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山虎聲(1 / 1)

過天門 唐酒卿 5915 字 2個月前

江濯說:“這樣的行事做派,除了天命司,我想不到彆人。聽說他們有個名叫‘天命冊’的東西,隻要將神祇的名字寫在上面,就能利用令咒差遣神祇做事。或許,你在霈都碰見的墮神,就是這樣被驅使過去的。”

李象令道:“我也有同樣的猜測。”

江濯思索著說:“他們做事不乾淨,害怕被你查到也是意料之中,但是這樣大張旗鼓的,不更引人懷疑嗎?”

李象令道:“他們如今手眼通天,就算給我個下馬威又能如何?雷骨門早已不是天下第一宗了,隻要沒有證據,誰也奈何不了他們。”

她說得也有道理,以天命司現在的勢頭,確實不必再對其他宗門客氣,而是該由其他宗門看他們的臉色。

江濯感慨:“沒有想到短短二十年,天命司居然能威風到這種地步。”

李象令說:“究其原因,無非有三。一是他們設立司郎文武院,廣招凡人,選拔出的稷官遍及六州,在哪裡都說得上話;二是他們遵循白薇朝的那套規矩,先吞並各派,再獨尊王山。”

白薇朝的時候,四山六州都以明暚女王所在的都城為尊,如今天命司西顰東效,也以懸複大帝所在的灷娏山為尊。

江濯問:“那三呢?三是什麼?”

李象令平靜的臉上終於露出些許苦笑,:“還能是什麼?當然是懸複太強。”

她的修為在六州無出其右,居然會說這樣的話,看來這位懸複大帝比江濯想象得更厲害。

這時,竹簾外有人行禮,是侍候在階下的李金麟:“掌門,蓮心大師命我來請您回去。”

李象令輕歎,對他們打趣道:“自打我來了這裡,就是蓮心大師說得算,她叫我下水就下水,叫我睡覺就睡覺,我隻要不從,她就要給你師父寫信。唉,可見人生在世,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大夫。”

她掀起竹簾,也不撐傘,就這樣漫步進雨中:“我去了。知隱,一會兒小妹回來,你記得幫我勸一勸。”

李金麟忙為她打起傘:“師父!你傷勢未愈,不能淋雨的!”

李象令說:“雨也淋不得?這是什麼怪道理!你小子可不要被大夫糊弄了……”

他們身影漸遠,茶室裡就剩下江濯和洛胥。江濯拿起茶杯,發現茶水是熱的,不禁看向洛胥:“你燙的?”

洛胥掌心半攏著自己的茶杯:“坐著很熱,也沒事情乾。”

江濯飲了一口,覺得舌尖微微燙,嘀咕道:“嗯……還能這樣用啊,下次請你溫酒好了……”

洛胥說:“去找小師妹嗎?”

江濯搖頭:“不找,她是個大姑娘了,需要我勸的時候會回來找我的,況且她性子要強,傷心的時候也不喜歡讓人看著。”

洛胥道:“剛說到懸複,你似乎有話要講?”

江濯捧著茶杯,慢慢說:“我與懸複其實有兩面之緣,但是對於他,我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洛胥單手覆在膝頭

,姿態閒適:“說來聽聽。”

江濯說:“我第一次見他?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是在憐峰。當時景禹剛死,不驚劍也斷了——”

那晚他吐完血,從地上拾起斷劍。雨下得更大了,聽見有人驚叫:“大稷官死了!來人,快來人!”

江濯提起景禹的頭,見那張臉上還殘留著不可置信的神情,好像沒料到自己會死在這裡。他欣賞了片刻,就這樣拎著頭,往山下走。

白衣弟子全慌了,看江濯渾身是血,又提著景禹的頭,哪個敢攔?他們雖然拔出了劍,卻被江濯嚇得連連後退。

江濯胸口翻騰,強撐著鎮定,一步步走到門口。就在他要走出去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有人悲愴大哭:“兄長!”

暴雨裡,有個面色蒼白的少年撲向景禹的屍體。他全身顫抖,把景禹抱在懷中,冷得嘴唇烏青:“兄長,兄長!”

他摸景禹的脈搏,又摸景禹的胸口,最終發出模糊的悲鳴:“他殺了我兄長!你們做什麼?何不殺了他?!快殺了他!”

可惜雨裡人人自危,任憑他哭喊大叫也沒有人回應。他哭到傷心處,忽然撿起地上的短刃,一個箭步,衝向江濯:“我要你償命!”

江濯提步將他踹翻在地,他滾在地上,緊緊抱住江濯的小腿。江濯再踹他,他也不肯鬆手,像是瘋了般喊著:“你不能走!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江濯冷冷道:“滾開!”

