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原司微微垂下眼,舌頭抵在傷口處,像吮吸果凍一樣汲取夏油傑的血液。
他吃的很認真。
夏油傑目睹著他的臉色隨著進食總算不那麼蒼白,心裡的氣憤也少了些。
手腕上傳來柔軟的觸感,他知道那是桐原司的嘴唇和舌尖。
手腕上割開的傷口刺痛,血液從身體裡流出,疼痛與癢意交織交織,幾乎讓夏油傑產生一種荒謬的想象——
他在飼養一隻小怪物。
它長得漂亮,卻貪財、聰明,生性孤獨,充滿危險性。
它的脖頸上沒有項圈,也沒有能被主人握在手裡的脖繩。
這是一隻會反噬主人的小怪物。
如果夏油傑企圖馴服它,大概率會被它抓的遍體鱗傷。
夏油傑的心加速了一瞬,清醒過來,不,他並不想馴服桐原司,他隻是……
夏油傑想起了小時候曾見過的一隻貓,一隻綠眼睛的黑貓。
它第一次出現,就隔著窗戶對小夏油嗲聲喵叫討食吃,小夏油被它油光水滑的皮毛和它翡翠般的眼睛迷惑,從冰箱裡拿了蟹肉/棒,還幫它撕開了放在貓咪面前。趁著它埋頭猛吃,小夏油想伸手去摸一摸,黑貓卻回頭,朝著他“哈”氣。
母親說不應該在貓咪吃飯的時候打擾它,相當於散發搶食的信號。
小夏油聞言,很真誠地和貓咪道歉,滿心滿眼地等著它吃完,再摸摸看。
誰知黑貓吃完根本沒停頓,跳下窗就走了,小夏油當場愣住。
母親安慰著失望的小夏油,說這隻貓就是這樣,小區裡喂過它的人都摸不到。她還建議夏油傑多準備些食物,也許喂熟了就好了。
小夏油拒絕了,他正處於彆扭的年齡,既然黑貓不給他偏愛,他也不去喂了。
某天小學放學,小夏油又碰見了那隻黑貓,它蹲在夏油家門口,如第一天那樣用婉轉的喵叫討食。
小夏油抿了抿唇,忽視了它,將門關的緊緊的。他想,黑貓在沒遇見自己的情況時候也能把自己吃的油光水滑,不缺自己這樣一個喂養人。
後來,那隻貓死了,難產死的。
它去夏油家門口堵人時已經懷孕了,也許是想找個安全舒適的地方當產房。它選擇了夏油家。
接到消息後,夏油傑跟著母親去安葬那隻小黑貓。它蜷縮在小小的土坑裡,純黑的皮毛失去了光澤,那雙漂亮的翡翠眼睛也看不到了。
那是夏油傑第一次體會到一次錯過可能就等於失去。
如果他能收養它,早點絕育,也許它根本不會懷孕。
如果他能更耐心一點,讓貓咪進門,也許就不會難產。
但世上沒有這麼多的也許。
一旦做出了選擇,很可能命運就被定型,再也無法回頭。
貓是這樣,人也是這樣。
對於桐原司,夏油又無法改變對方的性格。但他捫心自問,卻不想失去桐原司這個同類。
於是夏油傑還是聽從了本能的指引,待在桐原司身邊。
正在此時,手腕上的溫軟觸感離開了,夏油傑立刻回神。
桐原司退開了,能看到他嘴上沾染了殷紅的血珠,在下唇上搖搖欲墜。
“夏油君,怎麼回來了?”桐原司抬頭望他,同時舌尖一卷,將那滴血喝進去。
夏油傑:“怕你在這死了,警察來調查會發現我是第一嫌疑人,雖然我是無辜的,但到時候會惹得我母親擔心,得不償失。”
“嗨、嗨,非常感激夏油君的仗義出手,讓我沒有孤單的死在這地下室裡。”
“雖然咒術師的自愈能力不錯,不過還是先處理一下吧,左拐第二間房間裡有急救箱。”
桐原司癱在沙發上不動,理所當然地指揮著傷者自己包紮。
夏油傑:“……”
看在他重傷了的份上。
其實自己的手腕上傷口的出血量已經不像剛才那樣的大量,不過還在滲血。
咒術師的身體素質很強,遠超常人,夏油傑除了頭暈了幾秒以外倒還好。
而且,桐原司之前說的話倒是沒誇張,他需要的血量真的很多。
完全是吸血鬼,夏油傑暗忖。
這樣想著,夏油傑出了門,朝桐原司指揮的方向走過去,左邊第二間。
很快,夏油傑拎著個急救箱回來了,不過表情隱約有些笑意,看了一下桐原司:“抱歉,桐原,我不是故意的,不過隔壁的門開著一下就看到了——”
“你居然會玩cospy?”
