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粉面仆(1 / 1)

過天門 唐酒卿 7269 字 2個月前

“我是啊,”明濯含笑,“禦君派我留守這裡,我正愁無聊,你來得剛好,如不嫌棄,我送你去會客堂好嗎?”

江雪晴已經在雪中徘徊許久,聽他聲音悅耳,不像壞人,便感激道:“多謝,隻是這樣不會耽誤你的差事嗎?”

明濯說:“不妨事,從這裡到會客堂也就幾步路的功夫。況且你既然是散還君的高徒,那就是貴客了,貴客臨門,豈有怠慢的道理。”

江雪晴又道了聲謝,跟著明濯走出洞門。路上雪還在下,明濯問:“你的眼睛受了傷,你師父怎麼就讓你一個人出門?”

江雪晴搖頭:“我不是一個人,我是陪我師父來的,但是她喝醉了容易忘事,所以……”

這個回答出乎意料,令明濯啼笑皆非:“有意思,天底下居然還有這樣的師父,因為喝酒把徒弟都給忘了。”

江雪晴道:“論修行,我們北鷺山不是最拔尖的,但是論喝酒,天底下是沒什麼人能比得過我們了。”

明濯說:“這也是你師父講的?”

江雪晴頷首:“這是我師父的師父講給她,而她又講給我的。”

明濯又笑:“彆人通神修行都是為了恃強爭霸、橫行天下,怎麼到了你們北鷺山,就像是為了一口酒?”

江雪晴說:“這不好嗎?我師父常說,要是通神修行就是為了那些事,那還不如喝酒。”

明濯道:“哦?倘若你師父通神不是為了那些事,那她是為了什麼?喝酒嗎?”

江雪晴說:“是啊,為了喝酒。我師父是個怪人,她常說這世上沒道理的事太多,她理不清也救不完,隻好喝酒、喝酒,再喝酒了。”

明濯吹開幾片飛雪:“原來她是借酒消愁。看來這世上愛喝酒的人裡,沒幾個是快樂的。以前有個人常對我說北鷺山,我還以為姓江的是世上最逍遙的。”

江雪晴說:“這話說得也沒錯。”

明濯道:“嗯?是嗎?”

江雪晴微偏頭,“看”了下明濯:“你看我師父,彆人打架她喝酒,彆人作亂她喝酒,要是有一日天塌了,她也許還在喝酒。這還不算逍遙嗎?”

明濯放慢腳步:“要是真的很逍遙,就不會到這裡來了。”

他們邊說話邊走,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會客堂附近。石板路上有幾行淩亂的腳印,幾個人圍在外頭,正在說話。

“飛送令傳回去,讓大夥兒評評理……”

“我看萬宗會現在就該開,再拖下去,隻會惹出更大的禍事!”

“永澤實在可恨……也不知道他施了什麼妖法,讓禦君這樣保他。我們雖然人多,卻都上不來啊。”

居中的青年面孔蒼白,衣衫不整,像是剛被人拖出來的,看著很淒惻。他本來抱起拳,想說些什麼,忽然餘光一亮,見雪中走出兩個人。

“雪晴小師妹!”他推開人,幾步走到跟前,“你也來了?怎的不傳音給我,雪這麼大,我可以接你的!”

江雪晴聽出他的聲音,禮貌地說:“崔師兄,好巧。”

崔長亭見到她原有幾分激動,但又見她身旁立著個男子,不由得打量起來。隻見這男子長身玉立,生得極出挑,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似有笑意,瞟向人的時候,幾乎讓人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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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崔長亭險些咬著舌頭,“這位兄弟是?”

江雪晴說:“這位是禦衛大哥,我半道上迷了路,是他送我過來的。”

崔長亭看明濯身穿黑色常服,隻覺得眼熟,可是倉促間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他剛被趕出來,對天海禦衛難有好臉色,隻是當著江雪晴的面,也不好發作,隻能勉強點了點頭:“多謝這位兄弟。雪晴小師妹,你師父也到了嗎?”

