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 在可以彈反、可以閃避的遊戲裡,隻要能做到極限操作、不犯絲毫錯誤,哪怕每次攻擊隻能給boss造成1點傷害, 玩家也可以打死所有boss。
問題是有多少玩家能完成長達數分鐘、甚至數十分鐘的一套0失誤操作呢?
沈時序……沈時序也不行。
不過她有SL大法傍身,容錯率就被無限地拉高了。
另一方面, 既然作戰時間拖得越長出錯的可能性越大, 那隻要儘可能提高自己的傷害、縮短戰鬥的時間就可以。
在對boss華麗特效的羨慕嫉妒恨之下, 沈時序的思路空前清晰, 她將右手的長刀歸鞘, 換上了【泥之神的投影】。
雖然這玩意兒醜得讓人想死——隻能說美術組大概也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做出這種掉san效果吧——平時也隻被沈時序拿來當做是讓NPC們掉san的玩具, 但它實質上還有另一個和【即死】不相上下的逆天屬性:無視防禦。
就是破防效果的觸發前提有點麻煩, 玩家的血量需要首先掉下20%。
不過反正捱一記攻擊就會死,354點血和70點血又有什麼兩樣?
沈時序掄了兩下手裡醜得想死的雕像, 又瞅了瞅自己的血條, 稍微地犯了一秒鐘的愁。
也不能讓boss給自己修一下血條——修了就死了——那怎麼讓自己恰到好處地隻掉80%的生命值?
沈時序彎腰撿起地上剛才水之女神AOE時射出的冰棱,使勁往自己腦袋上砸了一下。
和從腦門上汩汩流下的鮮血不同,遊戲跳出的提示是:【你受到了8點傷害】
沈時序:“……”這怎麼看也不止8點傷害吧!換成boss射出來打到我身上我肯定直接GG了吧!
沒辦法, 沈時序隻好和boss商量:“你剛那個持續掉血的尖叫大招,能不能再來一下?再來三嗓子應該就差不多了。”
boss面色冷凝,似乎受到了侮辱, 一揚手召喚出一條蛇形的冰之造物,又是鋪天蓋地的強力攻擊。
“……”沈時序邊閃避邊怒道, “你還起勁了!特效一個還不夠是嗎!怎麼, 我也可以召喚章魚啊!!”
遊戲不靠譜,隻能靠自己。
玩家怒而拔刀。
玩家捅了自己一刀狠的。
玩家又捅了自己一刀不那麼狠的。
玩家的生命值緩緩掉到了68點。
【泥之神的投影】周身突然冒出一圈光暈。
隻是那光一點也不聖潔,灰撲撲的看起來還有點瘮人;完全沒有讓泥像變得高大上,不如說更想丟掉了。
不過對沈時序來說, 丟掉是不可能丟掉的,這可是她千辛萬苦鍛造的破防武器。
再度存好新檔,沈時序舉著泥像上前,做的第一件就是掄圓胳膊給了那酷炫的冰蛇一棍子:我讓你開我沒有的特效!
破防效果之下,足有一層樓高、比人身還粗的冰蛇隻吃了一記攻擊就被砸成了冰碴,血條直接歸零,碎冰劈裡啪啦地掉了一地,再也沒有了剛才的威風凜凜。
boss看起來也吃了一驚,她收起剛剛漫不經心的表情,再度舉起雙手,又用出了冰棱風暴那一招。
沈時序收起即死槍,將長刀放到副武的位置,又跟掄棒球棍似的掄著手裡的泥像,發出合格的反派冷笑:“今天就讓你知道一個道理——花裡胡哨都是虛的,特效隻會給你招打。”
——
祭壇附近的空氣冷得像是要倒退回冰川時代一樣。
早在戰鬥開始的瞬間,原本負責召喚儀式的水之神殿眾人就默契地遠離了祭壇,但此刻,冷空氣還是迅速侵犯了他們周圍。
以他們和祭壇之間的距離,肉眼其實已經幾乎看不清沈時序的身影——裴臨雪除外,她有一隻性能超標的義眼。
與之相對的,水之女神高懸在半空那巨大的冰之王座、以及幾乎像要毀天滅地的冰棱風暴,就是連地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了。
身為騎士長的亞瑟在把沒有戰鬥力的大聖女三人帶到遠離祭壇的安全處後,就匆匆離開了。
一場這樣大型的戰鬥將會對周圍的環境、乃至大部分星球都造成影響,身為騎士長,他的工作非常多。
大祭司詫異地問:“等等,你不看了嗎?”
本該被力場穩穩固定在空氣中的天上城正在因為遠方二人的交戰發出悲鳴和震顫,讓人懷疑它是不是下一秒就會被擊碎、向地面墜落。
哪怕離開祭壇老遠,那像是暴怒的風雪刮在人臉上都生疼,讓人簡直不敢想象戰鬥中心會是怎樣的殘酷地獄。
亞瑟搖頭,他的眼神平和篤定:“我已經知道結果了。”
大祭司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位金發藍眼的騎士長離開,再回頭時,發現拉彌亞和莉莉絲已經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兩台高倍望遠鏡,和裴臨雪一起緊張地看著遠處的戰局。
裴臨雪隻用自己的義眼就能看個七七八八:“哇,沈時序好像生氣了。奇怪,她平常明明脾氣挺好不怎麼生氣的,女神乾什麼了?”
莉莉絲發出驚呼:“為什麼她一直隻閃避不還手?”
