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1 / 1)

人在家中坐的賀景明,忽然接到通知說讓他去褚府一趟。

賀景明心頭一跳,頭皮更是當時就緊了起來。

“大、大哥……叫我去府上做什麼?”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明顯的顫抖。

褚晏的隨從抬眸看了過去,見其一臉的緊張忐忑,還愣了一下。

不過略微思考了一會兒,隨從便大概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這賀世子……大抵是誤會了。

“姑爺莫擔心,大人隻是叫您去領人罷了。”不是要押著您奮發圖強。

隨從解釋了一句。

賀景明驀地鬆了口氣,他抬手劫後餘生地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薄汗。

嚇死他了,他差點以為大舅哥給他找了個武林高手,叫他去拜師呢,隻是領個人就好。

不過——

“領人?”賀景明後知後覺地捕捉到了關鍵,緊接著就是一頭霧水。

這好端端的怎麼會叫他去領人,瑤兒今天不就是去送個資料麼?

他不解地看向來人。

隨從啟唇幾番欲言又止,一言難儘地看了賀景明許久,終還是將緣由告訴了他。

反正姑爺遲早都是要知道的,不如先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你說什麼?”

翻、翻牆?

賀景明聽後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你說的是瑤兒翻褚府的牆?”他不可置信地又確認了一遍。

隨從艱難地點了點頭,說實話,他很是明白姑爺的心情,因為他知道的時候也是這麼震驚的。

賀景明趕到褚府的時候,褚瑤正跪在廳堂的正中央,披頭散發、垂淚抽泣,身上還不知是在哪蹭了一身灰,整個人狼狽極了

見賀景明來了,褚晏揉著眉心,抬手便示意他趕緊將人帶走。

再聽她在這裡哭下去,他今晚上做噩夢都快要有素材了。

賀景明吩咐下人先將褚瑤扶馬車上去,自己則留下想再了解一下情況。

隻是褚晏了解的卻並不比他多。

先前褚晏問她為什麼要翻牆,褚瑤死咬著唇不肯說,逼問急了她就哭,如此循環往複,事情就卡在這了。

褚晏對此也很是頭疼,這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褚瑤不肯說,他總不能為著這事就刑訊逼供。

賀景明聽後心情沉重。

瑤兒的行為這般反常,該不會是又犯病了吧?

臨走時,褚晏不知是想起了什麼,忽然又叫住了賀景明。

“我之前讓你好好鍛煉身體,你有在鍛煉吧?”

!!!!!

賀景明回身,心頭猛地一驚,大哥好端端的怎麼又關心起這事來了?

他默默地觀察了一下,不成想大哥那神色竟像是認真的!

“有、有的。”賀景明回得很是心虛。

他經常沒事就四處轉悠,這個……也算是鍛

煉了吧?

“好好練。”褚晏神情雅嚴肅,上輩子這人可是一場風寒就病來如山倒去了,說到底還是身體太弱缺乏鍛煉。

說罷,褚晏尤覺不放心,又添了一句:“你自己練隻怕是不得門法,要不,我還是給你找個師傅?”

“不不不……不用了。”

賀景明一聽這話,手都快擺出殘影了。

他心裡苦啊,大哥果然還是動了要把他培養成武狀元的心思,上次是要他自己多練,這次是直接要給他找師傅了,這小步驟走得,大哥換策略了啊,在這溫水煮青蛙呢!

在一再保證自己會早晚一套拳好好鍛煉之後,賀景明這才勉強擺脫了被師傅監督的命運。

從褚府出來,賀景明長舒了一口氣。

隻是回去後,想起家裡還有個難醫的疑難雜症,賀景明又泛起了愁來。

他看向床上那凸起的一團,悠悠歎氣。

褚瑤一回來就吧自己的給蒙被子裡了,像是遭受了什麼巨大的打擊似的。

難道是因為翻牆翻到一半就被人給發現了?

