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解釋,他們找到這幫人的時候就隻有五個。如果少了誰,隻可能是和大部隊走散了。
長達幾個小時的搜救讓他們精疲力竭,不可能再上山一趟。他們拖著沉重的步伐,佝僂著背,走向那輛破破爛爛的面包車。
“不行,還有兩個人!”李靈運急忙攔住他們,但對面沒有精力聽他說話,傀儡似的往前走,“我加錢,你們再去找找,少兩個啊!”
醫護人員和警方圍在那五人身邊,救援隊伍準備返程,就好像所有任務圓滿結束。隻有李靈運的心,被永遠留在了雪山上。
“雪又下大了,等小一點,我們再派人上去,隻能這樣了。”警察說。
助理跟警察溝通完,轉身尋找老板的身影,卻發現李靈運正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就好像被山靈蠱惑了去獻祭一樣。
“你乾什麼!腦子壞了!”助理和司機把他撲倒在地,此時也顧不得什麼上下級關係了,破口大罵道,“人家專業隊伍都找不到的人,你過去有個吊用!純純送死!”
李靈運望著前方奮力掙紮,兩個成年男人幾乎按不住他,“可是還差兩個人啊!!”
沒有人聽我說,沒有人在乎,可是方何還在山裡啊!!
李靈運的臉頰被壓在地上,吃了滿口的雪。他的世界變得異常狹窄和模糊,仿佛被迫進入了一條無光的隧道。
氧氣變得稀薄,李靈運喘不上來。就像是用最細的吸管,吸粘稠的米粥。如此嘈雜的環境,李靈運卻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沙啞、斷斷續續,像是瀕死的肺癆病人。
昏迷前,李靈運忽然覺得自己以前很可笑。
方何愛不愛他,喜歡誰,和誰在一起,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他隻希望方何能夠健康、平安、幸福地活一輩子。
哪怕這一輩子裡,沒有他的位置。
李靈運恢複意識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坐在河邊。
微風拂過,托起他柔軟的發絲,帶來絲絲涼意。河水在落日的映照下仿佛被點燃,波光粼粼,金光閃閃。
“你會吹葉子嗎?”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李靈運怔忪地看向旁邊,居然發現了高中時期的方何。他低頭看向湖面,倒影中的自己竟也是學生模樣。
李靈運想起來了,放學後,方何非要拉著他來湖邊散心。
方何伸手薅了片頭頂上的柳葉,“之前回老家的時候,我爸教我吹過。”
說著他把那片柳葉含在嘴裡,用力一吹,柳葉居然像笛子一樣發出一聲脆響。
“牛吧。”方何揚起下巴,驕傲地看著他。眼中有點點星屑,笑得像是剛出爐的面包般柔軟。
“你要不要試試?”
“我……”李靈運話還沒說完,柳葉就被遞到了他面前。
他盯著這片被方何親吻過的葉子,遲疑片刻,慢慢把嘴唇抿了上了去。葉子似乎有點甜味,混著草木的清香,灌進了李靈運的鼻子裡。
“你彆隻是含著呀。”方何靠過來,柔軟的臉頰幾乎要與他貼在一起,“吹一吹。”
李靈運愣了愣,然後用力一吹——
葉子破了。
“不是那樣吹,是這樣吹。”方何憑空給李靈運演示,吹得臉頰鼓鼓的,微微泛紅,像個小燈籠。李靈運看著他,沒忍住,小聲笑出來。
方何這才意識到自己滑稽,瞬間臊得臉色更紅。他騰地一聲站起來,支支吾吾地說:“肯定是這個葉子不好吹,我去給你找點形狀好的。”
說著,一溜煙跑遠了。
方何走後,李靈運隨手摘下幾片葉子,學著方何的樣子吹起來。他很聰明,用壞幾片後就學會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有人站定在他身後,於是轉過頭淡淡地問:“是這樣吹嗎?”
然而身後的人居然不是方何,而是他做夢都想不到的人——
李邈。
“你怎麼在這?”李靈運大腦空白了一瞬,愣愣地問。
“我還要問你呢。”表哥一隻手撐在柳樹樹乾上,匪夷所思地看著他,“你怎麼在這兒?”
“我不能在這嗎?”李靈運轉回去,看著廣闊無垠的湖面,“我喜歡這裡,有山有水……”
有方何陪在他身邊。
這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倒也不是說不能來,就是來得太早了。”表哥煩躁地撓撓頭,然後不輕不重踢了李靈運一腳,“滾回去,這不是小孩該來的地方。”
平白無故挨了一腳,李靈運疼得皺起眉頭,冷冷地說:“你乾什麼?我不走,方何還等著教我吹葉子。”
表哥二話不說,拽著李靈運的胳膊就往河裡拖。李靈運被拽得踉蹌兩步,冰冷的河水沒過腳踝,冷得他打了個哆嗦。
“吹個屁葉子,你留在這,那邊怎麼辦?”表哥背對著他,拖拽的力道卻絲毫不減。
李靈運莫名其妙,“什麼這邊那邊?”
表哥恨鐵不成鋼地沉下嗓子罵道:“呆瓜,你也想死老婆嗎?”
李靈運一晃神,下一秒,拽著他的表哥憑空消失了。他獨自站在河裡,四周空闊寂寥,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水霧。
河水已經沒過他的胯部,雙腳沉重得仿佛灌了沙。他沒想到這水這麼涼,簡直要連同他的皮膚一起凍上,寒意刮著人的骨頭。
第82章 前一夜
李靈運全都想起來了。
暴雪,山巒,營救,失蹤……
他留在這,方何怎麼辦?
李靈運一刻也不敢遲疑,轉身向河對岸奔去。河水被踢出大朵大朵水花,但阻力讓他跑不快,還沒跑出去幾步,就被身後的方何叫住了。
“李靈運,你乾嘛去?”
轉過身,他發現方何茫然地看著他,手裡還握著滿滿一把柳葉。方何急了,大聲說:“你不想學吹樹葉的話,我們一起做點彆的,你彆,彆走啊。”
李靈運看著年少的方何,看他委屈的表情,心軟成了一攤水。他又何嘗不想索性留在這,兩人幸福地在一起,畢竟真實的世界殘酷到他難以承受。
那個世界裡,兩人帶著原生家庭的罪,方何對他深惡痛絕,不僅有了新的男朋友,甚至可能永遠沉睡在雪山裡了。
但是……
如便如此……
我也選擇奔向你。
“不是的,我想學,我發誓一定跟你好好學。”李靈運大聲對岸上的愛人解釋,他頓了頓,哽咽著說,“所以方何,如果我能找到你的話,你再好好教我行不行?”
李靈運虛弱地睜開眼睛,看到了醫院陌生的天花板。他像包裹在一層橡膠中似的,聞不到氣味,聽不到聲音,感受不到痛覺。
他看到助理和司機撲過來,旁邊居然還有鐘叔和姑姑。助理誇張地大喊大叫,臉上五官亂飛,但是李靈運卻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姑姑握住他的手,淚眼朦朧。沉靜溫柔的聲音穿透層層阻隔,抵達了李靈運的神經:“方何沒去雪山,一切平安。”
仿佛一根緊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