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柔嘉公主已稱病了數十日。
自從薛懷大婚之後,她便因情絲難解、鬱結於心的緣故“大病”了一場。
這來勢洶洶的病症還驚動了永樂帝與崔皇後。
永樂帝雖中意薛懷為人,卻也不是非要把千嬌萬寵的女兒嫁給他,京城裡多少王孫公子排著隊要尚主,少了個薛懷又何妨?
崔皇後卻更懂女兒的旖旎情思,她出身洛陽崔氏,自閨閣時便是秀外慧中的大家閨秀,如今成了一國之後,治理後宮時也以賢德仁善為名。
“薛家世子已定了親,柔嘉為他傷心一場也是人之常情,依臣妾說,溪澗落水一事的確十分蹊蹺,可若是承恩侯府棄了那庶女於不顧,反倒露出幾分攀龍附鳳的勢利來,倒還不如今日這般。”崔皇後在側與永樂帝說道。
“朕也是這個意思。”永樂帝擱下了手裡的奏折,接過崔皇後遞來的蓮子百合湯,抿了一口後說道:“可柔嘉的性子如此要強,隻怕是不願意善了。”
“不過是小女兒脾性,過上兩日也就好了。”崔皇後莞爾一笑道。
眼瞧著父皇與母後都不願意為她做主,柔嘉公主愈發慪了一肚子的氣,當即便憤憤然地出了皇宮。
身旁的女官和姑姑們見她怒上眉梢,一時不敢深勸,隻有個姓房的姑姑壯著膽子說道:“老奴聽說,今日是那庶女娘家的嫡姐出閣的日子,按理說妻姐成婚,薛世子應當撂下公事前去觀席,可老奴問了翰林院的小秋,他說薛世子卯時不到便上了值。”
其間的含義自是昭然若揭。
即使那庶女費儘心機嫁給了薛懷,可薛懷卻是對她厭惡至極,連娘家嫡姐出閣也不願與她同來同往。
柔嘉公主隻覺得自己這顆浸淫在苦藥汁裡的心透出了幾分惘然般的甜蜜。
若沒有那庶女橫插一腳,與薛懷情投意合、舉案齊眉的人該是她才對。
薛懷與那庶女婚後不睦。
是否也有在念著她的緣故?
思及此,柔嘉公主再難抵禦這滂湃如海的情.潮,當即便讓駕車的馬夫調頭趕去徐府。
徐家門庭簡薄,前來的觀禮的族親好友們也隻圍了階前一圈,饒是如此,太監以公主之禮宣告著柔嘉公主的出現後,那些圍觀之人也瞠目結舌地下跪行禮。
好端端的柔嘉公主怎麼會來徐府觀新婚之禮?
徐家與公主可沒有半分交情。
便有好事者將目光放在紅漆木大門前佇立著的薛懷和瑛瑛身上,議論聲此起彼伏。
“柔嘉公主大駕光臨,莫非是為了薛世子?”
“這是自然,你沒瞧見那庶女的臉色都白了嗎?隻怕她是心虛不已,不敢與柔嘉公主對上呢。”
瑛瑛自然也聽見了這等議論之聲。
她的確是心虛,又想到薛懷與柔嘉公主情投意合的過往,愧怍褪了色,成了星星點點的酸澀。
公主駕到,薛懷與瑛瑛也逃不過下跪行禮的禮數。
薛懷跪伏於地,恰巧讓人瞧不清他臉上的神色,隻能覷見那清潤如蘭般的挺朗身姿。
瑛瑛攥緊了手裡的錦帕,不知自家夫君與舊日的愛人相見後會不會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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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今朝傳出了什麼風言風語,她這世子夫人一位便更加名不副實了。
柔嘉公主一走下轎輦,那雙眼波流轉的美眸便駐停在前方那道令她魂牽夢縈的身影之上。
薛懷在一眾下跪行禮的人裡顯得如此出類拔萃,分明是一模一樣的彎膝跪伏,可他濯濯自華的身姿卻載著幾分如竹如蘭的清傷在。
他不聲不響,並沒有抬頭與柔嘉公主相視。
柔嘉公主心腸驀地一軟,隻以為是心上人與她情意想通,這才會心傷到不敢直視她。
越是心愛著彼此,落入今日這樣的境地,便越是不敢在人前觸及傷口。
哀傷過後,她的美眸又挪移到了薛懷身側的瑛瑛身上,姣美清麗的女子秉著婀娜的身段向她行禮。
如此矯揉造作,如此刺眼礙事。
她隻恨自己手段不甚狠辣,沒有在溪澗事發之後下狠手弄死這個庶女。
否則她與薛懷怎麼會兩情不能相悅?
