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家主坐在石桌前, 擰著眉頭，心情很不好。
一旁，鐘家大管家鐘誠——也是鐘家主的護衛，給他倒了一杯茶。
不過鐘誠暫時沒有出聲, 而是體貼地給他一點時間自己調節好情緒。
果不其然, 半個時辰後, 鐘家主長長歎了口氣, 一口把茶水灌下。
“此次的決定, 是我做錯了。”
鐘誠又給他續了一杯。
鐘家主也再次喝了下去，才擺擺手, 示意不用繼續。
鐘誠寬慰道：“家主不必懊惱, 早先是采公子自己願意的，咱們從無半點勉強, 還多給了嫁妝, 采公子必定會記住這情分。且看他對其父仍舊孝順有加, 心性是很寬厚的。”
鐘家主點點頭, 臉色稍微好看了些。
兩人其實都知道, 哪裡是怕鐘采記恨？根本就是後悔不該把他嫁去鄔家！
現在鐘家養著的兩位二級丹師根本沒有鐘采的天賦高, 過了好幾十年才勉強晉入一級的, 可鐘采呢？短短時間兩種一級丹, 說不定沒到十年就能二級了。
丹師隻要丹藥嗑得多, 就能活得長。
鐘采如果不出意外，穩穩當當的五百年, 丹術難道還不能精進？
可如今, 好處都是鄔家的了。
倘若當初嫁過去的是另一個嫡子，才真是兩全其美呢。
鐘家主說道：“左右老四對采兒不差，就這麼著吧。”
鐘誠遲疑問道：“可要表示一二？”
鐘家主略作思忖, 說道：“以鐘家的名義送去一份賀禮，就說是慶賀他成了一級丹師。”他又算了算，“那兩位族人剛晉為一級丹師時，族裡送了一萬金，也給采兒這些，他自然就明白了咱們的親近之意。”
鐘誠覺得有理，立刻要去準備。
鐘家主叫住了他，又吩咐道：“采兒沉穩，你去時也不必張揚。”
鐘誠應“是”，這才快速離去。
·
幽靜湖邊的一座小亭子前，兩個勁裝少女各自手持一把長劍，正在你來我往地切磋。
兩人生得美貌，出手也乾脆利落，一招一式儘顯威力，十分引人注目。
在來回大戰了幾十個回合後，赤紅勁裝的少女更勝半籌，將長劍抵在了黛青勁裝的少女脖頸上，讓她不得不悻悻地認輸。
赤紅勁裝的是鐘芊兒，黛青勁裝的則是鐘琳兒。
鐘芊兒比鐘琳兒大一歲，一人修煉都十分刻苦，資質也相同，鐘芊兒稍稍勝過鐘琳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近些時日來，兩人常常聚頭，或者一起切磋，或者一起結伴出遊，彼此的交情比以往融洽了許多，互彆苗頭的事也少了許多。
無他，兩人結盟了而已。
原本她們為了自己的野心，是準備三花並蒂、同嫁一人的，這樣能提升她們進入頂級天才後院的幾率。可是鐘巧兒衝動起來不管不顧的，跟她抱團多半要被連累，就不想帶她一起玩了。
所以在鄔少乾廢了、徹底放棄這個人選的時候，兩人就把彼此的普通合作改為深入結盟，摒棄以往的一切矛盾，努力磨合——總之絕對不要跟鐘巧兒嫁到一起。
·
兩人各自取出個帕子擦汗，準備一起去亭子裡吃點心、聊聊天。
這時候，有個婢子匆匆走了過來，向鐘芊兒行禮。
鐘琳兒好奇道：“這是你的心腹婢子吧，不在你身邊服侍，從哪兒過來的？”
婢子在鐘芊兒耳邊迅速說了幾句話，鐘芊兒臉色微變。
鐘琳兒更加好奇。
