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梧青年的頸骨被一支利箭射斷, 頭顱掛在脖子上轉了轉,直接掉落下來。
還散發著熱氣的腔子裡汩汩冒血,大量的血液肆意流淌而下, 幾乎將他全身都染成了血色。
龐大的無頭身軀上,粗壯的雙手還本能地揮動著, 卻是什麼也沒能抓住。
下一瞬, 那身軀猛地一個搖晃, 竟然重重地朝著少女砸了下去!
少女驚恐地睜大了眼,用儘最後的力氣, 猛地翻滾!
無頭屍身轟然倒在她的身旁。
總算是躲開了!
少女卻顧不上更多迸濺而來的血水, 隻是怔愣著看向右方——
那處是一片幽暗的山林。
濃重的陰影中, 一個頎長的翠袍人影靜靜站立,古樸的青銅面具嚴實地遮蔽了他的面容。
在他身後,好似有一團莫可名狀漆黑之物伸展開來,讓他周身都散發出一種極其詭譎的氣息。
面具人的長臂上正挽著一張大弓, 弓身上攜帶著恐怖的威壓。
無疑, 正是這人射殺了孟條。
然而少女卻是面色微變, 渾身僵硬。
此人出手狠辣,陰鷙深沉,少女固然感激對方出手相救,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幾分畏懼之感。
面具人搭起弓箭。
這一次, 箭尖朝向樹上綁著的少年。
少女頓時大驚失色, 疾呼道:“不要——”
這一刻,利箭釘在捆縛住少年的一級軟鞭上,將之擊斷。
少年“啪”地一聲掉下來,硬生生被摔醒了。
少女的聲音戛然而止。
少年倏地睜眼,眼前正是滿身狼狽的少女, 來不及理會其他,就是連滾帶爬地衝了過去,慌忙地拿出袍子給她披上。
“二姐,你沒事吧?姓孟的王八蛋他——”
少女深吸一口氣,打斷了少年的追問,靠在他的身上,勉強支撐著向翠袍人影行禮,說:“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少年猛地扭頭,才悚然發現那個無聲無息的幽幽人影。
也是這時,他的視線掠過不遠處的無頭男屍——那衣著裝扮,不是孟條又是誰?
少年迅速明白,也急忙行禮道謝。
卻見翠袍人閃身而出,身影幽幽,仿佛鬼魅。
他一拂袖,姐弟倆就被一股澎湃的力量卷住,不受控製地飛了出去。
兩人完全沒能反應過來,已經被丟出了數十丈開外,落進了茂密的野草深處。
幾乎同一時刻,他們原本所在的地方釋放出極其磅礴的陌生氣息,隨即一聲怒吼響起,無數草木斷裂,土地震動,分明廝殺得無比激烈!
“哪裡來的宵小,竟敢動我孟家天才——”
姐弟倆陡然驚醒,都露出惶惶之色。
少年立刻背起姐姐,加快步子,迅速地遠離此地。
·
幾個呼吸時間以前,孟家。
二十多個開光以上境界的強者同時被驚動了。
他們孟家地品下等的天才孟條,竟然死了!
是誰!誰乾的!
又幾乎是同一時刻,這些強者都血液沸騰,想要降臨撲殺賊子!
孟家的近幾代的子女資質都不高,資質最好的也隻有地品下等,總共不過六七人。
孟條作為其中一人,有人殺了他,就是不把孟家放在眼裡。
此時,一位須發怒張的老者已經衝上了高空,厲聲喝道:“老夫過去!”
其他強者見狀,都停下了腳步。
這位是孟條的親爺爺孟震,一直將孟條看得如珠似寶,視他為自己的希望。
如今孟條被殺,其他孟家族老固然很憤怒,卻遠遠比不上孟震的痛苦。
孟震的實力處在懸照境後期,比辟宮一重的孟條強大太多。他還不惜燃燒了足足三十年的壽元,隻一瞬,就精準地將他傳送而走。
·
孟震走後,其他族老們聚在一處。
有一位中年美婦冷笑說道:“也不知哪裡來的小賊,竟敢如此猖狂!族叔此去必定手到擒來,到時我要剮他三千刀,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又一人說道:“三叔去了怕是直接要將人碾成肉泥,哪裡還有你動刀的地方?”