賀景明沉眉,若有所思。

瑤兒先前的癔症隻怕是沒好全,正常了這麼久,可能……

賀景明抿了抿唇。

他其實還是有點懂的,就像弦繃緊了容易斷,這人啊憋久了,也是需要發泄一下的。

比如,做些自己從來沒做過的、離經叛道的事情之類的。

像他當初被大哥提溜著頭懸梁錐刺股衝刺春闈的時候,也曾經悄悄跑到山上去對著空蕩的山穀痛罵過大舅哥,罵完之後心裡就舒坦多了。

不過,這件事情,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就連周崇柯也不知道。

相比之下,褚瑤就比較倒黴,還被大舅哥給抓了現行。

賀景明的目光忽然迸發出了幾絲同情,他走去床邊坐下,拍了拍床上那鼓起的一團,建議道:“其實……你如果有翻牆這個需求的話,可以翻咱院子的牆,或許,我還可以幫你望望風。”

褚瑤猶自淪陷在地崩山摧壯士死的悲涼情緒中無法自拔,突然聽到這句,嘴角不可抑製地抽搐了起來。

好好的門不走,她翻自己院裡的牆做什麼?她是有病嗎!

褚瑤一把掀開被子,回頭看了賀景明一眼,那叫一個無語。

賀景明:“???”

……

冷靜了幾天後,褚瑤終於理智回籠。

她那時終究還是太心慌了,以至於竟是出昏招亂了自己的陣腳。

說到底,阿蕪縱使入了周崇柯的眼,可隻要她一天沒入周家的大門,那就隻是個市井平民罷了,就算發生點什麼意外都是很正常的。

她明明可以身處暗處、不動聲色、神不知鬼不覺地解決掉這件事情,可她偏偏——

褚瑤閉了閉眼。

那個賣香料的老婆子似乎跟阿蕪很熟,也不知會不會將她找阿蕪的事情告訴她。

一想起

自己乾的蠢事,她就後悔不迭。

打草驚蛇,真是蠢透了!

不過——

想起一件事,褚瑤忽然又擰起了眉頭。

在唐國公府那天,阿蕪臉上帶著面簾,她沒認出也就罷了,怎麼阿蕪竟好似也不認識她?

褚瑤雙眸微微眯了眯,心中隱隱有了些猜測,隻是不太確定,仍舊還需要驗證一下。

是日下午。

褚瑤去了永興坊,這次,她是直接坐著府裡的馬車去的,並未遮掩。

她來的時間正巧,阿蕪剛剛出攤,正拎著木桶將鹵好的鹵味倒出來擺放分盤。

察覺到有人走近,阿蕪一邊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一邊招呼道:“客官稍等,馬上就擺好了。”

褚瑤定定看著阿蕪沒有說話,倒是阿蕪收拾完後,抬頭看見她忽地臉上一驚:“是你!”

褚瑤瞳孔地震:“你認識我?”

阿蕪眨了眨眼,疑惑了一瞬,不過很快就恍然大悟了,那天她打扮得和今天不太一樣,賀夫人許是沒認出來吧。

“我是阿蕪,我們在唐國公府見過的,您還幫我解了圍呢。”

這可是位心地善良的夫人呢。

阿蕪朝她笑得很是感激。

褚瑤:“……”

嚇死她了,她還以為……

褚瑤鬆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阿蕪是因為什麼原因忘記的,但她好像確實不認識她。

想到這,褚瑤在看向阿蕪時顯然放鬆了許多。

“聽說,你在找你的家人?”褚瑤再度試探地問道。

“您怎麼知道?”

阿蕪驟然瞪大了雙眼。

她要找家人的事情,也是最近才找了走南闖北的鏢師詢問了一下,她沒有記憶,唯一能確定的便是臉上的傷乃是燒傷,隻能塞了銀子拜托鏢師走鏢的時候幫忙沿路打聽打聽,有沒有多年前家中失火,並且走失了女兒的人家。

這事說到底,就是大海撈針,她自己都沒抱什麼希望。

可是……她明明隻拜托了鏢師,賀夫人怎麼會知道這個事情?