“都起來吧。”
良久,柔嘉公主終於按下了心裡翻滾著的戾氣,叫起了跪在地上的百姓們。
瑛瑛聞聲後也欲起身,可今日在烈日下暴曬已久,人本就有些昏昏沉沉的,跪了足足一刻鐘後,腿肚子便有些發軟。
眼瞧著她要往薛懷的一側倒去,眼疾手快的薛懷卻一把扶住了她,修長的玉指觸及她不盈一握的細腰。
薛懷情不自禁地皺了眉,難得露出幾分擔憂來:“你該多吃些。”
瑛瑛的腰身難盈一握,皓腕更是纖細無比,體態弱柳扶風,雖有幾分纖花擢柳的嬌美在,可到底是太清瘦了一些。
薛懷此刻隻怕他的妻會因身子瘦弱的緣故染上什麼病症,倒是沒有把另一頭的柔嘉公主放在心上。
且他自認與柔嘉公主沒有半分私情,即使當初私下裡議過一回親,可如今他已娶了瑛瑛進門,前頭的事也渾然不作數了。
再相見,不過是陌生人。
他也隻須對柔嘉公主行君臣之禮而已。
薛懷抬眼瞧見了瑛瑛額角的細汗,怕她犯了暑熱之症,便道:“走吧,讓丫鬟們給你泡碗涼茶。”
徐家的丫鬟小廝們不敢怠慢薛懷這個姑爺,一見他與瑛瑛相攜著往徐府前廳走去,便熱絡地上前問安道:“奴婢見過二姑爺和二姑奶奶。”
瑛瑛亦步亦趨地跟在薛懷身後,臉上露著幾分恰到好處的赧然。
她心下微微一喜,既因薛懷對她的關心,又因他沒有與柔嘉公主眉來眼去一事。
不管薛懷是為了名聲體面還是旁的什麼原因,瑛瑛都很高興。
“夫君。”瑛瑛嫣然一笑,水盈盈的杏眸裡掠過光華千萬。
薛懷一愣,抬眼問她:“怎麼了?”
