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連星茗等人進入皇宮,這第一站,自然是先去看看那曾經被鎧甲砸毀過、十五年間幾度翻修的皇室祠堂。大燕的皇帝老兒得知眾多仙人要重查此舊案,高興得胡子須須都要翹起來,若不是裴子燁提前吩咐過一切從簡,他指不定都要搞一場規模浩大的迎接儀式,來表達心中期盼。
因此事是秘密進行,聚集在祠堂前的人並不多。隻有年邁的燕帝帶著一眾太監,以及連星茗、傅寄秋,裴子燁,世子四人。
在燕帝與裴子燁交談時,連星茗一直縮在人後,眉頭輕皺不看他們。
燕帝倒是往他這邊看了好幾眼,應該是拿不準他的身份,猶疑是否要向他行禮問好。
燕帝後面還站著兩位中年男女。
兩人都居於帝王身後一步,又站立於太監們的身前。男子身著王爺朝服,可能是剛下早朝就馬不停蹄趕了過來,在後頭一直面色憤懣,兩隻眼睛像是能噴出火焰一般,惡狠狠瞪著世子。女子則身著宗親王妃服飾,挺著個大肚子,懷裡抱著一隻黑白色長毛貓,她臉上的神情比王爺還要憤懣,若不是當下有許多位高權重的人在,她很可能就地撿起一個枯樹枝,拎著要追打世子。
“…………”
世子默默躲在連星茗身後打顫。
連星茗了然,偏頭低聲問:“那是你爹娘?”
世子苦著臉點頭道:“我是離家出走跑出來玩兒的,走之前還卷走了家裡庫存的不少銀票。仙尊,你幫幫我,千萬彆讓我跟他倆獨處!我母妃一個人就能把我當場摁死。”
連星茗笑:“家事,幫不了。”
世子:“嗚嗚嗚!”
連星茗又偏頭仔細打量那兩人數眼,目光凝在淮南王妃高挺的大肚子上,觀形貌,至少已有孕八個月以上。自世子誕生之後,大燕皇室與宗親後出生的小孩全都變成了狸貓,女子生孕本就艱辛,何況淮南王妃年齡也不小了,她這一胎即便能安安穩穩生下來,也不會是什麼喜事。
“喵~”
長毛貓衝這邊喵了一聲,圓溜溜的天藍色大眼睛裡閃爍著好奇。
淮南王妃止住臉上憤懣,低下頭輕輕撫摸狸貓的脊背,神色稍稍緩和下來。
連星茗便又低聲問:“那隻狸貓是你的弟弟還是妹妹?”
“!!!”世子無語到險些一個白眼翻出來,又顧忌著連星茗高到一望無際的輩分與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威名,強按耐下以頭搶地的欲望,一臉震驚答:“仙尊,你乾嘛?!那個是真的貓啊!我出生那年就被母妃養在家裡的。都十五歲的老貓了還沒死,一天天的毛到處霍霍,還特喜歡大屁股懟我臉上睡覺,我真是服了它。”
連星茗還是笑:“你是不喜貓,你若喜歡,就不會這般想了。”
世子道:“誰家生養一大堆狸貓堂兄弟表姐妹後,還會喜歡貓啊。我一想到我那弟弟或者妹妹生出來後長一身的貓毛,我都痛苦。”
好不容易等裴子燁與
燕帝寒暄完,緊閉的皇室祠堂被開啟。
祠堂準確來說,是一片連綿參差的牌位群。最前方是一處紅牆白瓦三開門琉璃牌樓,從正門進去以後,便是鱗次櫛比的牌位,一個連著一個,隱沒入幽深槐樹林中,一眼看不見儘頭。
每一個年代的牌位都有被好好整理劃分區域,越接近琉璃牌樓的牌位,樣式就越新。反之,越往裡走,牌位看起來就越老舊。
飽含風霜。
“這裡後來曾經多次命人整修過。”燕帝年邁不適合長時間走動,在外等候休息。為他們引路的是淮南王,“不過到底是祠堂,所用牆木都是老木,整修起來是個勞民傷財的大工程,因此每一次都是整修一部分,而後不了了之。”
言下之意,根本就沒修好。
台階沒入深林,連星茗一踏上台階,四面的老槐樹陰影遮蔽下來,明明方才還晴朗的天空,仿佛霎時間轉陰。哢擦——
他的腳下傳來一聲輕響。
低頭一看,台階上碎紋無數,當他將靴子移開時,腳下的小石子撲簌簌順著階梯往下滾。
哐當!哐當!他的視野仿佛被拉到了十五年前,黑夜裡暴雨雷鳴遮天蔽日,一襲黑金色鎧甲手持一柄未開鋒長劍,慍怒揮下時四面牌位紛紛被擊飛,摔落台階上砸出道道可怖裂紋!