還有人也都開口:
“應當是哪裡來的散修,沒聽過我孟家的名頭,才敢如此行事。”
“條兒是張揚了些,但驟然出事,難道是護身寶物出了什麼問題?”
“隻怕是為了尋刺激,壓根就沒用!這小子仗著三叔寵愛,又傲慢,以為自己就算遇上危險也能及時激發護身之物,他再稍作周旋,三叔自然就能趕過去。”
“還不是他以往吃到了甜頭?三叔早該給他點教訓,也不至於遭遇這樣的禍端!”
“天下能人輩出,這小子連反應都來不及,恐怕是個實力遠勝過他的。”
·
眾多孟家強者一通言論,漸漸都對孟條不滿起來。
孟條的護身寶物是四級中品的玉佩。
隻要孟條將玉佩佩戴在身上,融合境不出手的情況下,他幾乎都能安然無憂。
孟震不惜耗費重金才給他弄到,就連他自己的防禦寶物都隻是下品而已——即使如此,他還對孫兒有所愧疚,隻因其他同資質的孟家子有融合老祖的直係,受到更多看顧。不僅成為孟家著力培養的第一人,還擁有五級的護身寶物。
·
孟條的確為了尋求刺激冒過好幾次危險,這次更是將那對姐弟帶到了這山脈中圍、外圍交界的地方,但他對自己的小命還是很在乎的,因此即使不做人事的時候,也將那玉佩仔細戴在身上,根本沒有為了圖快活、將它丟在一邊。
然而,鄔少乾是認識他的。
孟條比鄔少乾大十幾歲,在金昌城還是頗有名氣的。
鄔少乾風光的時候曾遊曆到金昌城,自然也跟他孟條打過照面。
剛抵達此處,鄔少乾就認出了孟條。
就在那一瞬,他心裡就生出了殺意。
孟家人!
尤其是孟家的天才、強者,都該死。
但鄔少乾也很清楚,孟條身上帶著四級防禦玉佩,如果不將其打破,根本無法射殺。
於是在他射出那一箭的同時,銅甲兵也斬出了一道刀光。
刀光擊碎玉佩的防禦,鄔少乾的利箭倏然而至,輕鬆射殺了孟條。
孟條的死並不是結束。
一如鄔少乾所料,在孟條斷頭之後不久,愛護他的那個老不死就跟著過來了。
銅甲兵等待已久。
·
孟震的確是孟家極為出眾的人物,修煉的功法也威勢強大,可惜他面對的是懸照境巔峰的銅甲兵。
當銅甲兵不斷提升實力的時候,無論是甲胄、兵刃,也都會隨著它提升強度。
因此甲胄的防禦、兵刃的攻擊力,都至少會達到四級上品——甚至頂尖。
之前銅甲兵一刀破碎了四級中品玉佩,現在數刀過去,孟震根本無法抵擋。
孟震祭出的所有玄器、寶物都毀滅在銅甲兵手中,銅甲兵多次重刀劈砍下,孟震本人也被他橫斷了軀乾,就此咽氣了。
此刻,銅甲兵身上漂浮出一粒微塵。
身著翠袍的鄔少乾憑空出現,這微塵又落在了他的發間。
一頭黑鵬站在他的旁邊,低頭蹭了蹭他。
鄔少乾身形微晃,落在了黑鵬的後背。
黑鵬一拍雙翼,騰空而去。
·
另一邊。
中年美婦眼裡閃過一絲殺意,說道:“條兒好美色,既然他沒了,他的那些寵姬也該陪著,也以免條兒身後寂寞。”
又有族老說道:“那些妻妾背後有牽扯的放歸,沒牽扯的也都陪著條兒吧。”
其他族老對此沒有異議。
在他們的一聲指令之下,披著黑甲的修者手持利刃,紛紛前往孟條的院子。
激烈的嘶喊聲中,濃烈的血腥氣彌漫出來。
孟條的妻子、六個妾室都收拾了自己的行囊,紛紛離開了孟家。
而她們生下的子女……卻是都不能帶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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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黑甲修者們就拖出足足五十幾具女子屍身。
她們有的寵姬打扮,有的豔婢打扮,都是美眸圓睜,死不瞑目。
諸位族老並沒有關注孟條院子裡的事,隻都等著孟震歸來而已。
黑甲修者們前來稟報時,他們也隻是隨意擺手,示意將屍身處理了就是。
但就在這時,族老們的神色突變!
