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1.8w營養液加更](1 / 1)

慶安的寢宮坐落於靠近宮門的位置,既然是王女的寢宮,外部的排場自然不會太磕磣。隻不過走近時,依舊能夠依稀瞥見地面上開裂的灰色地磚,以及藏汙納垢的石獅子塑像。

看起來宮人們做事十分敷衍。

眼下皇宮內蛇潮頻出,宮人都門窗緊閉躲藏在屋內,也不敢出來迎接。

寢宮的兩邊高大石獅子上,還拴著一串古銅色的鈴鐺,初看時連星茗並不知曉其作用,慶安卻突然間加快腳步往那邊跑去——噠噠!噠噠!腳步聲快如急雨,在額頭撞到鈴鐺的那刹那間,銅鈴聲連綿不絕,撲簌簌蓋過腳步聲。

她像是真的能夠看見一般,雙臂張開迎著涼爽的風往前跳了三大步,第四步時恰恰好越過門檻,身形倏然前傾又緊急轉著雙臂穩了回來,一個完美的落地,乾脆利落。

她轉回頭大笑道:“看!我跳過檻了!”

“恭喜,你終於找到家了。”

連星茗也如釋重負笑了。

慶安臉上求誇獎的期待笑容擴大,伸手正了正眼睛上的白布,似乎是想說什麼,又突然間止住言語。她靜立片刻,指尖抬起像是要往連星茗這個方向伸,又碰在了側門框上,輕聲道:“哥哥,再見。”

“嗯,再見。”

連星茗轉身沿著來路走。

地面石磚開裂,又裹挾著微雨的潮濕,每一步都不得不走的謹小慎微,以免不留神滑倒。走到了二十多米處,即將轉彎時,連星茗突然想起來方才慶安從這條宮道上跑過去時飛揚而起的泛黃枯發,與她臉上的勃勃生機截然不同。

那很接近於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般的意氣風發。又更像是飽受先天不公的殘忍與磨難,卻坦然接受命運的種種不公——若是老天爺讓我看不見,那就裹上一層與周遭所有人都不同的遮眼白布!那就做一個異樣又不凡的人,在鈴鐺的叮鈴響之中無畏穿過漫長的黑暗,越過未知的門檻,向著回家的方向大步向前。

是天道叫她目不能視,若是她能夠不以為然大笑著越過門檻,那就是天道心盲眼又瞎。

這時候,涼爽的微風從連星茗的臉側輕輕卷過,風穿梭過宮道,帶起了後方的銅鈴聲。

鈴鈴鈴——

鈴鈴鈴——

清脆悅耳。

連星茗下意識回頭往後看。

他的腳步聲明明漸行漸遠,慶安卻依然站在門檻之後,手掌輕輕扶著側門框。

兩側宮燈在視野中錯落林立,地面潮濕又灰蒙蒙,熠熠微光點綴在石磚上,拉長了那道從門框之後印下來的小小倒影。許是跑動過的緣故,蛇毒蔓延得更快了些,從她那落寞又厚重的宮服中滲透至脖頸,蛛網狀的黑紋從右側脖頸緩慢爬至右側臉,絲絲縷縷印上蒼白膚色。

在高門大殿的襯托之下,這個不屈的靈魂看起來十分的不起眼,就像曆史上一樣消逝在歲月的長河之中,成為無數位沒有姓名的公主之一。

連星茗歎了一口氣,走回

去蹲到她面前,心軟彎唇問:“你這兒可有紙和筆?()”

五分鐘後。

一隻用靈力化成的小白貓叼著一張宣紙,從殿內跳出,蹦蹦跳跳往宮門的方向跑。傅寄秋抬手攔截住那隻小白貓,靈力霎時間潰散,他低頭看著掌心裡的宣紙,這次墨字倒是規整許多。

上書:

[師兄,我覺得這個小公主很有意思,想和她多待一會兒。]

本都已經落筆了,底下卻還歪著添著一句墨跡較新、字跡稚嫩圓滾滾的話:[師兄安好,祝春生夏明朗,秋祺冬瑞康,萬事勝意,財源滾滾。我是慶安,我也覺得我很有意思。]

