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品江如今(1 / 1)

蘇行拿著那枚令牌,示意一旁的獄卒打開牢門。

鎖鏈摩擦聲響起,而後蘇行推開牢門,對著陸遠說道:

“陸兄既然不敢相信,那便親眼去看看。”

陸遠不可置信的看著這一幕,蘇行輕易的一句話竟然就打開了天牢的大門,還能放他出去?

他已經大概知道陸珂,做了些什麼。他身為陸珂的義弟,唯一的親人。哪怕什麼都不知道,也會遭受莫大的牽連。

隻是看著蘇行平靜的眼神,他慘笑兩聲:

“好!好!”

他站起身,獄卒為他除去鎖鏈,竟就這麼毫無防備的讓他跟著蘇行走了出來。

離開天牢,他踉踉蹌蹌的向城中走去。蘇行與林兮兮跟在身後,賀陽與劉芷蘭等人則遠遠綴著,不打擾幾人。

品江城是馴海山救援力量最先到達的地方,因此城內倒還算乾淨,行人不多。

陸遠就這麼跌跌撞撞的往前走過,偶爾遇到的人都形色匆匆,他好不容易在街角逮到一個坐著抽旱煙的老人。

老人看起來四五十歲,粗大的骨節握著斑駁的旱煙杆。抽一口,歇一會兒。

陸遠走到他身前,似乎不知道要說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顫聲問道:

“老丈,您在這做什麼。”

老人抬起額頭上蒼老的皺紋,看了陸遠一眼,而後又看了不遠處蘇行等人一眼。

他用煙鍋頭底燙掉大腳上的一個血泡,才敲敲旱煙杆說道:

“抽煙。”

他看著陸遠一副失神的摸樣,皺著眉頭低聲道:

“你這後生家裡沒死人?在這裡做什麼?”

陸遠支支吾吾,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披頭散發,身上臟亂,與不遠處的蘇行等人截然不同。老人以為他是受了刺激,歎了一聲道:

“後生早點回家吧。”

他收起旱煙杆,就要朝遠處走去。

陸遠想留住老丈,又不知道說什麼,脫口而出問道:

“你去哪?”

“背人。”老人頭也不回。

“啊?”陸遠自從天牢出來後,便神魂不定,反應遲鈍。

“背人!”老人強調了一遍,回頭看了陸遠一眼,才補充道:

“我的婆娘還死在城外頭,我得給她帶回家。”

陸遠一愣,臉色愧疚,落下淚來,喃喃道:

“都是......都是陸珂做的......老丈,你的其餘家人呢?”

老人看他落下淚,停下了腳步,臉上的皺紋如同風蝕的山石:

“我兒子和我兒媳已經背回來,孫女也一起背回來了。不說了,我還忙著呢,大孫子還在家裡等著我去給他做飯呢。”

老人擺擺手,這次頭也不回的遠去了。

陸遠想說些什麼,可最後又止住了。他失魂落魄的向前走去,過了一陣,竟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陳路甲!?”他看著遠處一個正在地上打著滾的男人,走了上去。

陳路甲抬起頭,他同樣披頭散發,渾身臟亂。或許是因為相似的外表,讓他產生了一些熟悉感。他從地上爬起來,盯著陸遠,神神秘秘的問道:

“哎,你!快,快幫我看看。”

“看什麼?”往日恭敬的陳路甲似乎變了,陸遠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陳路甲左右看了兩眼,湊近陸遠身前,問道:

“看我身上還有沒有......有沒有血!”

陸遠一愣,陳路甲瞳孔卻陡然放大,他猛地指著自己的滿是汙泥的衣袖,叫道:

“血!血又出來了!快快快!”

而後亂叫著摔倒在地上,在塵土與汙泥之中亂滾。大片的汙漬再次染上本就臟亂的衣袍和皮膚,激動的語氣卻漸漸放緩下來:

“洗掉了!洗掉了!”

一名巡江衛走到蘇行旁邊,解釋道:

“陳路甲從登龍會後,便.....瘋了。他特彆抗拒彆人給他清洗衣物,身上又有修為,不好控製。好在並不傷人,如今城內人手不足,隻能暫由他去了。”

陸遠也聽到了這句話,愣愣的看著陳路甲瘋癲的摸樣,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

蘇行見火候差不多了,走上前去,淡淡的說道:

“陸兄,我帶你去個地方。”

陸遠仿佛失去了靈魂,他隻是木訥的點點頭,跟在蘇行後面低頭向前走去。

不久後,幾人來到一處港口。

處處皆披著縞素,稀少的身影在港口行走著。又往裡走了些,才聽聞些人聲。

隻見遠處立了一個大棚子,不少百姓躺在其中,面色虛弱,偶爾有醫者穿梭其間。

蘇行招來一名巡江衛問了問,不多久,他帶著一名中年婦女走了過來。

婦女看起來十分蒼老,黑發斑駁,頭纏白巾。雙眼小心翼翼的打量著蘇行幾人。

那名巡江衛正和這名婦女說著什麼:

“江氏,這位是蘇行蘇大人,他是你兒子的好友。曾一起在登龍台上抗爭過陸珂,專門來見你一面。”

他的話語十分客氣,不僅是因為蘇行等人在此。江流在登龍會上為阻止陸珂力竭而亡,已被認定為品江城的烈士,隻是如今還未傳頌開來。

聞言,江氏黯淡的雙目亮了一分,看了蘇行一眼,又很快低下頭:

“民女江氏見過蘇大人。”

蘇行走上前去,看到她手掌包裹的紗布,溫和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神通“湯”的力量湧入江氏的體內,如同暖陽驅走冰寒,江氏一直微駝的脊背都直了幾分。原本疲勞的身軀頓時有了力量。

她忽然抬起頭,抓住蘇行的袖子,直直的看著他的雙眼,問道:

“我兒死時,可曾英勇?”

蘇行看了一眼四周眼泛淚光的巡江衛,重重點頭,認真的回答:

“勇烈無比,足載城史!”

江氏笑了一下,而後滾滾落淚。

巡江衛怕老人情緒過於激動,連忙將她扶到一邊。

蘇行帶著陸遠走到水邊,夕陽在品江映照出血一般的殘暉。

停下腳步時,陸遠像失去支撐的木偶,無力的跌坐在地。

一路走來,家家戶戶皆縞素,品江生靈同泣血。他無比艱難的說道:

“蘇行,我隻有一個要求。”

“你說。”

“不要替我減罪一分,我作為陸珂親友,當受株連。淩遲車裂,亦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