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東星的主要權力被掌控在幾個大家族的手中。議院中最重要的有序席位, 也幾乎一直由他們牢牢把握。

如今已經被不為人知地馴服了的S003——齊源——就是大家族中的一員。

但家族強弱這種事，總有起起伏伏。

譬如齊家，就是在齊源的基因改造手術成功後才高調崛起的。

與之相反地, 有一個比齊家更為強盛一些的家族，在一年前突然遭遇了焦頭爛額的事故。

最開始, 是家主毫無預兆地病倒。

緊接著, 不到半年的時間，所有和她相關的直係親屬都染上了怪病。血緣關係越近，病症就越是嚴重。

家主直接住進了ICU, 依靠著最先進的技術和大量的資金維持生命, 但也隻是止步於此——洛東星的科技甚至無法診斷出她的病症, 更不要提治療了；另一方面, 她的繼承人聞雪鬆也急速衰弱，隻能坐在輪椅上度日，幾乎無法專心處理工作，更不要提去議院和一群老狐狸小狐狸鬥智。

一年裡，兩根主心骨接連倒下，整個聞家搖搖欲墜。

如果不是怕仍有反撲之力的那位繼承人發瘋亂咬，其他家族早把聞家拆了。

“齊源在查黑市的走私路線？”側耳聽完下屬彙報的聞雪鬆輕聲嗤笑, “他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

“聽說……”下屬有些遲疑，“是替彆人查的。”

聞雪鬆這才收斂了笑容，她輕輕摩挲著紙張，問：“他腦子修好了？”

下屬又用了個不確定的詞：“似乎是比從前拎得清了些。”

“……”聞雪鬆將紙質文件放到桌上, “替我撥齊源的通訊號——這些都拿去燒了。”

等待通訊接通的過程中，聞雪鬆下意識地保持著思考。

齊源其實從前沒這麼討人厭。

他是臭屁了些，但真正轉變成那狗嫌人憎的性格，還是在基因改造成功之後。

又或者說……那真的能叫“成功”嗎？

作為洛東第一名獲得“異能”的人, 齊源不僅無法控製所謂的異能，甚至像是反過來被那能力控製了似的，成了聞雪鬆多看一眼都覺得臟了眼睛的瘋子。

不過也要謝謝齊源的存在，他讓聞雪鬆察覺到降臨在自家的災難也必定是有跡可循的，隻是那或許是洛東還暫時無法破解的科技。

“聞雪鬆。”齊源的聲音響了起來。

聞雪鬆回過神來，視線掃向桌上的視訊儀：“我聽說你腦子好了。”

齊源沒有正臉面對視頻，他的視線似乎在追逐著畫面之外的什麼，雙眼閃閃發光，神情狂熱無比。

聞雪鬆順暢地接了自己的話：“看這副表情是沒有。”

齊源不置可否地問：“什麼事？”

“你在查黑市走私路線，”聞雪鬆開門見山地說，“我有你想要的資料。”

齊源的視線終於轉了過來：“說條件。”

“我要和你基因改造實驗相關的全部資料，”聞雪鬆斟酌著說，“以及，你的活體樣本。”

齊源勾了勾嘴角：“看來從黃沙星獲取的那些，沒能給你想要的東西。”

聞雪鬆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染病之後，她的聲音總是很平靜：“據我所知，你比我更急迫吧？簡直像是怕自己考試不及格會被父母丟掉的小孩一樣。”

被這麼比喻的齊源並沒有生氣，反而發出了低低的笑聲：“聞雪鬆，你有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世界隻是荒謬巨大的一場戲，而真實從未出現。”

他這樣的瘋言瘋語並不少，聞雪鬆面色平和地聽了下去。

“直到——真實降臨於你身上的那一刻。”齊源又扭開了臉，他的視線在空中隨著什麼快速移動，“然後，你就成為了被選中的人。”

聞雪鬆又等待了數秒，確認齊源沒有更多的屁話要說之後，開口：“所以？”

“換，”齊源爽快地說，“但我要先收到黑市的資料。”