鐘芊兒沒瞞著她，按捺住情緒後，對她說道：“也不知該歡喜還是該煩惱，給咱們替嫁的堂兄，如今已經是一級丹師了。”
接到鐘芊兒的示意後，婢子把她得到的消息都說了一遍。
鐘琳兒驚得瞪圓了眼。
鐘芊兒感歎道：“我讓人去顧著點四房的動向，本是想知道采堂兄嫁入鄔家後過得如何……”
其實同樣是好奇而已，卻沒料到會是這麼個結果。
鐘琳兒想了想，笑道：“也挺好的，咱們跟他有點交集，不如送點賀禮。”
鐘芊兒一樂：“你這主意不錯。”
兩人對視間，想到了鐘巧兒。
也不知，她現在是什麼想法？
·
鐘巧兒還能是什麼想法？
她現在很煩躁！
關於鐘采的消息，是她娘親自給她帶來的，還對她好一通的訓斥。
鐘巧兒聽得腦子嗡嗡響，心裡卻是不服氣的。
——鐘采這才煉出了兩種丹藥而已，還不知有多少是靠運氣呢，怎麼就值得去巴結了？鐘家又不是沒有丹師，至於這麼諂媚嗎？
反正鐘巧兒覺得，隻要以後能嫁給一個出眾的夫君，難道還能差了幾顆丹藥嗎？她娘說什麼開拓自己的人脈，到時候她去親近夫君的人脈不就行了？何必為個壓根不能確定未來的鐘采而費心費力呢？
再說鐘巧兒又不傻，之前她對鐘采可不怎麼樣，與其湊過去給人下面子，還不如兩不相乾呢。
大夫人聽鐘巧兒一通強嘴，到底也沒多說什麼。
最後沒奈何，隻能擺擺手，把這事給放過了。
鐘巧兒得意起來。
在她內心深處，正很厭煩鐘芊兒和鐘琳兒，那兩個家夥居然就這麼把她甩了，以為她非要黏著她們嗎？所以她猜到那兩人肯定要對鐘采示好，她就更是一身反骨，也越來越討厭鐘采了。
·
鐘家其他人各有反應，但不管是哪一房的，都準備了一些賀禮。
賀禮有的厚有的薄，總歸都是一點心意。
·
在鐘大送丹回鐘家的時候，向霖也帶著那十顆下品護首丹再去鄔家的丹藥堂。
鄔天信仔細查看了丹藥，摸著胡子，大為震驚——這才過去……十幾天吧？鐘丹師竟然連護首丹都煉出來了？這天賦，他可真是前所未見。
把這些丹藥仔細收起來，鄔天信給出八十金，是收購價。
向霖接過，告辭而去。
鄔天信目送向霖的背影，有點欣慰。
護首丹比補氣丹少見很多，所以哪怕鄔家在琨雲城裡勢大，八成以上的族人們也都是用珍藥來護顱的——鄔家的幾位丹師倒是能煉製，但出丹數目不多，放在整個鄔家隻能是杯水車薪。
現在家族裡多出一位能煉製護首丹的丹師，自然是再好不過。
一回頭，鄔天信又看到鄔少瑋在探頭探腦，有點無奈地說：“你又鬼鬼祟祟的乾什麼？”
鄔少瑋小聲驚歎：“鐘丹師很厲害啊。”
鄔天信說道：“的確厲害，怎麼，想去套交情？”
鄔少瑋歎口氣，說：“找不到機會啊。我早就想去拜訪了，可人家閉門不出的，說不定就在不停地研究煉丹，我能那麼沒眼色嗎？”
鄔天信又摸摸胡子：“你還算懂事。”
鄔少瑋搖頭晃腦地感慨：“鐘丹師天賦好又勤奮，少乾堂弟的運氣絕了啊！真是讓人嫉妒。”
鄔天信沉吟片刻，取出一隻匣子遞過去。
鄔少瑋一愣，在鄔天信的示意下，把匣子打開。
映入眼簾的，正是一塊巴掌大的凝脂。
鄔少瑋疑惑道：“太祖父，這是什麼？”
鄔天信嘴角微抽，猛地打向鄔少瑋的後腦勺，暴跳如雷道：“不學無術！這是二級藥材靈鈴樹脂！”
鄔少瑋捂著頭不敢動。
