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指揮(1 / 1)

北星喬看完錄像,在哨兵的課室內並沒有收獲,又走到長廊上。

白煜月這次行動好像總比他快一步。他去了醫療室,小紅已經被白煜月接走了;他去了圖書館,白煜月早就還完了書;他靈光一現折返回哨兵課堂,卻被告知白煜月剛剛一下課就跑了。

北星喬內心生起濃濃的不安全感,他不喜歡小黑像風一樣從指間溜走的感覺,會時時刻刻提醒他某個事實——白煜月注定不屬於他。

“難道小黑在躲我?”

北星喬內心煩躁與愧疚混合著翻湧。他知道自己做得過分了,可白煜月這種行為無異踩到他神經的痛點,他甚至生出一絲莫名的惱意,也不知是對著誰。

他煩悶地拎著武器箱,沒有心思繼續訓練,慢慢走回自己的宿舍。

看來隻能等到今晚,才能和小黑聊聊。北星喬按捺住自己不太好的脾氣,開始預演自己道歉的場景,可是除了把“對不起”乾巴巴地說個十遍,他便沒有彆的什麼道歉經驗了。以前,白煜月總是會在自己有些歉意之前率先說對不起,一點都不會讓他為難。

北星喬當然知道這是小黑的偏愛,他總忍不住用上這個權力。真的有人不喜歡被偏愛的特權嗎?他隻是人之常情。

北星喬掏出鑰匙,打開門鎖,腦子裡還在想道歉的第23個方案。眼前驟然變得陌生的場景使他頓時呆愣在地,連瞳孔都微微放大。

宿舍一進門就是白煜月親手畫的世界地圖。曾幾何時,白煜月興奮地與他暢想未來計劃,說以後要去彆的大陸看看。

宿舍內有兩張單人床,被褥都疊成豆腐塊。而其中一張床,它床頭的銘牌已經被撕得乾乾淨淨。再看床頭櫃,空無一物,潔淨無塵,宛若從來沒有人使用過——原本那些都是小黑的位置。

北星喬慌張地看門牌號,再將門徹底推開。光線充盈了整個宿舍,讓他連漂浮的灰塵都看得一清二楚。

屬於白煜月的痕跡,在這座宿舍消失了。

他像被潑了一碗冷茶,什麼惱意都消失得乾乾淨淨,隻餘冰冷一片。像有一隻手攥著他的心臟擰出血水,強烈的失重感瞬間侵襲大腦,冰冷的事實甚至砸出一些眩暈感。北星喬握緊門把,幾乎要把門把手捏變形。

——小黑從宿舍搬走了?

這是小黑從未有過的舉動。

無論他們以前冷戰得多厲害,其實流程都出奇一致。北星喬因為某件事很生氣,白煜月自己也有脾氣,雙方開始冷戰。北星喬想和好,派小弟去找白煜月回來,三番四請後白煜月終於回來了。但北星喬拉不下臉,白煜月也會識趣地送一個哨兵申請給他出氣。

到了流程尾聲,白煜月總是會回到宿舍。因為白塔有宵禁,人晚上隻能待在床位上,不得停留公共場所。好幾次北星喬打開門,就看見白煜月像一條無家可歸的流浪小狗在宿舍外站著。北星喬往往趁這個機會和好,將往事翻篇。

久而久之,他也以為白煜月一定會回這個房間,覺得這個房間對他們來說有不一樣的溫馨意義。他沒有想過白煜月真的會有一天默不作聲地搬走了。

而且再見面時,對這件事閉口不言。

仿佛白煜月隻是做了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決定。

北星喬甚至遲了48個小時才知道這件事。

他恍惚想著,這次的冷戰程度,好像比以往還要嚴重十倍。難道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如果他早知道白煜月收拾東西走了,提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今天他一句重話都不會對小黑說。

北星喬愣愣地站在宿舍門口,遲遲沒有動作。遲到4時的真相,宛若命運對他開的玩笑。

……

在白塔指揮層,有一間狹窄的辦公室。乍一看,它與其他辦公室沒有什麼不同,反而更小更破。但它其實是整座白塔,乃至整座三塔之城的樞紐,無數命令從這裡傳輸到百萬人的通訊器。

