駭妖聽聞“網絡詐騙”(1 / 1)

鐘山起的方子中有一味藥要到不周山調,當晚,神魂不穩的某人再度從床上爬了起來,這次倒沒有找通寶換月亮,隻是從梯子上下來,被江黎攔在樓梯最後一階上。

山海宿舍床鋪不是傳統的上床下桌,嚴格來說,也沒有專門的二人宿舍,考慮到學習空間等問題,課桌統一擺放在宿舍中央位,四張床鋪分為上下雙床,統一靠一側牆,最左側是用鬆木板製成的簡易樓梯。

奚遲光腳被攔在最後一階台階上。

明明知道神魂不穩夜遊的人沒有自主意識,江黎還是耐著性子說了一句:“好好睡覺。”

兩人隔著一道台階,奚遲垂著眸看著站在下方的江黎,仍舊沒什麼表情,可或許是今晚有月色,他眸底盛著一兩點浮光,總給江黎一種眼前這人其實醒著的錯覺。

兩人沉默對峙小片刻,台階上的人顯然沒有回去睡覺的意思,醫師的話再度響起,想到那句得順著哄,江黎第一次有種無計可施的無奈感。

沒轍,隻好抬手拉住他的手腕將人虛製住,又說了一句“站好”,才俯身從一旁拿過拖鞋。

好在階梯上的人還算聽話,乖乖站著沒動,套好鞋才從上頭下來。

江黎等著人開口,可這次他很安靜,沒找通寶,沒換月亮,也沒說任何話,憑著本能似的走到桌邊坐下。

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江黎借著燈色看著奚遲,一時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他在看著夜起的某人,還是這人起來陪他。

兩人手臂的距離逐漸從大半米,變到小幾十公分,再到一拳,即將貼上的瞬間,江黎終是不能再裝作看不見,指骨帶著筆一轉,用筆管在他不太安分的手臂上敲了一下。

“坐好。”

身旁人像是真的聽了進去,不再有動作,沒再靠近,但也沒收手。

題最終沒能刷下去,江黎從簡易書架上拿了一本作文素材隨手翻著,往後靠著椅背,眼尾餘光還留在身旁那人身上。

就這麼靜靜待了五六分鐘,奚遲才抽回手。

和試探性一點一點的靠近不同,抽手的速度倒挺快,還沒等江黎去看,手已經交疊搭在桌面上,像是今晚就要趴這睡到天亮的架勢,突然卸力低下頭來,神魂不穩夜起的人都沒輕沒重,低頭那一下用了七八分的力,江黎堪堪用手心托住他的額頭。

江黎:“。”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治誰。

等把人重新帶回床上,已經是十幾分鐘後的事。

雖然今晚沒換月亮,可江黎還是照例將那枚上午才拿到的,還沒放熱的通寶放在他枕側,因著神魂不穩,入睡前後記憶都不會太清明,倒也不擔心他察覺。

給人蓋好被子,江黎起身給鐘山那邊發了消息。

翌日,奚遲起得不算早,但身上還泛著止不住的困意,早自習趴了好一會兒才徹底醒過神來。

這兩天所有主科老師像是打定主意要把開學考卷子講透,每人隻用了一兩節課的功夫,就把所有人拉回了考試周的窒息狀態。

讓西山更窒息的是,每個老師開頭第一句都是相同的句式——“小遲有點可惜啊,隻差三分”,話術一樣就算了,連調笑意味都如出一轍。

明面上說的是他們秘書長,可誰不知道他們西山又叫“奚”山,這跟直接點他們西山的名有什麼區彆?這兩天他們甚至都不敢上論壇,用咀嚼肌想都能知道南山那群人囂張醜惡的嘴臉!

然而,沒忍住。

出成績第三日午休,自兩院合並以來,辟謠平台在線人數再創新高。

邱長清就看著王笛在手機屏幕上十指翻飛,用著要把鍵盤敲出火星的力度,邊敲邊靠:“內網能不能修修好,這麼卡!”

“卡的話不能換個版塊嗎?”邱長清問。

他一直不太明白,山海論壇這麼多板塊,辟謠平台就一個簡單小窗模式,瀏覽量為何出奇得高,更讓他奇怪的是,山海所有學校宗旨都是各族和諧共生,可辟謠平台首頁的導語卻是讓學生警惕詭計多端的人類。

身為人類並且並不覺得自己詭計多端的邱小觀長覺得受到冒犯,趁亂提出疑問。

“也不是警惕人類吧,主要是警惕人類互聯網,”祝餘在滿屏“南山學生會主席和西山秘書長那些不得不說的二三事”的帖子中抽空撇頭覷他,“你知不知道辟謠平台是怎麼來的?”