鄔天信這才沒好氣地說：“靈鈴樹脂雖說不算珍藥，但是在一級藥材裡也是比較少見的，價值三百金。你拿它去拜訪少乾，就說一直想要恭賀他們新婚之喜，隻是他們新婚燕爾，你擔心打擾才沒有前去，後來鐘丹師忙於煉丹，你又不想叨擾。現在擔心鐘丹師可能又要閉關了，就趕緊趁空過去了……”
鄔少瑋：“這借口糊弄不過去吧，我直接恭賀鐘丹師成為一級丹師，不是更好？”
鄔天信又打了他的頭，說道：“蠢貨！現在人人都想恭賀鐘丹師，可鐘丹師最在意的不正是少乾嗎？你賀他們新婚，豈不比旁人更出挑？”
鄔少瑋恍然，連忙恭維道：“薑還是老的辣，多謝太祖父教誨。”
鄔天信隨意擺擺手，示意趕緊滾蛋。
鄔少瑋果然滾了。
·
飯後，鐘采和鄔少乾在石桌前喝茶。
茶水是鄔少乾以前的存貨，雖是一級頂尖的資源，但能量很溫和，即使兩人都是天引境的修者，經脈也不會被衝擊到，反而能夠溫養一二。
兩人都沒說話，隻安安靜靜地坐著就很愜意。
這時候，早已回來的鐘大前來通傳——有訪客到。
鄔少乾笑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鐘采也是意料之中，吩咐道：“快請吧。”
——關門閉戶也隻能消停一時，總不能永遠這樣的。
鐘大立刻去了。
不多會兒，一個俊朗的青年走進來，朝兩人笑道：“少乾，鐘丹師，兩位好悠閒啊。”
鐘采和鄔少乾起身相迎。
鄔少乾挑眉：“原來是少瑋堂兄，請坐。”
鄔少瑋從善如流。
幾個人又紛紛坐下。
鄔少乾倒了杯茶推過去：“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鄔少瑋爽快地把借口說了一遍：“你們新婚大喜嘛，我是特意送賀禮……”
鐘采和鄔少乾對視一眼。
鄔少瑋把“賀禮”送過去。
鐘采很自然地瞧了瞧，收起來。
鄔少乾則含笑看著鐘采。
很明顯，兩人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
鄔少瑋暗暗覺得，小兩口的感情似乎是真的很好。
——這就有點不可思議了。
他記得以前堂弟還風光的時候，先是美貌的女子向他訴情，又有美貌的少年對他示愛，他都是一視同仁，全部回絕。
可現在來看，他居然喜歡鐘采這一款的？
鄔少瑋暗忖：難道是因為鐘丹師嫁過來救了少乾堂弟的命？但救命之恩完全可以用其他法子報答，不至於態度轉變成這樣。又或者正因為他是個丹師，所以堂弟……也不對，以前堂弟很需要丹藥時都沒恭維過哪個丹師，現在都這樣了，還有這個必要嗎？
那麼，就隻有一種可能了。
鐘采太愛堂弟了，堂弟被他感動了！
鄔少瑋心中嘶了一聲。
也、也挺好的吧。
·
鐘采客氣地謝過鄔少瑋。
鄔少瑋回過神，見鐘采大方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心情很不錯，笑道：“有什麼可謝的，你們不怪我來得晚就好。”
鐘采一笑，有什麼好怪的，這可是壓根不用回的禮，喜歡還來不及呢。
鄔少瑋鬆了口氣，一邊喝茶，一邊又跟兩人閒聊起來。
說著說著，就說到了鐘采之後的打算。
鐘采也挺坦誠的：“沒什麼特彆的，我跟少乾在家裡待得自在，就還這麼待著，白日裡他陪我煉丹，晚間我陪他閒聊。”
鄔少瑋：“……”
真安逸啊。