“祠堂內的道路四通八達,當年那具鎧甲正是從這處階梯一路向上,入目的所有牌位都被他砸了個稀巴爛。諸位仙人現在所見到的皇親先人牌位,都是後來叫人重新做的。”
淮南王長歎一聲,搖頭道:“他的目的性很強,我猜測他應當是有一個特殊想砸的牌位,便一路在尋找那個牌位。至於其他的——都是看見了就順手斬斷,我們是想攔都攔不住啊。”
又往前走了小半個時辰。
“這就是他真正想砸去的牌位。”淮南王停在了一處牌位之前。
連星茗沒去看那處牌位上的字,視線先被階梯側面的一尊五人高老舊雕塑所吸引。
愣滯停在了那雕塑之前。
他沒過去,其他人便也都沒過去。
淮南王站了會兒才發現幾人沒跟上來,折返而歸道:“噢,這是帝王雕塑。每一任燕帝都會豎起一尊雕塑,這個——這應該是——”
他突然一下子想不起來名兒,面色訕訕。
裴子燁仰頭,默了片刻道:“是我父皇。”
淮南王心感麻木。
這個輩分真的是高到他不知道說什麼好,眼前的幾人,全都是年輕俊秀樣貌,看著就像哪處走出的神仙、亦或是馳騁沙場的少年將軍,卻全都算這個中年男人的“大祖宗”。
連星茗道:“雕塑上有好多青苔。”
淮南王應聲,道:“這塊兒太深了,好長時間無人來打掃。且這青苔年份已久,刮去恐會損傷雕塑本身,便,總歸是後人不上心……”
在他說話時,連星茗上前幾步,抬手輕輕觸及雕塑的小腿處——這裡有一道巨大的橫截裂縫,中心用泥水
和著堵了起來,像是雕塑曾經被人攔著腿斬斷過,又被眾人抬起重新拚接。
仔細看。
裂紋從右方而來,雕塑右腿小腿處缺了一大塊,連星茗幾乎能夠看見一柄閃爍著寒光的重劍從右揮斬而下,來人使儘了渾身的力氣,用身體帶動手臂,暴怒又不甘斬斷了這尊雕塑。
上方的雕塑摔落之時,摔得四分五裂,巨響貫徹長空,與雷鳴聲交相輝映!
當年的雷雨,申訴的是何人心中意難平?
手腕一涼。
傅寄秋握住連星茗手腕,眸底隱現擔憂,沉聲道:“回神。”
連星茗神識一清,才感覺心臟砰砰快跳,他深吸一口氣彎唇笑了笑,搖頭:“我沒事。”
有了這尊雕塑的鋪墊,當連星茗真正看見鎧甲所斬牌位之時,心中其實並沒有很驚訝。
正是裴子燁的父皇。
當年背刺佛狸的那位燕帝。
在附近找了一會兒,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個位於地勢更低處的小巧牌位。跟其他二十多個皇子皇女的牌位簇擁在一起,上刻“公主慶安”四字。
連星茗戳了戳傅寄秋的手臂。
傅寄秋從儲物戒中拿出一盒被棕色油紙包著的杏子,連星茗接過,將其放在了慶安的牌位前,彎唇衝著牌位小聲道:“帶著新鮮的杏子來看你啦,這便是我同你說過的師兄。”
傅寄秋問:“是霧陣裡的小姑娘?”
“嗯。”
傅寄秋從儲物戒中拿出香,指尖劃過香頭“噗噗”一聲,就被點燃。
他雙手持香,端正神色朝牌位,腰微彎。
連星茗連忙把他手臂一抬,啞然笑道:“你何時準備的香?昨晚買杏子的時候買的嗎?我竟然一點兒也不知——不用行此禮。”
“為何?”傅寄秋止禮,偏眸看過來。
連星茗解釋道:“她年齡輩分都比我們小。”為小輩上墳,常理來說不必拜。
傅寄秋卻道:“我是想感謝她。”
連星茗愣了一瞬,“感謝什麼?”
