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1 / 1)

陸黎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時間的流逝就是如此令人難以捉摸,快的時候,成百上千年都可以是彈指一瞬。

而慢的時候,隻是簡簡單單回家路上的十幾分鐘,卻仿佛跨越了過往的無數時光。

站在門口的時候,他聽到了屋內傳來撒嬌的喵喵叫和開零食袋子的聲音。

暖光從門縫中漏出,陸黎定了定神,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剛掏出口袋裡的鑰匙,準備開門。

“等等!手下留門——”

屋內傳來喊聲、踉踉蹌蹌的腳步聲和小貓崽嗷嗷叫聲。

陸黎剛把鑰匙插進門鎖,聞言便下意識地收了手。

門內叮鈴哐當一陣騷亂。

伴隨著哢噠一聲,祁知辰一手抱著嗷嗷亂叫的花青素,脖子上屹立著日益肥美的貓大爺,另一隻手趁機開了門。

“花青素估計是被貓大爺帶壞了,門外有點動靜就守著,非得衝出去滾一身灰。”

祁知辰見陸黎還愣在原地,手裡的貓仔都有點抱不住,便一把將呆呆站在門口的人扯了進來,哐當一下關了門。

花青素像一條扭動的貓貓蟲,啪嘰一下蹦躂到地上,兩個爪子唰唰唰扒拉門板。

貓大爺也腿一蹬,從祁知辰的脖子上跳了下來。

它甩著黑色的大尾巴繞著陸黎轉了一圈,這才一巴掌把試圖攀登高峰的花青素拍下,趕著三花喵崽子回了屋。

陸黎這才注意到,祁知辰此刻的模樣又變了。

一雙眼眸化為了溫暖的金紅色,瞳孔中跳躍著兩團火焰,發尾是火焰般的紅色,往上過渡為了幽幽藍色。

看上去像個蠟燭火苗。

陸黎一邊換鞋一邊問:“新種族?”

“005號,初陽神,”祁知辰捏了下發尾,神乎其神地揪出來一朵小火苗,“要嘗嘗嗎?”

陸黎看著祁知辰指尖跳躍的小火苗,哪怕隔著一米多的距離,卻依舊能夠感受到上面傳來的灼熱感。

然後他走上前,輕輕彎腰,就這祁知辰舉起的手指,就這樣將火苗一口吞下。

灼熱的火苗在入口的一瞬間便化為了溫熱的暖流,帶著一絲穀物的香味,像冬日裡喝了一口大麥茶。

這動作乾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的模樣,倒是把祁知辰嚇了一跳。

他自己是知道這發尾捏出來的小火苗沒什麼傷害,但陸黎不知道啊。

不知道的情況下,居然問都沒問一句,就算對他有信心,也未免太莽了吧。

不對勁。

祁知辰愣愣地感受著指腹上一觸而離的溫熱,旋即捏緊手指,狐疑地打量起陸黎。

表情滿分,發型滿分,穿搭挑不出來毛病,容貌——這種擾亂評分秩序的事物就不納入評判標準了。

就是身上這氣息,有點奇怪。

初陽神的視野裡附加了一種被譽為全自動感應識彆的能力,可以看穿一切

偽裝,自動識彆目力範圍內所有有毒有害物質。

此刻在他的眼中,陸黎的袖口、褲腿和衣角這些地方,纏繞了點灰黑色的霧氣。

是濃度極淡的汙染。

這段時間,各地特異局都閒得很。

高等級汙染裂隙基本見不到,低等級早就被普通員工解決了,基本都不需要陸黎出手。

祁知辰沒想明白,便直接問:“發生什麼了嗎?我看你身上有點汙染殘留,莫非你背著我偷偷卷打怪去了?”

陸黎頓了一下,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你這是從頭開始試起種族密碼了?”

005並不是什麼特彆的數字,按照祁知辰以往的策略,怎麼也是222、333或者888這些數字優先。

祁知辰點點頭:“反正都要試個遍,那就從頭開始唄。”

陸黎看著他:“為什麼要……全都試一遍?”