鐘采笑道：“現在我學會了兩種丹藥，就先不忙著嘗試新丹了，準備多磨煉技藝，爭取提一提舊丹的品級。”
鄔少瑋先是恭維：“鐘丹師一定能順利提升。”又好奇地問，“在這之後，鐘丹師對新丹可有什麼想法？”
鐘采理所當然地說：“我這人不太愛動腦子，聽少乾的。”
鄔少瑋一頓，跟動不動腦子沒關係吧？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這還是因為鐘丹師太在意少乾堂弟了啊！所以處處都讓他有參與感，照顧他的自尊。
鄔少瑋：“……”
更羨慕堂弟了！鐘丹師不僅為了堂弟拒絕一切美色，還這麼體貼細心！
再想想他的妻子，對他是還算不錯，但可能是憑資質、家世而定下聯姻的緣故，彼此間沒什麼感情，即使對外利益保持一致，比起這一對來卻總好像差了點什麼。
不過鄔少瑋很快就不想了。
其實這樣的羨慕不是第一次產生，他的父母就很恩愛，沒有外心，還接連生下了五個孩子。
可惜他們做子女的沒那麼純粹，除了大姐全力修煉無意婚配外，他兩個哥哥都是娶妻納妾，他妹妹有意向要嫁的人同樣頗多陪伴。
而他自己資質是同胞血親中最差的，即使對純粹感情有幾分向往，最終還是挑了合適的妻子，後院也有人，準備拚一拚子女的資質。
既然是自己選的路，也就不要總是遺憾了。
·
……不過雖然是這麼想，鄔少瑋瞧著對面兩人的相處，總覺得眼睛有點疼。於是他沒好意思在這裡久做打擾，喝完茶後又說了會兒話，就離開了。
人走後，鐘采打了個嗬欠，懶洋洋地問：“老鄔，這親戚跟你熟不？”
鄔少乾喝著茶，回答道：“不怎麼熟。但他是丹藥堂鄔天信族老很看重的後輩，我們以往也算打過幾次交道。”
鐘采想了想：“丹藥堂啊，那見識應該挺廣的，手頭也該攢了不少藥材吧。”
鄔少乾一笑：“他送你的，應該是天信族老所贈，讓他跟你打好關係。”
鐘采認得靈鈴樹脂，回憶了一下自己知道的丹方，說道：“靈鈴樹脂是金鼎丹的主藥之一，金鼎丹的藥效介乎於一級和二級丹藥之間，能幫天引巔峰修者開辟道宮，不過用的藥材大多數都是一級，還是算在二級丹藥裡。”
鄔少乾看著鐘采，知道他還有話沒說完。
鐘采歎氣道：“我才天引四層，玄氣很薄弱，又沒有木火，這一時半會兒的是彆想嘗試了。”
鄔少乾最近也了解了一些煉丹上的事，就安慰他道：“主要還是欠缺木火。等木火到手，以你現在的玄氣總量來操縱，隻要手法夠熟練，堅持煉製一爐丹藥還是可行的。等煉完後你服用補氣丹，趁這工夫剛好複盤剛才那爐。玄氣恢複了再繼續就是。”
鐘采果然被安慰到了。
鄔少乾拍了拍他肩膀，笑著說道：“你先繼續煉製一級丹，回頭讓向霖去問問鄔家私庫裡有沒有木火。如果有，直接想辦法跟家族兌換就好。要是沒有，過段時間讓向霖去找。偌大的琨雲城，總會有售賣木火的地方。就算城裡也沒有，咱們還可以去更大的地方。”
鐘采頓時又高興起來。
·
鄔少瑋打了頭陣，隨後鄔家就跟趕場子似的來了很多人，男男女女的，全都是鄔少乾的同輩。同樣好像約好了似的，所有鄔家人送的都是一級藥材，財力雄厚點的送的是珍藥、能配藥的天材地寶等，財力薄弱點的送的就是普通藥材——理由就都是恭賀鐘采成為一級丹師之類。
這樣一連過去好幾天，才總算消停了。
