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冷靜 哥哥凶(1 / 1)

烏憬大腦一片空白, 作為本能反應,他根本聽不清拂塵說的什麼,被聲音喚醒後, 第一時間就看到對方做的那個手勢, 隨後就慌不擇路地逃竄了。

他什麼都沒看見,

他也不會亂說出去的。

他隻是一個無意間的路過的傻子。

烏憬告訴自己——冷靜,冷靜。

他現在該去吃晚膳了。

隻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裡去, 除了頭頂昏黃的宮燈勉強在夜色中照路, 就隻餘下廊道處每隔幾步, 就有一宛如木頭般的持刀侍衛。

迷路了,

烏憬吞吞口水。

正準備再走,他前面的侍衛突然挽刀, 刀鞘反射出泠泠月光, 烏憬還未反應過來,那侍衛就抱刀單膝在他面前跪下。

不發一言,卻是攔路之舉。

下一瞬,他身後倏然響起淩亂追來的步伐聲響, 烏憬恍然回頭, 瞧見提著宮燈的一路人,宛如火焰一般,向他熊熊燃燒襲來。

這架勢分明看著就是要滅口!

烏憬轉身就要跑,可再一回頭, 那攔路侍衛就直直跪在他面前。

他霎時僵住。

烏憬咽了下口水,惶惶然間隻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了, 猶如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前後左右都無路可逃。

好可怕。

“陛下——”

“陛下——!”

轉瞬即逝間,那一路提燈宮人們就跑到了少年天子的身後, 聲音近在咫尺,一聲聲猶如催命惡鬼。

好可怕。

倏忽間,那一路人已至身後,一隻手毫無征兆地按住烏憬的手臂,耳旁是一道尖利的嗓音,“陛下。”

烏憬僵著臉,愣愣地看過去。

他已經動不了。

是拂塵。

看見熟悉的人後,烏憬才有一種重回人間的錯覺。

拂塵攙扶著烏憬,向回走。

少年天子踉踉蹌蹌的,已經完全嚇傻了,純靠本能被人扶著向前走去。

所幸符合人設,沒露出什麼破綻。

“千歲爺現下心情不好,陛下等會兒進了禦書房,可萬萬不能大喊大叫。”

“爺說什麼,您跟著做就可以了。”

拂塵瞧陛下一臉惶惶,雙眼無神地被他扶著走,對他的話給不出一點反應,一副被剛剛那個場面嚇傻了的樣子。

他想再說些什麼,又歎了口氣,罷了,就這副樣子也好,待會兒不會出錯。

若是同往日一般玩得開心,怕還會觸了現下千歲爺的眉頭。

拂塵絮絮叨叨,不管陛下聽不聽得懂,都一股腦地說了出來,生怕待會兒天子進了禦書房的門,第二日大周的龍椅上就得換個皇帝了。

雖說現下皇室就剩這麼一位男嗣,可不還有兩位公主嗎?隻要留著先帝的血,在千歲爺看來,誰坐那個位置都沒什麼區彆。

更彆說此時的千歲爺,可沒心情把朝臣的意見放進眼裡。

若是惹得天怒人怨,真到了玉石俱焚那一步,千歲爺怕也不會在意。

隻是千歲爺無所謂自己活不活,他們這些跟著主子做事的卻怕死得很,拂塵拭了拭自己的額角,不敢再想,隻道,“那個宮人犯了錯,主子沒計較,隻是拖下去打了幾板子。”

“也怪奴才沒同陛下身邊伺候的宮人吩咐兩句,讓陛下撞上了這等晦氣事,衝撞了您。”

“待會兒進了去,隻管哭就對了。”

“但也不能鬨脾氣似的哭,等爺睡下了,就沒事了。”

“……”

哭?

烏憬總算聽進去一點。

他都不用憋眼淚,

他已經要哭了。

不過多時,烏憬就重新繞過了那牆琉璃影壁,有些茫然地回到了禦書房大開的殿門前。

一抬眼就瞧見正靠在那春椅上的那襲緋紅官袍,對方似乎正在闔眸休息。

因此禦書房內的燈隻點了一半,隻留了三兩宮人靜靜守著,周遭一片寂靜,不知是不是他眼前發黑的緣故,烏憬隻覺殿內昏暗的他連腳底下的路都快瞧不清。

少年天子跌跌撞撞的,被帶到了那紫光檀春椅前,拂塵鬆了手,就低眉垂首地退出殿外。

龍椅兩側的香爐被宮人燃起,加了一勺又一勺的浮金靨,氤氳霧繞間,沉香清淡馥鬱,似要將人拽入夢中。

寧輕鴻似聽到響動,從靜憩的睡意中抽離,掀眸瞧去,他搭著扶手,指骨一下又一下地叩著。

沒什麼規律,卻讓人禁不住地提心吊膽。

寧輕鴻不出聲,隻是靜靜看著人。

烏憬隻覺著哪裡不太對勁,可吸入鼻尖的浮金靨卻似要將他的思緒都困住了,隻不過絲縷,這安神香的藥效卻將人的意識都倦住。

他隻覺著寧輕鴻的眼神很可怕。

可怕到他得做些什麼。

做些什麼……

烏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拉住寧輕鴻叩著扶手的指尖,用食指可憐地蜷縮起來,一邊去牽,一邊試探地看著人。