傅寄秋彎唇搖了搖頭,將禮行完,上前兩步將三炷香插/進了香爐之中。連星茗凝神看他一會兒,笑道:“你那兒還有香嗎?也給我三根,我也拜一拜她吧。”
傅寄秋拿出香,“你也想感謝她?”
連星茗接過香,輕輕點頭。
“謝她在霧陣裡對我說過的一句話。”當初在霧陣之時,連星茗為了哄慶安睡覺,將深埋在心底,那個提都不敢提的小孩說給了慶安聽。
終年自責,終年不甘,終年悲切。
全部和盤托出。
慶安仿著曙曙的聲調,突然間對他說——
皇兄,我原諒你了。
“雖然是假的,但……”連星茗垂下眼簾敬香,眼眶微紅輕聲道:“聽著很像真的。”
兩人身後。
淮南王再一次心感麻木。
遠道而來的仙人們在祠堂裡敬
一位曆史上無名無姓的公主——是以前認識嗎?
他想教訓世子,卻次次都被這些仙人們神奇的交際圈震驚到,不敢當場造次。
將香插/進香爐中。
連星茗注意到牌位微微向側面斜著,未擺放正,就順手幫其調整了一下。
怎知收手時,牌位“啪嗒”一聲——
蓋了下去。
四面無風,牌位是自己倒下的。
連星茗微愣,連忙將其扶起。
牌位又自己倒下了。
連續嘗試了好幾次,淮南王忍不住道:“仙人,您彆折騰了!這牌位是擺不正的。”
“什麼?”
“您仔細看一看周圍的所有牌位,全都是斜著擺的。自十五年前那具鎧甲砸毀祠堂後,這座祠堂裡的所有牌位就像是被人下了降頭一樣,無論如何都擺不正,一正就倒。後來我們發現它斜著擺才能立起來,並且還隻能朝向同一方位。”
周遭有上百個地勢不一的牌位,連星茗遲疑持起慶安的牌位,模仿其他牌位進行擺放。順著牌位所朝方向一看,茂林之上,旭日高懸。
是南邊。
是佛狸古皇城的方向。
“牌位正則身後名聲正,這座祠堂裡所有的牌位一正就倒,豈不是預示著逝者生前行不端坐不正?您說說,這叫什麼事兒呀!”淮南王重重一扼腕,連連歎息搖頭抱怨了一句。
這話對著其他人說倒沒什麼,但對著連星茗說,意味就太古怪了。
當下,在場眾人臉色都有些不對了。
世子簡直想給自己老爹跪下,悄悄扯了扯淮南王的袖擺,憋氣道:“父王,彆說了!”
淮南王眼睛衝他一瞪。
世子縮了縮腦袋,又不知道該怎麼提醒,隻能乾巴巴道:“真彆說了,小心要你老命啊。”
淮南王:“…………”
莫名其妙。
祠堂裡四通八達,他們從左邊進,又從右邊出。前往宮妃故居的路上,裴子燁問:“那名宮妃自縊前為什麼會寫下‘白羿’二字?她一個後世人,從哪兒來的渠道得知白羿此人。”
淮南王茫然道:“彆說她了,我等到現在都不知,這白羿是何方人氏。”
連星茗緊接著問:“這宮妃的身世背景可做過調查?”
淮南王一說起這個,來了精神,道:“諸位仙人有所不知,這位宮妃在當年也是個會鬨騰的主兒,我駐紮淮南都偶有聽聞。印象深刻,竟然一直記到了今日——秀女選秀之後,她就被陛下封為了才人,秩正五品!誰知道第一次侍寢就觸怒龍顏,被關了足足月餘禁閉,令其思過。”
“禁閉剛一結束,這還沒過去多久呢,她就又推當時懷有身孕的寶林娘娘入水,險些害去了龍嗣!若不是此宮妃有一位在大西北領兵的正一品將軍爹爹求情,她定然死罪難免。”
連星茗有些意外:“她是將女出身?”
