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為連星茗準備的小門派坐落於桃花山,門派雖小,山卻宏大種滿了桃樹。山下還有個村落叫做桃源村,從平洲城出發前往桃源村,車行需七日。
連星茗原以為傅寄秋會隨他一同前往桃源村,怎知馬車剛行到官道,傅寄秋就叫停。
“你要走?”連星茗有些意外。
他連忙從馬車上跟下去,道:“我送一送你吧。”
傅寄秋垂著眼睫看他,笑得有些無奈,“本就是我來送你。”
“噢噢,對。”
傅寄秋送他一日,他又送傅寄秋半日,送來送去得送到猴年馬月才能分開。連星茗有點兒想問傅寄秋要去哪裡,但一想到這人身負重任,恐是有公事,他便也不便多問。
靜站幾秒鐘,風吹過林梢,月明星稀。
兩人都低著頭未說話。
馬車簾子被掀開,世子探頭往外看,叫道:“還走不走啊,天都要黑了!”
連星茗才開口,遲疑道:“那我們就此彆過?”
傅寄秋安安靜靜點了下頭,黑睫垂下來蓋住瞳孔,“既需斷去心意,便要早早分彆,望你……日後珍重。”
“你是因為這個緣由才想離開的?”
連星茗更加意外。
傅寄秋垂著眼睛看著地面,眼睫在冷風中輕顫,一直都不抬眸看他。他們之間的距離不算近,也不算遠,維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許是今夜的月色過於溫柔。
連星茗看著傅寄秋微微抿起的薄唇,突然覺得這個人好像有些……可憐?
他連忙把雜念甩出腦海。
傅寄秋身為仙長,位高權重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有什麼可憐的。
連星茗偏頭看向官道旁的荒草,小聲說:“你能這樣想得開,挺好的。”
傅寄秋沉默許久,低低“嗯”了一聲,抬手遞來一物。
是儲物袋。
連星茗是個琴修,琴修戴儲物戒有些不方便,所以他平日裡慣用的都是儲物袋。
而傅寄秋慣用儲物戒。
連星茗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考慮到這一點,心底有些感動,接過儲物袋道:“是什麼?”
“你上馬車再看。”
連星茗便要回馬車中了,臨上車心念微動,回過頭往後看了一眼。
月光清淺,傅寄秋孤身立在長長的官道上,前後都無人,渾身寂寥。這情形似乎有些眼熟,在數年以前,連星茗曾與傅寄秋說自己訂婚,傅寄秋便要從他的對面搬走了。
當時他們二人在祭廟中,當日的心情連星茗已經記不清楚,他隻依稀記得自己好像在傅寄秋轉身離去時,大步衝上去死死攥住了這人的衣袖,說什麼也不願意鬆開手。
好像還急哭了。
相同的情形,竟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這一次,他再沒有衝上去攥緊他。
回到馬車之中,車行二十來米
時,連星茗才後知後覺打開儲物袋看了一眼,隨即微愣。
是他的另外四把法琴。
都保存完好,似乎一直被人精心守護著。
像他曾經日夜擦拭戰甲般珍愛。
“……”
連星茗放下儲物袋,突然站起身。
對面昏昏欲睡的世子茫然抬頭:“你乾什麼——誒!你去哪兒啊?!”
連星茗來不及回答他,從馬車下去,順手往馬車上扔了一個阻隔結界。
下車之時,那個身影還在原地,身後的墨發在輕輕柔柔的月光中隨風揚起。
他心中鬆了一口氣,快步跑近。
傅寄秋低垂著眼簾,眸光柔和看著他。
連星茗頓了許久後,嘴唇牽動:“我們,要不要再試一次?”
傅寄秋輕聲說:“試什麼。”
連星茗伸手攥住他的衣服,僵硬說:“師兄,你下來點。”
傅寄秋聽話地俯下身形。
連星茗深呼吸一口氣迎上去,貼上了他的唇,距離這樣近,他能感覺到傅寄秋的下唇顫了一瞬,呼吸也隨之凝滯。他有些青澀,像小貓般碰了碰傅寄秋,卻也慌亂到不知下一步該如何做。
上一次他們說要嘗試,實則是傅寄秋主動,連星茗的態度十分被動,叫人看不清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這一次是連星茗主動,意義完全不一樣。
傅寄秋抬手托住他的後脖頸,像是心情劇烈起伏,又像是沙漠的旅人行走數日,終於見到了綠洲,他的指尖顫得不成樣子。
連星茗有些站不住,一路踉蹌地往後退,直至退出了官道,踩進側面的荒草地中,背靠一顆粗壯的樹木。
後背有一隻硬邦邦的手臂為他墊著,還是和上次一樣的動作,這次卻顧及著後方有枯木樹乾,為他阻隔了後方乾硬的膈感。傅寄秋的動作可以是說是十分的溫柔,掌心珍惜懸停在他的臉龐,拇指蹭過他的眼尾。
許久後,傅寄秋退開少許距離,揉了揉他的眼角,低聲道:“呼吸。”
“……”
連星茗才想起來要呼吸,眼眸失神。
還沒有來得及緩過神,再一次傳來觸感,衝力讓他下顎後仰一瞬,很快又被傅寄秋托住後腦勺,防止他撞到乾枯的樹木。
等他再次回過神時,竟已經被傅寄秋抱了起來抬高,足下懸空,他隻能近乎掛在後者的身上。去迎合這個比之前要熱烈、甜蜜無數倍的吻,天色昏暗,再分開時他看見了在夜色中一閃而逝的幽深黑眸,充斥著動情。
“什麼意思。”傅寄秋聲線發緊,黑瞳一眨不眨定定看著他,眼尾都浮著玫紅。
連星茗啞然張了張嘴。
“你先放我下來。”
傅寄秋停頓了許久,眼瞼低垂,妥協般放柔聲音哄道:“星星,你先親的我。你得告訴我你是什麼意思。”
連星茗偏頭避開他的視線,抿唇說:“就是,我想再試一次,看看還喜不喜歡。”
“……”
傅寄秋低聲問:“喜歡我?還是喜歡親我?”
