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雷聲慢(1 / 1)

過天門 唐酒卿 8962 字 2個月前

永澤輕哂:“暴君?是啊,我是個暴君。不過手已經喂了,你再哭鬨又有什麼用呢?”

林是非面露不忍:“君主,瑞泉好歹是乾坤派的魁首,即使他有什麼做得不妥的,人也已經死了,君主又何必……何必這樣羞辱他呢!”

眾人紛紛附和:“是啊!即便是處以刃刑的重犯,也不至於拿來喂畜生,更何況他一個宗門魁首。”

“想當年先主還在的時候,常常誇讚瑞泉兄事必躬親、恪儘職守,他又為明氏鎮守南皇山多年,縱使平時的脾氣急一些、直一些,君主也不該這樣對他!”

崔瑞山早已哭成了淚人,用帕子捂著臉,對著殿門喊:“師兄!是我無能,居然連個全屍也無法為你求回來……”

永澤看他哭得狼狽,很有趣似的:“人死不能複生,你師兄都死了,你還要他全屍乾什麼?還不如喂給我的花丞相,也算是儘忠了。”

眾人聽了這話,不免目瞪口呆。有人愕然道:“你……你怎麼能這樣說!”

永澤說:“哦?我說錯了嗎?難道人死了還能複生?又或是崔瑞泉的屍體另有用處?”

林是非道:“人死自然不能複生,但是他畢竟是——”

永澤眼眸瞟向他,含笑說:“但是他畢竟是乾坤派的魁首,不該這樣暴屍殿前,你想這麼說對不對?”

林是非被他當面搶白,隻好點頭:“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

永澤領著花豹,轉身落座:“你們如此敬重崔瑞泉,是因為他不僅出身四山,而且修為通天,是個鼎鼎有名的大好人,然而你們錯了,他其實是個居心叵測的大惡人。”

老者道:“君主此話怎講?”

花豹輕巧地跳上王座,伏窩在金色獸皮上。永澤斜靠著它,仍然是一副醉態:“崔瑞泉借祭奠先主之名,入都見我,我在這殿中宴請他,可他非但不感激,還當眾嗬斥我是個‘廢人’。我勸他謹言慎行,他卻說我要害他。唉,他是瘋了,甚至還拔出了自己的佩刀,向我揮來——我沒有辦法,隻好先砍死他了。”

一人說:“這不可能!瑞泉兄最是恭順,平時在家中都謹遵朝訓,從不敢僭越半分。他怎麼會突然拔刀傷害君主?!”

永澤撐首,語氣傲慢:“這誰知道呢?或許你們南皇山一脈早就起了反心,他日思夜想的,終於沒忍住露了餡。”

傅征被他的真容攝走了心神,直到這會兒L才反應過來,端起杯酒倉促遮掩:“瑞泉兄從無反心,君主——”

永澤看向他,他感受到那目光,立時慌亂起來,連酒也灑了,口中“君主”了半天,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天海禦君用指尖輕彈了下自己的酒杯,像是在嘲弄傅征的失態。可是他戴著頭盔,又一言不發,誰也猜不到他的心思。聽說上一代的天海禦君是個話簍子,不知道這一代怎麼搞的,居然是個悶葫蘆。

老者見禦君遲遲沒有開口,便隻能自己說:“君主,僅憑酒宴上的幾句醉話,不

能證明崔瑞泉有反心。況且他若真有反心,怎麼會隻身入都朝見?依我看,他當時必是喝多了……”

永澤說:“我為君,他為臣,他酒後斥責我,我若是聽之任之,這君主做著又有什麼意思?他既然敢當眾喊我‘廢人’,我也隻好讓他當眾變成‘死人’。這樣有來有往,才顯得我們君臣和睦、上下一心。”

他言辭荒唐,口氣狂妄,眾人都已起了怒意。一人拍案而起,罵道:“這算什麼君臣和睦?不過是你在借著醉酒的由頭,濫殺無辜罷了!瑞泉兄多好的一個人,死了還要被這樣潑臟水,諸位,你們忍得住,我是忍不住了!”

另一人附和:“不錯!大夥兒L敬的、拜的都是明暚女王,不是你這個暴君。你既然殘暴不仁,就彆怪我等越權不義!”

永澤道:“哦?如何不義呢?”

老者起身,朝天海禦君拜了拜:“請禦君賜我等誅天銀令!”

永澤笑吟吟:“我道禦君怎麼來了,原來是你們想借人家的誅天銀令。可惜,我聽說誅天銀令隻有在天海禦衛手中才能生效,要是借給了你們,可就不算數了。”

天海禦君遊守天海,手上有一個誅天銀令,據說這個銀令不僅能調令禦衛,還能代替君王誅殺禍亂世間的神祇。

老者道:“我等今日到霈都,本是為了求君主給個說法,然而君主言行放浪,既無認錯之意,也無悔改之心,所以我等隻好拿出誅天銀令,請君主下階受誡!”

