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課程(1 / 1)

封寒想起今天察覺到的種種不對,忍不住捏了捏天線。突然想起是白煜月好不容易裝好的,又燙傷般彈開。

白煜月和他遇到過的所有哨兵都不太一樣。

明明剛從恢弘的中央白塔出來,卻沒有任何落差感。精神域穩定,不愛炫耀武力,對動物夥伴友好,還是全A等級的罕見測繪係學生,看起來就很多人喜歡的樣子。

然而他來到邊境哨塔後,見到的所有一切,都像是見到來之不易的資源,甚至舉止間帶著一點小心翼翼的珍惜?

這可不像是容易失控的哨兵,更不像一個意氣風發的畢業生。在邊境之塔,有一個釣魚度日的他就夠了,不需要第二個死氣沉沉的學弟。

封寒正煩惱著,在晚上卻看見更令人吃驚的一幕。

晚上要巡山值崗,學弟初來乍到,他就沒有告訴學弟這個任務,而是獨自巡塔,因此看見了,白煜月的房間沒有開啟任何防護裝置,連最基礎的暖氣都沒有。

難道不會用老舊的蓄電池?敲門來問他不好嗎,他雖然會嫌麻煩,但這點事還是願意解說一下。那為什麼不敲門呢?總不會是身體素質特彆棒,根本不需要開防護。

還是說……

被早上他的“不要惹麻煩”宣言嚇到了……

封寒內心咯噔一聲,乾脆在巡山過程中順便充好4罐蓄電池。

等待充電的過程中,他難免默默吐槽,如果這樣就被他唬住,這個哨兵就有點弱了。如果連應對威脅的心理素質都沒有,恐怕根本不適合邊境生活。哪怕後面會成長,也會惹出許多麻煩,要不要在此前直接勸退他?

“滴——”

充電完成的提示聲響起。封寒拎起四罐蓄電池,慢悠悠往山上走,畢竟這裡空氣稀薄,不適合劇烈運動。

冷風一吹,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另一種可能。

該不會……是因為學弟習慣了這種待遇?

好歹是總指揮的學生,不趁機在白塔作威作福都算好了。應該不可能吧?而且測繪方陣人少,外出行動都是多個士兵保護一名測繪係。學弟還能遭遇什麼困難?

可封寒還是莫名走快幾步,回到哨塔。

他來到白煜月房間外敲門。等白煜月的房門大開,對流的寒風立刻貫通了整個走廊。封寒率先看到連玻璃都沒有的窗戶,接著再看向整整齊齊的、陰暗無光的房間,最後再看著正垂眸看向蓄電池的白煜月,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因此他回到房間後,趕緊發起通訊向原平安求證。

雖然送這種疑似有心理陰影的學生過來,就是在往他的邊境生活中增加負擔。他是來站崗的,不是來兼職心理醫生的,巴不得快點將白煜月送回中央白塔。

但是中央白塔派係林立,好歹先弄清楚白煜月過來的深層原因,才能更好地對症下藥。如果是因為原平安在中央白塔遭打壓了,那他替老師收留學弟幾個月……也沒問題。

“總之就是很不對

勁……他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封寒在通訊裡問道。

忽然他想起另外的疑點:“還有,他應該是黑哨兵的同期生吧?你怎麼一次性收兩個學生?”

“他身上確實發生了一些事,可人人都有保守秘密的權力。我隻能說他是個懂事的好學生。他應該也沒打探你的過去?”原平安那邊風聲嘈雜,“我隻能說,這確實和黑哨兵有點關係……更具體的事情,我還在查。最近中央白塔不太平,你不要老是發通訊過來。”

封寒心下一凜,不安的氣息似乎借由海風從欺騙島吹到亞曆山大島。

“我知道了,老師。”封寒低聲道。

“哦對了,幫我個忙。”原平安忽然道,“他畢業後還沒有上精神域擬態課,資料發你了,你教他理論就行,不用實戰。”

封寒眉頭更深:“他甚至沒有學過這個就被趕出塔了?”

