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體弱但能乾(1 / 1)

見過韓母後,不等多問兩句,稚唯先被夏翁招手叫過去。

“還記得林嗎?”

稚唯抬頭打量著面前的青年,禮貌笑道:“記得。林阿兄,好久不見。”

青年點頭,溫和的視線落在小女子身上,帶著不甚明顯的欣慰和高興,簡言道:“好久不見,阿唯。看到你如今的樣子,子推定然欣喜若狂。”

“小叔父可不會‘欣喜若狂’。”稚唯玩笑一句,“林阿兄一路可好?”

“好。”韓林似是隨意掃了圈周圍佇足圍觀的鄉民,評價道,“隻是秦國的風土人情與中原諸國大不一樣。”

“確實,”夏翁笑嗬嗬道,“不過待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

稚唯多看了韓林一眼。

比起他的弟弟韓叢,韓林更高一些,身形卻更清瘦,露出的皮膚是偏深的小麥色,帶著風吹日曬的粗糙,看起來其貌不揚,然性情穩重踏實,即使身處眾人探究、好奇的圍觀中,也沒有緊張瑟縮之意。

夏子推深知財不外露的道理,加上稚唯的特殊性,他當初挑選人手組建商隊時,有意識地避開居住地,在整個安豐縣中就隻看中了韓林一人,這些年一直將其帶在身邊,可見韓林定然有過人之處。

言語謹慎是肯定的。

所以韓林的話是想表達什麼?

商隊在過往不可能沒來過秦國,不至於現在感歎一句“風土人情”吧?

然當下外人太多,稚唯沒有追問,互相打過招呼後,她一邊看韓林指揮商隊卸貨,一邊疑惑問起韓信:“信阿兄是怎麼和林阿兄他們走在一起的?”

少年依然和之前一樣話不多,稚唯多問了幾句才理順清楚這中間的過程。

韓信匆忙趕回家時,韓母驚訝萬分,然身體極度虛弱的她已經無力再“趕”兒子第二次,韓信一絲不苟地拿著稚唯給他寫的檢查條目,一樣樣給母親篩查,小心給她用藥。

在韓母不願意浪費糧食、不想吃飯的時候,韓信便執拗地跪在她面前請求——這一點少年並沒有說得很詳細,是稚唯根據他的行事方式猜測的。

孝順的兒子強硬起來,韓母也沒辦法,一時感動一時無奈,情緒激動之下,反而填埋了心理上的一潭死水,加上食補和藥補,將養半個月後,竟然真的能勉強坐起身了!

韓信由此堅定了去鹹陽找夏稚唯的念頭。

“我那時便想帶阿母啟程,又怕路途遙遠,阿母受不住……我想,如果有輛車的話,不拘於是驢車還是牛車,阿母都能好過一些。”

少年說到這裡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微垂著頭避開稚唯的視線,唇角抿得平直。

稚唯若有所思。

她還記得韓信囊中羞澀的境況,從安豐縣離開的時候,若非怕韓信保不住,韓老丈都想給他拉上一車糧食,可以說,韓家母子後面那半個月的口糧,大半都是韓信從安豐縣帶走的。

所以,他哪來的錢去買或者租車?

聯係少年現在略顯尷尬的神色,稚唯心有所感,主動問:“你把剩餘的藥材賣了?還是我寫給你的篩查疾病的診療手冊?”

……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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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唯一想也是,藥材還得留給韓母備用,賣手冊是最恰當的。

都說到這裡了,韓信使勁閉了一下眼,努力解釋道:“我賣的是我謄抄過後的,你寫的那卷我還留著。”

“哦。”稚唯平淡地應了一聲,隨後好奇道,”真有人買?“

韓信微愣,情不自禁面朝小女子,遲疑問道:”你,不生氣嗎?“

稚唯笑笑,寬慰他道:“這沒什麼,信阿兄勿要糾結,既然是給你的東西,我又沒有特彆要求,你想怎麼處置是你的事。”

其實以韓信的性格,他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但……

少年望向跟夏媼拉家常的韓母,放在腿邊的手指不自覺地蜷縮起來,他低聲道:“可阿母說,我這是在糟踐女醫的心意。”

稚唯心道,不管是史書上記載的“兵仙”,還是當面所見的這個少年,在人際交往方面,還真是有種天然的笨拙。

她剛要開口解釋,冷不丁憶起幾日前章鄖臉上那個巴掌印,鬼使神差問出一句:“你阿母打你了?”