淮南王唏噓道:“從前是,現在也不是咯。
事發東窗,她九族皆被流放,她爹將軍之職也被罷免。她中障氣死也就死了,死後居然還於皇嗣有危,不將其滿門抄斬已是留情。”
連星茗不置可否。
他們很快就來到了宮妃舊居地,是後宮裡一處較為偏遠的宮殿。當年宮妃自縊之後,殿內猶有障氣未清,為防止有人誤入障氣之中,燕帝就命人封鎖了此處宮殿,也就是說直到現在,那位宮妃的屍首依舊在殿裡,無人為其收屍。
十五年過去,紅顏已成枯骨。
紅門上貼著交叉封條,淮南王命太監撤去封條,道:“諸位仙人進殿後稍稍注意些便好,障氣主要是在她自縊身亡的寢殿裡,其他地方並無障氣。勿要靠近那處寢殿——不過靠近也無事,那處寢宮早已經被梵音寺的大法師設下結界。”
他話音剛落,後面的長道上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與此同時還要一聲厲聲喝罵:“兔崽子!你給我過來!”
眾人還未有動作,世子就像是被人提起後領口一般,全身劇烈一抖,嚇得往連星茗身後躲,驚聲尖叫道:“母妃!母妃!你注意場合!”
淮南王妃單手撐著後腰,挺著大肚子,聞言將臂彎裡的狸貓往地下一擱,氣到臉色發黑四處望地尋找,隨便撿起一根長樹枝。
“你——我看你今日是要死了!”
她跑近,提著樹枝要打。
世子又往連星茗身後藏,“救命!”
連星茗被他拽著趔趄一下,尷尬笑了一下,正面迎上淮南王妃。淮南王妃臉色漆黑,拱手對他行禮,“敬拜仙尊!”說罷持起樹枝,繞過他的身體“啪”一聲打向世子的腿,這個角度居然都能被打到,世子驚呆慘嚎叫。
“痛!好痛!注意場合啊母妃——”
他意識到躲在連星茗的身後屁用都沒有,一瘸一拐調過頭,試圖躲到在場其他人的身後。
轉眼一看。
在場人。
傅寄秋,裴子燁,還有他爹淮南王。
“……”夭壽啊!
世子心中梗塞欲哭無淚,隻得快步跑過幾人身邊,試圖往宮妃的宮殿裡跑,去避難。
淮南王妃自然緊追不舍。
“喵——”一聲尖利的貓叫平地驚起,原是被淮南王妃放到地上的那隻狸貓一直在跟著跑,被王妃不慎踩到了小爪子,疼到炸毛。
淮南王妃也被狸貓絆倒,向前一撲。
“啊!!!”後方太監們頓時驚叫四起,看見有人即將摔倒本就會讓旁人感到緊張,尤其是這還是一位挺著至少八月孕肚的女人,那高高拱起的腹部在空中歪倒,看著都觸目驚心。
連星茗眼疾手快抬起手掌,試圖甩出一道靈力虛扶住淮南王妃,指尖卻“噗呲”一聲。
毫無反應。
他瞳孔微縮凝滯看向指尖。
靈力……為何會用不出來?
眼看著淮南王妃腹部即將砸地,後方掠來一道靈力,在千鈞一發之際堪堪托起王妃的膝蓋與肚子,為她緩衝
了一下。
王妃面色愣滯坐倒在地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不知道剛剛的情況有多驚險。
連星茗又重新嘗試了一下,這次指尖倒是有靈力暢通無阻泛出,仿佛方才隻是阻了瞬。
他蹙眉收起手掌,轉眼向靈力掠來的方向看去,就看見蕭柳在往這邊跑,神色似乎有些被方才場景驚到。他的身後還跟著一眾小太監,“表哥。”蕭柳衝連星茗點頭打了個招呼,又向在場其他幾人一一行禮,才小跑到淮南王妃身邊蹲下查看,末了緩一口氣道:“無礙。王妃有身孕在身,往後還是不要大跑驚跳吧。”
世子大驚失色跑回來,後怕不已,若不是有一道靈力托舉了一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他感激拍了下蕭柳肩頭。
“嚇死我了,謝了!”
蕭柳搖頭道:“不是我,我方才並未反應過來。”
世子困惑:“那是誰?”
蕭柳轉眼向後方看去,站起身道:“陛下得知你等要進入宮妃舊居查看,念其寢宮內有一道梵音寺法師施設的結界——若強行毀去可能會激出障氣,他便喚我與李道友前來協助。”
一眾太監前方,有一位身穿白衣的俊秀男子,抬掌豎在身前衝眾人頷首,行禮。
行的是佛門禮儀。
正是李虛雲。
佛修施設下的結界,讓同為佛修的人來破解最好,事後還能重新補全。但連星茗沒有想到,這位昨夜才見過的李道友,竟是位佛修。
世子也愣愣盯著李虛雲束得一絲不苟的規整墨發,以及身上的白衫,小聲:
“他是……佛修嗎?”
