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1)

阿蕪低垂的視線中出現了一隻手,可——

褚大人從她手裡接茶杯,接了但又沒有完全接過去,她的手上仍舊還是能夠感受到茶杯的重量,這就搞得阿蕪有點不敢鬆手,怕自己手一鬆,褚大人又沒有拿穩,這個杯子就掉下去了。

阿蕪很是疑惑,這時間就跟停頓了似的,褚大人怎麼還不把杯子端走啊?

難道是自己的臉嚇到褚大人了?

思及此,阿蕪抿了抿唇,頭埋得更低了。

她忽地有些失落,心想著自己是不是又給世子爺丟臉了,這褚大人會不會認為世子爺是故意派個醜丫鬟來膈應他?也不知道這褚大人若是生氣了,會不會對世子爺造成什麼影響。

阿蕪的心裡忐忑極了。

好在,沒一會兒褚大人便將她手裡的茶杯接過去了。

阿蕪悄悄地鬆了口氣,但是這褚大人接了過去卻沒喝,阿蕪的心又提了起來。

她退開的時候,悄悄抬眸看了一眼,隻見這褚大人眉目微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看著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阿蕪又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難道是她哪裡做得不好惹褚大人不快了?

她的心惴惴的,下意識地用目光尋向了世子爺。

隻見世子爺斜靠在椅中,翹了個二郎腿,手中折扇還一搖一搖,這動作但凡換個人,定會看起來吊兒郎當,可奇怪的是,世子爺做起來卻隻讓人覺得慵懶華貴。

見其臉上神情很是輕鬆愜意,沒有半分異樣又或是不悅。

阿蕪懸著那顆心才算是徹底地放了下來,看世子爺這反應,應該……是沒事吧?

阿蕪快步退到了一邊。

大抵是因為褚大人明察秋毫,沒有任由二少爺汙蔑世子爺,阿蕪其實對他的印象還不錯。

這會兒冷靜下來,她更是覺得自己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褚大人這麼正直,怎麼會以貌取人又或是計較這點小事呢?

褚晏將手裡的茶杯放到了旁白的小幾上,發出了“嗒”的一聲輕響。

剛剛看見那個丫鬟臉上的疤痕,褚晏幾乎立時便想到了自己的妹妹,瑤兒的手臂上也有很大一塊這樣的疤。

但可笑的是,當他想起褚瑤,浮現在腦海裡的第一個畫面,卻是瑤兒將他從樓上推落時,臉上那猙獰又近乎瘋狂的笑容。

他無比清楚地知道,她是故意的。

褚晏的頭又開始脹痛了起來,他不明白自己溫婉善良的妹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最後在她眼裡看到的居然是恨……

她恨虞秋秋。

恨到要置她於死地。

可是……

為什麼?

自重生以來,褚晏一直都想不明白這件事情,他根本找不出瑤兒恨虞秋秋的理由,他下意識地不願接受這個現實,不願相信瑤兒其實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副模樣,甚至還有可能是面目全非。

而這個丫鬟的出現,卻猝不及防地揭開了他的自欺欺人。

褚晏沒了再在這裡和周崇陽作對的心思,後續的事情便交給了京兆尹徐大人,他提前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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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自己的關進了書房,從書架的最底層,他抱出了一個一臂長半臂高的木箱,將木箱的鎖扣打開,裡面是是一卷卷的畫軸。

他將畫軸全部打開鋪在了地上,看著畫中的人,褚晏的神情卻有些怔怔。

這些都是瑤兒從小到大的畫像,是他中舉那年,再度和收養瑤兒的富商取得聯係後,那位富商老爺派人送過來的。

畫像中,瑤兒總是微微低著頭,一副怯弱不敢直視人眼的樣子,一地的畫像裡,竟沒有一幅是帶笑的。

他那時候看見瑤兒的畫像,滿腦想的都是一定要考中進士,然後將瑤兒接回來,讓她不再過悶悶不樂寄人籬下的日子。

後來他也的確做到了,他自認已經傾儘了一切在彌補瑤兒。

他對她,幾乎有求必應。

看著瑤兒日漸開朗的笑容,他本以為瑤兒已經走出了那段陰影。

可是……

他的腦海中再度浮現出了瑤兒推他下樓的畫面。

落陽斜照進窗,停在光潔的桌面上,反射出的光,耀目至極。

而褚晏坐在椅中,卻是整個人都仿佛陷入了黑暗之中。

他仰頭靠向椅背,而後又抬手揉了揉眉心,可這卻絲毫緩解不了他心中的痛苦。

就在這個時候,隨從敲門進來了。

“大人,二小姐來了,說她在寺裡給您求了個平安符,想要親自送給您。”隨從稟報道。

褚晏閉了閉眼,沉吟了片刻,卻道:“就說我不在。”

“誒?”隨從很是錯愕,他沒人聽錯吧?