他說完邊乾脆地切斷了通訊，但聞雪鬆還是隔著通訊聽見了巨大的響聲和悲鳴，那動靜簡直像是一千萬個被刑訊的俘虜在齊聲鬼哭狼嚎。

聞雪鬆：“……”齊源又在搞什麼。

這個念頭閃過聞雪鬆腦海的一瞬間，窗外的黃昏天驟然炸開耀眼炫目的白光！

儘管隔著窗戶，亮度卻仿佛直視烈日，聞雪鬆下意識地閉上眼，被撲上來的屬下護住身體、滾到了桌子底下。

那白光雖然明亮到了極點，卻詭異地沒有絲毫聲響，好像隻是當低等文明還沒有找到火光時，某個路過的高等文明卻惡作劇地拿著強光手電晃了一下似的。

又或者是，人類的耳朵無法聽見那頻率的聲音，所以才錯覺周圍是寂靜無聲？

聞雪鬆的腦袋在強光過後的一段時間內是一片混亂的，過了不知道多久——可能是幾秒鐘，也可能是幾個小時後——她才清醒了過來。

窗外仍然是黃昏，剛才護住她的屬下雙眼緊閉，似乎陷入了昏迷。

遠處的街上人來車往，大多是負責搶險修路的工程車和救護車，也有受了傷、互相扶持著的人們。

聞雪鬆從桌子底下鑽出來，不可思議地打量周圍。

“少主……？”屬下嘟嘟囔囔地喊道，“發生什麼事——您怎麼站起來了？！”

聞雪鬆一愣，低頭去看自己的雙腿。

在過去的一年裡，她全身的肌肉都在萎縮，彆說行走，就連寫字、吞咽幾乎都是問題，簡直就像是無數附骨之疽在吸食她的生命力。

而現在，她的雙腿仍然細弱，卻奇跡般地重獲了支撐身體的力量。

仿佛有人將那附骨之疽從她身體裡祓除了。

短暫的茫然後，聞雪鬆喃喃地說：“是那道光。”

她倏地回過神來，撲到桌邊，伸手啟動視訊儀——齊源絕對知道發生了什麼！

然而屬下的表情更加茫然：“哪道光？”

聞雪鬆按下視訊儀的動作停住了。

她轉回頭去看忠心耿耿的屬下，對方臉上神情是真切的不解，很顯然完全不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

齊源剛才的胡言亂語突然又一次出現在了聞雪鬆腦海中。

……然後，你就成為了被選中的人。

——

沈時序花了不少時間把舌頭是條蛇、蛇嘴裡還有舌頭、舌頭上是個人頭、人頭還會講話的灰狼揍了一頓。

揍完之後，當然是扔進寵物欄裡充當苦力。

如果要在這之上加個期限，答案就是一輩子。

因為這一場激烈的戰鬥，整間房子幾乎都被夷為平地，顯而易見需要大規模的重建才能繼續使用。

沈時序站在圍牆外，看著房子的廢墟，長長歎了口氣。

至少地皮是免費的，而且任務【倒貼的老房子】已經完成，200信用點到手。

……還是很虧就是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任務做完之後，又自動完成了另一個任務【血祭憑依】。

沈時序隨手查看，發現任務詳情巨長無比：【在深入探索之後，你發現這棟房子早已成為進行血祭的邪惡據點。從到處掉落的手稿中，你意識到被血祭選中作為憑依體的，是一個當地的顯赫家族……】

太長不看的玩家連第一行字都沒讀完，在確認兩個任務都被打上【完成】的標簽後就爽快地關閉了頁面——任務完成，剩下的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通緝犯可以包工程隊嗎？

話說昨天做了那麼多好人好事，感覺完全可以評個名譽市民的吧？可以去領見義勇為獎金嗎？？

……啊，忘記了，我背著懸賞令。

“主人。”S003恭恭敬敬地呼喚道，“有一位無關緊要的人想和您通話，我應該回絕她嗎？”

沈時序打斷思緒，扭頭打量一下這位家庭背景似乎很硬的NPC：“她有事找我？”寵物也可以當提款機來用的吧？

S003的表情有些不屑：“不過是同我一樣，想瞻仰您榮光的無名之輩而已。”