他們的血脈激烈共鳴——孟震居然也死了!
一時間,所有人族老都不敢怠慢,紛紛向兩位老祖的修煉之地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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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孟條資質頗高,但對於孟家而言,孟震卻是重要太多了!
尤其孟震在懸照境修者中還算年輕,更是族中的融合境種子,他卻被人所殺,讓眾多族老不得不懷疑——是否有強者故意屠戮孟條,以引誘孟震前往,布下陷阱,加害於他?
能有這樣大本事的,不知是何方的勢力?
但必定至少有數名懸照修者,否則,絕不可能輕易拿下孟震!
族老們懊惱不已,不斷在心中思量,是否結下了如此仇家。
有族老忽而提起:“莫非是鄔家?我孟家對他家的天驕下手,他鄔家一時隱忍,說不定事後不甘,隻等事態平穩了,就在背後給我孟家一擊?”
中年美婦斷然否認:“不是鄔家。我孟家沒將那事做絕,背後還有戴家兜底,鄔家根本不敢妄動。更何況……”她話鋒一轉,“我早就讓人盯著鄔家了。他們家的懸照境的去向我一清二楚,都沒有動作。兩個融合境的老東西一個續接了臂膀正在打熬,另一個則守著坐鎮,想動也沒法動。”
一聽這話,族老們又將心思落在其他與他們孟家有齟齬的。
但除非真被孟家得罪死了的,也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畢竟一旦稍有差池,就是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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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老們各懷心思,迅速抵達了孟家秘地。
此時秘地被大陣封鎖,連消息都無法傳遞進去。
他們面面相覷,突然想起老祖正在不斷消化戴家所給的資源,提起過近期就會閉死關。
眼下隻怕是剛好碰上了。
正因為閉死關,所以連血脈共鳴也會關閉,孟震的死訊,一時半會的根本傳不到老祖們的耳中。
族老們無可奈何,隻能先回去商議。
·
姐弟倆還在瘋狂逃竄。
整整一個日夜,少年一刻也不敢停,背著姐姐拚命地在山林裡穿梭。
他們同樣知道孟家的本事,那一聲怒吼分明就是孟家強者傳送過來了,可他們卻被救命恩人拋飛——他們哪裡能不明白?恩人是給了他們逃命的機會。
姐弟倆實力微弱,留下來也不過是拖累,如今他們隻想著能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等離開這片山脈了,再想辦法去打聽恩人的情況。
如果恩人出事……
姐弟倆發誓,以後一定要竭儘全力,為恩人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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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運氣不錯,姐弟倆找到了一個空蕩蕩的山洞,一路上也沒有被蠻獸襲擊。
好不容易安頓下來後,少年才粗喘了幾口氣,拿出一個芥子袋。
他將芥子袋裡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
“二姐快看,哪一瓶是你的解藥?”
少女有些訝異:“孟條的芥子袋,怎麼會在你手裡?”
少年撓了撓頭,說道:“我被恩人拋出去的時候,感覺胸口一重,抓過來才發現是這個。”他眼眶有點發紅,“是恩人一並扔過來的。”
少女的眼眶也有些發紅了,默默地在那些破爛玩意裡翻找一遍,拿出個小瓶子打開聞了聞,然後仰頭全部喝下。
不一會兒,她就恢複了力氣。
剩下的資源,兩人準備交還給恩人,就還是原樣收了起來。
少年低聲說道:“真沒想到,孟條看著那麼爽朗,卻是這種人。”他猶豫了一會兒,有些遲疑地說,“二姐……你說大姐她,到底知不知道?”