放置藥品的隔壁就是一間專門用來放cospy道具的房間。
房間裡擺放著各種假發、服裝,道具,還有穿著全套服裝的人偶。
光是夏油傑認出來的服裝就有佐助、黑崎一護、哈爾,月。
牆上做了書架,放滿了漫畫和,還有各種角色周邊。
倒不至於覺得人設崩塌,不過夏油傑是真的很驚奇。
桐原司斜眼看道:“喂,夏油君,我在你眼裡是有什麼刻板印象嗎?”
“還是腦袋上有字,上面寫著我是個不會玩cospy的人?”
夏油傑搖頭,這倒不是。
隨著日本ACG文化的日趨流行,周邊的同齡人的話題都離不開動漫。
之前,他桐原司給夏油傑的感覺是肆無忌憚,也是虛無縹緲的。
好似誰都是他生命裡的過客,對自己的人生也不在意。
像是日出就會蒸發的水珠。
而有了這樣一個二次元愛好的桐原司似乎與世界多了一道連接線,有了作為“人”的實感。
很鮮活。
夏油傑笑道:“我還以為按照你貪財的程度,不會有這種燒錢的愛好。”
“賺錢是為了更好的花錢,好嗎?”桐原司說出至理名言。
桐原司曾經是個社畜,玩cos費時費力,全靠一腔熱愛撐著。
現在穿越了,獲得【劇情值】已經很辛苦了,平常發展一點無關緊要的小愛好犒勞一下自己怎麼了!
桐原司忽然想到什麼:“對了,昨晚有套手工定製的cos服,放在隔間裡,也灰飛煙滅了。”
“手機呢?我要發消息給五條家的人,彆忘了還我一套新的。”
夏油傑一邊包紮,失笑地看著他找手機:“那位最強的咒術師,是姓五條?”
“嗯哼,昨天和我打架的就是五條家的五條悟。”
“傲慢無禮,目下無塵,偏有著一張帥臉,迷惑眾生。”
桐原司語氣完全沒有貶低對方的意思,語氣自然,反而聽著顯得更好笑。
夏油傑聽著,差點以為桐原司是在自我介紹。
“咳咳。”他用咳嗽掩飾住自己的笑意。
——
京都,五條宅。
“阿嚏、阿嚏、阿嚏——”
五條悟鼻子一癢,猛打三個噴嚏,嚇得旁邊的侍者警惕起來,“悟少爺,您是不是被詛咒了?”
咒術師身體素質都不錯,更彆提五條悟了,一般來說不會輕易打噴嚏。
而且六眼從小就遭遇各種刺殺,五條家碰到過的詛咒師各種各樣。
大部分詛咒師擅長近戰,但有些詛咒師也對遠距離下咒很有研究,也會用比較齷齪的手段——下毒。
咒術師呼吸時候不自覺的吸入氣體,潛伏一段時間,毒入肺腑後暴斃。
一般來說,五條家有結界保護,五條悟也有無下限術式保護,如果有陌生的咒力,結界會發出自動警戒和反攻,下咒幾乎不會成功,但……
悟少爺喜歡離家出走。
無下限又暫時不防毒。
而且離家出走時,身邊都是弱者,悟少爺經常懶得開無下限。
因此侍者緊張起來,是否被人鑽了空子。
不過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是關心則亂,悟少爺可沒有這麼容易中招。
五條悟嗅了嗅鼻子,狐疑的往周邊看了一圈,哼了一聲:
“才不是什麼詛咒!絕對是有人在背後說老子的壞話!”
侍者:…那這個範圍就很大了。
自從悟少爺出生起,詛咒師、咒靈,禦三家的其餘兩家,都對悟少爺心存畏懼或怨恨。
詛咒師的怨恨,是因為悟少爺的出生打破了咒術界的平衡,導致咒靈也變強,也增加了詛咒師賺錢的難度。
咒靈,則是因為悟大人實在太強,祓除它們大多隻需要一發【蒼】,極大得壓縮了它們的生存空間。不過由於它們全部都死得太乾脆,估計也無法詛咒悟少爺。
禦三家,則是因為地位之爭。這一代的五條家擁有六眼+無下限術式,直接將另外兩家壓得不得翻身。
還有一些。咳、純屬悟少爺的嘴巴實在不討喜,得罪的咒術總監部的老橘、咳,老爺子們。
五條悟豁然站起來,“我知道了!”
侍者心一提,是誰?
“是昨天那隻洋蔥!老子打敗了他,他肯定是不服氣的。”
“雖然他的結界術一層套一層,比洋蔥還難剝,還附加各種煩人的效果,又會硬化當盾牌、又會消融【蒼】,又會鎖定蹤跡,那又怎樣!老子還是贏了!”