祁知辰可疑地停頓了一下,隨後才故作輕鬆地解釋:“方便寫劇本啦,雖然小短劇拍不到999集,但是能提供的素材,還是多提供一點比較好。”

陸黎看不出來情緒。

他平靜地應了一聲,目光越過祁知辰,看到臥室床上躺著台筆記本電腦,屏幕還在發著光。

異能者視力極佳,一眼就看到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粗略一掃,應該是關於初陽神這個種族的詳細介紹和能力彙總。

陸黎無法控製地想到諦伊說的那番話。

“他從來都不在意這個,無論是赴死,還是散儘力量後的消散,隻要是能夠讓這個世界延續下去的事情,他都會義無反顧地去做。”

“有能力來拯救世界,難道就意味著一定要接受犧牲他來換取這個世界嗎?”

“他永遠愛著他創造的異族,如今的世界,連異族的過往都快要被抹消殆儘,對於他原來說,恐怕就算消亡,也不甘心吧。”

“那麼,告訴我,”諦伊已經快要無法控製這具軀體,他雙眸漸漸有些渙散,“如今的你,或許和過往那個家夥不一樣。”

“在得知了這一切後,你的選擇是什麼?”

那時,陸黎心中早就掀起了滔天巨浪,哪怕強撐著表面的冷靜,卻還是流露出了些許震驚。

諦伊目光中帶著了然。

雖然他看上去下一秒就就要被戚覓替代,卻也沒著急,隻是等待著陸黎消化這些內容。

片刻的寂靜後,陸黎才輕輕開口:“你的意思是,三個月後,世界屏障就會消失,在整個汙染界的入侵之下,我們的世界不會有任何還手之力。”

諦伊扯了扯嘴角:“數萬年前,異族最為輝煌繁榮的時代,都無法對抗汙染界的入侵,若不是他散儘所有力量,勉強將屏障加固,這裡早就淪為另一個汙染界了。”

陸黎緩緩問道:“我不記得數萬年前的他究竟掌握了何等的力量,但是知辰現在,也隻是能在有限的異族間變幻而已。”

“過去的他,在異族已經抵擋住一部分

汙染的情況下,尚且隻能做到加固還沒完全潰散的世界屏障,”陸黎聲音冷靜到有些可怕,“如果真如同你所說,三個月後世界屏障會完全潰散,就算知辰犧牲自己,又能帶來什麼改變呢?”

諦伊搖了搖頭:“這次……不一樣。”

陸黎問:“直接說,彆拐彎了,你這樣子,還能維持多久?”

諦伊沉默了片刻:“收回之前的話,你比以前更討厭了。”

“不一樣之處在於,”他靜靜地看著陸黎,“過往的他,還缺兩種特性沒有回收。”

“99.9%和100%的區彆,遠不止0.1%那麼簡單,你應該比我更加了解。”

陸黎愣了下,他對所謂特性並不是很了解,但大概知道什麼含義:“為什麼不回收?”

諦伊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因為隻有某一異族的全數消亡,那份為創造而分出的特性才能回歸。”

“而在那個時候,人類從混戰中存活了下來。”

陸黎微微一怔:“但是現在,人類依然存活著吧?”

難道說是為了保護世界先把人類全部乾掉的意思?

這麼一想好像也沒有錯?

“因為隨著時間的流逝,在一代又一代的通婚之下,現在的人類,早就已經不是純粹的人類了,”諦伊平靜道,“所以此刻回收特性的話,倒也不用把人類全部乾掉。”

陸黎莫名從這句話中聽出了一絲可惜的意味。

“在那之前,他應該會儘量將異族的存在記錄下來,畢竟以後,恐怕再也不會有異族出現了。”

諦伊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他踉蹌兩步跌坐在了地上,喘著粗氣:“你也應該知道,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唯一的世界。”

“離開這個世界,遠離汙染和世界之間的鬥爭,找到一個全新的世界生活下去。”

諦伊抬眼,緊緊地盯著陸黎:“這就是他可以選擇的第二條路。”

“那麼,告訴我,你願不願意——”

“幫他選擇這樣一條路?”

“……”

“陸黎?陸黎?阿黎哥哥~”

祁知辰狐疑地湊上前去,伸手在陸黎面前晃了晃,就差扯著耳朵大吼了。

陸黎終於回過神來。

祁知辰踮起腳,湊到陸黎面前,距離近到金紅色的發尾幾乎要撩到他的臉頰。

呼吸間流動的氣流也受到了初陽神的影響,帶著股穀物的清香。

陸黎幾乎是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你在想什麼?”祁知辰總覺得今天的陸黎不對勁,看也看了,聽也聽了,聞也聞了,都沒發現異常源頭。

難道隻能摸摸看了嗎?

