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憬不知怎麼突然又扯到這份上,他連話都搭不上,從那麼嚴肅的話題轉變到這麼輕飄飄的玩笑話,實在是太快了。
傷心掉的眼淚都還沒擦乾淨,
耳根先是發了燙。
他被抱進殿後,也一直沒從寧輕鴻身上下來,不是不想動,而是不肯。
莫名有一些恐慌,總是要時不時側回臉看身後的人一眼,是當真被那些話嚇到了,也真的把寧輕鴻的話聽在了心裡。
現在側坐在人身上,也認認真真去看對方手裡拿著的折子,不走神也不打瞌睡,也沒有覺得無聊低頭摳手打發時辰了。
隻是還有許多瞧不懂的地方,不是單純的瞧不懂字,而是每個字分開來他大致都認得,合在一起就變得雲裡霧裡。
每道折子的角落裡還上書著上奏之人的落款,烏憬看了看那處的人名,就翻開來手裡的冊子對應著看。
發現冊子上沒有的人名,寧輕鴻就會快速掃過一通,大都不是什麼要事,若是有要事,才會停下來仔細看。
隻是他仔細瞧得速度依然一目十行。
若是冊子上有的,便會慢上許多,想著此事要如何去處理。
一個時辰後——
寧輕鴻放下折子,“烏烏可瞧懂了?”
烏憬抱著那本冊子,誠實又心虛地搖頭。
寧輕鴻抬起一本折子,“這是大理寺卿葛伯雷呈上來的,北疆的山郊野嶺苦流寇已久,當地百姓不堪其擾,而今難民上到京中,為的就是告一樁禦狀。”他道,“此人闖到大理寺去,大理寺卿將此事呈了上來,問要如何受審。”
他擱下這本折子,又抬起二本折子,“流寇一事在今日朝堂上一論,便有人自請領兵滅寇。”一一翻開,“此一則是兵部員外郎的上奏,此子出身將門,隻是年紀尚輕,暫時在兵部當差。”
“身上隻有祖輩榮光罩著,若想升官,要麼在京中等個八九年,將資曆等上去,要麼候著一個時機,作一場勝戰。”
“他是家中幼子,背靠之世家一直有想向我投誠之意,若是借此舉交好,在朝中的擁簇也能多一分。”
烏憬隻會點頭。
寧輕鴻擱下,又拿起下一則,“這本折子由皇城衛的左衛中郎將呈上來,隻是從皇城衛裡推出來的一人,當年隨我一同清君側,也算勇將。”
言下之意是,皇城衛由他來掌管。
烏憬聽得一愣一愣的,又看人拿起第二本折子,“此一折是右騎散常侍呈上來的,官居二品,本是侍奉在皇帝左右之人,手中並無實權。”
“此人在先帝時本是一員鎮守邊疆的猛將,從前線退下來後,一直侍奉先帝左右,同左相關係匪淺,不過經驗頗豐,老當益壯。”
寧輕鴻又抽出兩本折子,“還有相關此事的折子,此兩則都是上柬送些軍餉兵糧至當地,讓當地兵馬降服。”他細細解釋,“北疆大多荒地,糧水不足已久,當地官縣大多貧瘠,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飼養
兵馬,才讓流寇囂張至此。”
“此舉可省從京撥出兵力℅℅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前往北疆鎮壓流寇的精力。”
寧輕鴻擱下這兩本折子,又抽出一折,“此為第二柬,本意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讓鎮守北疆的邊疆兵前往流寇泛濫一地鎮壓,邊疆兵年年都由京中送去的軍餉養著,兵強馬壯,鎮壓流寇最多也不過半月便可全然勝之,因著離得近,不缺軍餉,也不用由京中派兵、派糧草增援,省時省力。”
“烏烏,若是你是哥哥,要如何選?”
烏憬已經暈了,他搖搖頭,磕巴道,“不,不知道。”
寧輕鴻輕笑,“派兵滅寇,為著是什麼?”
烏憬小聲回答,“為了百姓?”
寧輕鴻溫聲,“既然是為了百姓,便不可馬虎。”
“一勞永逸,再好不過。”
烏憬大著膽子接話,“那是選最厲害的?”可好像都很厲害的,除了……
他想了想,把寧輕鴻拿著的第一本折子抽出來,放到一邊,“這個不要。”
家中幺子,沒上過戰場,一聽就不靠譜。
他記得寧輕鴻跟左相是有仇的。
烏憬又想抽第二本。
寧輕鴻攔住他,“烏烏不是在排掉不厲害的嗎?”
