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1 / 1)

哥?

褚晏瞳孔一震,就好像看陌生人一樣上上下下將周崇柯打量了好幾遍。

最後得出結論——

“沒睡醒?”

周崇柯唇角微動。

兩人大眼瞪小眼。

一個滿目警惕,一個有口難言。

沉默。

還是沉默。

周崇柯摸了摸袖中那斟酌了千百遍用詞的求和信,誰說萬事隻有開頭難的?他這開了頭也沒容易到哪去。

真是要瘋了!

不管了,寫都寫了,一鼓作氣遞出去就完事兒。

周崇柯深吸了一口氣。

“哎哎哎,聽說了嗎?”

“聽說什麼?褚家和成遠伯府那事啊?”

“嘁,誰要跟你說這個,這事府裡娘們兒說道說道就行了,我說的是虞相那事,聽說……”

候朝房外傳來了交談之聲,來的人似乎還不少。

耳聽著這聲音越來越近,人馬上就要進來了。

周崇柯那已經抽出到一半的信封倏地一下又塞了回去。

褚晏眉頭緊皺,這廝到底在耍什麼把戲?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咳咳咳——”周崇柯掩唇咳嗽了幾聲,轉身飛快坐回了自己原來坐的地方。

不行,容他再緩緩。

剛才說話的那幾位大人剛進門就感覺面前閃過去了一道旋風,再定睛一看,褚晏和周崇柯兩人一東一西,坐得相隔老遠。

本來眾人都知道這兩人不和,這般景況他們也早已經見慣了,沒什麼可奇怪的,可問題是,以往許是因著被搶了未婚妻,周崇柯在褚晏面前向來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今兒卻不知是怎麼了,瞧著竟像是氣弱心虛了一般。

甚至被褚晏那般瞪著,彆說瞪回去了,那是吱都沒吱一聲。

好家夥,這可真是活久了什麼都能見到。

眾人面面相覷,俱是從對方眼裡瞧出了不可思議四個字。

稀奇、稀奇啊……

下朝後,周崇柯聽隨從說賀景明回來了,他匆匆回都察院交代了些事情,之後就馬不停蹄地趕去了成遠伯府。

誰料,到了成遠伯府卻被告知賀景明不在府裡。

“不在府裡?他去哪了?”周崇柯問道。

門房的下人搖了搖頭:“世子爺並未說要去哪,小的也不知,隻是瞧著世子爺似乎心情不太好,許是出去散心了吧。”

周崇柯聽後沉默了許久,景明向來都是重情重義之人,褚瑤的事情對他的打擊隻怕是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

想了一下他會去的幾個地方,周崇柯調轉馬頭,直接去了他們常去喝酒的樂坊。

“哦呦,爺您來了!”樂坊的管事老遠望見人,趕緊就出來迎了。

他舉著雙手準備接過周崇柯手裡的韁繩,可等了半天也沒見周崇柯下來,抬頭一看,卻見其臉

色陰沉沉的看著某處,管事順著視線望去,隻見是一夥喝得醉醺醺的富家子弟笑作了一堆。

仔細一聽,嘲笑的正是賀世子娶了個假千金的事情。

思及賀世子和周大人的關係,管事臉色一白。

“小的立馬將他們趕走!”

周崇柯收回視線,聲音冷極了:“再讓我聽見這些,你這管事也不用做了。”

“是是是……”

管事點頭哈腰,汗流浹背。

周崇柯沒有進去,揚鞭離開。

真假千金的事情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而娶了個假千金的賀景明,首當其衝地就成了被議論的中心人物。

如果他是賀景明,大抵會想找個清靜的地方。

一刻鐘後。

見到在他府中涼亭自飲自酌的賀景明,周崇柯頓步,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你倒是會喝,我珍藏的酒都被你給翻出來了。”

周崇柯玩笑著坐下,拎著酒壺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賀景明掀眸,兩頰都醉出了坨紅,卻還是正了色認真道:“回頭我補給你。”

周崇柯:“……”

這樣子看來是真醉了,連他的玩笑話都聽不出來了。

“否跟我說這個,我還能缺你這幾壇酒?你喝就是,管夠!”