怎麼跟他曾經見過的和尚們兩模兩樣啊!
蕭柳壓低聲音提醒道:“世子,不可唐突。”
世子心虛點頭:“哦,哦。”
對話時,淮南王緊張扶起淮南王妃,問了數句才放下心,又氣衝衝瞪了世子一眼。
世子更心虛,不敢說話。
淮南王轉向蕭柳道:“陛下的意思是,要把寢宮那處的結界打開嗎?”
蕭柳愣住,“不開嗎?”
淮南王也愣住,“能打開嗎?”
淮南王憂心忡忡,繼續道:“我是擔心諸位會被障氣染上,被拉入那宮妃的執念當中。”
蕭柳聞言笑道:“這個王爺不必擔心,我等均是有過除障經驗的修仙者,隻是打開結界湊近看一眼,並不會深入這位宮妃的寢宮當中。”
“喵~喵~”
黑白長毛貓提著個前腿,一瘸一拐跛著腿從連星茗身邊跛過,可憐兮兮的。連星茗便彎腰將其抱起,揉了揉它的小爪子。
貓咪“哇嗚”一聲,看著更委屈了。
旁邊伸出來一隻手掌,按在貓咪前爪腫起處。
魔修體溫都冰涼,傅寄秋的手掌按在傷處,猶如冰敷,貓咪很快舒服到抻了個懶腰。
“想養一隻嗎?”
傅寄秋垂睫問。
連星茗抱這隻貓能抱個滿懷,想了想,搖頭笑道:“不了吧,摸一摸彆人家的小貓就行了。自己養的話,它會比我們先走。”
傅寄秋沒想到他不想養的理由竟然是這個。
正想再開口,連星茗卻已經垂下眼簾,默不作聲摸了摸小貓,心中微微泛起一陣如墜深淵的涼意。
以往這種情況,有身孕的女人摔倒驚魂未定,連星茗不至於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他倒不是對那位淮南王妃有什麼意見,主要是——
淮南王妃的身邊站著一位佛修。
因為從前一些經曆的緣故,連星茗對“佛修”這兩個字沒什麼好印象,甚至可以說是痛惡。
昨日是不知曉,今日已經知曉了。
他此時心念浮動,貿然上前的話,對那位李道友必定沒有什麼好臉色。
世上佛修千千萬,李道友畢竟是無辜的。
連星茗也不想遷怒於無辜之人,讓彆人覺得他的怨氣來得多多少少有些莫名其妙了。便隻能自己縮在小角落裡逗逗貓咪,緩和一下浮動的心念,試圖自我消化不良情緒,將心態重新擺正。
事態清了,太監將宮殿紅門上的封條剪開。
眾人步入殿門。
入目雜草叢生,一片荒蕪淒涼。
連星茗正要邁過門檻,身後傳來一聲喚。
“道友。”
是李虛雲的聲音,似在猶疑。
連星茗已經重新調整好了心態,聞聲抱著貓回過身,貓咪重墜竟是隻實心的貓,他抱著時手臂都隱隱下沉,沒忍住捏了下貓耳朵,驚奇感歎道:“你真是好胖啊。”
“喵!”
小貓咪可聽不得這種話,怒而尾巴炸毛。
連星茗看著貓,眉眼彎下笑了一聲。
才抬起頭,“李道友有話想說?”
他臉上的笑容還未消。
陽光明媚,後方人影墜墜都在走動,宮殿景深感極強,與此同時割裂感也極強。似是一位待人友善、溫和的漂亮少年站在眼前,將後方困在深宮中囚鳥的哀怨一並隔開。
那黑睫下跳動的光影,像極桃花在靜悄悄地綻放,伴著綿長的歲月釀出了一壇美酒。
李虛雲眸中映著他臉上的笑容,原本想要坦白說出口的話語頓時全部凝在了嗓子裡。
連星茗疑惑,“李道友?”
李虛雲回神,喉結上下動了動。僵硬站在原地足足幾秒,恍惚聽見自己說:“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