鐘采和鄔少乾面對面地坐在修煉室裡，一起把地上的一大堆匣子、箱子都打開。
霎時間，靈光四溢。
各種藥材招搖著枝葉，散發出或濃或淡的氣息、各種不同的氣味。
鐘采的手指點來點去，忍不住露出驚愕的神情，足有一百一十五個！
“謔，我都沒留意，居然有這麼多？”
因為白天晚上的訪客輪番來，鐘采也沒來得及清點，現在把收到的東西都放在一起，他才切實地感受到震撼。
鐘采眨眨眼，說道：“有點誇張了吧。”
鄔少乾笑著解釋道：“不誇張。一級藥材本來就便宜，在你這混個臉熟而已，也表現鄔家對丹師的敬重，方便以後招攬其他出色的丹師。”說到這，他看了眼鐘采，倏地反應過來，氣哼哼地彈了他的額頭一下，冷聲道，“而且你彆在這給我假模假樣的，你煉丹的天賦都已經超過琨雲城所有丹師了，還裝呢，不就是想讓我誇你嗎？我誇了，滿意了沒？”
鐘采嘿嘿一笑，臉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沒錯，他就是想讓鄔少乾誇他。
又不是傻，他還能真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人來？
鄔少乾無奈，隻能再彈鐘采腦門。
不過這回鐘采就覺得被多彈了，抬起手來，也給了鄔少乾一下。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起來。
隨後，他們的視線都落在那堆東西上。
鐘采拍了拍芥子袋，一個空的木架就出現在一旁。
木架一共有十列，每一列都是十個格子。
鄔少乾站在木架的一側，鐘采則一邊辨認藥材一邊遞給他，指點他擺放。
“老鄔，這個是二級珍藥赤念草，放在最右邊的格子裡，隨便第幾格都行。”
“二級的天材地寶星光露，雖然隻有一小瓶也挺貴的，放在最左邊的格子裡吧。”
“柳葉芳草，一級普通藥材，放到中間的格子裡，隨便哪列都行。”
“木靈果也是二級珍藥，最右邊。”
“春枯草，二級普通藥材……”
鄔少乾在木架前來來去去，反複橫跳。
鐘采念叨了一通後，突然笑出聲來。
鄔少乾倒是了解他，沒好氣地說道：“故意的是吧？”
鐘采笑嘻嘻地說：“讓你鍛煉身體嘛。”
鄔少乾瞪了他一眼。
鐘采笑得更大聲了。
但鬨歸鬨，鄔少乾也還是繼續聽從鐘采的指揮。
兩個人忙來忙去，很快把一百個格子塞了個差不多，有些人送的藥材種類相同，自然就被放進同一格。倒也都裝下了。
完事後，鐘采瞧著滿滿當當的木架，咧嘴一笑。
“五十六株珍藥，四十六株普通藥材，十七件天材地寶……再算上你以前存的那些家底，能配出不少方子來了。”
鄔少乾笑道：“咱們繼續攢著，等你境界一到就能用。不過總用木架存也不是個事兒，還是要儘快買個品質高的藥櫃回來，才更方便。”
鐘采對此表示讚同。
鄔少乾稍作思索，又道：“家族的任務堂裡可以交易多種資源，找個日子我陪你去一趟，把可用的挑選一番，或許就有合適的藥櫃。要是沒有，再去外面買。”他想起來什麼，補充道，“到時候直接跟管事打聽家族裡的木火儲備吧，不必讓向霖問了。”
鐘采笑著應聲：“就這麼辦吧。”
·
接下來的十幾天，鐘采都在安心地煉丹，並沒有因為來拜訪的人多就浮躁。