“受誡”本是君王鞭撻罪臣的行為,但是從白薇朝第三代君王明昭開始,受誡就成了臣子鞭撻有過君王的稱呼。據傳聞,三代君王明昭也是個暴虐恣睢的主兒L,他被眾宗門以“失責”為由,在神宮鞭撻數日,最終幡然醒悟,痛改前非,成了人人交口稱讚的明君。

如今他們再請誅天銀令,就是想要效仿當年,用鞭子把永澤給打回正道。

永澤摸著花豹:“受誡要摘冠除衣,還要跪在殿前,現在雨下這麼大,我實在懶得起身。更何況這位禦君體格高大,他要是拿鞭子抽我,我如何受得住?”

見他似有服軟的意思,林是非便說:“君主若有悔意,現在還來得及。隻要君主向乾坤派認個錯,再剖開那畜生的肚腹,把瑞泉兄的屍體還回來,這事就罷了。”

永澤道:“這豹子與我一同長大,又是朝中的丞相,怎麼能說殺就殺?你的辦法太殘忍了,我做不了。”

眾人被他氣得七竅生煙,想他殺崔瑞泉的時候下手極狠,輪到豹子了,又說什麼殘忍,這不是在戲耍他們嗎!

一人怒道:“何必與他廢話?諸位,將他拖下王座,扒了就打!”

林是非說:“且慢!這裡是霈都,有……有月神在上,就算要讓君主受誡,也得提前告知月神。”

傅征不敢再直視永澤,偏著頭,總算讚成了一回林是非的話:“正是!他再怎麼樣也是君主,神宮又有月神的賜祝,貿然動他,隻怕會引來天罰。”

崔瑞山原本已經哭暈了過去,不知何時醒了,又

用帕子擦臉:“傅兄弟,你怎麼也為他說話?咱們路上說好了,今日必要他付出些代價。”

傅征說:“我——”

崔瑞山道:“你見他生成這副模樣,動了心是不是?唉,我早說過了,你定性太差,所以修為總差一口氣。”

傅征被他說中了心事,臉色難看,一時間也啞口無言。崔瑞山不哭了,把帕子收好:“你們讓他認錯,他不肯,你們讓他還我師兄的屍體,他還是不肯。如今除了強行讓他受誡,還能有什麼辦法?”

他揉了帕子,從桌案旁站起身:“照我看,既然有禦君在,讓他受誡也不算壞規矩!那誅天銀令連神祇都能斬,押他受誡算什麼?明濯,你是自己下來,還是要我拖你下來?”

永澤被他叫了名字,很新鮮:“我兩個都不想選啊。”

有人說:“容不得你選!瑞山兄,我同你一起動手!”

永澤又笑:“好,你們要在這裡拖拽君王,當真不怕月神天罰?”

老者歎氣:“君主,今時不同往日,自從先主繼位後,月神晦芒便不再過問俗世,你若是想借祂的名義逃避罪責,恐怕是行不通了。”

崔瑞山說:“日神旲娋消散以後,明氏便淨出廢人,到了你,彆說是月神,隻怕是連山中精怪也請不動。明濯,我再問你一次,我師兄的屍體在哪兒L?!”

永澤道:“你這麼執著於你師兄的屍體,怎麼,他死了也能助你通神不成?可惜,我早已將他剁成肉泥,全喂給了花丞相。”

崔瑞山忿然作色,扶住腰側的刀柄:“此仇不報我乾坤派今後如何立足?明濯,我殺了你!”

林是非阻攔道:“神宮內還有月神賜祝,你口無遮攔的,不怕壞事嗎?!”

崔瑞山說:“什麼賜祝,我早派人查清楚了,現在神宮裡供著的,不過是他們明氏用來掩人耳目的假貨罷了!明濯,你以為這事瞞得住誰?大夥兒L早知道了!”

永澤道:“這麼說,你師兄之所以敢在殿內對我發難,正是因為他知道神宮裡的賜祝是假的,所以才動了殺我的心思。”

眾人憤憤不平:“你又在胡說!”

“瑞泉兄怎麼會殺你!”

“必是你這暴君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永澤指尖勾著酒壺,對他們視如敝履:“如此一來,事情就有了解釋。崔瑞泉先死,你們借機入都,想趁著這個機會押住我,再借受誡的名義將我鞭撻數日。我靈根太差,修為也不好,倘若我在受誡中沒能挺住,你們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入駐神宮,從此明氏變冥鬼,大夥兒L再也不必對誰俯首稱臣了。”

林是非還顧及幾分臉面:“話也不能這麼說……”

那老者卻道:“既然你已經明白了,便自己下來吧!”

永澤目光轉動,落在天海禦君身上:“沒有天海禦君的首肯,就憑你們幾個,必不敢前來赴宴。看來受誡這件事,禦君也是點過頭的。”

天海禦君斟好的酒終於派上了用場,他朝旁邊的

空地倒了,聲音淡淡:“……挺聰明的,敬你了。”

崔瑞山說:“霈都城外有數萬弟子嚴正以待,明濯,雨這麼大,你是不是沒有聽見腳步聲?神宮內外早已是我們的人了。”

永澤道:“雨這麼大,你是不是也沒有聽見腳步聲?”