整段話都是圓滾滾的,但是其中有些字又是規整,譬如祺█()_[(()”、“瑞”等筆畫較多的字。看起來似乎是慶安不識字,連星茗幫慶安寫的。

傅寄秋彎唇看著這張紙許久,方才看見連星茗拿劍的那種心臟痙攣與鈍痛感稍稍褪下,取而代之的是隱秘的期盼與欣悅——

他去取藥,本就是想要給連星茗帶來一場美夢,而今連星茗正在做一場美夢。

甚至比吞服藥物帶來的美夢更加真實、更加綺麗,仿佛能夠撥開雲霧,乍見一縷天光。

他手握絳河走到門檻之前,身形靠著門框,靜立等待,魔氣遁地而走,悄悄漫過整座宮殿檢閱宮中的設施,尋找是否有刀劍等物。

尋了一圈。

慶安隻是一位不得寵的小公主,平日裡連三餐都是個問題,更不會有禦賜的任何賞賜。殿內許多原本就應該有的家具擺設被宮人們悄悄變賣,顯而易見,沒有刀劍。

連個能摔碎拾起碎片的花瓶都無。

傅寄秋又不放心地檢閱了數圈,才將魔氣收回,鬆一口氣心中稍安。

隻要這個人不碰到劍就好。

隻要他不碰到劍。

就能好。

……

……

“那我們現在算是朋友了嗎?”慶安有些不舒服地趴在桌子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伸手悄悄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是麻的。

她自以為動作很隱蔽,卻儘收連星茗的眼底。不過連星茗也沒有多說什麼,挑眉笑道:“不算。我不和小朋友交朋友,心智不對等。若是不甚起了爭執,我便看起來很像在以大欺小,多冤枉?多理虧。”

說完,連星茗掀開桌上的茶杯,想要給自己倒杯水喝。

垂眼一看。

杯中有不知道死了多久的飛蟲遺跡。

“……”

連星茗將茶杯重新蓋上,忍不住數落了她一句:“今日便算了。待你年歲再大些,若有陌生男子想進你屋子,你可不能胡亂同意。”

慶安假裝沒聽見他這句話,扯開話題好奇問道:“你和你師兄成親了嗎?”

“……”

連星茗嘴角微抽:“何出此言。”

慶安道:“你總是要傳消息給他,你還同他睡在一起。掌事嬤嬤說若我以後遠嫁他國,這些事情便都要

() 做,還要做更多呢。()”

連星茗不知道該回什麼,乾巴巴道:沒有成親。?()_[(()”

慶安:“那你們什麼時候成親啊?”

“什麼?我們不會成親啊。”連星茗被她繞了進去,好半晌才找回神智,道:“要不你還是去睡吧,我在一旁看你安睡後再離去。”

慶安站起來,乖乖爬到床上。

將小被子蓋起來。

連星茗鬆了一口氣,翻動其他茶杯看看杯底是否乾淨,後面又傳來一聲幽幽的困惑嘟囔,“不成親怎麼會睡在一起。”

“……”

連星茗將茶杯往下一放,惱羞成怒道:“我們不成親就是能睡在一起,你快睡覺!”

他將凳子搬到了床旁邊,坐在床側抱臂盯著慶安,眯起眼睛道:“再讓我聽見你發出一點聲音,我便要敲你的腦袋催你睡覺。”

慶安將腦袋縮到被子裡,在被子裡“啊——”了很長很長一聲。

連星茗啞然失笑,隔著被子敲她腦袋,道:“你真是問題許多,若我弟弟當年同你一般性格,我煩都要煩死了。我和我師兄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解惑了麼,解惑了就睡覺。”

慶安將臉探出被子,伸手解下臉上的白布條。連星茗看見她的眼睛,頓了一下。

先天失明。

眼睛部位是完好的,就和正常人的眼睛一模一樣,卻尤其空洞,黑色的瞳仁微微向上飄著,露出底下的一線眼白,看起來有些像三白眼。若非失明導致眼周萎縮、瞳仁上翻,她應該會有一雙像如小鹿般的圓溜溜可愛大眼睛。

“那你們是什麼關係。”慶安問。

連星茗答:“師兄弟。”

他看見慶安嘴巴動了動,猜也知道下一句話一定是“隻是師兄弟怎麼會睡在一起”,他垂下眼睫道:“以前……喜歡過。”

