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耳看著面前毫無知覺的身體, 歎口氣,放下幾張防守用的符,眼睛一閉去找大母了。
幸好他還有這麼一個時間作弊器。
他把治療基因崩潰症這事想得太簡單了。
等真的開始動手,他才發現事情不是那麼簡單。或者說李簡的基因崩潰症十分複雜。
如果把人體比作一篇文章, 醫生就是負責糾錯和修改的編輯, 作者本人則是生出文章的父母, 電腦軟件則是基因編輯器。
小病就相當於糾正一些錯彆字和病句。
比較複雜的病情就相當於尋找用詞不當、常識性錯誤這一類。
以上兩種病情,編輯治療起來都不是很困難, 頂多麻煩一點, 也不需要對整篇文大動乾戈。
大病則是整篇文有邏輯性錯誤,或前後不搭、主旨不清晰等。
這種病也能治, 就是耗費編輯的精神,需要仔細檢查和斟酌, 編輯需要修改的部分也更多。
疑難雜症則等同於整篇文的文筆不好、人設不好、背景設定有問題、故事發展路線亂七八糟之類。
遇到這種病情就比較麻煩,因為改善這些問題, 就跟重寫一篇文章一樣。
但有些還是有改寫餘地的,就算改寫出來的不是什麼驚世巨作, 至少也能讓人讀通順。再或者勉勉強強能讓人明白大概意思, 能看完也行。
李簡的基因缺陷症則是另一類特殊病情。
這種病就像是編輯遇到了一篇寫得很不錯的文章,前十萬字十分精彩, 讓人看得欲罷不能。但到了中期, 這篇文突然出現了大量缺字少字、排版錯誤等。到了後期,則直接變成了胡亂塗畫或大片空白。
面對這種情況, 編輯首先就得搞清楚這是作者的問題還是電腦軟件出了問題。
秦耳現在就發現造成李簡出現基因崩潰的原因兩者皆有。
第一個根子源自父母, 他父母的基因就有問題,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大災變時出現的特殊物質對人體基因的改變。
但這種改變並不是百分百穩定,也不是百分百良向。
原本就不太穩定的兩種基因互相結合, 就誕生了更加不穩定的新基因。李簡非常不幸地繼承了這種不穩定基因。
第二個根子則是基因編輯。
李簡在基因崩潰後就被封樹城基因研究分院收治,期間接受了不少實驗性質治療。
所謂實驗性質治療就是對基因重新進行編輯,換個說法就是靶向治療。
分院的基因專家們采取了哪裡有問題就對哪裡動手的做法,他們發現哪段基因出現問題,就用藥物去刪除、修複或刺激那段基因,看有沒有什麼新的變化。
這種治療手段不能說有錯,但既然是實驗性質就表示有非常大的出錯可能。
於是,原本就有問題的基因沒有被治療好,反而產生連帶反應,導致基因出現更大問題。
有些基因在進行治療後出現了更為異常的變化。
體現在李簡身上,就是遇到屏蔽詞就先口口代替,遇到覺得應該刪除的段落就先刪除,遇到覺得該鎖的章節就鎖上,然後全文重新排版,偏偏排版時字體選擇錯誤,文章直接變成亂碼,導致整篇文都不能看了。
秦耳想要治療李簡,首先得把亂碼恢複成能閱讀的文字。
然後再讓混亂的排版恢複到最初的排版。
第步就是把編輯器造成的屏蔽詞給變回原來的正確文字,再把被刪除的段落重新恢複,如果有鎖章也要重新打開。
進行完這前步,才能讓最初的文章呈現在他面前。
接下來才能去找文章的生成者也就是父母,看他們到底出了什麼問題,能否治療。
總而言之,李簡的情況比秦耳事先想的複雜得多。
大母看到秦耳抓耳撈腮的苦惱模樣,問清楚情況後,把他領到了一個滿是壁畫的超大洞穴中。
秦耳看到這些壁畫,傻眼了。
他竟然看到了大量的基因螺旋圖,還有更多的像是基因分解、重組的圖片。
等等,我不是在學巫術嗎?
為什麼這裡出現了這麼科學的圖紋?
這不科學!
大母看到秦耳的表情,笑了。
枯瘦黑皺的手掌揉了揉秦耳的腦袋,蒼老卻溫和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們都能看到的東西,為什麼巫不能看到?”