韓信搖搖頭。

稚唯鬆了口氣。

韓信補道:“隻是罰跪而已。”

稚唯:“……”

係統替她說出心聲:“這個時代的父母教子都是這麼嚴格蠻橫的嗎?”

稚唯揉揉額頭,彆人的家庭教育她沒有發言權,隻能耐心對韓信講解他不明白的地方。

“診療手冊是我寫給信阿兄和你阿母的,在沒有經過我同意的情況下,你擅自進行買賣,將它的內容散播出去確實是失禮的行為。”

“但一來,對於是否能進行買賣、分享內容這一點,是我自己沒有提前對你做出說明;二來,我本人並不介意醫學內容的傳播,唯一擔心的地方在於診療手冊上面的內容都很寬泛,若一味的憑借它來判斷疾病,會有很大的誤差……這些先不提。”

“總之,”稚唯總結道,“‘我不介意’是我自己的態度,但同樣的事情放在其他人身上未必,所以信阿兄,韓阿母說得有理,你以後還是要多注意一下。”

韓信怔愣著回不過神來。

他這是,被比他年紀小的阿妹提點了?

但奇怪的是,他似乎並沒有自尊受損的感覺。

為什麼?

韓信忽然想起他曾經為了借閱一卷殘破的兵書,而給縣裡破落小貴族打一月白工,期間還遭到辱罵的過去,冥冥中有所感悟,又有些迷茫。

“雖然我還是不懂……”少年沉默幾息,思索道,“但既然你和阿母都這麼說,我會好好想想的。“

這次感到頗為意外的換成了稚唯。

她說服了韓信?還是說,尚未喪母且還沒成年的韓信比較好說話?

“收收眼神,阿唯,”係統調侃道,“你眼裡

的欣慰和慈愛跟你的外表太違和了。”

[謝謝提醒。]

稚唯體貼地略過這個話題,繼續問韓信:“既然是賣手冊……信阿兄該不會是正好碰到了林阿兄他們吧?”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他們是怎麼有交集的。

“是。”

韓信想起那場特彆的相遇,對稚唯說話時都帶出了一點驚奇的情緒:“我碰到了你的小叔父。”

“哎?”稚唯目露驚訝。

“夏先生看到手冊就問我,是否去過安豐縣。”

稚唯從少年的話裡拚湊出了經過。

面對夏子推的問話,韓信最初警惕地沒有回答,然而閱曆缺失的他對上夏子推還是稚嫩了些,後者不動聲色避開隱私問題拖住韓信,趁此機會,商隊的其他人早就在縣城裡打聽清楚了韓家母子的情況。

——韓母體弱多病,韓家子早年喪父,不善農作不說,既不乾工匠、商戶的活,又不跟遊俠們來往,隻能靠一身力氣打點臨時工,這在小縣城裡不是秘密。

夏子推摸清楚韓信的狀況後,才直言自己與夏家的關係。

兩人接上信號,這才有了後面韓家母子跟隨商隊來鹹陽的事。

“商隊的人對阿母多有照顧,明明是在遠行的路途中,她的身體和氣色反而比在家的時候還要好。”

韓信說這話時,半字沒提自己,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韓母。

稚唯從他缺乏表情的臉上察覺到了真實的感激和慶幸,不禁嘖嘖稱奇。

[夏子推在背後摸排韓家母子的情報,韓信竟然還尊稱他一聲‘先生’,我小叔父不愧是狐狸成精!]

係統:“……”

這是誇讚嗎?這是誇讚吧。

它不負責任地吐槽道:“就不能是人格魅力大嗎。”

稚唯對此不做評說。

對話的最後,韓信鄭重與稚唯見禮道:“信知道這多番照顧皆因為夏女醫,我替阿母多謝你。”

稚唯沒有拒絕他的禮。

夏子推的諸多關照,不過是因為韓母算是她的病人,又恰好要抵達她的面前。

既是她和韓信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再推諉謙虛就過了。

不過這不妨礙她緊急考量怎麼安置這位少年“兵仙”。

“韓阿母並沒有重病,體弱乃日積月累勞累所致,她需要慢慢調養。”稚唯掩藏深意笑道,“新安裡很好,民風淳樸,鄉民和善,我正住在這裡,信阿兄和韓阿母可以考慮一下長時間的留住。”

〈75〉

“民風淳樸,鄉民和善。”

係統差點兒笑死,“阿唯你怎麼說得出來這句話的?你忘了前幾日章鄖他們持槍耍棍,氣勢洶洶到處找你的架勢了嗎?你竟然想把‘兵仙’留在秦人半個軍營裡。”

[不好嗎?]稚唯心裡毫無負擔,雙手托腮,瞄了眼窗外正在進行友好交流的少年們,[我看他們挺有共同語言的。]

係統同樣看著

窗外正在比鬥的劉農和韓信,以及圍繞一圈叫好呐喊的少年人們,忍不住對未來的精彩生活期待起來——個鬼啊!