那少年張嘴要咬江濯的小腿,江濯猛地翻出劍鞘,抽在他臉上,讓他滾了出去。他披頭散發,見攔不住江濯,不由得再度大哭:“你彆走!把我兄長的頭留下!留下……求求你!我求求你行不行?!”

江濯面容沾水,冷漠得像尊玉像,聽他哭嚎,連頭也不回。那少年爬起身,追了幾步又跌倒,伏在地上嚎啕:“你們為何不攔住他?!什麼稷官,什麼弟子,統統是膽小鬼!你們就這樣讓他走?!就這樣讓他走!”

一人來扶他:“景小公子……”

景綸推開他們,袖中掉出個哨子。他驟然攥起那哨子,像是攥住了救星。

江濯剛跨出門,就聽背後一陣尖銳的哨響。他挨了景禹幾掌,本就是強弩之末,聽見那哨響,隻覺得一股氣血逆衝,又吐出血來。

天上驚雷爆響,把四下照得如白晝一般,風雨撲打,有人掩面大喊:“召凶陣開了!”

轟隆隆——

整個憐峰紅光衝天,數道陣符從地面浮現出來,有股凶怨煞氣橫衝直撞。江濯擋住風,卻還是被吹得睜不開眼,狂亂中,有個人猶如天降。

正是懸複!

江濯說到這裡,停頓一下:“他隔空打了我一掌,就是那一掌,幾乎要了我的命。我滾倒在地,他走過來,我這才發現,他根本不是人,而是懸複的一道影子。”

那一掌著實厲害,江濯的筋骨都斷了。當時風雨大作,懸複又拍出一掌,江濯以為自己會死,可是不知為何,這第二掌遠不如第一掌痛,輕飄飄的。

江濯說:“我猜想是陣

法有限製,讓那影子的第二掌失了效。可是很奇怪,師父來了以後,他又很厲害。”

時意君及時趕到,拔劍殺了那影子的威風。雙方在陣中連過數十招,最終是時意君勝出,以一式“無傷”破了召凶陣,讓影子消散了。

江濯道:“這就是我第一次見他。”

洛胥目光落在他胸口:“那第二次呢?”

江濯說:“第二次是在勘罪中,我發現他就是陶聖望的舅舅。”

洛胥了然道:“你知道他是陶聖望的舅舅以後,便知道他出身神州門,因此不明白他的修為為何會如此高深。”

江濯說:“不錯,常言道‘英雄不問出處’,神州門雖然是個小門派,卻也未必不能有大英雄,然而他咒法古怪,既不像是神州門的,也不像是任何一個我知道的門派。”

洛胥道:“想知道懸複的事情,有個人或許能為你解答。”

江濯說:“誰?”

洛胥手微抬,對著他的袖子道:“引路燈。”

引路燈立刻轉了出來,浮在半空。它身上的銘文輪流亮起,又輪流熄滅,那位被陶聖望掏心的白衣公子正在其中,靜待超度。

雨停時已是後半夜,蓮心大師結束誦經,在茶室聽完緣由,答應他們明早安排超度,並說:“恰好這幾日宗內在點戒律燈,有九十九重真經圍燒,必不會叫你那位朋友痛苦。”

江濯說:“多謝大師,敢問這次的戒律燈,也是李象令點的嗎?”

蓮心大師膚色白淨,生得一團和氣,本是個溫柔性子,可她一聽這話,就嗔怪道:“不是她還是誰?我誦經救人好些年,還沒見過像她這樣急著找死的!旁人若是斷了手臂,好說歹說也要哭上一陣,可你瞧她,像是沒有這回事兒似的。唉,堂上那麼亮,燃的全是她的心血!”

正說著,竹簾忽然開了,天南星濕淋淋地站在門口。

蓮心大師說:“小妹,這是怎麼搞的?快進來,我給你擦一擦!”

時意君在家裡把天南星喚作小妹,她們在外頭便也把天南星喚作小妹。

天南星“哐當”一聲,把碎銀劍擱在茶案上。她擦了臉,隻看著劍:“我在外面聽山虎劍又在鳴震,為何?”

蓮心大師說:“李象令斷臂又點燈,靈能早耗空了。那山虎劍不講情面,現在要反她,自然日日夜夜都在鳴震。我本想請時意君來鎮劍,可惜李象令就是不肯。”

江濯道:“師父如今身體不好,連自己的劍都很少碰了。李象令百般隱瞞,也是不想她再下山,既然我們來了,不如——”

天南星說:“我來為她鎮劍。”

少女劍士半跪著,把自己的劍推出去。她濕透的發梢還在滴水,低著頭,像是一夜間長大了。

“李象令說她不在乎天下第一,但是我在乎,我容不得這個‘天下第一’落在彆人身上,她這輩子要輸,也得輸給我。四哥,業火劍一共有五式,每次‘拔鋒’的都是你和大師姐,這一次,這個鋒,就由我來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