少女頓了頓,想起自己之前的絕望,咬緊牙關,沒有給自己幻想的餘地。
“我在罵孟條時,提起姐姐信任他才讓他帶我們出來,他的反應……他在嘲笑我。”
少年忍不住哭了起來。
少女也哭了,啞聲說道:“從此以後,我們就沒有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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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倆狼狽地在山洞裡待了幾天,休息好也恢複了,偽裝了一番後,才冒險回到了金昌城。
進城後他們不用多打聽,就知道了很多消息。
孟條死了,孟家震怒,讓孟條所有的寵姬都給他陪葬。
而孟條的祖父也死了。
據小道消息傳,說他是給孟條報仇的時候被害的。
姐弟倆對視一眼,神情都有些怔愣。
他們的大姐就是孟條寵姬中的一員,原來……已經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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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三個出自一個幾乎跟散修沒什麼區彆的小家族,隻有父母一家和伯父。
金家父母有二女一子,長女金蔓外出時攀附了孟條,在姐弟倆——金芝和金燁——很小的時候就入了孟家的大門。
金蔓在孟條後院五六年都沒有生育,所以始終沒有名分,漸漸也沒了寵愛,就更不會有孩子了。
金芝和金燁在長成以後,父母、伯父出去探險時意外而死。
兩人有心換個地方,臨行前,先去孟家探望金蔓。
金蔓很熱情地接待了,金芝金燁感覺到姐姐的愛護,自然萌發了濃厚的親情。
但兩人都沒想到,孟條偶然經過金蔓的院子時,居然一眼看中了金芝。
金蔓為了複寵,主動獻出了金芝。
之後金蔓拜托孟條帶兩人去山中曆練,給他們漲些經驗,實際上不安好心。
金芝金燁信任金蔓而去,卻因為激烈反抗孟條,差點喪命。
·
姐弟倆沒有多留,很快重新偽裝,離開了金昌城。
“以後我們改換姓名吧。”
“雖然可能孟家不會注意到一個寵姬的弟妹,但以防萬一……”
細碎的聲音消散在風中。
“也不知道恩人是什麼身份,怎麼才能報答他……”
“先等著吧,遲早有一天,我們會知道他是誰的。”
金芝和金燁深有所感。
有些人面貌和善,卻要麼出賣弟妹,要麼卑鄙齷齪。
而有些人看著是詭異了些,卻願意出手救幾個陌生人……
·
正因為有了這樣的想法,金芝和金燁途徑某處荒野時,遇見了兩個陷入廝殺僵局的人。
其中一方醜陋矮小,另一方卻是相貌堂堂。
姐弟倆稍作觀察後,卻覺得俊的那位道貌岸然,醜陋的那個反而磊落大方。
於是他們暗中出手,幫助了醜陋的那個。
事後也果然不出姐弟倆所料。
這兩人本是師兄弟,醜陋的師兄因信任師弟而被暗算,而師弟想要奪取他們師尊留給師兄的機緣。
幸好師兄實力高強,還能在這種情況下拖住師弟。
不過姐弟倆過來時,師兄弟正僵持在緊要關頭。
儘管他們實力弱小,可隻要選擇幫助一方,另一方就必然會落敗了。
師兄除掉了師弟後,與兄妹倆一番交談,最後將他們收入門下。
等傷勢恢複,師兄就帶著兩個弟子飄然而去,前往自己所在的宗門。
·
“嘭!”
一股惡臭飄散開去,鐘采一躍而起,衝到院子裡瘋狂漱口。
炸爐炸爐炸爐!
今兒個總共才開爐六次,一半都在炸爐!
驅散了難聞的氣味後,鐘采仰面躺在院子裡的軟榻上,表情空白地看天。
搞什麼鬼啊……
老鄔走了八天了。
怎麼還不回來……
出去曆練十天半月很正常啊他在嗶嗶個什麼!