賀景明笑了笑,又趴回了石桌上,晃著酒杯嘟囔:“夠朋友。”

許是一個人在這憋了許久,有了傾訴的人,賀景明拉著周崇柯開始絮絮叨叨了起來:“你知道嗎,我走的那天,天氣還挺好的來著。”

“我本以為,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可為什麼,短短幾天,回來一切都變了。”

“你說我在她心裡到底算什麼?她做這一切的時候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想過我?”

他根本就不在乎身份,他娶的是她這個人啊。

她若能跟他坦白,哪怕被世人嘲笑,他都不會拋棄她,他會陪著她一塊贖罪,可她沒有,她選了一條不歸路,她從來……都沒有相信過他。

周崇柯聽著,卻沉默不發一言。

作為朋友,他可以陪他喝酒,也願意聽他傾訴,但褚瑤的事,他有自己的立場,做不到共情,不予置評已是他能做到的極限。

賀景明拎著酒壺搖搖晃晃走過來,然後一手搭在了他肩上,不知還剩幾分神誌,笑得比哭還難看:“她還真是為我著想呢,我以後再也不用怕大舅哥拎我去習武了,真好啊……”

周崇柯:“……”

人在亭中坐,忽然就感覺被紮了一下。

他側首看向旁邊這醉成爛泥已經睡去的某人,心情忽然複雜了起來。

賀景明如今是沒有大舅子解脫了,可他……

周崇柯垂眸看了看還在自己的袖中沒送出去的那封信,再度沉默。

這算不算是天道有輪回?

想起自己先前乾的那些事,周崇柯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幽幽歎氣,仰頭又灌了一口酒。

愁死了……

翌日。

“世子爺,到了。”

車夫勒停韁繩,馬車停在了一處荒郊。

前面散落的石頭左一塊右一塊,沒個平整的地方,馬車不好再進去了。

賀景明提著東西從馬車下來,吩咐車夫:“你就在這等吧,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車夫應聲稱是。

看著世子爺提著祭品獨自前去的背影,車夫歎息地搖了搖頭,那無名氏也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她若是肯安安生生和世子爺過日子,哪裡會落得這般下場?

走了一段路後,賀景明在山腳下的雜草叢生處看見了一個新土包。

墳前除了雜草什麼也沒有,若是過幾個月再來,隻怕就找不到地方了。

賀景明將東西放下,動手將墳前清理出了一片空地,點了三炷香,然後將帶來的那些她生前愛吃的糕點拿了出來,之後又倒了杯酒放在前面。

地上的紙錢燃燒著,卻如同她的死一樣,無聲無息。

爹將她清出了族譜,名義上她已經不是他的妻子,伯府也沒有為其發喪。

賀景明嘴角輕扯,似是自嘲。

“說起來,夫妻一場,我連你真正的名字叫什麼都不知道。”

後面的荒山上點綴著幾簇粉白。

賀景明望見,忽地低聲喃喃:“原來,這裡的桃花還開著啊。”

思緒漸漸飄遠。

“不是說‘人間四月芳菲儘,山寺桃花始盛開’麼,淨是騙人,這裡哪有桃花?”

著了一身青綠衣衫的少女小聲地抱怨著。

賀景明覺著有趣,來這寺裡的都是為了祈福,她倒是與眾不同,卻是為了桃花而來。

肆意的少年郎想了想,從寺裡借了紙筆,繪了枝桃花,題字——聊贈一枝春。

他拿著卷起的紙回過頭去找她,她站在樹下,正巧也轉過了身,少女的眸子瞬間漫起了星光,然後朝他奔了過來。

那一刻,他的心跳簡直快要蹦出胸腔。

可是,她卻與他擦肩而過了。

“哥哥!”