阿蕪心頭滿是不解。

褚瑤沉默,阿蕪驚訝又苦澀的表情不似作假。

看來,她好像真的把過去都忘了,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

確定了自己想要知道的,褚瑤笑了笑:“偶然聽說罷了。”

說罷,她又隨手指了幾樣鹵菜道:“這幾樣一樣都給我稱一些吧。”

“好嘞。”

因著褚瑤之前幫過她,阿蕪還特地每樣都多夾了不少。

褚瑤看見心中冷笑。

耍小聰明,隻怕她這生意也做不了多久。

隻是冷笑歸冷笑,懷揣著曾經高高在上的人如今卻要靠她施舍的隱秘快感,褚瑤並沒有揭穿她。

“多少錢?”褚瑤問道。

阿蕪連連擺手,笑得很是真摯:“不用錢,這些就當是我請您的

。”

算盤落空,褚瑤冷臉,不甘心再度問道:“多少錢?”

“真的不用給錢的,上次您幫我,我都沒機會感謝您,小小心意,還望您不要嫌棄。”

褚瑤:“……”

憑什麼不要錢!這人擱她面前裝什麼大方,她難道還付不起麼?看不起誰呢!

褚瑤心堵,那隱秘的快感化作了泡沫,還反過來狠狠扇了她一巴掌,這令她很是不爽。

有一種卑劣心思被拖至陽光下公開處刑的感覺。

褚瑤翻開隨身的錢袋,不行,今天這錢她一定要付!

“您真的真的不用給我錢的。”

“那怎麼行,你這小生意也不容易。”

“看您說的,這都是我自己的做的,請您吃一頓還是不成問題的。”

……

“阿蕪、阿蕪!”

正當褚瑤和阿蕪相互推過來推過去的時候,一位老婆婆找了過來。

“可算是見到你了,這幾天都沒遇上你,我家裡又有事走不開,阿蕪我告訴你,前幾天有個奇怪的女的,她——”

“哦!”王阿婆說到一半忽然看見褚瑤,插在腰上的手當即便激動地朝她指了過去:“她她她……是她就是她!”

!!!!!

褚瑤身體動得比腦子還快,立馬就背過了身去,心中驚駭不已,天殺的!這都能遇上?

王阿婆見她閃躲,一下子就神氣了起來,蹭蹭地就站上了道德至高地,上手強硬地拽著褚瑤的胳膊將她給扳轉了過來:“你還躲?你這瘋婆娘化成灰我都認識你!”

褚瑤凶狠抬頭,罵誰瘋婆娘呢!

“你再說一遍?”

“哦呦謔!你還有臉跟我大小聲?”王阿婆雙手叉腰:“你就說,那天鬼鬼祟祟的是不是你!”

褚瑤瞪眼,她就跟她打聽了個人,哪裡就鬼鬼祟祟了?

關鍵,這老婆子還收錢了,跟她說話就這態度?

褚瑤簡直快要氣瘋了,偏生還不能辯駁,一旦爭辯起來,這其中的細節可經不起深究。

她怒視著不講理的老婆子,憋得火冒三丈,胸口更是劇烈起伏不止。

然而屋漏偏逢下雨——

“發生何事?”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褚大人。”阿蕪看見來人,微笑著打了個招呼,心中卻忍不住嘀咕,這褚大人下值的時間,真是一天比一天早了……

見到褚晏身上穿的官袍,原本被褚瑤瞪視得有點氣焰下行的王阿婆登時又來勁了。

雖然她也不知道這人是個什麼官,但管他呢,是個官就行了。

她甩開褚瑤,繞到褚晏邊上,指著褚瑤就是一頓控告:“大人,這瘋婆娘想要謀害阿蕪!”

先蓋個大帽子,往嚴重了說,免得這官老爺嫌事情太小不願管。

王阿婆有自己的小九九。

此言一出,阿蕪被嚇了一跳,褚瑤則是被嚇了一

大跳!