鐘采翻了個身,感覺哪哪都不舒坦。
他很清楚,在老鄔恢複後,兩人短暫分開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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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采才天引境的實力,又已經是丹師了,相比出去狩獵,他更需要的是精進自己的丹術,同時儘快地提升自己的境界。
比如他現在就在煉製淬血丹,等成就極品後,他就可以大量服用,一路突破,迅速達到天引九層。
而鄔少乾則要提升自己的戰鬥力,還要帶著那些道兵去曆練、培養它們的殺戮能力。
因此,鐘采不能還和以前那樣跟著鄔少乾一起去——偶爾為之是一起去玩,可鄔少乾磨礪的時候他還去,那就純屬搗亂了。
鄔少乾自然也不能再像以前廢著時似的,天天在家裡陪鐘采煉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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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知道是一回事,人的腦子是不能自我控製的。
鐘采煉丹時,一開始還沉浸,也很順利,跟以往那樣很快就能上手。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當他煉出上品、習慣性地去看鄔少乾尋誇獎的時候,卻發現他看去的那個方向,壓根沒有熟悉的人影。
刹那間,他滿臉的高興就僵住了,心情也鬱悶起來。
大概是鬱悶久了,從鄔少乾離開的第四天開始,鐘采出丹的成功率下降了。
鐘采倒是想集中精神,可總是忍不住去想老鄔到了哪——會不會遇見危險?
照理說,應該不會的。
畢竟有懸照巔峰的銅甲兵守著不是?
可鄔少乾不在鐘采的眼皮子底下,他就很擔心萬一又有個犯病的融合境該怎麼辦?
直到這時候,鐘采才發現,自己好像是有點心理障礙的。
老鄔都不是天品頂尖了,哪個腦缺的融合境會去針對玄品呢……
每次想到這些,鐘采就很容易在處理藥材時失誤。
有時候他倒是可以憑借出色的技藝給趕緊拯救回來,有時候他一個不小心,就炸爐了。
·
鐘采忍不住歎了口氣:“唉……”
他又在軟榻上打了個滾。
突然間,向霖倏然出現。
鐘采側頭看他,問:“怎麼了?”
向霖恭恭敬敬地送上一封信。
鐘采:“外公送來的?”
向霖肅然說道:“是鄔家送來的。”
霎時間,鐘采就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鄔家的信……會是誰寫的?
鐘采沒有多想,將信拆了出來,快速地瀏覽。
信的內容不長,鐘采的神情卻隨之漸漸變得難看,最後甚至露出了一絲冷笑。
“真是打的好算盤!”
鐘采抬手就想將這玩意撕了,但一轉念,老鄔還沒回來,總得也讓他看看,這才隨手將信丟到一邊。
·
倏然間,一道微風拂過。
換上一身錦衣的鄔少乾,悄然站在了鐘采的身側,聲音裡帶著笑,關切地詢問道:“阿采在生什麼氣?”
鐘采那點氣惱瞬間消失,一個挺身坐起來,滿臉都是驚喜。
“老鄔,你回來啦?”
鄔少乾張開雙臂接住撲過來的鐘采,用力地摟緊。
這一刻,他才覺得滿心熨帖,眉眼間也不由帶上了溫柔的笑容。
“阿采,我回來了!”
鐘采高興極了。
“我正想著你什麼時候回來呢,都好幾天了!”他說著推開鄔少乾,上下打量,“讓我看看你受傷沒——不對,你這家夥肯定要搞得一身傷。讓我看看你現在傷勢好全了沒?”
鄔少乾含笑任由鐘采來回看、上下看、扒開外衣看。
鐘采看完後,又捏了捏鄔少乾的脈門探查,這才鬆了口氣。
“還行,起碼現在完好無損的。”
鄔少乾微微一笑:“阿采,你還沒告訴我,剛才在生什麼氣?”
鐘采聞言,翻了個白眼,將旁邊那封信拿過來,塞給鄔少乾。
“你做好心理準備,鄔家就沒憋好屁!”