他以為以慶安的個性,定然要絮絮叨叨、十分好奇追問下去。可慶安卻隻是眨了眨眼睛,道:“可你現在不喜歡他了。”

“……嗯。”

慶安說:“你的聲音聽起來很失落。”

她機靈笑著伸出手點了點自己的耳朵,說:“我耳朵很精的。”

連星茗挑眉看她,道:“我失落不失落你都能聽得出來?若我隻是困倦了呢。”

“不一樣。”慶安轉過臉面向上方的床梁,道:“你們大人的世界真是好複雜,以前喜歡吃甜食,現在依然喜歡吃,卻不吃了。以前喜歡過的人,現在不喜歡了,卻還是走到哪兒都要向他報備一聲,總是提起,總是念著,說是不喜歡了,聲音聽起來卻比誰都要傷心。”

連星茗道:“我聲音聽起來很傷心?”

“對。”

他繼續:“那恐怕是你聽錯了,或許你的耳朵也沒有那麼精。又或許我真的有些傷心,不過也隻是因為覺得造化弄人,頗覺無奈罷了。”

慶安道:“哥哥,你回去同他見面後,千萬不能用方才的語氣同他說話。他喜歡你,他聽見你這種語氣,

() 也會很心疼的。”()

連星茗是真不知道自己剛剛的語氣有什麼問題,他隻是音調比平時低了些而已,又狐疑問道:你怎知他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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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安笑了,“他不讓你拿劍呀,還不讓你碰尖銳物品。父王以前有一位很寵愛的妃子,聽說是父王還是位王子時就心悅的低門千金,登基許久後待朝局穩定才敢娶進宮中,力排眾議封為貴妃娘娘,說是誕下子嗣後要加封為王後。結果她的孩子死在胎腹中,不久她就瘋了。她以前對我很好的,後來我去探望她,她打我,還罵我被賤人養著,不記得親娘……還幾度要跳河。”

連星茗聽到這裡,總感覺事情恐怕沒有這麼簡單。

慶安渾然不覺繼續道:“父王便讓人撤去她宮中所有的尖銳物品,封掉水井,連桌邊的四角都用軟布包著封死,用餐時的碗筷都喝令不用陶瓷碗。也讓人收走了她的發簪,父王經常去看她,在遠處看著她日日摔椅砸凳,不上前,隻遠遠看著。”

“但她還是過世了。父王收了她身邊一切的尖銳物品,卻沒有想到前些陣子的一場春寒大雨,她淋雨許多天,在太醫為她請平安脈時吞針自儘了。”

慶安道:“父王很傷心,大病一場,他好多天都沒有上朝呢,頭發都白了許多。我例行隔簾請安,出去的時候聽見他在哭。我第一次聽見他哭,還聽見他同太醫說——”

“到底怎樣做才能攔住一個想死的人。”

連星茗聽完,心神震動。

他其實一直不知道燕王妃是怎麼死的,當年與係統簽訂契約之後,他前兩年根本就沒有時間往大燕跑,心裡卻又實在過不去那個坎,經常性用任務點數同係統交換——任務點數除了能夠換一具新身體,還能夠換一些世間難得的法器,他寧可不要法器,也要係統造噩夢去恐嚇燕王妃。

他沒日沒夜做噩夢。

燕王妃同樣也沒日沒夜做噩夢。

當年得知燕王妃死訊時,他實在是困惑才在今日來到了大燕皇宮,噩夢能嚇死人?

還是嚇死一個頭腦清醒得可怕、自知理虧也堅定不移要去做違心事的惡人?

想也知道不可能。

現在看來,大燕王在中間插了一手也說不定。

江山定了,該是卸磨殺驢之時。

“……”連星茗緩緩送出一口氣,身形後仰靠在椅子背上。

說實在的,當年他得知燕王妃死訊時,心裡隻是感覺有些複雜,又有些霧蒙蒙的沉重感,並沒有多開心。

因為並不是親手報仇,但現在理清楚頭緒之後,渾身上下沒有哪一個毛孔不在叫囂著舒爽!比起親手報仇,今日所聽之事更叫他熱淚盈眶。

——你也被人背棄了。

你死前,是否體會到了我皇姐死時的感受。

[當年你送信給裴子燁,讓他去救你皇姐。燕王妃扣下信件數日,才把信給裴子燁看,結果裴子燁最後去的比你都還晚。]

係統道:[她恐怕是擔心貴妃之子會動搖她親生子

() 的地位,才會下手毒害,怎知貴妃也隨著去了。此舉觸怒燕王底線,正巧戰亂結束,正是誅殺功臣之時。]

頓了頓,係統“哈”了聲,罵道:[該!]