辦公室門牌寫著,“沒事彆來敲門”。

辦公室內,一位女性哨兵正在皺著眉頭看報告,筆尖都快把紙張戳破了。

她叫原平安,是三塔之城的最高總指揮。

在40世紀,國家概念已然消亡,大部分人類被凝結成“泛人類陣營”這個概念。人們不僅生活在三塔之城,還生活在沿著洋流建立起的衛星城。每座城都有一座塔,用來接收三塔之城的指揮與支援。所以說,原平安相當於人類陣營的最高領導者。

這也意味著她很忙,大到今年太陽風刮得太猛了農業遭殃了,小到北極熊虐殺南極海鳥導致企鵝抑鬱了,都歸她管。她的辦公桌上好像有永遠都批不完的公文。

偶爾她也會想念在冰原上吹風的日子,但責任在肩,她寧願多寫點報告,也不想再迎接一場戰爭。

三塔之城已經夠脆弱了。

好在,第一任總指揮留下了一個AI,幫她協助管理白塔的內部事務。

“想維修邊境塔?要錢有錢要人就沒有!目前白塔人才緊缺,你就不能為你的母校著想一下嗎?”原平安麻溜地掛掉來自邊境塔的通訊,繼續看下一份公文。

如果不是其他大洲急速降溫,人類也不會搬遷到南極洲這個嚴寒之地。但南極常年零下二十攝氏度,普通人類依然難以忍受。所以能行走於冰原上的哨兵向導就是稀缺資源。哨兵向導們從白塔畢業,大部分會分配到衛星城,為重建人類家園添磚加瓦。

與之對應的,哨兵向導們可以享受頂級的物資待遇,以及普通人的尊重愛戴。事實上,白塔那間唯一的高級火鍋店,已經是整座三塔之城的最豪華餐廳。普通家庭的日常口糧都是磷蝦油炸魚糊糊,蔬菜更是極少極少。

原平安掃蕩完今天的報告,終於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關心白塔情況了。

這屆白塔畢業生格外危險,哨兵係同時容納了S級和黑哨兵。

分身乏術的原平安隻能給長夏AI適當放權,監管這兩個危險分子。

“長夏,調出白煜月的行動記錄。”原平安一目十行地看完報告,報告顯示白煜月吃好喝好,還被人請吃飯了。她面無表情地略過,直到看到最後一行,她的眉毛都要揚出額頭,“他去精神域實驗課乾什麼?我教得不好?”

長夏AI回答:“沒有您的權限,我無法分析人類情緒。這一切都是黑哨兵自願的行為。但根據課堂教官給的反饋,他在課堂上度過了一段愉悅的時光。至於他選擇這門課,雖然與您的教學計劃有所衝突,但根據人類千年社會學,青少年在成長到一定年紀時會出現反叛權威、樹立自我世界觀的行為。

“人類一般統稱為,青春期。”

“搞毛線啊!這時候青春期?”原平安一陣無語,眉頭的皺紋更緊了些,“算了,青春期就青春期吧,有活力是好事。”

原平安接著看下一頁,黑哨兵危險行為預警報告。

白煜月的一連串記錄都是優良,他是一個好孩子。

唯有一行字標成紅色——“約束向導:無。”

原平安沉默半晌,翻回上一頁的行動記錄,一一檢查白煜月接觸過的向導:北星喬、年知瑜、司潼、菲庭、單遇、周伏清……

沒有她想看見的那個人名。

原平安草草翻完剩下的報告,反手扔進焚燒爐內。她往後一靠,看著天花板,似乎在詢問長夏AI:“這可怎麼辦?小黑這孩子,都認識這麼久了,還是很抗拒曆洛崎。”

長夏AI的攝像頭閃了閃,如一個聽不懂人話的AI般保持沉默。原平安也沒想過讓它回答,因而繼續自言自語:

“但曆洛崎,本來就是白塔為他準備的向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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