鄔少乾挑眉,接過信紙,很快看完。
·
這封信是鄔明釗和楊境菲寫的。
內容也很簡單,前面那部分主要是鄔明釗恭喜鄔少乾重走修煉之路,表示月例提到開光檔次,等他回去後會一並交給他雲雲。
之後就是楊境菲問起鄔少乾何時回去家族,勸告他不要在外流連太久、耽誤修煉。如果要曆練可以在琨雲城附近的山脈中,很多修煉資源在家族裡有存貨,回來後更方便調取之類。
這些說完了,楊境菲又提起再過一個月,琨雲城周邊有一個小秘境會開啟,天引境的修者可以進入。
又因為這個小秘境三百年才會開啟一次,所以裡面還會有很多辟宮、開光境都需要的資源。
鄔少乾如果能趕上,這次就讓他帶隊。
隻要他將族人們平安地帶去帶回,就是為家族建立了很大的功勳,可以優先換取那些小秘境資源。
楊境菲順帶還提起,鄔東嘯現在實力突破很快,雖然他年紀太小不方便進入秘境,卻很期待跟小叔叔一起去見見世面。
·
鄔少乾一眼掃完,倒是沒露出什麼不悅。
瞧著鐘采滿臉憤怒的樣子,鄔少乾還給他拍了拍,笑道:“彆氣了,我不會去的。”
鐘采哼了一聲:“鄔家的開光又不是死絕了,怎麼就非得讓你回去不可!還什麼功勳優先的,這不就是畫餅嗎?你去了勞心勞力不說,要是有個萬一多死了幾個人,回頭是不是還要說一句你功勳不夠啊?這解釋權不都在鄔家手裡?”
“再說了,鄔家能保證族人進了秘境就能帶出來適合開光的資源?秘境裡沒有蠻獸守著嗎?弄到的資源要是不適合你,你還能把鄔家怎麼樣?不就跟打白工似的?”
鄔少乾靜靜聽著,心裡有些暖意。
事實上,雖然鄔家的確給的是口頭承諾,但也不至於惡意克扣功勳。
隻是他更明白,阿采隻管把鄔家往壞處想,都是因為給他打抱不平而已。
·
鐘采義憤填膺,嚷嚷著聲音很大。
“你要什麼資源我不能給你買,還要去辛辛苦苦掙什麼見鬼的功勳?還有啊,你親娘提你小侄子是怎麼回事,讓你去給他當保姆啊?”
“見什麼世面非得讓你去不可?你爹娘不是把他視若珍寶嗎,兩個開光境就抽不出一個來帶他去長見識?得讓你這個小叔叔來?”
鐘采發泄一通,才算是舒坦了一些。
“幸好你不傻,不然你要是信了這鬼話想跑回去,我非得讓青空把你捆住不可!”
鄔少乾失笑:“放心。”
鐘采撇撇嘴:“你爹娘好像想讓你巴結你侄子,也真夠有意思的。”
鄔少乾握了握鐘采的手,拉著他一起擠進軟椅裡。
“他們的想法與我無關。”
鐘采其實對鄔東嘯沒什麼意見,就算對方開啟地品頂尖秘藏、取代了老鄔在鄔家的地位,可那還是個小崽子呢,還不到遷怒他的地步。
現在他煩躁的還是家主夫妻倆對老鄔的態度。
不是說多壞,但就挺膈應的——從不聞不問到語重心長,變臉比變天還快。
直接就用了面對“開光境玄品兒子”的姿態。
怎麼,老鄔以前沒天品頂尖過?他們對老鄔的涼薄不存在?他們生的其實一直都是個玄品?
鐘采簡直都要氣笑了。
·
鄔少乾懶得搭理那對夫妻,手掌翻轉,那封信就化為粉塵。
同時,他對鐘采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阿采,你猜我這次帶回來什麼了?”
鐘采也拂去鄔家主夫妻的事,露出個好奇的表情:“帶回什麼?”
鄔少乾得意地取出了十幾個芥子袋,一股腦地堆進鐘采的懷裡。
鐘采“哇”了一聲:“這麼多?都是滿的?”
鄔少乾笑道:“那當然!”
鐘采就立刻將意念沉入芥子袋,挨個兒地查看。
一邊看,他就一邊發出震驚的呼聲,時不時地壓低聲音:
“謔!全都是二階七段以上的蠻獸啊!差一點的是壓根沒有啊!”
“謔!三階的這麼多!看它們這傷口,都是你乾的吧?你很懂事啊,脖子斷了血也留下,用大桶裝的?得了我的真傳了!”
“謔!讓我看看這是什麼!三階四階的金羚蠻羊!我聽說這個好吃的是吧?晚點咱們搞個火鍋啊!就燉羊肉,棒極了!”
“嘶嘶嘶——還有這麼多四階的!這頭蠻狼身上好像有傷口是你乾的啊!你這家夥居然敢跟四階的剛!膽子也太肥了吧!”