“你說你們的時代用機械代替了人力,用電腦代替了人腦。可在我們這個年代,巫術也可以做到你們那時候的機械和電腦能做的一切,甚至超越。”
“你所說的科學發展的過程不就是在實現普通人所有不可能的夢想……嗯,你們叫什麼,玄學?”
秦耳嘴巴微張。他本身就是玄學門人,自然是知道這個道理的,隻是一下子就沒反應過來。
大母笑:“你們現在實現的不過是曾經已經發現過卻又失去的東西。就像我們當年一樣。”
“您是說?”秦耳心跳加快。
大母面向壁畫:“人類一直在追求超越本身極限,在我們那個時候,巫就是這麼出現的,我們能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可是當巫發展到某種程度,當巫的能力威脅到這片天地時,天地意識就會蘇醒,會給予巫重擊,甚至讓巫的文化和傳承全部消失。”
秦耳下意識道:“天要讓商滅亡。”
大母輕輕一歎,重複:“是啊,天要讓商滅亡,商怎麼可能不滅?巫和巫的傳承怎麼可能不消失?”
秦耳腦子有點混亂:“我以為巫達到更高境界就會前往巫神界。”
“巫神界?”大母發出輕嗬聲:“你知道打通一個空間通道有多難嗎?天地有自我修複之力,打通的空間通道隨時都會被修複。”
大母伸手,像是在畫圓:“不說困難度。原本完整的空間壁障,就因為有人想要離開,非要在上面打出一個大洞。這就跟你體內生出了小蟲子,這小蟲子想要見到更廣闊的世界,就硬生生從你身體內部往外挖出一個洞,你作為身體的主人,你能忍?”
秦耳:“……”
大母又道:“這些小蟲子不但要打洞,它們還想從給予它們養分的身體中得到更多,因為它們想要變得更強大。因為這些小蟲子奪取大量養分,你的身體就要開始衰敗,你身體中其他物質就要跟著消失。甚至這些小蟲子之間還互相打鬥,波及到它們生活的世界,也就是你的身體,你就要被這些小蟲子害死,你能忍?”
秦耳突然想到藍星的大災變。藍星人一直搞不清楚大災變的由來,很多人都認為是外星人在拿藍星做實驗。可藍星人又一直沒有發現任何外星人的蹤跡。
如果大災變和外星人無關,那麼這場大災變會不會隻是一次藍星意識對付自己身上寄生蟲的治療手段?而特殊物質就像是藍星新開發或新得到的新的除害蟲藥物。
隻不過新藥物嘛,藥性有那麼一點不穩,它除了可以殺死害蟲,也有可能讓害蟲變異。
大母再次指向壁畫,拉回秦耳脫韁的想象力:“這是其中一道界限。破解生物的所有秘密,你有可能突破到更高境界,但也有可能被天地意識引導向滅亡之路。當年,巫走得太遠了,我們對什麼都好奇,因為能力強大,我們幾乎為所欲為,什麼都敢做、什麼都敢嘗試。我們碰觸到一條又一條界限,最終引來天地震怒。”
大母轉看向秦耳:“我們不是第一個被滅亡的傳承。你們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秦耳頭疼:“聽您這麼一說,世界意識好像就成了針對人類的第一反派大魔頭。”
大母搖頭:“隻要你們不觸犯規則,天地意識也可以是溫柔的。祂們孕育萬物,但也會滅絕萬物。一切隻不過是生存之戰。”
秦耳點頭。也是啊,人體中有很多看不見的生物,比如大腸杆菌、蟎蟲什麼的。當它們威脅不大的時候,我們一般也不會多管。但當它們的存在多到威脅人體本身的生存或舒適度時,那人自然就要想著怎麼消滅它們。
對於藍星來說,人類就是生存在祂身體中無數微生物中的一種。
“那我就不做大腸杆菌和蟎蟲一類,好好當一個益生菌。求藍星老媽愛我~”秦耳雙十合適,嘀嘀咕咕。
大母失笑,故意道:“你不是答應要幫那些大巫鬼魂打通去往其他世界的空間通道嗎?你這樣做就已經得罪了天地意識,你還想天地意識愛你?”
秦耳捏捏耳朵,沉思:“我可以和老媽商量。也許她更希望這些老鬼們離開,而不是在她身上搗亂。”
“想和天地意識溝通?那你得再努力一些,你的層次還沒有達到能和天地意識通話的程度。”大母實實在在地說。
秦耳眨眨眼睛:“您是說我的精神力還無法承受天地意識的意識傳輸?”