“你胡說什麼!”褚瑤心率激增,看著這老婆子更是頭大如鬥,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遭逢人生之大敵了。

褚晏靜靜看向她,在等一個解釋。

“我——”

前有狼後有虎,一個解釋不好,她就要完蛋了!

褚瑤一邊心急如焚,一邊又後悔得不行。

該死!她今天就不宜出門!

“你這是默認了?”褚晏見其不說話,耐心告罄,皺眉道。

“我沒有!”褚瑤急忙否認,幾番權衡之下,隻好道:“我是看阿蕪身世可憐,想私下打聽打聽看有什麼幫得上忙的,這位阿婆誤會了。”

王阿婆聽得一愣一愣,可是……不對啊,這人分明一開始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阿蕪的名字,又和談看其身世可憐呢?

王阿婆冷哼了一聲,她吃過的鹽可比這瘋婆娘走過的橋都多,擱她面前扯謊呢,當即就要揭穿她,可是——

“哥哥,我說的都是真的!”褚瑤著急地上前抓住了褚晏的袖擺:“你知道的,我前幾天還拜托你查阿蕪的身世了,又怎麼會要謀害她呢?”

哥哥?

這位大人是那瘋婆娘的哥哥!

王阿婆張開的嘴猛地一閉,整個人後怕不已,滿腦子都是前幾天聽的戲文——“台下何人狀告本官?”

“嗬嗬嗬嗬……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吧?”王阿婆乾笑著,朝阿蕪擺了擺手:“阿蕪,我還有事,先走了啊。”

“誒!”時間來不及,阿蕪隻好拎著之前給褚瑤打包的那份鹵味追了上去:“阿婆您等等,這些您拿回去吃,添個菜。”

雖然是誤會一場,但王阿婆大老遠跑過來告訴她,到底也是好心。

“這怎麼好意思。”王阿婆嘴上推距著,但身體卻很誠實,手一伸就接過去了,順道拽著阿蕪,壓低了聲音:“回頭跟你細聊。”

阿蕪:“???”

王阿婆甩下一句神神秘秘的話,腳底抹油就走了。

阿蕪聽得是二丈摸不著頭腦。

不過——

賀夫人剛才說她托了褚大人幫忙查她的身世!

阿蕪雙眼圓溜溜地看向了褚晏。

天上掉餡餅了?

震驚且期待!

……

周崇柯還沒有到下值的時間,但這不妨礙他先去照顧阿蕪的生意,大不了買完再回去就是了。

他一手搖著折扇,一手背在身後,走得是風流倜儻。

就算屢次都被褚晏給搶了先又怎樣,有一件事,褚晏是絕對搶不過他的。

自從知道阿蕪托了鏢師打聽她的身世後,他就立馬買通了那鏢師,將阿蕪告訴那鏢師的所有信息都記錄了下來,而且,這件事情他已經托賀景明去查了。

賀景明這人看著與世無爭,但他和賀景明打小一塊長大,最是知道他這人其實很有責任心,隻要他答應過的事,就一定會儘心儘力去辦,這事交給他準沒錯。

昨天,他去問了賀景明托他查的事查得怎麼樣了,賀景明拍著胸脯說讓他放心,那胸有成竹的樣子,顯然是有眉目了。

周崇柯心中暗喜。

看看!

所以說,人生在世,還是得有個靠譜的朋友。

等有了消息,他就去告訴阿蕪,阿蕪知道後一定會很感動。

想著想著,周崇柯唇邊就溢出了笑來。

他現在,都已經能想象到阿蕪感動得稀裡嘩啦的樣子了。

周崇柯加快了腳步。

片刻後。

人世間的悲歡並不相通,但是一道雷卻是能劈叉同時劈向兩個人——

“我最近的確在查你的身世,目前已經有點線索了。”褚晏道。

“真的嗎?!”

阿蕪快被這突如其來你的驚喜給撞暈了,雙手捂著嘴激動得兩腿快速原地跑跳了起來。

褚晏笑看著她點了點頭。

褚瑤:“!!!!!”

周崇柯:“!!!!!”

轟隆隆——

晴天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