“哥哥,你在想什麼。”

慶安的聲音傳來。

連星茗道:“在想燕王妃。”

慶安呆呆張大了嘴巴,試圖爬起來,“可我這個故事的主人公是王貴妃啊,不是王妃。”她手臂疼痛一下子摔了回去,“哎喲”了一聲。

連星茗替她把被子蓋上,道:“你這個故事我很喜歡,就當是我送你回寢宮的報酬了。”

慶安幽幽道:“你都沒聽懂。”

“什麼?”

“父王珍惜王貴妃,才會叫人撤去所有的尖銳物品,生怕她尋死。你的師兄必定也很珍惜你,才會不許你碰劍。”

連星茗道:“我這邊情況不太一樣。”

慶安:“哪兒不一樣?”

連星茗想了想,解釋道:“師兄不許我碰劍,是因為我曾經用他的劍……”說自刎有些嚇人,又圓不上來,他改口道:“傷到過自己,而且傷得很重幾近瀕死,許是叫他有些惶恐。”

慶安震驚問:“你為何要這樣做?”

連星茗道:“我名聲不好聽,連累了很多人的名聲。讓他的劍染我的血,可摘清他。”

頓了頓,繼續:“所以我這邊情況不太一樣,王貴妃可能是真的想尋死,我就是在局勢很糟糕的情況下,能摘清他便摘清他吧。”

慶安更震驚了,許久後才道:“那他知道你這個想法麼?”

“……”連星茗沒說話。

慶安忍著痛爬起來,著急道:“哥哥你要跟他說呀,你不說他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今日你一說你師兄不讓你碰尖銳物品,我立即就想起來父王重病時的哭聲,特彆……”她想許久,才終於選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絕望。”

特彆絕望。

慶安道:“至少也要讓他知道你為什麼要拿他的劍弄傷自己。若我是他,我定要以為哥哥厭生至極,恨不得像王貴妃那樣吞針自儘了!”

“……”也沒有厭生至極吧。

連星茗愣了幾秒鐘,恍然點頭說:“好,那我待會見到他就和他聊一聊這件事。”

慶安這才滿意躺了回去。

連星茗垂下眼睫,咬著下唇同係統道:[這就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的原因,我為什麼總是稀裡糊塗的,真想錘一錘自己的頭。]這些事情他完全想不到,不是想不起,是想不到。很多細節就像是潮水一般在腦海中往下退。

在他想要主動伸出手抓住這些細節的刹那間,就會有其他事情打斷思路,瞬間壓下。

係統連忙安慰道:[你彆急,慢慢來。這事兒不怪你,我不也沒想到嘛,他也沒有主動提起過。待會兒見面了再慢慢說,若你哪句話不對了,會讓你師兄傷心,我提前提醒你怎樣?]

[好。]連星茗在心裡應了一聲,轉念又咂舌道了一

聲,[到底怎樣做才能攔住一個想死的人——燕王也有今日。]

係統笑出聲:[他也活該。]

連星茗停頓許久,重重揉了揉泛紅的眼睛,移開手掌心時暢快地笑了。

[你說得對,他們都活該!]

慶安道:“哥哥,我手也開始疼了。”她看起來特彆不舒服,想要翻身。

連星茗回神按住她,掀開被子看了一眼,面色微變。

慶安身下床鋪染著大灘的血跡,不知道從哪兒流下來的,像是身體在融化一般。

她抬起手,手臂卻落下床鋪。

融斷了。

鮮血淋漓,血腥味撲面而來。

連星茗都不敢多看,掩上被子抬手化作靈力,點了一下慶安的額頭,封住她的感官。慶安像是舒坦了許多,面上痛苦褪去。

“我是怎麼了。”

連星茗說不出口。

他解下腰間的香囊,輕輕放到了慶安的臉邊,彎唇道:“你一直睡不著覺,這可怎麼辦。我將我姐姐送我的香料都贈給你吧,你嗅著這個味道睡,有沒有好一點兒。”

慶安偏眸嗅了嗅,揚起笑容。

“好香!”