江雪晴奇怪道:“早到了,你們沒有碰見嗎?”

崔長亭歎口氣,想引著江雪晴走幾步,可是明濯占著位置紋絲不動,隻拿眼瞧著他。他隻好說:“沒有碰見,唉,此事說起來也是誤會……”

跟著他的弟子道:“哪有誤會?我算是看明白了,什麼叫虎落平陽被犬欺?這就叫虎落平陽被犬欺!從前瑞泉、瑞山仙師還在的時候,六州哪有人敢這麼對咱們?如今人死了,可算給著機會了。”

明濯聽得有趣:“你說虎落平陽被犬欺,嗯,你們乾坤派是虎,那個洛……禦君是犬咯?”

他問得這麼直白,誰敢真回答?那弟子躲閃搪塞:“我打個比方,可沒真說禦君是……”

崔長亭雖有不滿,但也深知這裡是誰的地盤,把話截過去:“禦君受永澤的妖言蠱惑,與咱們有誤會,這都是一時的,沒什麼可說。雪晴小師妹,你帶我去見你師父好嗎?我有大事要與她詳談。”

江雪晴說:“我師父今日前來,亦有大事與禦君詳談,恐怕……”

又一弟子道:“六州現在最大的事就是殺永澤!雪晴小師妹,彆人都說‘四山一體,同舟共濟’,可是你們婆娑門怎麼次次都有其他大事?”

崔長亭說:“休要無禮!散還君近年來時常閉關,這是大夥兒都知道的事情,偏你要拿出來饒舌,真是沒規矩!雪晴小師妹,請你不要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他是情急,才會這樣口不擇言。”

他又歎一口氣,愁容滿面,半晌後,忽然落了淚:“你瞧見我這身喪服了嗎?是我師父……我們乾坤派接連失了兩位魁首,如今是真的窮途末路了。原本隻是我們乾坤派遭難也就罷了,可是你還不知道吧?這次前去朝見的宗門弟子也全死了。”

另一個人說:“那永澤發了狂,先殺了入都的人,接著又把沒入都的也殺了。霈都現在血流成河,禦君還要保他,這如何不讓人寒心?”

明濯原本看他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還算有耐心,聽到這裡不禁眼皮微跳:“你們去了數萬名宗門弟子,永澤就是想殺,一夜間也殺不完。”

一個人說:“永澤有白薇武士,怎麼殺不完?他當時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沒有跑掉!”

另一個人道:“除了禦君,便隻有個神州

門的魁首還活著,他當時跑出霈都,親眼看到白薇武士在城外殺人!”

雪片掉進衣領裡,立時化了。明濯眯起眼:“白薇武士?”

白薇武士早從明晗時期就被清理掉了,明濯用的都是紙人所化的贗品,他昨晚人都不在霈都,又怎麼操控白薇武士殺人?

崔長亭說:“那神州門的魁首名叫傅征,是我師父的至交好友,若非他親眼所見,我怎麼敢到天海來問禦君要人?雪晴小師妹,此事事關重大,我須得跟你師父散還君好好談一談。”

幾人紛紛道:“現在十幾個宗族門派都守在南皇山頂峰,隻盼著能有個說法。”

“永澤離奇發狂,恐怕另有所圖。他當日不肯交出瑞泉仙師的屍體,會不會是因為知道了咱們乾坤派調靈的秘法?”

“我看就是用了咱們的秘法,不然憑他那樣的靈根,如何能殺這麼多人?”

“聽那傅征說,永澤還養了個花豹子,封為丞相,真是荒唐……”

眾人激忿填膺,突然看見一隻花豹貼著明濯的腰冒了出來。那豹子尾巴微勾,貓似的,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你們管天管地,”明濯垂手,兩指輕輕滑過花丞相頭頂的紋路,“還管豹子能不能做丞相?”

眾人皆愣住了,不知是誰先退了兩步,倉皇喊道:“你,你你是——”

崔長亭面色已變,他顧不得江雪晴,連退數步,手摸到腰間的刀柄,厲聲說:“永澤!”