前幾天他用來煉製補氣丹，想要爭取一爐多出幾顆丹藥，又或者偶爾能煉出一顆極品丹。
這主要是為了鄔少乾，眼看著他身體漸漸好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想出遠門呢？早做準備才不發愁嘛。
然而丹藥的瓶頸不是那麼容易突破的，鐘采從早到晚地努力煉製，最後也還是沒能達到頂尖丹師的標準——在包含上品丹的同時，成丹數目達到九至十二顆。
但鐘采的努力也沒有白費，他每開一爐都有上品丹，甚至有時候一爐能出三四顆上品，剩下的都是中品丹。同時，他的成丹率也進一步提升，從七成變成了八成。
眼看著補氣丹的煉製再次陷入瓶頸，鐘采開始煉製陽極丹來換換腦子。
煉製這種丹藥就是為他自己了。
原本他是帶了護顱的珍藥來的，論理已經可以嘗試突破到天引五層了，但是他有了丹師的傳承，丹藥的效果遠勝珍藥，自然是選擇丹藥。
·
天引境四層到五層需要淬煉顱骨，而玄氣引入顱骨時，一個不小心就會衝擊到腦子，然後很容易就炸掉腦子了。
因此要以藥力在顱骨表面形成一層阻隔，隻要阻隔不被衝散，腦子就是安全的。
大多數修者用珍藥，形成的隔膜能抵擋一到兩成的玄氣衝擊。而如果是丹藥，則從下品開始，隨著丹藥品級的提高，能抵擋至少三成、四成、五成和八成。
陽極丹比護首丹的藥效好一點點，這個“一點點”體現在每提升一品都會新增半成防禦能力上，也就是下品能抵擋三成半衝擊，以此類推，到極品時就可以抵擋十成了。
那麼倘若鐘采服用極品陽極丹來突破，就隨便怎麼淬煉顱骨都行，不用戰戰兢兢的擔心炸死自己。在大開大合地淬煉之下，突破的速度也會快上很多。
反正修者壽命長，鐘采有手藝傍身，當然願意給自己最好的。
雖然陽極丹比護首丹又要略難一點，但對鐘采來說還算順手。
幾天後他就順利煉出來了，再過幾天，他又一次達到超凡丹師的檔次，每爐出丹八顆，其中中品兩到三顆，成丹率穩定在七成。
期間鄔少乾依舊給鐘采打下手，減少無用的時間浪費。
·
這時候，鐘雲和鐘藍兒一起遞了拜帖進來。
拜帖是鄔少乾接的，因為鐘采還沉浸在煉丹中，就沒請人進來，隻是讓鐘大傳了個口信，言明情況，以及可以再約時間。
鐘雲和鐘藍兒卻沒有再約了，隻是讓鐘大帶著個包袱進來，說是送給哥哥。
鄔少乾沒拆開包袱，等鐘采煉完丹，才交到他的手裡。
“你嫡……便宜後媽的兩個子女給你的。”
鐘采挑挑眉，拉著鄔少乾一起坐在石桌邊，和他一起查看。
包袱皮展開，裡面東西還挺多。
一個小箱子，一個小匣子，四封信。
鐘采不由好笑：“他們還挺多話要跟我說的。”
鄔少乾莞爾：“隻怕都是感謝信。”
果不其然，箱子裡是兩千金的賀禮，小匣子是感謝用的點心，四封信都在用弟妹的語氣表達感激，有的親親熱熱，有的要給狩獵，有的中規中矩，有的拍出小掌印……
鐘采挑眉：“都還算有心。”
鄔少乾抬手攬著他的肩，袖口裡的小青鵬“嗖”地躥出來，跳到鐘采的頭頂刨了刨。
鐘采把它抓下來，攏在手裡揉了又揉。
·
鐘采一一回信，該客套的客套，也都表現出個兄長的模樣。
等這些回信到了鐘家後，大概是見鐘采終於有空了，鐘家的大管家也遞了拜帖，飛快地從小門送來鐘家的賀禮。
最大的箱子是代表鐘家整體的，裡面有一萬金。