裴臨雪的戰鬥經驗豐富:“應該是在觀察吧,她好像經常這樣先觀察一下。剛才不也先站著吃了一記嗎?真是仗著……就任性啊。”
拉彌亞疑惑地問:“什麼?她沒有被攻擊到過吧。”
裴臨雪:“啊——那就是我看錯了吧,哈哈哈。”
什麼也看不清、感到自己被排擠的大祭司:“……”
但眼下整顆CP09肯定都為這突如其來的天災亂作一團,大祭司倒也沒有地方可去。
跟著亞瑟去乾活,他嫌累;去幫女神打架……他瘋了嗎。
於是,大祭司隨意找了塊石頭坐下,裹緊自己那豪華精美的外袍,等待著亞瑟所說的“結果”。
但凡這是幾個月前,大祭司都不會懷疑亞瑟那句話裡的意思——那當然是因為女神戰無不勝,邪魔不堪一擊啊!
可是現在嘛……大祭司心裡很是犯起了嘀咕。
不好說,不好說。
這頭大祭司還在用他那很職場的頭腦思考著水之神殿上下的利害關係,另一邊三個觀戰的卻大呼小叫一刻沒停下來過。
甚至沒一會兒,還三人同時叫了起來。
拉彌亞和莉莉絲是尖叫,這倒不奇怪;但裴臨雪居然也很驚訝地“啊”了一聲。
這讓大祭司好奇地中斷思緒回頭看了看她們。
莉莉絲急得跺腳:“她是不是被控製了?不然怎麼會突然用刀傷害自己?”
拉彌亞倒抽冷氣:“還足足砍了自己兩刀,第一刀是瞄準的致命部位吧。”
裴臨雪摸摸下巴,沒說話。
“我以前就感覺到接觸女神時有點不太舒服,像是身體裡被抽走了什麼東西那樣。”拉彌亞惱怒地說。
大祭司一抽嘴角:你們還記得自己是水之神殿的大聖女嗎?
但拉彌亞的這句話讓大祭司也回憶起了一些事情。
“被抽走了什麼”,這樣的感覺並不是個例,在聖女神節的祈福活動中也偶爾能聽見人發出類似的感想。
但通常,大祭司都會熟練地安撫對方,說那是女神仁慈地將沉屙、痛苦、不幸等等從他們身上帶走了。
……可事實真是如此嗎?
“安心,對沈時序來說,受傷從來不是什麼問題。”裴臨雪開口安慰道,“看,這不就又衝上去……謔,好狠。那麼大一條冰龍一棍子就解決了?”
莉莉絲還在心疼:“她不是能治療自己嗎?為什麼不給自己治療一下?看起來好痛啊。”
拉彌亞堅定握拳:“她一定有自己的目的!又或者,女神抑製了她在治愈方面的能力?”
順著她們的討論,大祭司回想了一下自己看過的一些白夜影像。
即使白夜基本隻對普世意義上的“惡人”動手,但憶起那些殘肢亂飛、遍地慘叫、血流成河的畫面,和渾身染血、面無表情的白夜,大祭司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雖然大祭司很不想承認,但自從白夜橫空出世後,很多原本像他一樣隨心所欲遊走在灰色地帶的人都悄悄地收斂了一些……不那麼光彩的行為。
有些人可以拉攏,可以腐蝕,可以殺死,但白夜那腦瓜子實在是獨一份,實力更是高得嚇人。
對這樣的人能怎麼辦?當然是能忍就忍,能讓就讓,實在不行的時候還得靈活變換立場捧著哄著,虔誠祈禱對方不會突然就把自己砍了。
是,白夜不會特意殺人。
可但凡腦子沒問題,誰會想體驗一下在劇痛中被砍到瀕死?
說到這裡,大祭司又想到了剛收到不久的情報:歐羅巴恒星係的洛東星上出現了一座無名神殿,據說那裡供奉著的是白夜的雕像。
嗯……有空偷偷去拜拜吧。
這場驚天動地的戰鬥持續了三個多小時候,都快睡著了的大祭司終於聽見耳旁傳來了不一樣的轉播內容。
裴臨雪狐疑道:“女神是不是想跑?”
大祭司猛地轉頭,發現她們三人的頭都抬得很高。
他也不由自主地轉頭看向那裡。
盤旋呼嘯籠罩著以祭壇為中心數千米地域的死亡暴風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散了,女神的冰之王座如同一顆白色的流星向天際逆行,速度極快,仿佛下一刻就要衝出第二宇宙速度。
——但沒能成功。
一股來自地面的、不容置疑的無形力量將那華美的王座重新拽回了地面,速度比去時隻快不慢,王座幾乎都要和空氣摩擦出火星子了。
當王座凶猛墜入地面時,桄榔一聲,不堪重負的天上城又被砸得劇烈晃動起來。
拉彌亞和莉莉絲熟練地一左一右抱住了裴臨雪的胳膊,後者淡定地站穩腳跟給她們當支架。
唯有大祭司一個重心不穩,淒慘地從石頭上滾了下來。
但他也來不及喊疼,隻顧著愣愣地看著不遠處的景象。
那似乎是用冰鑄成的王座造型非常誇張,足有二十來米高,在空中時就宛如一座神造的祭壇,落地時也仍像一座樓似的矗立著,從幾公裡外也能看見。
可就是這奇跡般的建築,此刻卻在緩慢地溶解、消散,仿佛被日光直射的雪人,但速度比那快上許多。
承載著一位女神的、精美絕倫的巨型王座,在緩緩幾個呼吸間就化作了齏粉。
耳邊傳來不知道哪位大聖女的聲音,她在說:“是不是沒剛才那麼冷了?”
而大祭司根本顧不上去體會身邊的氣溫,他腦子嗡嗡的,幾乎什麼也思考不了,紛亂的思緒掙紮著回歸集結為一個問題。
——白夜真的弑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