哨向畢業後,才會學習哨向深度鏈接的知識。如果暫時沒有深度鏈接的想法,可以學習“精神體擬態課”,提前把精神體召喚出來。但這種精神體通常較弱,隻會有輪廓特征而沒有完整形態。

封寒:“而且為什麼隻教理論不教實戰?不教精神體實戰的畢業生,隻是一個半成品畢業生。”

“那你教?”原平安直接反問。

封寒一時語塞,對鏈接哨兵的不快立刻蓋過他的多管閒事的心。他含糊道:“我會把理論課程安排在下周……”

他掛斷了通訊,整個房間重歸平靜,隻餘熟悉的風聲。明明過往聽著風聲執行夜班站崗許多次,今晚卻難得心神不寧。

過了一會兒,他主動去三樓查看白煜月房間的電表,發現白煜月還是沒有用電。他沒有行動,而是靠在牆邊,在黑暗中耐心地感知。

距離他送上蓄電池過了十分鐘,白煜月的房間才響起暖機開啟的電流聲,電表的數字開始跳動。

十分鐘,恰好是課堂教過的,在戰場排查陌生機械設備的建議用時。

封寒站在三樓,盯著天花板,陷入沉思。

……

最近秋季已至,夜晚越來越漫長。哪怕已經到了第二天,天色依舊是黑的。

封寒巡山完畢,剛回到哨塔一樓,就聽見白煜月下樓的聲音。他下意識躲了起來。

他已經察覺到,這位學弟對周遭的一切戒備得不正常。

就像是……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是絕對安全的。

封寒說不清自己什麼心理,躲起來觀察。

他看了看時間,才早上6:00,更加覺得白煜月十分反常。

封寒看見白煜月走到一樓大廳的備忘錄欄前。上面寫著哨塔的各種日常任務。

白煜月將備忘錄從頭翻到尾,忽然用力點頭,拿起旁邊的滑板和鹿哨就出門了。

封寒走到哨塔最頂端,在山頂上觀察著白煜月的蹤跡。

隻見白煜月徑直向馴鹿圈舍走去,打開柵欄,和大哈親熱了一番。

然後他踩上滑雪板,吹響鹿哨。

睡夢中的馴鹿紛紛迷糊地站起,看見柵欄開著,下意識走出柵欄。馴鹿喜歡走路,日夜奔走,而且它們習慣了極夜極晝的生態,此刻並不覺得黑暗中出發有不妥。它們聽著鹿哨,聽著前方大哈的清脆的膝蓋叩聲,也跟著一起走。過了一會它們感到饑餓,恰好低頭就是苔原,便開始大啃特啃。

一些馴鹿逐漸走遠,而白煜月及時踩著滑板追上去,把馴鹿趕回苔原地帶。他在冰原上疾馳,長長的圍巾隨風招展。

封寒終於恍然大悟:原來白煜月這麼早起床,是在放鹿!

大冷天的這麼早起床,居然為了做日常!

還怪有活力的……

他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白煜月將馴鹿趕到一個安全的峽穀內,就趕緊回到哨塔,哐哐拿起蓄電池,去暗河那裡充電,把所有電池都裝滿了。

充電過程中他也不閒著,而是去到水庫,拿著冰鎬鑿開冰層,讓水流流通。

再然後他拿著自己的記錄儀,更新山脈上的地形情況,重新整理各種菌落資料。

封寒:“不會吧……”

白煜月乾完這些雜活後,又踩著滑雪板,駛向到處撒歡的馴鹿群,現場表演三秒極限縮圈!

馴鹿群跟著他的身影走,烏泱泱的一大片,乖巧地回到圈舍。白煜月把柵欄門關好,又將馴鹿的合成飼料倒在食槽上。

此時,太陽才剛剛出山。

白煜月頂著朝陽和滿身冰屑回到哨塔。他看見封寒待在一樓的任務欄前,神采奕奕地打招呼:“學長!今天的日常任務已經完成了!”

封寒假裝沉穩地誇獎:“白同學,你做得……出乎想象的好。”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告訴白煜月,這是他一周的日常任務……

在邊境,所有東西都要省著用,包括人的精力。封寒自認總結出邊境的科學處世之道。

該休息時就睡到太陽起床。一天時間用來給馴鹿吃遠處豐盛的地衣,一天時間給下一周全塔的用電量充電,一天時間蓄好下一周的用水,兩天時間海釣……他不是摸魚,而是為了緊急情況節省體力。

得想個辦法把好學生同化掉。

白煜月隨意捋了兩把頭發,一邊抖落那些冰渣一邊接問:“那下午的任務是?”他的頭發還沒整理好,過冷的寒風幾乎把淩亂的發型固定住了,看著有點藝術的美感。

封寒好不容易才讓自己不盯著頭發看,道:“通過冥想等方法鍛煉自己的精神域。附近空地很多,任你揮霍。”

白煜月震驚:“學長你怎麼能把‘發呆’說得那麼好聽?”