瑛瑛笑得愈發燦爛:“你今日好生俊俏。”
從前薛懷的俊俏隻在皮囊之外,可今日他的俊俏風姿卻是映進了瑛瑛的心裡。
天知曉柔嘉公主嫁到的時候瑛瑛的心裡有多惶恐,那些立在階前的族人旁親們目光如炬,個個皆不懷好意地等著看瑛瑛的好戲。
薛懷冷不丁聽到了此等誇讚之聲,霎時便不自然地挪移開了目光,頰邊透出點點紅暈,隻是在日頭的照耀下不甚顯眼。
兩夫妻你儂我儂的一言一語,正被稍慢一步走進徐府的柔嘉公主撞了個正著。
她那張裹著怒意的嬌容愈發露出了幾分惱意來。
方才瑛瑛不慎腿軟後薛懷摟住她的一幕被柔嘉公主納進了眼底,將她的心燒的火紅滾赤,妒意與酸澀將她團團包裹,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幾乎可以斷定,瑛瑛是故意的。
這個心機叵測的庶女是故意在人前摔倒,她料定了薛懷是君子,不至於在人前對自己名義上的妻子不聞不問。
便故意與他做出如此親密的舉動,來刺激自己。
身旁侍立著的姑姑和丫鬟們都唬的大氣也不敢出,可又怕柔嘉公主盛怒之下做出有損名聲的不堪之事來,便隻能小心翼翼地勸道:“公主息怒,可要為了您自己的名聲著想啊。”
柔嘉公主自然不會在人前鬨出什麼損人不利己的事來,她若是想針對瑛瑛,多的是殺人不見血的手段。
況且薛老太太暗地裡與她說過幾回交心的話語,左不過是在告訴她,瑛瑛若是進門三年都無所出,他們承恩侯府便能以七出之條休了她。
若再顧忌些體面,那便和離事了。
柔嘉公主年方二八,願意等也等得起。
“走吧,今日本宮是來為徐大小姐賀喜的,自該去花廳湊湊熱鬨才是。”柔嘉公主冷笑著說道。
*
婚宴分為男女二席。
男賓們在前廳把酒言歡,女賓們則在花廳裡說說笑笑,龐氏領著瑛瑛落座在左手邊的扶手椅裡。
待柔嘉公主進門之後,高位上的寧氏便戰戰兢兢地讓出了自己的座位。
瑛瑛則側身服侍著自己的婆母,並不敢與柔嘉公主視線交彙。
倒是龐氏笑著瞥她一眼,輕聲對她說了一句:“彆怕。”
令瑛瑛意外的是,柔嘉公主在花廳內坐了半個多時辰,卻沒有出言針對瑛瑛,隻是含笑打量著眾人。
晚宴之後,龐氏領著薛懷與瑛瑛一同回府時,柔嘉公主也沒有發難,不過笑著與龐氏辭彆道:“改日本宮再與夫人詳敘。”
瑛瑛這時也放下了心,正回身要與自家夫君說話的時候,卻聽方才已向龐氏辭彆的柔嘉公主忽而折返了回來。
她一雙明澈的眸子在寂寂的夜色下顯得格外透亮,裡頭仿佛攥著洶洶的火苗,凝望著薛懷時要將他拆吞入腹了一般。
“本宮有件極為要緊的事要與世子爺說,夫人可否通融一回?”
龐氏笑意一
僵,卻也沒有駁斥柔嘉公主的話語,隻道:“公主請自便。”
她相信自己的兒子做事有分寸,此番與柔嘉公主相談一回,正好也斷了她的情思。
薛懷不聲不響,仿佛一尊無喜無悲的佛像。
隻有瑛瑛低眉斂目地盯著自己的足尖瞧,心裡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不高興,她一點也不想讓薛懷和柔嘉公主獨處。
可她人微言輕,說的話又有誰在乎呢?
這兩人男有情女有意,若是柔嘉公主再撇下公主之尊朝著薛懷動情落淚,隻怕舊愛會飛速地複燃吧
瑛瑛越想越不忿,隻是掙紮著不表露出來半分。
龐氏卻罕見地心疼起了自己的兒媳,笑著對瑛瑛說:“走吧,你隨我去馬車上等著。”
女子大度些總是好事,她也得好好開解開解瑛瑛。
清輝般的月色灑落人間,周圍的車馬都已去了大半,隻剩寥落的幾輛。
瑛瑛雖心有不甘,卻還是跟在龐氏的身後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柔嘉公主倨傲地瞥了她一眼,得意地享受著這庶女落寞離去的背影。
正當瑛瑛越過薛懷身旁的時候,垂在身側的皓腕卻倏地被大掌攥住。
瑛瑛一愣,旋即聽得頭頂一側傳出了一陣熟悉的清冽嗓音。
是薛懷在說話。
蟬鳴聲連綿不絕,與夜風刮起枝葉的聲響融為了一體,襯得薛懷的嗓音既悠遠又輕淡。
他說:“瑛瑛,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