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1 / 1)

自古沙雕克反派 紀嬰 10532 字 8個月前

兩人並肩而行,遠比獨自摸索愜意得多。

自從與隊友彙合,施黛腰不酸了腿不麻了,雄赳赳氣昂昂,頗有要大乾一場的氣勢。

——畢竟,有江白硯在身邊,真的很有安全感。

回想起來,施黛從沒見他流露過恐懼的神色。

無論置身何處,江白硯永遠遊刃有餘,哪怕在九死一生的絕境裡,他也能滿不在乎地輕笑揚唇。

今時今日,亦是如此。

江白硯神情疏懶,右手提劍,劍尖時而擦拂地面,溢開寒冽輕聲。

他似行於一條再普通不過的廊道,瞧不出半點殺意,長身玉立,有如蕭蕭青竹。

尤其此人除邪如切菜,劍光之下,邪魔無所遁逃。

看美人揮劍,是一種視覺享受。

施黛一邊用符籙驅逐突襲的邪祟,一邊很給面子地捧場:“好厲害!這套劍法叫什麼名字?”

江白硯淡聲:“遮山。”

“好聽。”施黛的誇讚發自真心,“江公子是個文化人。”

他的劍叫“斷水”來著。

江白硯:……

旁人倘若肆無忌憚地挖苦嘲弄,他還能習慣性反唇相譏。

施黛一連串的讚譽之詞兜頭落下,反讓他一時語塞。

手腕微轉,劍鋒刺穿一隻邪祟心口。

江白硯輕慢笑笑:“施小姐的符術亦大有長進。”

那當然,她一直在刻苦練習。

施黛挺直腰板,眼角輕勾帶笑,像被捋順了毛。

“不過,”她腦子沒停止思考,“衛靈居然能在這種地方保住性命。”

她目前經曆的一切,全是衛靈曾經的真實體驗。

被虞知畫叫到臥房、遭到邪祟侵襲、撞上鬼打牆……

衛靈被困在這裡時,一定也遇見過許多凶殘的邪祟,她是怎麼活下來的?

身為毫無靈氣的普通百姓,衛靈幾乎沒有反抗的餘力。

她試圖想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驀地,耳邊響起輕而亂的腳步聲。

又是邪祟?

施黛心下一緊,握緊殺鬼符籙,看清陰影中的兩道人形,不由頓住。

一男一女,男人高挑健碩,是她沒見過的陌生面孔;女人纖瘦窈窕,面頰如被筆墨細細勾勒,正是虞知畫。

與施黛四目相對,男人喜出望外,將她上下打量:“沒事吧?”

對衛靈很在意的樣子。

施黛一瞬明悟男人的身份,果不其然,聽他身旁的虞知畫道:“小妹可有受傷?這鬼打牆來得突然,你哥哥憂心你的安危,快急壞了。”

施黛大咧咧一笑,把符籙一股腦藏進袖中的暗袋:“我沒事,有阿言在身邊嘛。你們怎麼樣?”

男人是衛霄。

衛霄在第二畫中身受重傷,扮演他的閻清歡被暫時抽離幻境,眼前所見,是虞知畫記憶裡那位真實的未婚夫。

施黛不動聲色,默默端詳。

衛霄人高馬大,身穿一件極普通的金邊暗紋黑衣,瘦削臉,高鼻梁,英挺劍眉下,一雙眸光熠熠的眼睛格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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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能有什麼事。”

衛霄亮出手中長劍,隨意綁起的高馬尾輕快一晃:“我可是你哥,很厲害的。”

他說罷頓住,咧嘴笑笑:“當然,你知畫姐姐更厲害。”

虞知畫淡淡瞥他,無奈似的揚了下嘴角。

“客棧怎麼會有邪祟出沒?”

施黛佯裝不安,苦著臉道:“我們被困在這種鬼地方,要怎樣出去?”

“彆怕。”

她裝可憐很有一手,衛霄趕忙安慰:“有我保護你,沒事的。”

“鬼打牆並非渺無邊際,每條長廊的組合變化,都可用奇門遁甲勘破。”

虞知畫溫聲:“我略懂奇門之術,小妹跟著我就好。”

衛霄適時接話,嘚瑟笑道:“你知畫姐姐懂得多吧?”

施黛:是比她更活躍的誇誇精!

