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火苗被人殘酷潑滅後,又在同一個人的手心裡點燃。
心情大起大落的乙骨憂太心跳如鼓,眼睛睜得大大的。
他看著面前黑發綠眼的少年那冷酷又疏離的神情,在理解對方的話語意思之後,性格怯弱的他少見的完全不為他人的排斥及威脅而感到恐懼。
乙骨反倒是瞬間就安心了下來。
因為自卑,所以對他人的情緒變化很警覺。
因為不安,所以對他人的敵意善意很敏銳。
——面前這位聲稱擁有處刑自己權利的少年,不是壞人啊。
那暗淡冰冷仿佛凝冰的綠眸深處,是如湖水般清澈又柔軟的存在。
這是一條出路。
但不知道為什麼。
乙骨憂太產生了一種錯覺。
他像是看見了套著沉重鎖鏈的黑犬,在審判過後,選擇將那藏在迷霧中的出口對他人指出。
黑犬似乎對那道路無比熟悉,但又無比陌生。
像是看著一個昔日也屬於它,而現在已然無法擁有的希望。
鎖鏈太重,也不夠長。
所以。
仿佛自己沒能走上那條更好的路,所以將希望給了彆人一樣。
——陳述著這樣話語的禪院惠,身上帶著這樣複雜的氣息。
是錯覺吧?
這種奇妙的錯覺沒有任何根據,但卻如此的鮮明。
乙骨張了張口,又閉上,最後在惠的冷漠凝視下,他結結巴巴保證:“我、我知道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乙骨:“但是,那個,我要怎麼找到那個叫‘五條悟’的人呢?”
惠:“白發藍眼,臉上時常用墨鏡或者繃帶將眼睛部位擋住,還有近乎兩米的身高……那家夥外貌特征很顯眼,你看見就一定能夠認出來。”
惠:“至於怎麼見到人……這個你不需要擔心。”
乙骨憂太心稍定了些,接著又再度不安地鼓起勇氣開口:“如果他不願意幫助我怎麼辦?我沒有錢,也沒有什麼其他珍貴的東西可以作為報酬,我要怎麼求助比較好呢?”
惠看著他,歪歪頭:“雖然你身上背負著咒靈,但是你本身也的確存在咒力,也能夠控製裡香。”
“換句話來說,你擁有成為咒術師的可能性。”
“你要是能夠控製住咒靈和咒力——那你會成為屈指可數的強者。”
“而五條悟需要咒術師。”
“他在培養屬於自己麾下的咒術師。”
“所以,你隻要說明你和裡香的事情,然後成為他那側的咒術師就足夠了。”
作為五條悟想要的新生血液。
而自喻為“最強”的他,擁有接受異類的底氣。
“……”惠說完,停頓片刻後又平靜地補充:“這段話也不許說出去。”
。
乙骨憂太雙手帶著畫有咒符的鐐銬,滿心
忐忑地坐在了轎車的後排,然後被押送前往了東京的監牢。
那是一個六帖榻榻米大小的房間。
牆上的咒符一層又一層,厚的完全看不見底下的牆面,中間就隻有一張椅子,而椅子兩側,天花板上有著粗厚的注連繩直直垂下。
惠將人放在這裡,就離開了。
熟悉的人離開,乙骨憂太頓時像隻借來的貓似的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緊張不安地等候著審判的到來。
這裡相當的安靜。
明明隻有一扇推拉門阻擋,但是外面的聲音卻一點都傳不進來。
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過度安靜讓乙骨不免地越發擔心害怕。
他抓住了脖子上的戒指,小聲喊道:“裡香。”
【什麼事——?】
“沒什麼,我隻是想要聽聽你的聲音。”
但是好在,他還有裡香。
似乎是慶幸於乙骨憂太的“想開”,興奮於乙骨久違的主動呼喚她,裡香變得乖巧了很多。
裡香很高興。
她一下下的喊著“憂太”的名字,直到記錄的人推門進來,站在老遠的地方向他問話。
三天後。
乙骨等待許久的司法審判,終於開始。
。
——高層掌控著咒術界,司法等一係列工作也歸他們管。
而貪生怕死的他們,不會願意親自接見一個背負著特級咒靈的少年。
所以,乙骨憂太所處的監牢封印室,被安置了特殊的結界。
內部結界將兩方的投影聯係在了一起。
坐在椅子上的乙骨,就這樣眼前一恍惚,抬頭就看見了遠處一列懸浮的障子門。
每一扇障子門的後方,都是一位高層。
他們單向觀察著乙骨,目光是一模一樣的警惕和嫌惡。
裡香……全名祈本裡香。
其生前的資料,已經全部被送往了高層手中。
那的的確確是個普通女孩。
家裡沒有術師,不存在血脈傳承,按理來說,是不可能在死後變成那麼可怕的咒靈。
但異變的確發生了。
“未顯形時,咒靈就已經抵達了一般特級的評定。”
“可憐的孩子。”
“你——乙骨憂太,你知道,你的靈魂和詛咒聯係在一起了嗎?”