她奔向了他身後之人。

少年郎心中隱隱有些失落,當著人家兄長的面,他這畫自然也就沒再好意思送出去。

“你大概也不知道吧,當你後來找到我,說要嫁給我的時候,我其實很歡喜。”

落日餘暉,燃燒的紙錢化作了灰燼,離開之人的背影也變得越來越小,然後消失不見。

掩映的叢林間,一陣窸窸窣窣地響動過後,走出了一人。

落日將她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

孤墳前,被人豎起了一道木碑,她蹲下,被荊棘劃出血口的手輕觸其上。

上面刻了一枝栩栩如生的桃花,落款——贈吾妻。

淚水漸漸模糊了視線,終是泣不成聲。

……

有道是冰凍

三尺非一日之寒,周崇柯思量了好幾天,最後覺著還是曲線救國更適合他。

他看向對面的虞秋秋,宛如看見了根救命稻草。

“幫幫我。”周崇柯目露祈求。

虞秋秋靠著椅背,指尖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聞言眸中起了興味,幾乎沒怎麼思考,很是爽快地就答應了:“好啊。”

“你隻要幫我這一次,之後你讓我乾什麼都——”

周崇柯說到一半,忽然頓住。

他驚訝地看向虞秋秋,什麼情況?他沒聽錯吧,她就、就這麼答應了?

他以為今日定會要多費一番口舌呢,結果……這麼輕鬆?

“你知道我求你什麼事麼?”周崇柯狐疑道。

虞秋秋點了點頭:“知道啊,你不就是想娶阿蕪麼?”

周崇柯薄唇微張,心情複雜,大哥那關如天塹,嫂子這關卻是暢通無阻……

虞秋秋這麼看好他的麼?

周崇柯這會兒竟是有點感動了。

他拱手:“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嗯,下輩子當牛做馬吧。”虞秋秋眉眼彎彎,應得是輕描淡寫。

周崇柯默了默,雖然他要說的也是這句,但是從虞秋秋嘴裡說出來,他怎麼就覺得那麼奇怪呢?

不過,為表謝意,周崇柯還是起身親自給虞秋秋沏了杯茶:“辛苦嫂子。”

虞秋秋擺了擺手:“不辛苦,也就一句話的事。”

“是是是。”周崇柯看破不說破,順著虞秋秋吹的牛,繼續奉承道:“您說東,大哥哪敢往西啊。”

周崇柯懷揣著美好的期待回去了。

虞秋秋拿捏褚晏的本事,他可是見識過的,這事隻要虞秋秋吹吹枕頭風、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假以時日,這潛移默化的,那不就……是吧?

周崇柯想著想著,不由得笑出了聲。

一切儘在掌握。

……

是夜,褚府。

虞秋秋、褚晏再加上阿蕪,三人正在一塊用晚膳。

兄妹倆都不是健談的,阿蕪被接回褚府都好些天了,兩人瞧著還是生疏得緊。

褚晏視線移向虞秋秋,之前她在席上還會和阿蕪交談幾句,今天怎麼不說話了?

虞秋秋坐在中間埋頭苦吃,對褚晏的求助視而不見。

——“事有輕重緩急,現在不趕緊吃,待會兒可就沒法吃了。”

褚晏:“???”

他看了看這一桌子的菜,很是不解,又沒人跟她搶,怎麼就沒法吃了?

沒了虞秋秋在中間調節,這頓飯,三人吃得很是沉默。

虞秋秋吃飽了,率先放筷,優雅地用帕子擦了擦嘴,各看了兩人一眼,啟唇道:“今天周崇柯找我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兄妹倆的視線唰唰地集中到了她身上。

褚晏強壓了情緒,但還是能聽出幾分不悅:“他又找你做什麼?”

阿蕪兩隻眼睛圓溜溜,握著筷子的手不由得攥緊,世子爺難道還對嫂嫂餘情未了?完了完了,不知道嫂嫂是什麼想法,萬一嫂嫂要和離,那她到時候要站哪邊啊?

“他說——”

虞秋秋起身後退了一步,估摸著距離不太安全,又往後退了幾步,站定,看向褚晏道:“他說他想做你妹夫。”

短暫的寂靜過後。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兄妹倆對著這一桌子菜咳得昏天黑地。

虞秋秋嘖嘖了兩聲。

——“看吧,我就知道,還是我有先見之明。”

虞秋秋拋完炸彈,一身輕鬆地就消食去了。

留下兄妹兩個坐在那,一人一張紅臉。

一個,是氣紅的。

還有一個,是不知所措羞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