封寒冷臉警告:“讓我布置過多任務也是麻煩的一種。”

白煜月垂下眼眸,亂糟糟的頭發似乎也跟著低落了:“那算了……”

封寒掃了一眼任務欄,抿了抿嘴角,又道:“之前原平安打電話過來,讓我教你精神域擬態的內容。你準備準備,下午開始上

課。”他決口不提是理論還是實踐課,

可能覺得不說出口,

到了最後一秒仍有後悔的餘地。

“黑哨兵也可以學嗎?”白煜月像找到新目標一樣雙眼亮起。

“你還是關心自己比較好。”封寒皺眉道,“黑哨兵的精神域一團糟,就像一直在爆炸的火山。哪個向導去鏈接都是在自毀前程。彆說讓黑哨兵凝出精神體了,連個有形態的輪廓都難。這門課對黑哨兵隻有理論意義。”

白煜月僵硬地點頭,動作莫名多了幾分局促。

封寒腦中靈光一現,皺眉問:“原平安是不是讓你和黑哨兵上一樣的課……”

白煜月胡亂點頭,不說話。

封寒內心五味雜陳。原平安同時教兩個學生,心力不足很正常,可為了遷就黑哨兵,卻忽視另一個學生的教學計劃,甚至可能使另外的學生遭受不公平待遇,就太不應該了。

對老師的尊重使封寒說不出彆的話,隻能委婉勸道:“你多在乎一點自己。黑哨兵強著,強到沒有人能控製他。以前這裡有個三萬人的小鎮,黑哨兵來了,一夜之間將這裡蒸發乾淨。”

他輕描淡寫地描寫往事,卻立刻讓白煜月愣住了。

黑哨兵……

白煜月回想起自己剛剛做的事。他踩著滑板在冰川來回自由地滑行,把每隻馴鹿都摸了一遍,特彆是新認識的大哈。企鵝雖然也有毛,但摸上去的手感完全比不上馴鹿的毛發。他要趁著小紅還在睡懶覺趕緊摸個爽,因此早早起床。

他任由自由的風將自己發型也吹得自由,開心地帶著馴鹿來到苔原,心裡還納悶。亞曆山大島這麼好的地理環境,除了有極夜現象外,自然資源比其他海島豐富太多,怎麼會沒有人呢?

他以為是邊境太亂了。

沒想到……還是和黑哨兵有關。

人類對這裡有陰影,於是舉家逃離,隻剩下一無所知的馴鹿們,接受著另一位黑哨兵的愛撫。

霎時一種無所適從的尷尬感緊緊包裹著白煜月。他感到頭重腳輕,好像又來到一個不應該他待的地方。

白煜月假裝整理頭發,稍作掩飾。

封寒瞄了一眼他額前怎麼也壓不下的頭發,語氣躊躇地問他:“你怎麼當了黑哨兵的同學?”

“五年前火山爆發事件,我去當了救援人員。”白煜月隨口說道。

那一次,指揮官讓他證明他不會傷害任何人,他跑前跑後努力證明自己,最後卻莫名其妙暈倒。醒來後聽說兩人重傷的事情。整個醫療室都為他們奔走,緊張地呼喊。而白煜月活蹦亂跳。他當時沒有察覺,如今回想,那一聲聲呼喊,會不會藏著對他的責怪?

多想無益。白煜月立刻給自己做心理輔導。黑哨兵不擔點壞名聲叫什麼黑哨兵,等他未來作惡多端,再臨終懺悔一下,大家就會原諒他了……

心理輔導很有效,白煜月隨口搪塞封寒,然而越說越小聲:“我那時救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就被老師選上了……”

忽然,一隻手悄無聲息地摸上他的頭發,如同一個鬼片開頭,驚得白煜月趕緊克製自己的精神域。他腦中千百個想法炸開。誰?封寒?他為什麼能絲毫不引起警覺地靠近他?自己居然沒有感知他的移動?是他變弱了?還是訓練懈怠了?

然後封寒一字一頓地說:“那你很勇敢。”

白煜月渾身僵住,依舊警惕如同全副武裝刺蝟。

封寒繼續道:“你已經做到最好了。”

哦不是襲擊……

白煜月強迫自己放鬆下來,看向封寒的眼神依舊充滿疑惑與戒備。

封寒抬起的手臂頓時定住,當即想收回來,卻怕場面更加尷尬,好像他很心虛一樣。但是接著摸頭……接著摸頭……接著摸頭?發絲的涼意劃過指尖。封寒把白煜月一直翹起來的頭發按下去,在終於心滿意足的同時還分外緊張,時長用了足足兩秒。

一會兒後,白煜月沉默地拍開封寒的手,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

中央白塔,I層。

司潼終於完全摘下那個甲殼蟲似的巨型頭盔,長鬆一口氣。他把偽長夏的異常數據都挑出來了,接下來隻要解碼就行。而且指揮官說過,這次任務結束後能提升權限,他或許能更多關於黑哨兵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