他側目看了看窗外映出的人影,大人是閉著眼睛沒看見,可他卻是已經開始腳趾摳地了。

隨從無所適從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以往二小姐過來,大人不都挺高興麼?

避而不見,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隨從不解,但看大人靠在椅中那陰沉沉的模樣,明顯就是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是誰惹了他,竟然生氣得連二小姐都不見了。

關鍵這地上還鋪滿了二小姐的畫像。

隨從打眼一看,登時就更疑惑了。

大人這總不可能是看畫像把自己給看生氣了吧?

就……奇奇怪怪的。

搞不清楚狀況,隨從這是既不敢問,又不敢勸。

主子決定的事情,哪裡輪得到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來置喙,就是——

隨從走出去時的步伐極慢,甚至恨不得連關門都來個慢動作,但這距離實在是沒幾步,他就是再磨蹭也磨蹭不了多久。

二小姐呆呆地立在門外。

往日裡,二小姐來他雖然也會稟報,但通常都是走個過場,府裡誰不知道大人待這妹妹那可真是掏心掏肺,是以,

二小姐要進來,根本沒人會攔著她,但今日……

隨從默了默,這不是情況特殊出了點意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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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從看著褚瑤,笑得很是尷尬。

二小姐都在這站了有一會兒了,剛大人說的……不出意外,二小姐應該是都親耳聽見了吧?

“二小姐……您看……這……”隨從尷尬得說話都有點燙嘴,心裡更是暗自嘀咕,大人讓他說他不在,這借口給找的……

這不是睜眼說瞎話麼?

大人這是擺明了不想見二小姐,都這麼說了,他若是再放二小姐進去,豈不就是在打大人的臉?

可怎麼委婉地把二小姐請走,又是個問題,他甚至都想和二小姐打個商量了。

要不……您就當大人今天不在?

褚瑤此刻的臉色很是難看。

哥哥明明在裡頭,卻對她避而不見,這還是她頭一回在哥哥這裡吃了閉門羹。

說不驚愕,那定是假的。

她垂眸咬了咬唇,有些委屈,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哥哥為什麼不願意見自己?

“二小姐……要不,您下次再來,或者仆幫您轉交?”

隨從看了看褚瑤手裡裝著求平安符的荷包,提議道。

褚瑤側首往屋內的方向看了看,沉默著沒有說話。

不過一窗之隔,她不信哥哥聽不見這外面的動靜,可哥哥……

褚瑤攥著荷包的手不由收緊,她來這,其實主要就是想見見哥哥,送平安符不過是個借口罷了,既然見不到人,那——

“我過幾天再來吧。”褚瑤將荷包收起,轉身後,臉色便沉了下來。

哥哥不可能會無緣無故地對她生氣,一定是發生什麼事情。

褚瑤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成遠伯府。

“世子爺呢?”褚瑤回了府之後左右不見人,本就心情不好,憋了一路,這會兒倒像是終於找到了個發泄口了似的。

她不再掩飾心中的不悅,直接表露了出來。

褚瑤眼刀掃向屋內的丫鬟:“世子爺又出去了?”

聽出了褚瑤語氣中的怒氣,丫鬟們一個個都低下了頭噤若寒蟬。

看見她們反應,褚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心中的不滿簡直快要溢出來。

彆人一個個都知道要上進,唯獨賀景明卻是整日遊手好閒,整天這裡逛逛那裡看看,半點心思都沒有放在正途上。

難不成他以後就打算等著承襲這伯爵,抱著這空殼的爵位度日了不成?

哥哥一定是對他失望了,自己完全就是被他給連累的。

除了這一點,哥哥根本就沒有理由不見她。

褚瑤就這麼陰沉沉地坐著,不知過了多久,賀景明回來了。

他面上帶笑從門外進來,察覺到這凝重的氣氛,還錯愕了一瞬,之後看見褚瑤的臉色,心中更是疑惑。

褚瑤臉色不佳,怔怔地盯著某處,不

知道在想些什麼。

賀景明眉頭微蹙。

這是怎麼了,不開心?

他略作思忖,又看了看手裡提的油紙包,唇角微勾地將其藏到了身後,想走近了再給她一個驚喜。

為此,他還示意了屋裡的丫鬟不要出聲。

隻是沒待他走近,褚瑤便發現了他。

行動失敗,賀景明遺憾地歎了口氣。

褚瑤看著他許久都沒有說話,賀景明不解,正要開口詢問,褚瑤卻先了他一步。

“你怎麼不穿我給你做的那些衣裳?”褚瑤忽地問道。

他總是穿月白或者淺藍之類的顏色,哥哥從來都不會穿成這樣。

褚瑤盯著他卻是越看越越焦躁,找不到,她從他身上找不到哥哥的影子了。

聽到褚瑤的責問,賀景明愣了愣。

她是因為這件事情在生氣?