烏憬手一頓,又不知該如何辦了。
寧輕鴻微歎,移開上柬讓當地兵去鎮壓流寇的兩道折子,道,“若是隻靠當地官縣的兵馬能使流寇不再猖獗,那此事也不會鬨到京中,隻是補給一時的軍餉糧草,也不能讓其迅速變得兵強馬壯。”
“且不說當地貧瘠,有被貪汙之險,若是官匪勾結,反倒讓流寇愈加壯大。”
寧輕鴻又抽出最後一則,“雖說近年來邊疆一向少發戰事,但難保外族蠻夷聽此消息,在邊疆兵力不足時,趁虛而入。”
他頓了頓,又將第二道折子抽出,“此人雖算勇猛,但隻在京中領過兵,未曾出京上過戰場、鎮過流寇,難免馬失前蹄。”
烏憬看著最後剩下的那道折子,一時有些不解,“可是,他不是,不是左相的人嗎?”
雖然左相對皇帝好像也算忠心,但是他現在站在寧輕鴻這邊,自然要為對方著想。
寧輕鴻,“那麼就不能將兵權真正地派給此人,要再從哥哥手底下的人中派一位大臣去作監軍。”他再抽那一遝折子中抽出二道,“此二人皆上奏可作監軍。”
“他們二人都是哥哥的人。”
“又到了烏烏擇選之時了。”
怎麼還有?
烏憬真的快暈了。
寧輕鴻輕歎,“既然是瞧中了這位老將滅寇之能,監軍自然要選不會多做乾預之人,又不能選太過無腦之人,免得屆時反倒被左相的人擺一道,徹底奪了兵權,還贏得了民聲。”他淡笑著從其中抽出一道落款為“張鬆蘊”二字的折子,“烏烏頭一次學著當家作主,不了解諸位臣子的性子,不怪烏烏。”
“可此事還未完,要派多少兵馬,發
多少軍餉也要抉擇,也大可宣此名帶兵前往的老將前來殿中商議,但他是左相的人,要做好他並不會說實話的準備……”
這一件事隻算小事,若是平日寧輕鴻獨自處理,怕是一目十行瞧完,眼都不用闔就能吩咐下去,前前後後半盞茶的時辰都不用。
可現下他要同烏憬不緊不慢、有理有據地說清,卻要花近半個時辰。
烏憬還要從頭至尾捋好幾遍,才將這十幾道折子同一件事聯係起來,背後的人物關係還錯綜複雜,他勉強想清楚後,就再也不想動腦了。
寧輕鴻瞧人神色要都懨懨的,隻能輕歎道,“烏烏既然累了,便去禦花園走走?”
烏憬本想拒絕,他搖頭,“我陪著哥哥。”
寧輕鴻笑,“好不容易進宮一趟,烏烏不想你讓人養著的那隻小狗?”
烏憬怔了一下,沒反應過來對方居然還記著這回事,有些猶豫地看了看人。
寧輕鴻抬抬指尖,“既然想去,便去罷。”一旁候著的拂塵瞧見千歲爺的手勢,立即上前,去請天子起身。
烏憬被攙扶起來,沒走兩步就忍不住回頭瞧一眼,出了殿門後,興奮勁一過就後悔了,滿是心不在焉。
“陛下以前怕是趕忙就跑著去了。”拂塵笑嗬嗬的,說著些趣話。
烏憬一時沒吭聲,不知怎麼,把視線挪到拂塵的身上,看了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的。
拂塵不知怎麼頭皮發麻,直覺不妙,“陛下,您有話直說?”
烏憬又回頭看了看,確認他們離殿門算遠的,才問,“你知道他為什麼會得這個病嗎?”
拂塵訕訕,委婉道,“奴才跟著千歲爺的日子也不算久,或許多多少少曉得一些,但一定不如陛下親自去問爺來得全面。”他行禮,“求陛下就饒了奴才這一回兒,老奴是真不敢犯千歲爺的忌諱。”
就算千歲爺並不放在心上,也並不把此當作忌諱,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卻不能真的去試探主子的態度。
烏憬安靜了好一會兒,走了許久,才回,“我問了的。”
“他不同我說。”
聲音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