風吹動江雪晴手中的火魚燈籠,她微皺眉:“誰?”

刀已出鞘,寒光暴起。漫天的雪花驟然旋動,如似柳葉飛刀,在風的作用下儘數向明濯衝去!

江雪晴衣著單薄,一雙手在路上凍得通紅,被風猛地一吹,不自覺地壓住劍柄:“崔師兄,且慢——”

她肩頭一沉,落下個寬大的外袍來,把她罩在了身後。明濯捏著指環,烏發讓風吹得飄動,他悠悠道:“不是說‘四山一體,同舟共濟’嗎?怎麼害怕的時候,就連小師妹也不要了?”

崔長亭見飛雪沒能傷到他,不禁喝道:“拿下他!”

四周的風呼呼狂響,霎時間,飛雪又旋做無數薄刃,急促殺來。這次眾人齊力,在明濯面前亮出一排刀光。

霏霏雪塵中,一隻紙人經風而起。明濯打響指節,紙人立時變作粉面官仆。粉面官仆一落地,便從兩側抽出雙刀來。

說時遲那時快,刀與刀猛地相碰,在雪中震出一道風浪。

“呼——”

崔長亭不顧風雪,帶著眾人向前壓去:“時機難得,他氣力不足!”

粉面官仆獨自架著眾人的刀,雙臂隱隱抖動,眾人向前壓一分,他就向後滑一分。這崔長亭確實有點本事,明濯受製“卍”字指鏈,能調動的靈能氣力沒有多少,現在的的確確算得上“氣力不足”。

不過,明濯最討厭的就是讓人逼,他面色不改,又打了個響指,眼眸寒冷:“你說誰氣力不足?”

雪風遽散,像是被人捏

碎了。那粉面官仆雙臂一穩,突然反絞,將眾人的刀全部斬斷了。殘刃紛紛落地,眾人都呆住了。粉面官仆哪管這許多,他雙刀一錯,先取崔長亭的人頭!

崔長亭反應很快:“箭鳴!”

“箭鳴”是個令風訣,也是乾坤派的常用咒訣。它調風如箭,厲害的時候,甚至能破百敵。

可惜粉面官仆如同明濯的左右臂膀,箭鳴根本擋不住他的雙刀。那刀已迫近崔長亭的脖頸,眼見人要死——

“鏘!”

一把劍擋了粉面官仆的去路,江雪晴白緞飄蕩,肩頭還披著明濯的外袍。少女雖然隻露了半張臉,但已經能窺見日後的風華絕代。她偏頭,似乎在聽風的聲音。

“君主,”她說,“這裡不能殺人呀。”

崔長亭“撲通”坐在地上,冷汗直流。他死裡逃生,刀斷了,聲音也在顫抖:“和他有什麼好說的?雪晴小師妹,快殺了他!”

江雪晴看著很溫柔,但是自有主張。她站在中間打馬虎:“崔師兄,我打不過他呀。”

崔長亭說:“叫你師父,叫……啊!”

粉面官仆又動了,嚇得他直叫。江雪晴劍身微斜,在雪中連阻數下,她真是個奇才,後天傷了眼,卻還能把劍術施展到這個地步。

然而明濯實在厲害,那粉面官仆勢如破竹,逼得江雪晴不得不後退。她一後退,眾人也跟著後退,一群大男人都躲在個小姑娘的身後,場面好不滑稽。

江雪晴已經退至門口,堂內的簾子忽然掀了起來。她把火魚燈籠一拋,令道:“師父!”

這句話太有氣勢,像是在念咒似的。

可惜出來的不是她師父江霜客,而是天海禦君。洛胥撩著簾子,面前刀風旋動,他一點也不急,等著刀砍來。

風一輕,雪花飛落。

來的不是刀,而是紙人。那紙人隨風一蕩,撞在他胸口,他長指一並把紙人夾起來,紙人舉起一隻手臂,啪地“砍”在他的下巴上,仿佛是在發泄不滿。

洛胥目光穿過眾人,看向門口。雪仍然在下,明濯嗬了口熱氣,沒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