虞知畫沒搭理他:“我們儘快朝出口方向走吧。鬼打牆中邪祟眾多,久留於此,恐惹邪氣入體。”

不久前吸入邪氣、頭昏腦脹的感受宛然在目,施黛登時讚同:“好。”

有虞知畫和衛霄在,她與江白硯不能隨心所欲使用術法。

施黛牢記人設,悄摸摸往江白硯身側靠近幾步。

“江公子。”

施黛壓低嗓音:“按照原有的劇情發展,我之後是不是要一直跟在你身邊?”

江白硯輕輕“嗯”了聲。

施黛好心情地翹起嘴角。

她不排斥和江白硯待在一起,離他近些,總覺得安心。

這是強者獨有的威勢,網一樣罩開,把險厄隔絕在外。

他身上的冷香也很好聞,似乎有祛除邪氣的能力,嗅上一會兒,體內鬱結被滌蕩一空,清清爽爽。

她沒遮掩唇邊揚起的弧,一副眉眼飛揚的模樣,江白硯看上一瞬,倏而垂眸。

虞知畫與衛霄在前方探路,不時竊竊私語幾句。

前者一如既往沉靜柔婉,許是身處險境的緣故,比施黛印象中更加清冷,不似之前那樣愛笑。

衛霄是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多數時候是他在說,虞知畫聽。

說到興起,青年的高馬尾搖晃幾下,攜來他被壓低的豁朗笑音。

與施黛想象裡那個桀驁不馴的富家子弟相比較,顯露純粹的孩子氣。

“當心。”

虞知畫停步:“有很重的邪氣。”

她感知敏銳,即刻落音,長袖翻飛,手中凝出一支玉筆。

這是施黛首次見到畫中仙戰鬥。

玉手執筆,律動行雲流水,淩空畫出幾道橫斜的雷電。

電光騰起,轉虛為實,但聽劈啪悶響,直入角落一團黑影體內,轟然爆開!

畫中仙並非擅長打鬥的妖怪,

由假化真,殺傷力終究比不得實物。

加之虞知畫修為不深,一擊命中,隻險險將其重創。

黑影厲聲哭嚎,原地掙紮撲騰。

恰在同時,另一隻邪祟如飛鳥振翅,自頂上俯衝襲來。

“看來我們聚在一起,被它們嗅到人味了。”

衛霄輕嘖,眼底戰意迸發,好似蓄勢待發的豺狼:“看我的。”

隨他抬臂,長劍破風,空氣裡豁然響起氣流被撕裂的迅疾呼聲。

衛霄的劍術算不得精湛,重在有股子狠勁,用劍身格開一道邪霧,不等怪鳥貼近,直截了當斬斷它頭顱。

施黛想用符籙卻用不了,手癢心也癢,隻能老老實實當氣氛組:“好厲害!”

江白硯眸色微動,看她一眼。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

衛霄得意甩開額前一縷亂發,賣弄般轉了個劍花:“你們當心,或許有邪祟從後方來。”

江白硯頷首:“後方我來。”

侍衛阿言擅長劍法,懂些降妖除魔的招數,他收斂攻勢去打,不至於引起衛霄和虞知畫的懷疑。

“沒問題。”

衛霄抹一把額頭細汗,看向施黛:“我給你的保命符籙,用光了嗎?”

施黛微愣。

符籙?衛霄曾給過衛靈符籙?

無論虞知畫還是柳如棠,都沒提過這件事。

施黛不清楚所謂的“保命符籙”究竟是什麼符,避免胡說八道崩人設,含糊應下:“嗯……用光了。”

衛霄不過隨口一問,聽罷朗然笑笑,遞來一把小刀:“好好待在我們後邊,有事喚我。這把刀,你留著防身。”

前方的虞知畫還在與更多邪祟纏鬥,他說完輾轉騰挪,揮劍入局。

四人聚在一處,活人氣息濃鬱,引來一個接一個怨鬼與妖邪。

江白硯回身,僅憑一陣突兀的風,頃刻斷出邪祟襲來的方向。

斷水直刺邪祟咽喉,他出劍的速度乾淨利落:“施小姐,當心。”

江白硯沒多留,身如清鴻白絮,熟稔前攻。

在他看來,此地的邪祟稱不上棘手,如何壓製實力,才是應當在意的事。

堪堪壓下五成,劍意冰冷,疾風流轉,輕而易舉劃開一隻妖物的皮肉。

江白硯眼中漸生困惑。

他慣於在殺戮中尋得快意,劍鋒割破邪祟身體,理應讓他心底熨帖。

而今卻隻覺困頓。

胸腔裡如有連綿鋪陳的棉絮,死死壓入心尖,上不去下不來,連呼吸都不暢快。

他分不清何為所求,仿佛有彆的某種事物淩駕於殺伐之上,求不得,觸不到,百轉千回,平添苦厄。

他在期許什麼?