邱長清搖頭。

祝餘:“辟謠平台之所以流量大,是因為它是臨時緊急增設的,增設的最初原因,是幾年前某個剛從山裡出來的涉世未深的不知名學長曾在答疑平台發過一個求助貼。”

帖子很簡單,說他在人類互聯網平台搜索資料的時候遇到了同類,可對方不相信自己是肥遺鳥,該怎麼證明自己沒有騙他。

因為非自然監督管理委員會明確規定不能在人類面前化形、使用靈力,更不能暴露身份,帖子一出,立刻有人察覺不對,跟帖在底下詢問他為什麼覺得遇到了同類。

“學長說不是他先暴露的,是對方先暴露的,因為那人問了他一句話。”祝餘詭異地頓住。

邱長清不解:“什麼話?”

王笛:“……‘你在山海經哪一頁?’。”

這下連邱長清都頓住。

祝餘暗歎世風日下:“剛從山裡出來的學長根本不知道這是當代人類互聯網懟人的話,還以為遇到了同類,抱著交朋友的心態很高興的發過去一堆證明。”

後續事情就很清楚了,帖子發出後,山海教育集團以及非自然監督管理委員會教育部瞳孔地震,在證實並處理完這樁駭妖聽聞的“網絡詐騙”後,連夜開辟了一個辟謠版塊,一口氣打假了十幾條詭計多端的人類設下的諸如“何方道友在此渡劫”之類的互聯網詐騙陷阱。

帖子導語還用加黑加粗的字體寫著:人類互聯網危險,謹防人類互聯網詐騙陷阱!!!

此帖至今都被頂在首頁,堪稱辟謠平台頂流神帖,無人能撼動其地位,直到西山南山合並,那條“一段情”的謠言橫空出世。

王笛邊戰鬥,邊回:“否則你以為王主任為什麼漫山遍野找義務教育漏網之魚,就怕這個。”

邱長清:“……”

話題重回正軌,王笛他們草草掃了一圈,此時論壇一片混亂,說開學考的,說校服的,批發荔枝的,還有一堆單純喜歡這種秩序崩塌、天下大亂的感覺來渾水摸魚說運動會的,越看越焦心,連一向是熱門話題的運動會都短暫拋在腦後。

“我感覺這幾天遲哥狀態都不怎麼好,你說會不會被那3分影響到了?”杜衡忍不住憂心。

王笛想想都要枯萎:“那還用想?你是遲哥你樂意?人們永遠隻會記住第一名,不會記住第二名。”

祝餘拿起手機,舉著那滿屏“西山秘書長”,沉默良久。

“你確定?”

“……你彆給我找茬,等我編輯好安慰遲哥的話再跟你掰扯,”王笛想得直搖頭,“天,沒想到竟然還有輪到我去安慰遲哥的一天!”

邱長清往窗邊位置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可是我覺得遲哥沒有不開心啊。”

甚至…他覺得這兩天他們秘書長還挺開心的?

“那隻是表象,笑容是可以偽裝出來的,”王笛刪刪減減,東挑西選,覺得怎麼都配不上他們秘書長,最後勉強挑出一句,“你看這句可以嗎?得得失失平常事,恩恩怨怨皆過客,坎坎坷坷人生路,曲曲折折學業梯,一次考試不如意不要緊,我願為你摘擷一朵芬芳的花朵,佩於你滾熱的胸膛,願遲哥再創新的輝煌,怎麼樣?”

王笛自我審視:“是不是還有點平淡?”

祝餘覺得不對勁:“是不是有點便太?”

王笛:“你放屁!”

“行了,就這句吧。”王笛反複念了十來遍,確認刻入肺腑之後,才轉過身來,雙手撐在桌面上,“我背一遍你們聽聽,如果可以了我就過去,得得失失平常事,恩恩怨怨皆過客,坎坎……靠、靠!”

杜衡立刻指正:“是坎坎坷坷,什麼坎坎靠靠,‘坷’都不認識,你語文怎麼學的?!”

王笛“刷——”地坐了回去。

杜衡直覺不對,一群人一扭頭,看到來人後,齊齊“刷——”地全部坐了下去。

……靠!

南山那位怎麼會和他們老大一起過來!