連星茗笑道:“那是自然,我姐姐很厲害的,全皇城的香料鋪子加起來,都比不過她。”

“你不是舍不得給我嗎?”

“舍不得,你再說一句我就要收回來了。”

慶安“哈哈”驚笑一聲,拿臉去蹭那個香囊,蛛網狀的毒紋原本十分恐怖,但在香囊上精致的繡花襯托下,倒也顯得沒那麼恐怖了。

她小聲對香囊說:“姐姐,哥哥是個小笨蛋,他以為我聞不到血味。”

連星茗捏住香囊,作勢往回收。

慶安:“哥哥你要反悔,哈哈哈!”

連星茗笑著,故意說反話歎氣道:“唉,我同你呆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在反悔。”

[慶安當年不知道是怎麼死的。]係統唏噓道:[怎樣的死法才能稱之為死狀恐怖?甚至燕王都請薩滿來皇宮鎮怪驅邪了。]

[不知道。]

連星茗看著慶安,慶安還在嗅香囊,瞧著很是新奇的模樣,無神的眼睛眨巴眨巴著。

又眯起,似乎想努力看清楚香囊的模樣。

正要再多與係統聊幾句,往下猜猜看。屋外突然傳來奔走之聲,似乎是藏匿於宮殿中的宮人們跑出來大叫:“走水了!快跑。”

“等等!外面有蛇,不要出去。”

“走水了,走水了!!!”

連星茗猛地坐直了身體,頃刻間差點從椅子上翻下去。他條件反射一般伸手探到被子裡面,想要打橫抱起慶安往外跑,動作猝然頓住。

縮回手時臉色難看。

掌心、手臂上全都是血,他也不知道剛剛抬起慶安身體的那一瞬間,那一聲脆生生的“哢擦”聲音是什麼,似乎是骨頭的斷裂之聲。

連星茗又“啪”一聲坐了回

去。()

慶安感官被靈力封住,感覺不到痛感,她的耳力也比不上修仙者,聽不見遠處的呼喊聲,隻疑惑偏眸問:哥哥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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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星茗一直在等那些宮人跑到正殿,來一個人叫一下這個小公主,叫小公主在失火時一起跑。可等了將近幾十秒鐘,那些呼喊聲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將千年前的一條小生命遺棄,將一個不屈的靈魂就這樣扔在了火海之中。

“沒什麼。”

連星茗垂下眼睫,隻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立起來,開口時聲音發澀:“燕王妃平時在宮中,可有其他結怨的宮妃?”

慶安“啊”了一聲,想要掰著手指頭數,但是她抬不起手,道:“太多了,都數不清楚了。”

皇宮對於“火”這種東西,防範十分嚴實,甚至宮道各地都設有大缸,以便在失火時方便宮人取水滅火。今日剛剛好是燕王妃的頭七,小公主的寢宮便失火了,哪裡有這麼湊巧的事情?

怕是柿子先撿軟的捏了。

[燕王妃其他子女活了多久?]他問。

係統查了下,驚愕道:[加上裴子燁和慶安這兩個非親生,她共孕育有五名子女,在她離世後的半年內四子相繼死亡,死因不明。]

連星茗喉結上下動了動。

半晌揚起了頭,道:“一報還一報。”

他又看向慶安。

一路護送至寢宮,生怕慶安跌落湖泊,又從哪裡的高台階滾落下去。卻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是這般死去的!沒有人來喊她逃命,在睡夢中驚醒時四面八方便全都是火焰了,跳下床想要逃跑,卻根本分辨不清方向,也不知往哪跑。

哪兒有火,哪兒沒火。

她看不見,她喜歡奔跑,在一片黑暗之中向著光奔跑,可這一次她卻不知道真正的光在何處了,伸手能夠觸摸到的全都是火光。

是一場人為的大火,殺死了她。

火光從窗外映照進來,滾燙的溫度已經隱隱漫了進來,連星茗渾身發麻、動都沒動。

隻眼眶通紅著無力牽了下唇。

是一場人為的大火,殺死了她和月亮。

連星茗現在特彆想跑,椅子上像是長了無數根針一般,紮得他渾身上下無處不痛!明明火勢還未燒到主殿,他便已經驚恐到渾身發軟,抬頭看向幽暗的宮殿頂時,仿佛依稀看見了無數次在噩夢裡看見的青銅城門,士兵們在慘叫——