“這一袋子都是珍藥……你還給我采了珍藥?”
隨著鐘采的驚呼,鄔少乾也是每句都有回應。
“都是味道好的。”
“是我乾的,多謝誇獎。”
“我記得你愛吃蠻羊肉?好。”
“隻是四階一段,銅甲兵守著呢。”
“蠻獸很多守著珍藥,殺了以後隨手摘的。”
·
鐘采查看完所有的芥子袋後,心滿意足地呼出一口氣。
“老鄔厲害,乾得好!”
鄔少乾笑道:“四階的咱們沒法吃,可以剖開了分散,塞進高等級的盲盒裡。”
鐘采點頭:“還是你靠譜。”
當然,高階的東西都不會當著外人的面處理,他們可以在修煉室去弄。
估摸著,兩人一起也得忙活幾個時辰了。
鄔少乾不會隱瞞鐘采什麼,在鐘采高興過後,他坦白道:“這次我去林子裡,殺了兩個人。”
鐘采抬頭,看向鄔少乾。
鄔少乾補充道:“我也救了兩個人。”
鐘采眨眨眼。
·
鄔少乾拉著鐘采進入房間,布置好隔音陣盤,才一五一十地將聽見呼救、過去發現是孟家天才、順手乾掉再乾掉……全都說了出來。
隨著鄔少乾的講述,鐘采的神色也在不停變化。
這回不用壓低聲音了,當聽說鄔少乾跟孟條相遇的情景時,他就頓時罵出聲來。
“真他媽是個畜生!”
鐘采哪能不明白?姓孟的資質地品,多的是美人願意跟他處,可他為什麼還要強迫人?還不就是覺得過癮,沒把人家小姑娘的意願當回事嗎?
殺得好!
就算這王八蛋不是孟家的,也得殺!
鐘采誇讚道:“老鄔你行啊,義薄雲天!”
鄔少乾莞爾,阿采果然會喜歡。
當聽說鄔少乾將那姐弟倆遠遠丟走時……
鐘采點頭說道:“這倆也夠倒黴的,能活著就活著吧。老鄔你心思還挺細啊。”
鄔少乾微笑,順手而為,阿采卻會高興。
接著就是殺了小的,釣來老的。
鐘采雖然覺得銅甲兵屠了個孟家懸照很痛快,卻還是拉著鄔少乾又仔細觀察了一遍,才說:“你也不怕釣來一個融合境!”
鄔少乾說道:“在他出現之前,我就藏在點將台裡了。”
鐘采睨他一眼,說:“點將台目前也隻能防著懸照和以下的,融合境的過來了用魂念亂掃怎麼辦?把你抓出來怎麼辦?”
鄔少乾解釋道:“我早就吩咐了銅甲兵,如果來的是融合境,讓它直接自爆。融合境固然很強大,但孟家的兩個隻在融合初期、中期,元魂正在和伴生寶物融合。懸照巔峰自爆衝擊,他的元魂也會因此動蕩,如果不立刻離開,會影響融合的進程。”
“而且當時他已經見到了鐵甲兵,未必會去懷疑有須彌芥子類的伴生寶物,還特意使用魂念搜尋。”
鐘采一愣,隨即恍然。
“也對,這種寶物少得很。”
然後,鐘采又沒好氣地說:“這事兒你是考慮過,但也架不住萬一吧?以後還是彆這麼對付孟家了,等什麼時候咱倆抽出更高級的傀儡了,又或者召喚出更厲害的道兵了,你想怎麼對孟家出手都行。”
鄔少乾笑了笑:“這次適逢其會而已。”他想了想,補充一句,“孟家肯定是從戴家得到不少好處的,孟家的懸照不少,融合老祖未必有那個閒心親自去為不知幾代孫去削減壽元。”
鐘采一聽,就迅速高興起來,“那你這次出手很給力啊!孟家的地品人渣沒了一個,懸照人渣也沒了一個,孟家豈不是吃了大虧?”
啊!怎麼不能說是報應呢?
鄔少乾心情愉悅地說:“稍稍出了口氣。”
鐘采眉眼帶笑,想了想又問:“孟家那邊,你還準備怎麼乾?戴家呢?”