原先還有些討論聲的教室突然安靜下來。

開學到現在,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在午休時間看到南山這位。

奚遲剛刷完幾道物理拓展題,正要看解析,餘光中伸過來一隻手。

桑遊把灌滿藥液的杯子放下:“題放著,把藥先喝了。”

聽到“藥”這個字,奚遲翻卷的手一頓,第一反應不是看那灌滿藥液的黑漆漆的杯子,反而抬頭看了江黎一眼。

桑遊:“不是站著的這個,是我手裡這個。”

奚遲:“……”

桑遊今早聽江黎說了,才知道奚遲神魂不穩的事,當即跑了一趟醫務室。

兩人在這件事上想法出奇一致,能不讓他知道就不讓他知道,免得晚上想著夜起的事再折騰自己。

江黎意外的上心,也細心,桑遊甚至覺得要不是怕突然出現幾瓶藥某人起疑不吃,江黎可能都不會把神魂不穩的事跟他說。

桑遊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但江黎做的周到,沒什麼可指摘的地方,深思無果後,也就沒再多想。

“什麼藥?”奚遲拿起藥瓶,瓶壁竟然還是熱的。

“醫務室之前給你開的藥,這兩天才從不周山調過來。”桑遊說。

奚遲臉上寫著:我怎麼不知道。

“你昏睡的時候開的,”桑遊一早就料到會是這樣,隨口瞎掰完,直接推給江黎,“不信問江黎。”

江黎眼皮半垂著,單手拉開椅子坐下,還算心安理得地“嗯”了一聲。

奚遲拿過藥瓶一看,瓶蓋上有一道綠色章印,上頭還印著鐘山醫院的標誌——鐘山給妖怪崽子開藥一貫很細致,不同顏色章印代表不同藥效,綠色,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應該是補氣滋養的藥品。

“彆看了,醫務室熬出來沒多久,一口氣喝完。”桑遊催促道。

奚遲被催得頭疼,一瓶藥看上去最少六七百毫升,他擰開蓋子倒了一半在杯子裡,準備灌下去,剛入喉:“…………”

奚遲冷靜把杯子放下,杯底還沒碰到桌面,江黎慢條斯理的聲音傳來。

“喝完。”

奚遲:“。”

雖說桑遊時常念叨奚遲金貴,但在吃飯吃藥這方面秘書長都還算省心,不常生病,不怎麼挑食,也很少有嫌藥苦的時候,但鐘山這次的藥的確…有些令人發指。

奚遲隻喝了一口,喉嚨、鼻腔、唇齒全是藥氣和焦糊味。

他張了張嘴,準備先緩緩,正要把杯子放下,江黎抬手越過兩人課桌交界線,把桌上被風吹起的卷子很自然地往下壓了壓,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手背剛好放在奚遲準備放在杯子的位置。

兩人手背一瞬間相貼,奚遲下意識將杯子抬高幾分。

江黎曲指在桌上點了兩下:“放涼會影響藥效,趁熱喝完。”

桑遊:“……?”

桑遊剛開始還覺得有江黎在旁邊搭把手挺省心,可現在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轉完三次後,突然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

怎麼搭把手的好像是他?

明明他才是發小,鬼知道哪來的這種我他媽好像不應該在這裡的感覺???

桑遊晃了晃頭,把這種駭人的念頭拋到腦後,重新看向奚遲:“行了,就一點補藥能有多難喝,幾歲了還要人哄著吃?”

“是我早一口氣乾了。”

奚遲聲音格外平靜:“是嗎。”

說完,伸手拿過桑遊放在窗台上的杯子,擰開瓶蓋給他倒了兩口,學著他的語氣一字一字說:“就一點補藥能有多難喝?”

“一口氣乾了?”

倒完,奚遲重新坐回椅子上,餘光看到身旁的江黎。

他依舊沒什麼情緒,一貫冷冷淡淡的模樣,可奚遲卻很清晰地覺察到他眼底的笑意。

他嘴角很輕地揚了一下。

見不得人這麼高興。

奚遲看著桑遊一臉“苦裂了”的表情,微頓幾秒,傾身拿著江黎的杯子,同樣倒了兩口。“我看過了,補藥,對身體不影響。”

於是,這天午休結束,高二一班陸陸續續一大批人馬,一進門,看到的就是西山南山三位大佬一起喝藥的場景。

所有人:“………………”

廖爭嘴唇顫抖:“黎哥不舒服?”

在教室裡待了一中午聽完所有牆角的幾人:“……沒有。”

“那為什麼喝藥?”

“如果我說…陪一杯,你信嗎。”

廖爭:“???”

所有人麻了。

怕論壇再出現類似於“日啖荔枝三百嗑”這種驚世駭俗的言論,甚至都沒人敢往論壇裡傳。

論壇暫時是消停了,可某種不對勁的直覺一直圍繞著桑遊。

幾天後,就在奚遲第二次問他身上還有沒有通寶的時候,桑遊隱約意識到什麼。

“你要這麼多通寶乾什麼?之前給你你都不要,說沒什麼用,全都拿來做書簽了。不對啊,我怎麼覺得通寶這玩意兒這麼耳熟?之前是不是哪裡討論過,就王笛生日禮物……等等,通寶?!”

桑遊突然回過味來。

“你拿我的錢,去養江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