蒼老的嗓音一句接著一句。
乙骨憂太心臟過速,他目光遊移著,然後在障子門的側邊看見了安靜站著的熟悉少年。
啊,是禪院君。
他眼神一亮,然而禪院惠神情冷淡,垂著眼眸微低著頭,看都沒看向這邊一眼。
乙骨憂太也隻好收回目光,艱難的將目光對著那幾扇障子門。
【不要對高層報以什麼期待,他們是那種會將危險全部扼殺在搖籃裡,完全不存在任何人道主義思想的家夥。】
惠的警告,是正確的。
乙骨憂太試圖爭取機會,然而有著蒼老嗓音的高層們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希望他能夠“懂事”、明白“特級咒靈”的危險性,然後為了更廣大的利益和他人的安全,點頭認下“死刑”的判決。
殺死乙骨,裡香不一定能夠立即消失。
但不殺死乙骨,裡香一定不會消失。
因為名為裡香的咒靈和乙骨聯係太過緊密,已經深入到了對方的靈魂。
他不死的話,裡香這個咒靈就永遠無法完全祓除。
——高層這麼判斷著,然後輕率的達成了共識。
為了以防萬一而拒絕嘗試任何可能,選擇判處未成年死刑的決定,以“規定”和“集體利益”的名義,被合理化了。
一般來說,高層當然不會尊重監牢犯人的意願,他們做出任何判決,都無需爭得當事人的意見。
但是乙骨的狀況比較特殊。
裡香的危險評定很高,處刑難度極其棘手。
所以如果乙骨不配合、選擇掙紮的話,處刑工作一定會格外不順。
高層不希望造成太大的人力物力的損失。
所以,在從乙骨憂太這位少年的資料中了解到對方的基本性格後,高層難得耐心下來,對人徐徐誘導。
而讓惠旁聽的行為,顯然也彆有目的。
——他們想讓惠聽見乙骨憂太認同死刑判決的一幕,然後迫使對方執行新的處刑工作。
高層想要一位完美的處刑人。
一位不僅要能殺死詛咒師,還要能夠將高層認定的“風險”一並鏟除的處刑人。
“惠能處理這個嗎?
“可以的,再不濟,他不是還有那個招式嗎?”
“魔虛羅?但惠不是還沒有掌握最後一個式神嗎?同歸於儘的招式,用在這個少年身上太浪費了。”
“按照惠的彙報記錄,如果能說服乙骨配合,不讓裡香完全顯形……”
“啊,這樣不需要魔虛羅肯定也可以了。”
所以,才有了現在這一幕。
高層信心滿滿,覺得這事應該不難。
畢竟乙骨憂太是個很容易心軟,也沒什麼主見的少年。
而且他性格本身就抑鬱,據遞上來的情報來看,也有明顯的自殺傾向。
死亡對他來說,應該是解脫才對。
可這是以前的乙骨。
——如果是以前的乙骨,大概會毫不猶豫的點頭同意吧。
但現在的話,乙骨隻會鼓起勇氣喊:
“不,請再給我一個機會。”
“我會控製好裡香,保證她不會再失控。”
“我會去尋找的,尋找能夠讓裡香解除詛咒、順利成佛的辦法。”
“所以……請給我們一個機會。”
高層皺起眉,不由看了一眼一旁的惠。
是巧合嗎?
為了解咒什麼的。
這個既視感,還真是像
啊。
但和身為禪院少主的惠不同,高層不會接受一個背負詛咒、沒有任何背景的少年提出來的交易。
無法達成共識。
高層臉色陰晴不定。
在他們準備一意孤行、解除結界?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然後強製開始準備死刑安排時——
第三方的不速之客,突然臨時推門闖入。
“誒,這不是很有趣嘛。”
不知道何時過來的男人,聽見了乙骨的話。
他漫不經心的走進高層所在的會議室,然後通過兩地結界的聯係,也被遙遠□□室內部的乙骨看見。
而來人那極具標誌性的顯眼外貌,讓乙骨緩緩睜大眼睛,隨後他一個機靈,無比緊張又鄭重了起來。
——求助五條悟,這是唯一的機會。
我能給出的報酬是……
乙骨看了一眼另一邊的禪院惠,咬咬牙,再次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我知道的,隻有詛咒可以殺死詛咒,我其實也可以成為咒術師吧?如果我能夠控製裡香,我們的力量一定能夠派上其他用場……我可以效忠願意幫助我和裡香的人。”
“哦,氣勢不錯嘛。”白發的男人感受到了視線,若有所思的停頓了片刻,隨後笑了起來:“被詛咒的少年為了心愛的青梅決定成為咒術師——這可是王道設定,果然多來這頭轉轉總能發現好東西,畢竟你們這些老東西一向膽小如鼠,沒有用人的底氣。”
“五條悟!”
會議被打擾的高層,憤怒不快地點名:
“你怎麼在這裡?擅自闖入會議,你這家夥眼裡還有王法嗎!”
“王法?什麼王法?殺死一個年輕人,剝奪未成年希望的王法嗎?”白發的男人嗤笑一聲,“我說啊,如果人患上了疾病就將人殺死,那麼這個世界就不需要醫學了;如果害怕火焰的炙熱與灼傷,人類至今還在茹毛飲血。”
“……這起判決和你沒關係!五條悟,不要來多管閒事。”
自從高層得到了禪院惠這個特級以下的第一人,很多事情,高層都不再需要捏著鼻子讓五條悟處理。
畢竟特級級彆的工作畢竟是少數。
換做以前的話,乙骨憂太的狀況,五條悟必然會參與其中。
但現在,被排除在外的五條悟,不清楚乙骨憂太的存在。
……並這不妨礙他在東京偶然遇見了朱令,然後意外得知了惠來到了這邊以及乙骨憂太的事情,並順路過來溜達。
“抱歉啦,我可最喜歡管閒事了——呀,好久不見,小惠。”
眉眼彎彎的白發男人對著高層旁邊的少年揮揮手:
“總是和這些家夥相處很累吧?今天有跳槽的打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