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1 / 1)

姚文華身亡的消息傳回了京城。

周崇柯聽說是賀景明帶人給抓住的,還愣了一下。

“謔!他這次去滄州,合著還乾了件大事?”周崇柯感慨。

然而隨從聽後,卻是欲言又止。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賀公子……”

思及世子爺和賀公子的關係,隨從有些不忍開口。

見隨從一副支支吾吾的樣子,周崇柯挑眉,輕笑著問道:“怎麼,他除了抓姚文華,還做了其他事兒?”

隨從抬頭,默了默,終是道:“賀公子遭遇意外,被賊人所傷,去世了。”

那一般寬和的一個人,年紀輕輕的就……

隨從歎了口氣,隻道是世事無常。

周崇柯聽了臉上笑容瞬間凝固,大腦空白了一瞬,緊接著忽地站起,看向隨從,相似是不願相信。

“你說什麼?”

他的喉間梗塞。

賀景明死了?

不,一定是他聽錯了。

景明怎麼會死呢?他去滄州的時候,他還去送過他,他還說等他回來一塊過年。

他做了那麼多的善事,不是說好人有好報麼,怎麼會死呢?

周崇柯二兩步上前揪住了隨從的衣領,厲聲嗬斥:“你敢騙我?誰讓你這麼做的?你好大的膽子!”

隨從呼吸不暢,整張臉被勒得通紅,踮起腳脖間才鬆快了些。

他知道世子爺一時間肯定無法接受,但事已至此,人死不能複生……

隨從垂首:“世子爺節哀。”

……

幾日後,賀景明的靈柩被運回了京城。

寒風中,京城周邊曾被他救助過的人,自發跟在了靈柩後頭,悲哭聲此起彼伏。

他們雖然看著衣衫襤褸,甚至有些身形佝僂,行動都無法自如,卻俱是相互攙扶著,長長的隊伍,跟在靈柩後面,直到靈柩被抬進成遠伯府,再也看不見,也仍舊久久不願離去。

他們都還尚且苟活著,那個曾在嚴寒中給了他們希望的人,那般慈悲為懷的大善人,怎麼會死了呢?

蒼天無眼啊!

大量被賀景明救助過的無家可歸之人堵在了成遠伯府門口,長樂的馬車無法過去,隻好停下。

外頭的車夫和她說了情況,長樂掀開車簾一角,看到外頭的情形,心頭頗有些觸動。

她從前和褚瑤走得近的時候,鮮少聽她提起自己的夫婿。

不過,看他死後有這麼多人悼念,想來應當是個極好的人。

長樂沉默了一會兒,忽生感慨:“他運氣可真差!”

娶了個假小姐就算了,還倒黴催的英年早逝了。

換做是她,指定得慪死,這世界這麼美好她還沒享受夠呢。

正感慨著,長樂忽然看見了褚府的馬車行至了旁邊,晃動的車簾偶爾被風吹開一角,虞秋秋的側臉一閃而過。

長樂:“!!!!!”

她嗖地一下就把車簾給放了下來,用手壓得死死的⒁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心臟更是被嚇得咚咚直跳。

“快走快走!”長樂著急地催促道。

保命守則第一條——遠離虞秋秋!

她真是怕了她了。

然而外頭的車夫聽了命令卻是一臉難色:“郡主,前面堵著咱過不去啊。”

長樂:“……”

這玩意兒是哪裡來的豬頭?前面過不去就不會往後面退嗎!

“退退退!快!掉頭!退回去繞路!”

長樂用氣音嘶吼道,真真是急得恨不能自己上手,生怕晚一步讓虞秋秋發現了她。

馬車如長樂所願地掉了頭,反向一路狂奔。

跪坐在旁邊的侍女,見郡主拍著胸口長舒了一口氣,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那心情,真真是一言難儘。

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回了,也不知是怎的,她家這向來刁蠻的郡主,見了那虞家小姐,竟是回回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躲得飛快。

侍女沉默了一會兒,終是沒忍住提醒道:“您可是郡主啊!”

能不能認清一下自己的身份?寧王殿下的掌上明珠,皇帝陛下的親侄女,好端端的,怕一個臣子之女作甚?

長樂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懂什麼!”

吃一塹長一智,她這是智慧!

侍女:“……”

另一邊。

虞秋秋、阿蕪和褚晏從馬車上下來,進了成遠伯府。

靈堂內哭聲陣陣,周崇柯的手臂上紮著一塊白巾,僵立在旁邊,看著下人將棺蓋打開替賀景明整理遺容。

看著棺中那個已經了無生氣、面色青白、嘴唇發黑的人,周崇柯的自欺欺人終於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真的是景明,景明真的死了……

心底的那條希望之弦斷裂,他像是一條涸轍之魚,張開著嘴艱難呼吸著,他的視線漸漸模糊,身形一顫,站立不穩,幾乎就要朝身後倒了去。

“崇柯!”阿蕪剛到靈堂附近,見狀連忙跑了過去,在他往後仰倒落地前險險扶住了他。

周崇柯雙目失神。

他與景明自幼相識,親爹不慈繼母惡毒,在那漫長無助的歲月裡,他活得就像是個刺蝟,景明是唯一一個屢次被他紮傷還願意和他做朋友的人。

這麼多年,他們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

可是……

周崇柯仰了仰頭,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此刻,他渾身上下卻是止不住地發涼,眼淚順著臉頰滑入脖頸,領口被洇濕了一片。

他回身將頭抵在了阿蕪的肩頭,聲音哽咽。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他去滄州前還好好的,我應該阻止他的,我本可以阻止他的……”

周崇柯自責不已,他總是忍不住去回想,如果那天他阻止了景明,是不是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阿蕪輕拍了拍他的後背:“不是你的錯,錯的是那個毒害他的人。”

他們都不過是凡人,那裡能夠預料到這些呢?

