九天之上傳來,“邪神即將降世,雲笙無力對抗,隻能寄希望於你身上,你……至少不要讓他失望,你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斬殺邪神。”
寧涼冷冷道:“我偏偏要執迷,我偏偏就不悟,你能奈我何?”
“你——!”神王被氣得渾身一抖。
寧涼才不理會他,她低下頭,看著墨蘅君的臉,啟唇道:“你做了幾件事,讓我很討厭。”
“第一,你沒有和我告彆,我最最最討厭不告而彆。”
“第二,我最討厭被人擺布,我的命運,你憑什麼幫我決定?”
“第三,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你,我……也會討厭這個世界。”
淚水滴落在他臉上,寧涼吸了吸鼻子,抬起手,幫他擦去。
然後,她閉上眼睛,調動身體裡所有的力量,儘數釋放出來,在身體周圍瞬間燃燒成一片瑩白色的烈焰。
片刻之後,烈焰直衝天際,將一道天譴牽引而下!
神王驀地睜大眼睛,冷漠平靜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絲裂痕。
“吾主!”河神大聲道,“不可自引天譴,你的神骨才剛剛……”
話音還未落下,天譴已經落下!
轟隆隆——
星輝和日月之光交相輝映,瞬間將寧涼和墨蘅君淹沒在其中。
遠處的晏無爭好不容易從洛水中掙紮著爬出來,就被天譴刺眼的光芒吸引,他抱著瑟瑟發抖的身體,抬頭看著半空中那一幕。
天譴的光讓他下意識地抱住腦袋,腦海中似乎多出了無數不該出現的畫面。
同樣是天譴,同樣是淹沒一切的光,不同的是,這一次,站在天譴中心的人卻是他。
他滿心怨恨,面目猙獰,卻,無路可退。
就在那一瞬間,一個人猛地將他推開,代替他站在天譴之下。
鮮血瞬間濺滿了他的臉,溫熱地在他眼睛上,臉頰上滑落,讓他什麼都看不清楚,隻隱隱約約能看見一個少女的背影。
就像剛剛那一瞬間,在天譴落下之前,他看見的寧涼的背影。
晏無爭睜大眼睛,滿臉震驚之色,卻因為好怕,
() 隻能所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而另一邊,不知道何時已經出現在洛水神府大門之外的洛岐,他怔怔看著那扇巨大的門,忽然被身後天譴的光芒吸引,他回過頭,看著半空中那個身影。
他愣了一下,便放棄了走進洛水神府的大門,轉過身,足尖一點,飛向半空中。
轟隆隆——!!
天譴轉瞬即逝,光芒散去之後,寧涼血淋淋的身體從半空中墜落下來,如同斷線的風箏,無力地在風中飄搖著。
她雙手向前,用僅剩的力量,將一根金色的神骨輕輕推向墨蘅君。
天譴劈出了她剛剛鑄成的神骨。
既然她沒有辦法為他重鑄神骨,那就把自己的送給他。
同樣是戰神,同樣是洛水神府的主人。
她要讓他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為了償還六百年前他從忘川河裡撈出她破碎魂魄的恩情。
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欠他什麼了。
以後對他,沒有愧疚,沒有後悔,沒有憐憫。
他們終於是平等的。
隻是神骨被活活劈出來,實在太疼了,疼到她已經沒有辦法親眼看著他重新凝聚神骨。
寧涼眼前一片模糊,她最後隻能勉強看見他平靜沉睡的臉,看見她眉心黯淡的朱砂痣,漸漸鮮豔起來。
她笑起來,耳邊風聲呼呼,她急速地墜落下去。
沒有神骨,為了抵抗天譴,她耗儘所有洛水的力量,不會就這麼摔死吧?
也是啊,反正她隻是這個世界裡的反派,早死晚死,都要死的,現在戰神墨蘅君重新回來了,反派啊,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太久了。
寧涼閉上眼睛,死就死吧……
意識昏昏沉沉中,一雙手忽然從半空中接住她,落地之後,由於動作太急,竟也沒站穩,兩個人一起倒在地上。
寧涼爬都爬不起來,身上一點兒力氣都沒有,整個身體都壓在對方身上。
“你好重啊。”耳邊傳來少年抱怨的咕噥聲。
聽到這個聲音,寧涼乾脆放棄掙紮了。
男主的人品她是放心的,不至於趁人之危。
“重?”寧涼無力地說,“我可是當過一天戰神的人呢,你都跟著沾光了。”
洛岐:“沒有一天。”
“啊?”
“半個時辰,不,頂多一刻鐘。”
寧涼:……
她這個反派師尊,將來興許不會死在戰神手裡。
恐怕是被這個孽徒氣死的。
寧涼現在沒有半點兒靈力,隻想咬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