但彆說,這熱火朝天的氛圍,真的很想讓統參與進去。

然而稚唯無視了係統“再看看再看看!馬上就要分出勝負!”的請求,將視線聚集在韓母手裡。

一群年輕氣盛的小哥哥比武的場面哪有她的羽絨服被重要?

“韓阿母的手藝真好啊!”稚唯看著快要成型的羽絨被,喜滋滋誇讚道。

沒想到啊,整個建章鄉針線活最棒的小能手是初來乍到的韓信阿母啊!

面容秀美的婦媼被逗得莞爾一笑,複又不好意思地道:“隻是做多了就熟練了而已。”

屋內同樣坐著的夏媼一臉不忍直視。

自家女孫這誰給她乾活乾得好,她就逮著對方“誇誇”好幾天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

上次是良人,這次是韓阿妹……

“大母也好棒!隻有大母最知道我的尺寸和喜好了!”

夏媼心裡平衡了,在新衣的赤色滾邊上歡快地戳了兩針。

端水大師·稚唯揮去腦門上虛無的汗水,摸了摸軟乎乎的羽絨被,戀戀不舍道:“這被衾做好之後,先送到西頭章三叔家裡去試試。”

章三叔與章老丈是同族的遠親,家中老父曾經追隨武安君白起參加過秦趙兩國的“長平之戰”,是鄉裡為數不多的長壽之人,也是建章鄉的三老、新安裡的伍老之一。

夏家遷居後去拜訪過一次,稚唯後來再遇到老人家,不是在農田邊上就是在農田邊上,在新農具持續產出那段時間,老人家每次見到稚唯都會給她塞點吃食。

是位值得尊敬愛戴的老者,鄉民們都稱呼其為“章三老”。

稚唯在想該由誰來試蓋、試穿羽絨被服能讓鄉民們信服時,毫不猶豫就決定是章三老。

而且章三叔還有個年幼的小孫子,祖孫兩一塊試用再合適不過了。

稚唯的提議沒有人反對。

布、線、羽絨都是夏家的,韓母自覺出力隻是為了感恩小女醫,當然不會說什麼;夏媼、夏翁更不會覺得自家女孫揮霍。

隻是稚唯有些過意不去,畢竟說讓韓母修養的是她,麻煩人家的也是她。

“勞煩韓阿母一會兒教教鄉裡的婦媼,如何將被服縫得針腳細密不至於讓羽絨在夾層裡跑飛,之後就不用再勞累韓阿母了。”

韓母一愣,溫柔笑著應道:“……好。”

夏媼恰在低頭縫衣服,順嘴道:“放心吧韓阿妹,她們學得挺快的。”

“我會認真教的。”韓母低頭道。

稚唯忙於計算一床被子、一件衣服需要多少量的羽絨,她現有的存量夠做多少,一頭紮進在羽絨和數字的海洋裡。

直到第二天被韓信找上門,她仍是懵然的。

少年壓著氣惱的語氣,勉力平靜地問她:“你昨日跟阿母說了什麼?”

稚唯:“?”

“沒說什麼啊。”她不明所以,“韓阿母怎麼了?”

“她又不吃飯不肯休息了!”

“怎麼回事?”稚唯蹙眉,嚴肅問,“信阿兄你彆急,仔細說說,韓阿母有什麼症狀?”

“我不知道,阿母不讓我進她房間,我在窗下偷聽,她一直念叨什麼'我沒用''這樣下去又讓信餓肚子'什麼的……”

“……啊?”

韓信好頭疼,他最近幫著鄉裡人磨菽漿是有糧食收入的,怎麼著都不會餓著他們母子啊!

稚唯聽得也很茫然。

係統冒出頭疑惑問:“阿唯你昨天付給人家報酬了嗎?”

[我會犯這種錯誤嗎?]

“不是工資的問題,”係統想撓頭,“那是什麼原因?因為覺得你不給她分活乾?”

稚唯反應過來,沉默振聾發聵。

恕她冒昧。

怎麼會有人不工作就渾身難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