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恩人(1 / 1)

白煜月搖頭否認。

可曆洛崎上下打量一番,便看出了白煜月在裝酷,兀自打開話題:“聽說你和北星喬最近不怎麼好。這次和我見面,不怕火上澆油?”

曆洛崎當然知道北星喬天天因為他發瘋。

可他也不在意。反正曆洛崎不喜歡白煜月,連帶著惡心一把北星喬也是好的。

白煜月:“你還沒那麼重要。”

“是嗎?我倒覺得北星喬殺了我的心都有。”曆洛崎用最風輕雲淡的態度說著最招人恨的話,“畢竟我和你站在一起,連指揮官都說了好般配一對。”

白煜月:“少惡心我。”

曆洛崎:“我可聽說北星喬又拒絕你了。不會偷偷在塔外哭吧?黑哨兵。”

他並不知道北星喬在哨兵課堂上當眾拒絕那件事。

因為如今哨兵們談論最多的,是小黑的課堂上表現如何出眾,精神域的控製力簡直出神入化,和另一波不相信的人大吵特吵。支持者說黑哨兵還是有點東西的,反對者說黑哨兵明明就是白塔第一花瓶。

曆洛崎一看到那些誇小黑的帖子就煩,在他看來說的都是廢話,白煜月有多強他還能不知道?

曆洛崎故意在此時提起北星喬,隻是根據過往北星喬的劣跡,想刺白煜月一下。

然而白煜月沒有如往常一樣回嗆他。

曆洛崎借助電梯門的反光觀察白煜月的神色。被他說中了?真哭了?他一定好好看看。

白煜月卻隻是面無表情地沉默,看著比哭泣更令人沉重。

電梯間陷入了難熬的寂靜。

E層到了,白煜月沒有理會曆洛崎,直接走了出去。

“乾嘛啊這個人。”曆洛崎不滿地嘟囔一聲,隻能跟著走。

E層是初級教學層。他們走到拐彎口,一個巨大的、煥發著溫柔熒光的燈塔水母,驀然漂浮在半空。兩人看到熟悉的精神體,及時停住腳步。

精神體,從哨向成年後進行的深度匹配誕生,多為曆史存在的動物形態,是戰力飆升的標誌。

眼前的燈塔水母便是夜巡組組長的精神體。夜巡組組長是位35歲以上的女性,名為夜星,終日戴著水桶般的頭盔,沉默寡言。

她察覺到了白煜月加入此次夜巡,因此特意驅使精神體“鏈接”白煜月。

它的觸須如向日葵般綻開,景致美輪美奐。隨著它的觸須一縮一放,下一秒它就蹦到白煜月面前,用它最粗壯的那根觸腕,伸進白煜月的額頭,並且不斷深入。

白煜月感到有個冰冰涼涼的東西在攪動自己的大腦,微微發麻,但麻勁過後就是骨架都酥軟的舒服。

真不愧是白塔屈指可數的強大向導,竟然連黑哨兵的精神域都能稍微疏導。白煜月的雙眼忍不住迷蒙了一下。

實際上,黑哨兵的精神域相當混亂,如同一邊倒油一邊爆炸的火場。要不是有抑製器,白煜月現在早就因恐怖的疼痛而崩潰了。夜巡組組長僅能利用經驗幫他舒緩一點,卻不能深層次緩解。

但白煜月已經感到身上褪去了一層沉重的枷鎖。

隨著水母的觸腕離開白煜月的額頭,他不可避免地對水母產生了一絲依戀,如同孩童不舍他的母親。

這就是向導對哨兵的精神疏導的副作用之一,會讓哨兵產生強烈的依賴情緒。

繼而產生眷戀、喜歡、珍惜,再標記領地、霸占對方,直至靈魂合二為一,直至死亡將他們分離。

這種感覺注定與白煜月無緣,他的精神域隻能孤獨地容納自己,沒有任何向導能讓他產生匹配的衝動,更不能讓他停留。

所以白煜月更不明白,為什麼白塔要把曆洛崎分配給自己。

出於戰爭效率的考慮,白塔對學生們並不提倡“匹配度”這個概念,分配你做哪個任務接受就是了,彆關心那麼多。

但白塔每年都會采集□□進行檢測。如果有哪兩個學生的匹配度高於70%,那原平安就會客客氣氣地把他們請到辦公室裡來。

她會一邊地給雙方斟茶,一邊喜氣洋洋地說:“怎麼樣?兩位俊小夥/俊姑娘,要不認識一下?我看你們很有緣哦。”