察覺到靠在她肩上的人因痛苦而止不住地在顫抖,阿蕪也跟著一塊難受了起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麼脆弱的一面……

唯一的朋友意外逝世,崇柯心裡一定很難過,可是這樣的難過,她卻沒有辦法幫他分擔。

阿蕪抿了抿唇,心頭感到一陣無力,要是這天底下真的有神明就好了。

不遠處,虞秋秋和褚晏並肩而立,她詫異地看向褚晏,問:“你不去分開他們嗎?”

——“大庭廣眾,男未婚女未嫁,這不妥妥觸及到狗男人的心理紅線了?他竟然就這麼看著,不反對?”

褚晏目視著前方,聞言一陣沉默。

他忽地轉頭看向虞秋秋,她的面色平淡,心中更多的是好奇,人的生死於她而言,仿佛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你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麼?”褚晏問道。

虞秋秋撇了撇嘴,沒好氣:“我當然知道!你當我是傻子麼?”

——“人類會為朋友的死而難過,話本上管這叫友情,我都博覽群書了,還能不知道這個?”

褚晏定定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當然知道?

不,她不知道。

她所謂的知道,更像是一種通過理論推演出來的答案,同書上的文字一樣冰冷,她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情降臨在普通人身上有多麼沉重。

褚晏心下複雜,恍然間明白了虞秋秋這般冷血的症結所在。

她好像根本就沒有辦法發自內心地理解人的感情。

她對這些的所有認知都來源於文字。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的確很擅長學習和偽裝,就連他,也是最近才發現了端倪。

“他在難過,就像是心臟的某一部分被掏空了一樣,空洞得深不見底,亦像是漂浮在黑暗的海面上,惶然無措地面對無邊孤寂。”

褚晏耐心解釋,試圖讓她真正地明白。

可虞秋秋卻隻是疑惑,她眨了眨眼。

——“狗男人又不是周崇柯,他怎麼知道周崇柯是什麼感受,彆不是瞎編的吧?”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同理,子非周,焉知周之痛?”

虞秋秋有理有據。

——“我讀書多,你騙不到我。”

褚晏微微一聲歎息,移開了視線,眸光卻仿佛陷入了回憶。

他怎麼會不知道呢,他也曾經曆過……

成遠伯眼眶微紅地從靈堂出來,見到褚晏,似乎有話要說,把人叫走帶去了書房。

不知成遠伯和他說了什麼,回府路上,褚晏的臉色可謂是冷得駭人。

阿蕪不明所以,以為是因為自己方才同世子爺太過出格了,害怕地往虞秋秋身邊靠了靠。

然而,一回到府,褚晏卻是立刻令人叫來了魏峰。

休養了大半年,魏峰的傷好了,身體也恢複得不錯。

他朝褚晏躬了躬身:“公子,找老奴何事?”

褚晏揮筆作畫,末了,將畫像遞給了他。

“我要你不惜任何代價找到這個人。”

魏峰接過畫像,隻見畫中是個女子,疑惑:“這是?”

褚晏面沉如鐵:“她就是褚瑤。”

褚瑤?

那不是——

魏峰眉頭一跳,抬頭看向褚晏,冒充小姐的那個人不是已經死了麼?!

褚晏卻是冷笑了一聲:“我們都低估她了。”

她還會假死,能耐大得很!

也就是此事恐牽連出淑妃假死再掀朝中動蕩,不能明面上發榜通緝,如若不然,天羅地網,哪裡會讓她在毒殺了賀景明之後再次逃之夭夭!

“你帶人去找到之後,就地格殺!不必先向我彙報。”

褚晏說著額上青筋乍現,顯然是對此事怒極了。

“公子放心。”魏峰神色一凜,將畫像收起,那人既然還活著,不必公子強調,他也定不會放過那個人。

小姐經曆了那麼多的苦難,可都是拜那蛇蠍之人所賜!

魏峰咬牙:“老奴定會將其碎屍萬段!”

……

褚晏之後在書房獨坐了許久。

回到主院時,虞秋秋正在一個人下棋。

聽見聲音,虞秋秋朝他招了招手:“快過來幫忙!”

褚晏快步走近,低頭卻見棋盤被她攪得雜亂無章,他不解看向虞秋秋:“幫什麼?”

虞秋秋皺眉。

——“這還看不出來?真是眼裡沒活啊。”

“幫我把棋子分揀回去啊。”虞秋秋指了指旁邊那兩個裝棋子的圓盒。

褚晏愣了一下,忽而失笑:“行,知道了。”

使喚起他來倒是自然得很。

褚晏認命坐下,將黑子和白子一顆顆撿起分彆放入旁邊的圓盒,末了,將圓盒蓋上,準備將棋盤也一塊端走。

虞秋秋見狀嗖地一下趴回了棋盤上,保衛著棋盤道:“你乾嘛?”

???

褚晏看了看已經各歸各位的棋子,奇怪道:“不是你讓我收的麼?”

虞秋秋嘴角抽了抽。

——“不指揮不動,一指揮使勁動……”

“我就隻讓你收棋子好麼!”虞秋秋撇了撇嘴,掀開裝著棋子的圓盒,率先落了一子,抬頭振振有詞:“把棋子都收回到它該去的地方,才能開始下新的一局,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