瞧著對方的神色,一點一點地動作著。

像是緩慢地試探著對方的底線,

看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直至將寧輕鴻的三根手指用自己的手圈住,見再圈一根有些困難,才堪堪停手,讓人叩不了扶手。

寧輕鴻隻靜靜看著他動作著,他眉眼間帶著幾分倦意,比今日受不了藥力,堪堪趴在桌面上打著哈欠的烏憬還要沒精神。

似乎身子骨都憊懶了。

他闔了闔眸,似又要睡去,指尖習慣性地動作著,想再去叩扶手,卻被少年的手困住。

烏憬抿著唇縫,在這時憋出一句,“哥哥不敲。”他斷斷續續地說,“烏烏怕。”

再敲幾下,他感覺他人都要沒了。

真的要怕死人了。

寧輕鴻似蹙了蹙眉,被吵到一般,吐出極輕的二字,“聒噪。”

烏憬卻沒有被訓到的委屈,而是寧輕鴻總算開了口,沒有計較的感覺。

他鬆下一口氣,可下一瞬,又重新提起一顆心。

“把衣服脫了。”

寧輕鴻闔著眸,不疾不徐道。

他面上沒有一絲笑意,根本不像平常溫和的模樣,烏憬連拒絕都不敢,一個“不”字都說不出口,愣愣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在外面跑了一日,沾了小狗毛跟灰塵,變得臟兮兮的衣裳,咽了咽口水。

又莫名想到燕荷給的那個木盒子,

以及裡頭裝的脂膏。

烏憬吸了吸鼻尖,蜷著寧輕鴻手指的手都在抖,好一會兒,才笨拙地把披著的外袍往下拽,過了很久才脫下一隻袖子。

另一隻手牽著人,又看了看始終沒曾睜眼,呼吸平得似乎睡著的寧輕鴻。

烏憬隻覺著自己握著救命稻草,他怕得根本不敢鬆開寧輕鴻的手,脫另一隻袖子時,還換了隻手去牽人。

好不容易,繁複的外袍才滑落在他的腳邊。

寧輕鴻又似根本沒睡,明明閉著眼,又像一直在瞧著人一般,知曉烏憬的一舉一動,等那件外袍落地,又出聲了。

他半掀起眸,“過來。”

寧輕鴻隻微微抬了抬另一隻手,作出一個抱的姿勢,宛如平時會做的那個動作。

烏憬提著的心好似一瞬間就放了下來,他又吸了吸鼻子,試探地將身體抵在那張春椅前。

隻是位置都被寧輕鴻一人霸占了,

他除了站著也沒有地方坐。

隻是他這麼做了還不夠,寧輕鴻微微抬起的手還是未放下,好似讓他就這麼睡下來。

烏憬腦子空白了一瞬,下意識牽住了那隻對他抬起的手,隨著寧輕鴻的手往後退,他的身體也隨之往前傾。

不知不覺間,跟隨著對方的動作。

爬上了那張春椅,倒在了寧輕鴻的身上。

全程恍恍惚惚,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些什麼。

直到寧輕鴻將手輕搭在烏憬的背處,這一熟悉的動作才讓烏憬僵硬的身體驟然一鬆,害怕地蜷縮進他的懷裡。

烏憬乳燕投林般,膝蓋跪坐著分開,坐在人腿上,摟著人,把臉埋進寧輕鴻的肩頸處,等汲取到熟悉的暖意時,才止不住委屈的情緒。

寧輕鴻語調冷淡,“跑什麼?”

他一問,烏憬徹底憋不住了,“啪嗒啪嗒”掉著眼淚,依賴地摟著人,抽噎著說,“怕,烏烏怕。”

烏憬斷斷續續地說,“哥哥凶,害怕,才跑的。”

寧輕鴻隻微微蹙了蹙眉,“不準哭出聲。”

烏憬眼淚一頓,又洶湧地掉出來,憑空生出一種你竟然不哄我的委屈感。

他把寧輕鴻的官袍都要哭濕了,除了止不住的抽噎,一直抿著唇,恨恨地憋著。

不哭出聲就不哭出聲。

看他不把他的衣服都弄濕掉。

壞人。

寧輕鴻的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在烏憬的背上拍著,他似乎歇不夠般,一直闔著眼。

隻是烏憬到最後因為浮金靨的藥力,哭著哭著就困得快閉上眼了,迷迷糊糊間想起來了就皺個鼻尖抽了抽,身子骨都快軟到彆人身上了,沉沉睡去。

寧輕鴻卻與其不同,他止不住地生出倦意,卻因為睡得足夠久了,身體怎麼也睡不著,但又怎麼都抽離不出這股憊懶。

隻能陷入一種什麼事也不想做,

似夢又醒的淺眠。

於是自己歇不了,也不想彆人睡。

烏憬每每才陷入夢境,就又被人揉捏著後頸骨弄醒,迷茫地睜開眼後,發現自己找不到罪魁禍首,身下人又似乎正倦懶地闔著眸。

他又迷迷瞪瞪地闔上眼。

周而複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