在扭曲——

黑金色的戰甲在火光中融化,深深印在靈魂中的黑金國旗被赤紅色的火光吞噬,國家的歸屬感被殘忍地擊碎、擊垮。

他急喘一聲,這裡又不是連雲城,他尚且能夠保持理智,還未過分被影響心神。他隻是下意識地將右手覆蓋在左掌之上,指尖剛要深深嵌入掌心當中,前方突然傳來一道輕輕的聲音。

“哥哥,我還是睡不著。”

連星茗回過神來,抬起眼睫時臉色慘白。他將右手移開,輕輕拍了拍慶安肩頭的被子,聲音聽起來十分異

() 樣,“那怎麼辦啊。”

慶安愣了一下,耳廓動了動。

疑惑轉面“看”了連星茗幾秒鐘,空洞無神的眼睛裡倒映著微弱燭光。

連星茗的聲音在發抖:“我特彆想出去,”但慶安的身體正在融斷,他根本不能移動慶安,晃一下小公主可能都要散架,“我……我……”支支吾吾半晌,他現在全身的力氣都在控製住自己不要轉身往外跑。

彆像其他人一樣,把慶安扔在這裡。彆像其他人一樣,把崇寧關在著火的地方。

“好暖啊。”

面前突然傳來聲音。

連星茗不受控製顫動的身體一頓,愣愣抬起眼睛注視著慶安。

“你說什麼?”

慶安躺在被子裡笑道:“我說好暖啊,是不是太陽已經完全出來了?”

連星茗:“……”

燭火的微光倒映在她空洞的瞳孔當中,似是為這雙眼睛點綴上了遲來的高光。又有星星光亮落在她的眼睫上,隨著眼睫一起顫動——噩夢中的滔天大火失色褪去,這顫動的眼睫覆蓋上大火的森然印象,連星茗看見她臉上的笑,急促的心跳聲突然變緩了一些,不再坐立難安。

慶安看不見,因此他的焦慮並沒有影響到慶安。他看得見,因此慶安的平靜能夠影響到他,讓他也不由自主跟著平靜下來。

不可怕。

他暗暗鼓勁,在心裡對自己說。

不害怕。

慶安年齡這麼小,當初死在火海之中還不知道有多痛苦,有多恐懼。他如今既然在慶安的身邊,便要做一個好榜樣,守護住慶安的美夢。

讓她能夠沒有痛苦的離世。

讓她的記憶最後,是美好的。

連星茗抬手拍她的被角,努力控製聲音維持平穩,深吸一口氣笑道:“你剛才講了一個故事給我聽,我便也講一個故事給你聽。聽完後,你就乖乖地睡覺,好不好?”

“好!”

慶安喜歡聽睡前故事,也從來沒有人願意跟她講過,她興高采烈笑道:“是關於什麼的呀?”

連星茗聽見她熟悉的聲音。

抬了下頭,又臉色微白著底下,鼓足了全部的勇氣才能夠再一次開口提及。

“是關於我的弟弟……他叫做曙曙。”

***

“走水了!走水了!”數名宮人驚慌失措從大門邊上跑過,他們看見了門檻邊立著一個陌生的男人,不過此時情況緊急,他們也來不及上前問許多,隻連滾帶爬地倉皇冒著硝煙往外跑。

傅寄秋緊攥絳河,眉頭緊鎖看著主殿方向,那兒房門緊閉,遲遲沒有任何聲音。

他控製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似乎是想起來什麼,又止住身形,放鬆持著絳河的手掌,重新靠了回去。

心弦也微鬆。

連星茗先前送給他兩封信件,看起來小琴修的心情很不錯,至少這人臉上肆意的笑容來看,近一個月都從未心情像現在這般好。

那便是他多慮了。

火勢距離此處還遠,一時半會兒還燒不到主殿。也許連星茗與小公主聊得正開心,沒有注意到外面的叫喊聲,等他聞到了嗆鼻的硝煙味,他應該會自己牽著小公主走出來的。

傅寄秋再一次看向緊閉的門,指尖靜悄悄探入懷中,用力攥住了那兩封與藥瓶放在一起的信。

應該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