大母什麼都沒說,隻是拍拍他,讓他好好去看去體會這些壁畫。
秦耳揉揉臉,和天地意識溝通的事可以放到以後考慮,他先做好一隻好寄生蟲再說。
如果他是藍星老媽,發現自己身上的寄生蟲們總是滅了一波又冒出一波,每次安生不了多長時間就又會給祂帶來不適,祂肯定會很鬱悶。
可如果使用太極端的手段,那就不止殺傷有害寄生蟲,連益生菌和無害菌都會跟著一同被消滅掉。
到時候安靜是安靜了,但也太寂寞、太沒有生氣。
極端手段就跟強效抗生素或切除手術一樣,對於藍星本身來說也是一種傷害,能不使用藍星老媽大概也不想使用。
“我會想辦法看能不能幫您解決一點小問題,儘量讓您更舒適一些。”秦耳跟藍星老媽說悄悄話。
藍星老媽沒理睬他。
但秦耳充滿信心,藍星老媽一定已經注意到他這隻小小的益生菌。
證據就是他在安華縣城得到了那片天地的饋贈。
他現在明白了,他能得到天地饋贈,不是因為他拯救了安華縣那麼多人類和其他生物,而是因為他阻止了那些被獻祭的能量被大巫鬼魂們掠奪。
說句殘忍的話,安華縣死多少人類和非人類,對於藍星老媽來說都沒有任何影響,隻要這些死掉的生物化作的能量能重回祂身上。
可被大巫鬼魂們利用巫術想要把這些獻祭後的能量全部奪走,還被用來在自己身上開洞,那就是藍星老媽不能忍的破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秦耳總覺得他和藍星老媽“對話”後,他再看那些壁畫,就特彆清晰、特彆容易看懂。
甚至看到一半,他已經知道該如何對李簡的情況下手。
次日中午,秦耳一副被吸乾卻又極度亢奮的模樣從李簡臥室裡走了出來。
苗帆圍著他不住嘖嘖:“老板啊,看你這樣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連做了十次新郎。”
秦耳一翻手:“滾。彆汙染我純潔的心靈。”
苗帆吃吃笑:“如何?還順利嗎?”
“滿倉呢?”
“我讓他去吃中午飯了。那小子昨晚就不肯走,非要在這裡睡覺。”
秦耳在客廳沙發坐下,掏出飯團就吃,他也餓了。
苗帆好奇極了,想要打開臥室門進去看看。
但剛碰到臥室門把手就被一股能量彈開。
秦耳看到苗帆被彈了個跟頭,才說:“我在裡面放了守護符,病人現在還在恢複中,需要安靜地睡個幾天。”
苗帆從地上爬起來,特彆不爽地給了小老板一個白眼。
秦耳咬著飯團,眼裡都是笑,當沒看見。
“你彆逼我辭職!”
“那是鍛煉。你就應該先判斷要進去的地方有沒有針對鬼魂的相應防守,彆以為做了鬼就能為所欲為。”
“借口!你就是想看我笑話。”
“是啊。你能怎滴?”
苗帆氣炸,“你等著!等我修煉成鬼王,我非得揍你一頓不可。”
“帆哥,你要揍誰?師父!治療結束啦?”秦滿倉拎著一袋面包回來,看到秦耳就撲了過去。
秦耳推開小孩,“我讓你念的經文都能念通順了?”
秦滿倉嬉笑,搓搓手:“師父,經文不急,我肯定能念通順。那個人你治療好了嗎?我們能狠狠地再賺他一筆大的,對嗎?”
“你小子鑽錢眼裡了?”秦耳拿起一個飯團塞進秦滿倉嘴裡。
秦滿倉抱住飯團,腦袋蹭了蹭秦耳的手臂,歪倒在秦耳身側,跟個小鬆鼠似的,珍惜地一點點啃。
“師父,”
“先吃飯!等我吃飽了再說。”
“哦。”
師徒兩個都吃飽了,秦耳才高調宣布:“我已經對那位病人做了初步治療,先觀察一段時間,如果沒問題,會對他展開二期治療。最多期,應該就能把他徹底搞定。”
秦滿倉還不清楚那名病人到底得了什麼病,但不妨礙他拍馬屁,當即豎起大拇指:“師父,你真厲害。”
臥室內,原本應該沉睡的李簡眼皮抖動,慢慢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