八個小箱子則是鐘家各房的，鐘采一一打開，也都是金子。
鐘琳兒所在的一房、鐘芊兒所在的七房、家主所在的八房都給了一千金，最多；鐘巧兒所在的大房給了一百金，最少；其他四房都是三百金。
鐘采笑了：“我娘家真夠實惠的。”
鄔少乾也笑了：“想要什麼自己買嘛。”
·
鐘家那邊，四房幾個妾室、庶子看過回信，心情倒都不錯，也對鐘采更親近了些。但是原本期待最高的鐘雲和鐘藍兒，反而愁雲慘霧起來。
鐘采給他們的信也是帶著親近的，兩人並不是因此懊惱，而是這段時間他們跟著母親去了一趟羅家，目的卻沒有達到。
羅鳳嫻讓兩人說服羅家主來跟隨鐘采，一旦成功，也就同時表現出了他們的價值，可誰知道三姐羅鳳瑩卻抱著同樣的目的過去了。
鐘采這個丹師雖說很有天賦，卻還剛踏入此道不久，儘管都覺得他前途坦蕩，卻也能說是前路未知。
而羅鳳瑩也看好的袁峰不僅是丹師，還已經一級了。
鐘采是羅鳳嫻的繼子，關係可謂緊密。
可羅鳳瑩的次女方清清卻已經跟袁峰定親，過不了一兩個月，就會嫁入袁家做正妻，袁峰作為外孫女婿，豈不更是親近？
鐘采嫁入的鄔家的確是琨雲城的頂級勢力，但袁峰卻是丹鼎派的內門弟子——丹鼎派可是附近數一數二的丹道勢力，門檻極高，一級丹師才能堪堪入內門而已。
前後相比，兄妹倆再怎麼努力，也沒法打動羅家主。
最後，羅鳳瑩拿出了殺手鐧。
袁峰給了她一個拜入丹鼎派的名額，儘管隻能成為外門弟子，但是足足三十年還沒能進入內門才會被逐出……
羅鳳瑩願意把這個名額送給羅家主，由他任意指派一人。
到此刻，羅家主再不會有絲毫動搖。
羅鳳嫻三人也隻能遺憾離開。
·
得不到羅家為助力，鐘雲、鐘藍兒面面相覷，都不知道拿什麼去打動鐘采了。
沒奈何，兄妹倆隻能苦思冥想。
羅鳳嫻自己也沒想到會有這個變故，一時間，也沒有其他的法子了。
·
鐘采照例收好家底，又把自己這幾天煉製的丹藥取了出來。
鄔少乾這個“助手”很靠譜，笑著給他總結道：“補氣丹一共開爐一百六十次，成功的有一百一十爐，合計煉製出下品八十顆，中品六百八十顆，上品兩百顆。”他又扒拉另幾個匣子裡的丹藥，繼續說道，“陽極丹一共開爐一百四十次，成功了三十六爐，下品一百五十八顆，中品七十四顆。”
鐘采看著一旁的祭壇，叨叨著：“丹韻好像還有……”
鄔少乾說道：“大概四千出頭。”
鐘采左手“啪”地打響自己的右手。
鄔少乾一愣：“你乾什麼？”
鐘采煞有介事地說：“我在阻止自己剁手。”
鄔少乾：“哈？”
鐘采解釋道：“不打自己一下，我就要忍不住抽牌了。”
鄔少乾被他荼毒多年，立刻聽懂了，斜睨了他一眼。
鐘采嘿嘿一笑：“我攢著十連抽嘛，送六級珍藥呢，價值幾百玄石，多爽！”
鄔少乾想了想，附和道：“也是。”
兩人收拾一番，把所有的丹藥都收了起來，一邊收，一邊商量著那些中下品補氣丹怎麼處理。
同時，鐘采隨意地把兩百顆上品補氣丹送給了鄔少乾。
鄔少乾沒跟他客套，都收進了葫蘆裡。
·
第一天，鐘大帶著鐘采給的一百顆下品補氣丹、一十顆下品護首丹去了丹藥堂出售。鐘采則和鄔少乾一起往任務堂去，向霖跟在他們身後保護。
鄔少乾已經很久沒有離開小院了，在踏出門的這一刻，他抬頭看了看四周，心情居然和以前差不多，沒覺得悵惘，也沒有什麼畏懼。