被請到辦公室的兩位學生,臉上的表情在疑惑、正氣、茫然、驚訝中來回切換,不得不和對方手拉手一起走出辦公室。一般在幾個月內,他們會嘗試精神疏導,然後對這種契合感驚為天人,最後甜甜蜜蜜地回來和總指揮報喜。有的小情侶還會給總指揮送錦旗——“大愛之家”。

精神域的匹配,到底是真的靈魂伴侶,還是精神疏導導致的錯覺,沒人說得清。南極洲的人類也不在乎,他們一般不聊愛情。

還有一種特殊情況,如果精神域匹配度高的是一男一女,那總指揮就會嚴防死守,把他們調去天南地北的城市——終其一生,他們都不會知道有對方的存在。

而那一天,白煜月和曆洛崎就被請到總指揮辦公室。

原平安給他們斟茶,用的是完整的茶葉。曆洛崎深受感動,連聲感謝白塔收留他這種向導。白煜月眸光一凝,原指揮居然喝這麼貴重的茶葉,他這個老師肯定又要搞事了,他才不敢喝茶。

原平安和藹地笑笑,說:“兩位漂亮小夥,我看你們相貌堂堂、天生一對的樣子,要不以後出任務結個伴,一起行動比較好呢?”

白煜月腦中警鈴大作,剛想拒絕,就聽見旁邊的曆洛崎說:

“不。”

總指揮有點驚訝地看著曆洛崎。

曆洛崎依舊不卑不亢地回答:“我拒絕——

“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

那一次總指揮沒強求他們,隻把曆洛崎塞進夜巡組,指定他們搭檔,美名其曰“多相處相處就有感情了”。白煜月事後抱怨總指揮簡直是封建餘孽。總指揮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讓白煜月沒事多做幾組體能訓練。

北星喬第一次知道這個消息,風風火火地衝去總指揮官辦公室,據說是大鬨了一通。然後總指揮把他扔去打掃企鵝圈舍一個月。

等他回來後,白煜月莫名其妙被分配和年知瑜一起出任務。北星喬徹底受不了,和白煜月拉開第一次冷戰。

然後,就有人爆出了黑哨兵的真相。

後面的故事,就此一一拉開序幕。

……

巨大的水母精神體在半空中來回搓自己的觸須。

精神體的特性和動物性態有關。例如這隻燈塔水母的特性之一是——它能生很多小寶寶!

隻見它“噗噗”的吐出小船一樣的漂浮物,繼而許多小水母從船鞘中蘇醒,自發飄到白煜月和曆洛崎的頭頂,用小觸須站好。

子代水母將時刻監控夜巡組成員的位置,一旦有風吹草動,可以及時提醒他人支援。

這也意味著夜巡組組長的精神域已經能覆蓋整個白塔,不愧是白煜月見過的最強大的向導。

向燈塔水母敬禮示意後,白煜月和曆洛崎接著巡邏。

曆洛崎開了精神域,不放過教室的每一個角落。白煜月僅用物理手段檢測安全,看起來就像在摸魚。

曆洛崎看不得白煜月這麼舒服,忽然說:“終於知道北星喬不喜歡你了?”

白煜月冷哼:“說的好像晁千億喜歡你一樣。”

是的,白煜月萬萬沒想到,曆洛崎居然喜歡晁千億。

他得知這件事的第一反應是,曆洛崎腦子有泡吧!居然喜歡另一個腦子有大泡的哨兵!

可曆洛崎偏偏認定了晁千億一樣,十頭牛都拉不回,為此多次抗議和白煜月的搭檔,自始至終沒有給白煜月好臉色看過。

他多次直言討厭白煜月,討厭白煜月奪走了他和晁千億匹配的機會。

曆洛崎不開心就要讓所有人都不開心,有人對他發瘋他能發更大的瘋。沒有人能吵贏一個瘋子。每次和北星喬對上都能精準戳痛對方痛點。

因此白煜月以前和北星喬冷戰得再厲害,都不想待在夜巡組。畢竟他天然地偏心北星喬。

“晁千億才不一樣。”曆洛崎皺眉反駁。

白煜月:“理都不理你的不一樣嗎?”

曆洛崎:“至少他不會讓我傷心,我也不會讓我喜歡的人傷心。愛一個人怎麼會讓他傷心?當然是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捧到他面前。北星喬他做到過嗎?”