五條悟哼哼唧唧地薅了一把身邊的櫻樹樹枝,又得意起來。
“小洋蔥看上去不太服氣,那等老子過幾天再出去一趟,再揍他一次。”
悟少爺完全是一副找到了滿意的玩具的樣子,侍者在心裡歎氣。
而且,原來這就是悟少爺昨天回來,興高采烈地嚷嚷著要吃烤洋蔥的理由?
把人家比喻成洋蔥了。
作為五條悟的貼身近侍,昨天悟少爺在靜岡和一位咒術師戰鬥結束後,還是他去接的人,他和那位咒術師有過照面。
年紀輕輕,沒有生得術式,卻在結界術上格外有天賦。
雖然在悟少爺手上落敗,但其實力依舊不可小覷。
——要知道,能打得過五條悟的人,在這個世界上還沒出生呢!這是五條家的自信。
能和悟少爺進行長時間對戰,已經足夠讓人引起警惕心理。
侍者很難不往壞處想——是否是一個針對五條悟所特製的陷阱?
不過家主的吩咐是先稍安勿躁,五條家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六眼已然成長到了可以獨擋一面的地步,五條悟對那個人有興趣也無所謂。
讓他去玩吧。
如果五條家貿然出手毀了五條悟的玩具,無疑會讓五條悟和五條家離心。
當然,基本的調查還是有的。
今早,桐原司的資料就被遞到了五條家主的桌上——
桐原司,十七歲,沒有上學的記錄,像是一個憑空出現的黑戶。
半年前建立了萬世極樂教,還編纂了大正年間有這一宗教的虛假消息取信民眾。異於常人的外表,讓他在民眾間的名氣很大。
暗地裡,也有和詛咒師的聯係,曾找過中介購買“囑托式帳”和“新鮮血液”。
光看這兩點就十分可疑。
第一反應是……受肉?
受肉的意思是,一些術士死後,會化作咒物,咒物被人服下後,咒物的主人就奪取這副肉/體,借著這具軀體重現於世。
咒術界曆史的記載中,擅長結界術的術士很少。
隻有三位——
千年前的邪惡詛咒師羂索;
術式為【不死】,現在正在高專結界內的天元大人;
加茂憲倫,一百五十年前曾是加茂家的咒術師,研究咒靈與人類融合的邪惡咒術師。被追殺時展現過驚人的結界術。
加上桐原司身上的咒力並不多,完全沒到咒物的等級。
按理說如果服下咒物被受肉,絕不該是這樣的氣息才對。
而這樣一個充滿疑點,憑空冒出來的怪人,昨天和悟少爺打了一架。
雖然落敗了,但他的強大也毋庸置疑。
平常就像鬣狗一樣盯著悟少爺,企圖找到悟少爺的破綻的各路人馬,肯定會注意到桐原司這個人的存在。
他們絕對會費儘心思拉攏這個能夠與悟大人有一戰之力的咒術師。
“禪院家最喜歡這一套。”五條家主穿著羽織,單手托著下巴,眺望遠方。
五條宅深山雲罩,那矗立其中的層層疊疊的房屋,如同陣法一樣,將他所在的中央地方圍護起來。
既是守護,也是牢籠。
“幾百年了,自己生不出十影術式的孩子,就喜歡從外面招攬人才。”
光看五官,他和五條悟有九分相像。
但得益於五條悟特殊的六眼,一眼看上,絕不會將兩人認錯。
五條家主的氣質也更溫潤醇雅,眉宇間沉澱著讓人心生好感的溫柔。
“禪院一向如此。”旁邊的侍者回複。
他頓了頓:“不過這桐原司在戰鬥時主動放血,將血摻入結界中,難免讓人想到加茂。”
“赤血操術?”五條家主挑了挑眉,“那可不是,桐原司放血,隻是相當於給結界增幅罷了。”
侍者:“不過,加茂家已經很久沒有擁有赤血操術這一術式的孩子出生了。加茂家主後繼無人,庶子們覺醒的其它術式也不夠強大,加茂家在三家之中已然是墊底了。導致加茂家主近些年的性子更癲狂了些。”
“桐原司的實力很不錯,就怕他們強行將人和加茂家扯上關係……”
加茂憲倫雖然是加茂家的汙點,但他畢竟是加茂家的人。
如果加茂家硬說桐原司是加茂憲倫的受肉/體,在旁人不明所以,隻會認為桐原司就是加茂家的人。
五條家主朗聲大笑:“加茂癲狂?哈哈,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禦三家在這方面愚昧得不相上下。
“放心吧。”
五條家主摩挲著手裡的白瓷酒杯,微笑道:“任憑他們怎麼折騰,隻要有悟,五條家就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悟是未來的家主,五條家的一切都要以他的意誌為先。”
說罷,五條家主仰頭,將清酒一飲而儘。
“現在他想玩,就讓他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