賀景明心中發出了長長的一聲歎息,瑤兒給他做的衣裳用的都是些深色的布料,他不喜歡那樣沉悶的顏色,這件事情,他其實跟瑤兒說過好幾次了,但是每一次瑤兒都隻是應下,下一次選的還是同樣的顏色,隻不過改了個樣式而已。

賀景明對此很是無奈。

說實話,他有時候甚至都懷疑,褚瑤深情地看著他的時候,心裡真的愛他嗎?

賀景明看著褚瑤幾番欲言又止,到底是什麼也沒說。

他不想因為這些莫須有的猜測,引發一些沒有意義的爭吵。

“最近天氣都很好,郊外的景色應該不錯,我陪你去踏青如何?”賀景明岔開了話題,笑著提議道。

瑤兒最近可能是太累了,出去走走有助於放鬆心情。

賀景明越想越覺得這個提議不錯,甚至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他連去哪做什麼都已經想好了,他們可以先去莊上住幾天,他可以帶她去泛舟,或者去爬山,她不想走太多路的話,他還可以帶她去騎馬……

“踏青?”褚瑤聽到這句話臉色卻更差了,看賀景明的眼神更是失望至極:“你就不能做一些你該做的事情麼?不要成天想著玩樂行不行?”

“你是伯府的世子,你就算不願意去科考,你還可以通過蔭庇入仕。”

“你明明有這樣的條件,有這樣的資格,為什麼一定要放縱自己閒散度日呢?”

褚瑤的心上湧上了濃濃的不甘,她明明可以慢慢將他修剪成哥哥的模樣,可他為什麼總是我行我素,連這麼一點小小的願望都不肯滿足她。

他不願穿成哥哥那般的沉穩模樣,也不願意像哥哥那般在朝中進取,他一點也不像哥哥。

賀景明聽著褚瑤的指責,沉默了許久。

半響後,賀景明喉結滾動了好幾次。

“你後悔了?後悔——”嫁給他。

賀景明的聲音艱澀。

褚瑤擦了擦眼淚撇開視線,沒有回答。

賀景明垂首苦笑了一聲,最後,他將藏身後的油紙包輕輕地放在了褚瑤手邊

的小幾上。

然後轉身離開。

褚瑤垂眸,視線落在了紙包的字樣上,她很輕易地認了出來,那是她最喜歡的那家糕點鋪的糕點。

淚珠再度從她的眼角滑落了下來,他總是這樣,無限地包容她,卻又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她的不堪。

“可是——”

賀景明快要跨出門的是時候,忽地又停了下來。

他沒有回頭,隻是低聲道:“我一直都是這樣散漫的一個人。”

他沒有那麼多的野心,也沒有什麼宏偉的目標,他所求的不過就是輕鬆自在四字而已,在遇見褚瑤之前,他一直都是這樣生活的。

聽到這樣的指責,他也會覺得委屈。

她明明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以為褚瑤選擇他,便代表著接受了這樣一個不思進取的他。

可——

褚瑤心思敏感,那些傷人的話,說出來她又該胡思亂想了。

賀景明唇角微動,其餘的,到底是什麼也沒說。

褚瑤低垂的睫毛輕顫,整個人一動不動,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眸中緩緩浮現出了些許的迷茫。

……

翌日,尋味齋。

虞秋秋被小二引到了一出幽靜的雅間,推開門,褚晏已經在裡面等著了。

隻見他穿了一身玄色廣袖錦袍,上面僅是綴了些暗紋,仍舊是他曆來習慣的鄭重沉穩裝束,他負手而立在窗前,烏發束之以白玉冠,光看這背影,當真是一絲不苟,高冷極了。

褚晏聽到動靜,轉過了身來,此刻再配上他那張肅穆不可侵犯的臉,莫名又多了股禁欲的味道。

褚晏示意虞秋秋就坐,在小二遞菜單過來時,又示意讓小二將單子直接遞給虞秋秋。

虞秋秋挑眉,頗有些意外:“褚大人今日找我來,是要請我吃飯的?”

“關於宣平侯父子被打一案,有些事情需要向虞小姐了解一下,用膳不過是順帶罷了,褚某還不至於讓虞小姐餓著肚子來接受問話。”

褚晏說得面不改色,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虞秋秋聽了卻眉梢微挑。

——“不挑上午,不挑下午,順帶地挑了中午。”

——“不去府衙,不去虞府,又順帶地挑了這死貴還得預約的尋味齋。”

虞秋秋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褚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