奇怪，是觸發了什麼新任務嗎？

沈時序朝不知道為什麼站得特彆遠的二人一獸——嗯……二獸一人？……呃，1.5人1.5非人？……算了這不重要——走過去，接過S003手中視訊儀，發現畫面上是個病弱美女。

“您好，”病弱NPC做了自我介紹，她含笑說，“我的名字確實無足掛齒，為了方便您的記憶，我是洛東議院的第二議員，比他的地位更高一些。”

S003立刻反擊：“主人，她不過是個連自己行走都做不到的病人罷了。”

“因為您幫了我一個非常非常大的忙。這樣說或許有些大言不慚——不過，為了還上這個人情，我幾乎願意為您做任何事。”病弱NPC問，“請問有什麼我能為您做的嗎？什麼都可以。”

沈時序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什麼地方見過她。

昨天在路上幫過的路人甲？

還是公告欄上的任務？……哦，那些接了以後忘記做了。

那一定就是玩家的人格魅力吧？又或者是個把玩家騙過去殺的陷阱？嗯……都挺好玩的，這任務我接了！

於是，沈時序舉起視訊儀調整視角，好讓對方看見自己背後的廢墟：“什麼都可以？那替我重建房子。”

——

沈時序問得稀鬆平常，但旁人的視角中，這畫面全然是錯亂的、可怖的、令人精神崩潰的。

無他，那棟早已變成廢墟的老宅此刻正冒著衝天的黑氣，那黑氣仿佛擁有自己的意識，在空中猙獰地扭動亂舞，像是擇人而噬的凶獸。

老宅雖然基本荒廢，但附近的地面上原本還長著野花野草——此時也被黑氣席卷而過，生命力消耗殆儘，頃刻間枯萎。

附近的人早就選擇遠遠避開老宅的位置。

而剛剛從老宅門口一步步走過來的沈時序雖然面無異色，但身上仍然黑氣纏繞，活像是個從煉獄裡踏著屍山血海走出來的災厄化身。

就連眼帶狂熱的齊源，也不敢在此時靠沈時序太近。

聞雪鬆不動聲色地輕吸一口氣，儘管背後冷汗早已浸透兩層衣衫，但臉上帶著微笑：“當然沒問題，隻是可能需要一些時間。”……來等那些黑氣消散。普通人但凡敢靠近那棟廢墟，恐怕立刻就會死亡。

沈時序盯著她，帶著幾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謹慎：“不要錢吧？”

“自然不必。”

“不會讓我跑遍整個星球找木頭找石頭找所有材料吧？”

“這些當然是由我來操心。”

“也不會工程進行到一半，跟我說重要的負責人生重病或者突然失蹤，沒有他就修不下去了，然後讓我去找藥找人打Boss吧？”

“……那種情況的話，我會立刻安排替補人選。”

沈時序顯得心情很好：“哦！那謝啦。”

聞雪鬆仍舊不敢放鬆：“我能冒昧問問您對重建房屋的要求嗎？”

沈時序毫不猶豫：“廚房，魚塘，田。”

“好的。譬如在家具用材、建築風格方面呢？”

“？”沈時序面露不解，“田越大越好。”

“比如客廳？”

“客廳能乾什麼？”

“……比如臥室？”

“我不用睡覺啊。啊對了，我還需要一個用來大概這——麼高，用來發電的倉鼠球，可以把狼放進去的。”

“……抱歉，如果您放心的話，可以將房屋的全部裝修工作都全權交給我來設計嗎？我想我在這方面還是有些心得的。”

“好哦。”

等到視訊儀裡的畫面消失後，聞雪鬆才緩緩放下儀器，揉了揉因為緊繃過久而發麻的手腕。

她掃過剛剛緊急調來的“白夜”檔案，正巧瞥見上面一句小字評價【她挺好說話的】，署名是【卓笑海】。

聞雪鬆：“……”

大概也隻有卓笑海這種心大的笨蛋才能說得出來這種話吧。

……

……

但是，怎麼說呢。

可怕之餘，似乎確實又帶著一點點的好說話。

——

沈時序順手把S003的視訊儀塞進自己包裡——寵物的道具當然就是玩家的道具——心滿意足地給自己鼓了鼓掌：真不錯，這麼快就找到一個修房子的冤大頭，不愧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