眾人一愣,隻見永澤把酒壺丟開。花豹像得了令,從王座上爬起了身,一雙金瞳與主人如出一轍——那麼冷厲,又充滿森然的殺意。

“殺了他們,”永澤睥睨眾人,撐首的姿勢都沒有變過,“全殺了,一個彆留。”

雨聲霎時間變得激烈急促,好似催命的鼓。那束手伺候在旁邊的粉面官仆頓時拔出刀來,率先衝向傅征。

禍生肘腋,眾人本以為今晚勝券在握,哪想永澤早有準備。垂紗騰飛,眾人看見一陣寒光,旁邊侍酒的宮人竟然全是白薇武士!

林是非畫筆落手,著半空飛舞畫咒:“洶沛!”

怎料墨汁飛濺,空符失了效,一點都沒有成型。他握著筆,怛然失色:“不好,此地有神禁,不能施咒!”

神禁是古神禁地,凡入禁地,不許借靈!這是因為古神個個脾氣古怪,從不允許其他神祇的靈能在自己的禁地中流動。

崔瑞山說:“天啊,哪來的神禁,隻是消靈而已!”

他修為最高,拔刀時渾身如覆青光。乾坤派原本供奉的是風神青鷹,傳說青鷹是艽母的鼻子,祂每振翅一次,世間眾人的命運就會改變一次,因此乾坤派的刀每每拔出,都會有鳴震的聲音。

粉面官仆已殺了幾個人,與崔瑞山撞到一起,又打了起來。

傅征中了刀,捂著腹部倒在地上。他雙目大睜,喊道:“全是伏兵,快、快想法子……”

白薇武士手起刀落,又殺了幾個人。殿內的血腥味登時彌漫起來,那老者也受了傷,央求道:“禦君!明濯瘋了,請您替天行道吧!”

天海禦君長腿一邁,跨過了老者。他抬起手臂,稍稍活動起筋骨,全然無視旁人,來到階下:“你殺了崔瑞泉?”

永澤,不,明濯下巴微抬,琥珀瞳冷冷:“如何,我殺了崔瑞泉。”

天海禦君說:“聽說他修為通天,是個難得的高手。”

明濯道:“高手?爛泥而已。”

花豹徘徊在階上,金瞳緊緊盯著天海禦君,嗅到了危險的味道。它背脊繃起,朝天海禦君發出示威般的吼叫。

他們一高一低,隔著台階對視。明濯忽然微微前傾,譏諷道:“你戴著頭盔,是不敢見人麼?”

天海禦君說:“你坐在王座上,是不敢下來嗎?”

酒壺骨碌碌地滾下階,殿內的殺戮沒有停,但不知是誰先動的手,隻見垂紗紛飛,他二人俱已不在原地。

雨水衝刷——

天海禦君的臂間一沉,被明濯踩住了,見那傳說中靈根奇差、修為不好的永澤暴君半身騰起,猛地踹向他的頭盔!

“嘭!”

天海禦君偏頭格擋:

“不修火?”

明濯說:“這麼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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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空手朝旁邊一握,隻聽“劈啪”聲暴響,紫光電流如同被他抓住的蛇,在他手中扭曲盤纏,迅速變作一支長槍!

無咒令雷!

暴雨天是令雷的主場,霈都之所以會叫霈都,就是因為它無時無刻都在下雨。紅袍寬袖在風裡飛動,明濯槍如迅雷,擊中天海禦君數下。

“嘭!”

天海禦君徒手握住槍,指環上的“卍”字紋轉動,他居然就這樣捏碎了雷槍!電光流竄在他指間,明濯撩起的水珠飛濺,一掌擊中他的前胸。

雷光爆閃,轟然炸開了。

明濯單手卡住他的頭盔:“摘了——”

“啪!”

天海禦君反握住了明濯的手腕,不許他再動。頭盔下的人很是漫不經心:“君主,你也太粗暴了。”

天上雷聲大作,暴君要看的東西,從沒有看不到的。他越是不讓,明濯越是要摘了他的頭盔!紫光再閃,明濯手腕在天海禦君的掌間微轉,三指從他的下巴,陡然卡到了他的喉嚨。

“嘭——”

天海禦君將人翻擰在地,雨花迸濺,他指環上的凸刺頂住了明濯的喉頭。

明濯喉結微滑,雨水順著脖頸往下流,那銀色的指環猙獰,鏈子微垂,冰冷地貼著他的皮膚。他不退反進,任由那凸刺破開他的皮膚,滑出血來。

“不給我看?”他語氣玩味,打響指節,“那還有什麼意思,你也死吧。”

上空的驚雷如怒龍,對著天海禦君劈頭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