白煜月無言以對。

曆洛崎接著說:“我雖然在付出,但我好歹付出得很快樂。你呢?天啊,白煜月,你有時候看起來像沒人喜歡的北極熊。”

北極熊是南極入侵物種,天天追著企鵝打,人類都不太喜歡它。

白煜月努力平靜自己的呼吸。

然後不得不承認,曆洛崎說話不好聽,可說的是對的。他好像真的沒什麼人喜歡。

白煜月想了幾分鐘後,對這種針刺的感覺有點麻木了,似乎沒那麼疼了。這個世界的人類不喜歡北極熊,但他喜歡。北極熊原本瀕臨滅絕,如今自由自在地在浮冰上棲息繁衍,奔跑起來毛發如流蘇波光粼粼,為什麼不喜歡呢?就像白煜月生來異類,不必強求他人認同。

兩人又走過一段沉默的路段。

曆洛崎再次偷瞄白煜月。發生什麼事了?今天黑哨兵安靜得不正常。以往他早回嗆一百句了。

良久後,白煜月才提起另一個話題:“你為什麼看上晁千億?你也覺得他很強?”

曆洛崎盯了他一會兒,才點頭道:“你想聽我就說咯,能讓你,嗯,覺得某個人——”他已經看出來白煜月因某個名字不開心,因而特意避開他,“能讓你沒那麼無聊,都算我積德了。話說回來,我怎麼會是看實力的人?我對晁千億那樣,當然是因為……他救過我。”

白煜月權當聽八卦,隨口附和他。他今天決定拋棄過往的偏見,說不定這兩個腦子有大泡的人也有他不知道的閃光點呢。

曆洛崎用一種夢幻的語氣敘述以往的故事。

……

在白煜月17歲那年,發生了震驚全城的“欺騙島火山爆發”事件。

它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哨兵向導一生中,有兩個時刻最不能控製精神域,一個是深度結合時,另一個就是剛覺醒時。

那一天,S級哨兵,晁千億,延遲覺醒了。他在12歲那年沒有被查出是哨兵,普普通通地長大,直到這一天轟然爆發。躁動的精神域誘發了地底的岩漿活動,直接導致了聞風喪膽的“欺騙島火山爆發事件”。

白塔組織救援及時,沒有出現民眾死亡。

本來晁千億是要被處理掉的。但白塔內突然有人說,明明更危險的黑哨兵也收留了,為什麼不能收留對白塔更有用的S級。

於是乎晁千億又順利存活下來。他也被植入了抑製器——抑製器技術已經在白煜月身上迭代多次,更加成熟——總之沒受什麼罪,一進塔就呼風喚雨。

當時,曆洛崎正是負責救援的向導。

然而他行動失誤,被轟然爆發的哨兵精神域擊倒在地,大腦幾乎被撕裂。他好不容易爬到旁邊的山石上,熾熱的岩漿裹挾著黑煙滾滾襲來!大片大片的蘑菇雲洶湧升上高空,黑色浸染天空,人間是紅色的地獄。

曆洛崎身受重傷,血液滴進他的眼球,他幾乎看不清前方的路。他摸索到通訊器,卻發現它早被高溫燙壞了。他第一次感覺死亡降臨前的恐慌,他沒有辦法反抗命運,隻能任大自然宰割。

——他要死了。

曆洛崎腦中一片空白,一個小時前,絕不可能想到人生無常至此。

直到,一個全身黑色防護服的人出現在他視野裡。他踏在岩漿上,如履平地,似乎天地間沒有什麼能阻擋他,腳下的熔融岩漿不過是叛逆的螻蟻。

等他走近了,曆洛崎才發現,那不是黑色的防護服,那是高階精神域對現實的扭曲!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精神域!完全沒有動物體的形態,隻是一團混亂,一團漆黑,唯有野蠻與暴力存在。

曆洛崎瞪大雙眼,渾身發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但那個可怕的黑色的人停在了曆洛崎面前。

然後非常溫柔地,宛若撈起一個珍稀品似的,把受傷的曆洛崎抱起來。

恐慌的曆洛崎沒有感知到他的精神域,但能感知到他結實有力的懷抱。他甚至安撫般地拍了拍曆洛崎的肩膀。

嘈雜的耳鳴聲沒了、地獄般的熔融岩漿看不見了、可怖的高溫感知不到了……兵荒馬亂的世界重歸平靜,仿佛重回生命之初。曆洛崎從未感覺如此寧靜、柔軟的懷抱。

他用微弱的視力,想看清對方是誰。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幕,在整個猩紅世界裡照進他生命的……黑色白月光。

現實中,曆洛崎忽然畫風一轉,氣急敗壞地說:“白!煜!月!你這是什麼表情!”

“不行了……”白煜月捂住胸口,“聽著讓我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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