祁知辰期待地摩拳擦掌,伸出罪惡之手,毫不猶豫地就要捏上陸黎的臉——

然後被瞬間反扣住了手腕。

哎?

反應還挺快的嘛。

祁知辰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睛,察覺到陸黎的

情緒好像有些不對。

他試探性地掙紮了下,陸黎握得倒是很緊,但對於目前的他來說,想要掙脫也很容易。

隻是問題還是要從根源上解決。

比如說,難道陸黎今天吃壞肚子了?

又或者說,難道上了大半天的班,終於受不了打算跳槽了?

祁知辰索性就這目前這個姿勢,看準了身後一方不錯的牆壁,直接環抱著陸黎一個衝刺,咚的一聲大手撐上牆壁,來了個不標準的壁咚。

“說吧,到底發生什麼?”祁知辰眯起眼睛,“人張嘴就是用來說話的,你不說以為我能讀心——也不是不可以,可能得換個種族,但我還是比較注重於保護個人——”

話未說完,嘴唇忽然被堵上。

這個莫名其妙卻感覺不錯的親吻來的是如此不合時宜。

祁知辰愣了下,卻從這親密的接觸中,察覺到陸黎居然在輕輕顫抖。

親吻並沒有持續多久,分開之後,祁知辰雙眼一眯,發尾紅色火焰噌的燒了起來。

他乾脆利落地把陸黎直接拖到了臥室,哐得一聲甩上門,再哐嘰關上窗,唰的拉好窗簾,所有燈都關上,隻留下一盞黑暗中散發著微光的小夜燈。

“說吧,現在沒有外人。”

祁知辰往床上一坐,發尾跳躍的火焰成為了黑暗中最耀眼的存在。

他翹著二郎腿,雙手抱在身前,語氣深沉:“誰欺負你了嗎?大膽地說出來吧,我會讓那個人後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諦伊,”黑暗中,陸黎的表情模糊不清,“今天早些時候,我遇到諦伊了。”

祁知辰:“……”

要命,為什麼他第一反應居然是一胎跟二胎打起來了?

“諦伊——啊,我知道了,是借助了戚覓吧,我就知道他那段記憶有蹊蹺,”祁知辰若有所思,“不過他力量應該沒剩多少,你倆居然沒打起來,我記得之前,你們一碰面必定會轟掉一個山頭來著。”

“……”陸黎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從何處吐槽起,“就不能是我打贏了嗎?”

“他畢竟是我創造的,還是第一個人類,如果你們真的打了起來,我肯定能感知到他的力量殘留,”祁知辰歎了口氣,“是他跟你說了什麼嗎?”

黑暗的環境下,失去了視力之後,其他的感知便會相應的放大。

祁知辰能聽到陸黎逐漸加快的心跳聲,能感覺到棲息在那個模糊身影內的靈魂的猶豫和掙紮。

漫長的沉默,讓他的心也跟著一點一點提了起來。

莫非是什麼事關重大且超級嚴肅的緊急事件?

他記得諦伊也不知道什麼機密事務,而且這人費儘心思借助記憶碎片在萬年後蘇醒,能為了什麼事?

有什麼事情,值得這樣做嗎?

陸黎終於開口了。

其實開了個頭之後,後面就會好說很多,更何況他也不是喜歡藏著掖著的性格,二人之間本就不存在什麼秘密。

長嘴就要說話,能解釋的就解釋清楚,如果做完這一切後仍有阻礙,那就是客觀條件下的無可奈何。

儘人事,聽天命罷了。

所以祁知辰聽完陸黎條理清晰的來龍去脈後,嘴角一抽:“……啊?”

陸黎輕輕歎了口氣,轉身打開房間的大燈,溫暖的燈光頓時驅散了黑暗的陰霾。

他轉過身,然後跟從頭到腳都寫著“無語”二字的祁知辰對上了眼。

陸黎愣了下,不確定地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話:“所以諦伊提出了另一條路,就是換一個世界……”

祁知辰心情複雜地開口:“——原來在你們眼中,我是一條金魚啊。”

陸黎沒反應過來:“……?”

祁知辰幽幽道:“記憶隻有七秒鐘,在南牆撞死也不會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