連星茗沒說話了。
傅寄秋一點兒也不著急,對他拿出了一等一的耐心。
“……”連星茗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他隻是突然想起了蓬萊仙島的那一夜,想起了幻象中曾經體會到的情感,像是為彆人的遭遇感到遺憾,有些悵然若失。
就像他也會為了阿箏幻象中的遭遇而不平。
冷風吹過。
就半點兒也不剩了。
他恢複了冷靜,拍了拍傅寄秋的手臂讓這人放他下來,站穩後道:“對不起,師兄。剛才是我逾矩了。”
傅寄秋呼吸聲驟然一輕。
連星茗不看他,依舊偏眸看著地,乖乖認錯,低聲說:“你要是生氣,那你就生氣吧。”
身旁傳來一聲輕笑。
“這次怎不說哄哄我了。”
連星茗偏頭看他,“什麼?”
傅寄秋俯身看他,彎唇道:“不用害怕,師兄很好哄的。”
連星茗看著傅寄秋唇角彎起的弧度,總覺得師兄此時不應該笑,應該生氣才對。
他遲疑許久才出聲,問:“你為什麼不生氣?”
“我為何要生氣。”
“是我讓你當斷則斷,誰知道我反過來親你,過後又不負責任。”連星茗感覺自己像個大人渣,越說越心虛,歉疚道:“若有人這樣對我,我定要生氣的。”
傅寄秋眼底的笑意加深,“若有人這樣對你,我才是真要生氣。”他抬起手輕輕蹭了蹭連星茗泛紅的唇角,輕輕落下一吻。
彎下眼角低聲道:“你不後悔來親我就好。就當是分離吻吧。”
“……”
連星茗喉結上下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話,潦草點了點頭,就撤去結界走向馬車。
馬車行遠。
傅寄秋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目送馬車遠去。
身後迅速掠來一道黑影。
是魔修千面。
數日以前,他隨魔尊途徑此處,誰知道尊上突然劈開平洲城的結界,落下後不見蹤影。千面好不容易才在蓬萊仙島的凡間客棧尋到尊上,結果又遇到連星茗指著他的鼻子罵他“魔修”。
直接被尊上一道靈力暴擊,駭到滾了老遠,這些日子一直在郡守府外眼巴巴張望。
方才他幾乎看了全程。
雖說夜色濃重看不太真切,但也能大概能明白這兩個人在做什麼。
心底的呆滯震驚自然不必多說。
他跟了尊上許多年,尊上表面上看起來是一個清寒溫和的人,卻以雷霆手腕迅速整合了鬆垮成一團的魔修,帶領魔修從人人喊打的境地走到今日的無比殊榮。他們魔修最崇尚的便是及時行樂,身邊男男女女多得是,大家都是自願,並不把□□看得有多重要,但尊上是個特例。
這麼多年,傅寄秋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男的沒有(),女的沒有⑥[((),連隻貓狗都無。
千面有時候甚至會懷疑他之前是不是修了無情道,不然魔修當中美女和俊俏少年如雲,也不至於眼光高到一個都看不上吧?
就算真的一個也看不上,魔修的各種欲望也會被放大許多倍,情/欲同樣。
千面都不知道傅寄秋是怎麼忍了這麼多年,好吧,現在果然還是忍不住了。
及時行樂嘛。
玩玩而已,對魔修來說很正常。
千面單膝跪地行禮,恭敬道:“尊上,寒荷仙尊已抵達忍冬城,邀您一敘。”
忍冬城是傅寄秋繼任仙長的那一年,定下的魔修主城區。
“……”傅寄秋偏眸看過去。
千面垂著頭繼續道:“說是因裕和仙尊之事。她恐怕是想要向您求情。”
“不見。”
傅寄秋抬起腳步,眉宇清寒向前走。看這個行進方向,竟是追著馬車而去。
千面愣了幾秒鐘,疑惑跟上。
“尊上您要去哪裡?”
“桃花山,桃源村。”不等千面疑惑詢問這是什麼地方,傅寄秋繼續道:“交付於你一個任務。前面那輛馬車駛向桃源村,若車上的人路遇困難,你需偽裝一番上前協助。”
“……”
千面咽了下口水,呆滯看了眼馬車,更呆滯看向傅寄秋,微驚問:“尊上,您不是剛從那輛馬車上下來嗎……且您與車上人目的地一樣,為何您不與他同行?”
“我若同行,隻會將他推遠。”傅寄秋似是想起了什麼,神色軟了一瞬,“既然知曉此舉不負責任,還頭也不回上了馬車。真是……”他唇角輕輕挑起,眼底浮上了點兒無奈的笑意。
千面沒聽懂這話,但這並不妨礙他看見傅寄秋臉上的表情,發自內心感覺驚恐。
媽呀,他在心裡連聲叫,媽呀!
千面急性子張了張嘴巴,欲言又止道:“若您有看上的人,不若直接帶回忍冬城養著。”
傅寄秋腳步未停。
“我倒是想養著。”將數道破碎的裂縫養好,耐心粘起來,動作一定要溫柔,不能嚇到他。
想到這,傅寄秋聲音放輕,眸底的光更加溫柔,“就看他想不想給我這個機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