鄔少乾沉吟道:“冤有頭債有主,戴家那邊我還記著呢,暫時不能動作。而孟家出了手,低境界的姑且算了,不過但凡懸照融合、地品族人,遲早一個不留。”
鐘采頓了頓,欲言又止。
雖然老鄔的想法是淩厲了點兒,但受害者是老鄔,孟家也是團夥做出的決定、團夥作案,那團夥受到報應也是理所當然的……
鄔少乾見鐘采滿臉糾結卻沒出聲,心裡發軟。
然後,他捧著鐘采的臉,來回地搓了又搓。
在鐘采被搓到滿臉發紅、眼含暴躁的時候,鄔少乾湊近,跟他額頭頂著額頭。
鐘采瞪大眼。
鄔少乾忽而笑了:“阿采放心,我都聽你的。”
鐘采眼裡帶著不解。
鄔少乾輕柔地說道:“孟家的人渣,遇見的我都會殺了。除此以外,融合的必然要除掉,但懸照的、尋常地品的,毀去伴生寶物就行。”
“就算我報仇了。”
鐘采盯著面前這張怎麼看怎麼帥的俊臉,感覺耳朵裡有點嗡嗡響,一時間也沒聽清他在說什麼。
漸漸反應過來後,鐘采的眉眼就舒展開來。
與此同時,他不自覺地盯著鄔少乾的鼻梁,眼珠慢慢向中間靠攏……
鄔少乾:“……”
鐘采回過神,眼珠子瞬間歸位,也立刻反應過來——剛剛他鬥雞眼了!
鄔少乾鬆開鐘采的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鐘采惱羞成怒,一個猛子撲過去,用力搓起了鄔少乾的臉。
“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
“你這家夥沒乾好事,還敢笑我——”
屋子裡,鄔少乾和鐘采滾在了一起,你推我搡的打成一團。
院子中,黑鵬吞服了另一個異體丹,恢複成本來的青色模樣,俯衝而下,開始跟半大的小狼互相撲騰起來……
·
鄔少乾一直沒有回信,鄔家那邊自然得不到回音。
鄔明釗和楊境菲一直等了許久,都沒見鄔少乾帶著男妻歸來。
根據派到前橋鎮的探子說,少乾公子並沒有離開院子,眼看著小秘境就要打開了,他遲遲不動,自然是沒法在期限內趕回家族的了。
楊境菲聽到稟報,眼裡閃過一絲怒氣。
鄔明釗此刻也在這裡,聞言皺了皺眉:“這孩子,還怨怪起家族來了?”
楊境菲平靜地說道:“怨怪也是情理中事,他不回來就罷了,等以後他心氣平了再說。倒是東嘯,對秘境很期待,如今他小叔叔不肯帶隊,要是交給其他人,也得好好挑一挑。”
鄔明釗沉吟道:“這次過去,就讓我們九房的開光族老帶隊吧。”
楊境菲點了點頭:“東嘯跟他族爺爺多接觸,也是好事。”
夫妻倆就此說定,分彆忙碌起來。
再過幾天就是小秘境的開啟之日,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安排。
而且鄔東嘯那邊,楊境菲也要重新交代。
跟自己小叔叔的相處,和跟族爺爺的相處,就是截然不同的事了。
·
前橋鎮上,幾個大些的家族也活動起來。
小秘境所在的地方處於幾個五級城之間,距離前橋鎮其實不遠。
黃家主上次給蕭城主報信,蕭城主那邊沒有給什麼獎賞,但是分出了二十個名額給黃家主,由他來負責分配。
照理說,黃家主是可以直接都留給黃家的,但他畢竟是個很有心胸的人,所以自家留了五個,另大家族各四個,餘下的散給鎮子裡的其他鎮民。
而去是不去,也不是憑借什麼實力。
畢竟整個鎮子裡絕大多數都是天引修者,處在同一個層次的也是大有人在,就算是再比一比,也很難確定人選。
所以乾脆的,全都用抽簽。
家族裡的,天引十層以上可以抽簽。
鎮民們,天引七層以上的可以抽簽。
如此一來,很快就選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