又一隻邪祟被一分為二,身後席卷冷峻罡風。

殺意如高山傾頹,欲將他撕裂。

未待江白硯轉身,邪祟竟已發出慘叫——

施黛找準

時機,趁它一門心思偷襲江白硯,來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與邪祟近身相搏,陰冷感從腳底直衝腦門,漫開毒蛇一樣瘮人的風。

施黛習慣遠程揮符,這會兒顯然不大適應,屏住呼吸,把刺進它體內的小刀用力壓深。

這是隻擁有實體的妖祟,刀口沒入心肺,逐漸沒了氣息。

“後面還有我。”

施黛仰頭,晃了晃手裡寒芒閃爍的小刀,輕挑眉梢:“你儘管前行便是。”

這是不久前,江白硯曾對她說過的話。

如今回贈給他,恰到好處。

少年眼中疑慮未消,一瞬不瞬凝睇她半晌。

心緒難明,江白硯沒應聲,自喉間溢出低不可聞的輕笑。

這次的纏鬥持續不到一盞茶的時間,等邪祟退散,廊間血色斑駁、一片狼藉。

“總算結束了。”

衛霄把幾人巡視一通,確認無甚大礙,講話劈裡啪啦:“你們受傷嚴重嗎?嘶……那隻鳥抓得好疼。”

虞知畫語有無奈:“我看看。”

衛霄樂顛顛伸出手臂。

施黛默默後退,避開兩人之間過於濃稠的氛圍,看向江白硯。

他有意藏鋒,身上不可避免出現幾道血痕,萬幸都是小傷,流血不多。

施黛目光上移,指指他側臉:“江公子。”

江白硯聽她小聲:“你臉上有道口子,在流血。”

應是被爪子抓出的痕跡,血液刺目,快染紅小半張臉。

施黛說著低頭,從袖中掏出一塊雪色玉梨花方帕,遞向他身前:“你擦擦吧。”

一句話說完,恍惚覺得此情此景十分眼熟,她頭一回見江白硯時,在那座廢棄荒宅裡,也曾試圖遞他手帕擦拭血跡。

……結果被毫不留情直接拒絕了。

施黛悄悄抬眼,觀察他神色。

少年人的指節冷白如玉,輕輕覆上手帕:“多謝。”

然後接過帕子,在側臉胡亂一抹。

顯而易見,江白硯對此沒什麼經驗。

原本隻是往下蜿蜒的血漬,被他信手擦拭,幾乎暈染上半邊臉頰,像塗了蹩腳的胭脂。

施黛看得噗嗤一笑:“不是……哪兒能這麼擦?我來吧。”

長睫輕顫,江白硯沒吭聲,把手帕遞還給她。

他身量太高,後知後覺應當俯身,貼近了,又聞見若有若無的梅花香。

施黛抬手,小心翼翼拭去他頰邊血跡。

不疼,很輕,蜻蜓點水的觸感,竟讓他心底隱有充盈之意。

“施小姐。”

江白硯道:“方才太危險。”

他說得簡潔,施黛卻立馬明白意思。

邪祟來襲,危機重重,她用不了術法,應當乖乖在後方待著。

“我是沒靈氣,不是沒用。”

施黛揚起下巴:“剛才那一招出奇製勝,厲害吧?”

是得意洋洋的情貌,脖頸稍抬,連帶額前卷翹的碎發也飄悠晃蕩,在視野裡幽微掃過。

江白硯隻笑:“嗯。”

垂眸看去,是她繡有花枝的輕盈帕尖。

手帕單薄,被染作輕煙般的淺白色澤,那束生機蓬勃的花朵便尤其明顯——

似在他心口悄然紮根,生出隱秘枝芽。

澀而癢,無端叫囂著索取更多。

“施小姐,”鬼使神差,江白硯低聲開口,“弄臟手帕,待出鬼打牆,我為你清洗。”

施黛:“嗯?”

“不用。”

沒料到他會說出這種話,施黛笑出兩顆白亮虎牙:“江公子的手適合握劍,洗帕子很簡單的,我來就行。”

然而話音未落,手帕已被他握入掌心。

五指合攏,輕撫那片觸感陌生的溫熱柔軟,江白硯尾音含笑,似有戲謔,亦有幾分不甚明晰的綺麗蘊意:

“洗施小姐的手帕,比握劍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