至於原因？
他看一眼走在右側、滿臉開心的鐘采，眼裡也不禁帶上笑意。
·
鄔府內部面積非常大，設有很多園林。
這些園林大多分配給各房住，也有一些用作其他，但裡面的屋舍、院落都是各具風格，很是讓人賞心悅目的。
園林之外有無數大小建築，之間的道路寬闊，處處都有或壯觀、或清幽的美景。
鄔家族人相當多，仆婢之類更是多不勝數，各自走在不同的大小路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鬨。
今天本應跟以往沒什麼區彆，年輕的鄔家族人們卻是走著走著，就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看向左邊長廊上逐漸走近的幾個人。
——極為英俊的年輕男子和比他矮半個頭的俊俏少年並肩靠在一起，兩人談笑風生，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帶著風似的。他們後面跟著看不清面容的死衛，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
好些年輕族人露出怪異的神色。
“那個人——是不是少乾堂哥？他旁邊的是鐘丹師嗎？”
“就是他們吧。可少乾堂哥不是……了嗎？怎麼還能這麼高興？難道是因為鐘丹師對他死心塌地……”
“一直沒見少乾堂弟的人影，我還以為他不想出來呢，現在瞧著好像不是那麼回事兒。心性真夠強的，要是我，早就受不了了！”
“他們現在去的方向是任務堂？咱們也過去瞧瞧！”
亂七八糟的議論很多，三五個湊在一起的跟過去的也越來越多。
這些算是好的，還有些族人面上沒說什麼，眼裡卻帶著若有若無嘲諷。
[都廢了還敢出來，真是不嫌丟人……]
[鄔少乾以前那麼得意，現在不還是低下頭了？看他巴結丹師那樣子！我呸！]
[娶的男妻一下子變成了丹師，鄔少乾是想偷腥也不成了，心裡指不定怎麼後悔呢。]
[姓鐘的遲早受不了鄔少乾這個廢物，等他被拋棄的時候才有意思呢！]
但無論如何，鄔少乾是家主之子，鐘采更是家族裡頗為看好的新晉丹師，再多的惡意也隻能憋在心裡，半點不敢表露出來。
·
說說笑笑間，鐘采和鄔少乾來到了任務堂。
任務堂是聯排的小殿，除了正殿外，兩邊都有側殿。
正殿是族人們接任務的地方，左側殿是用來交任務的，右側殿則是兌換資源的。
三殿都有好幾位管事負責處理事務，管事之位、給管事打下手的，全部都是鄔家的嫡係。
這裡每天進出的族人很多。
鐘采四處看看，跟鐘家的任務堂比了比……鄔家的真是巍峨多了。
鄔少乾帶著他往右邊走，說道：“先進去排隊。”
鐘采“哦”了一聲，跟他一起跨進門檻。
鄔少乾著實是個名人，哪怕他被廢的時間已經兩個多月，也時不時就能冒出點跟他有關的事來，讓人忘不了他。
於是出現在任務堂附近、覷見了他的族人都在明裡暗裡地打量著他，一樣各懷心思的。
鄔少乾坦然自若地任由眾人打量，跟鐘采一起站在了隊伍的最後方，目不斜視。
鐘采偷偷瞧他。
鄔少乾從長桌上拿起一本冊子遞過去，好笑道：“看我乾什麼？還是看這個吧。”
鐘采就接過來，一邊翻著一邊隨口說道：“看你長得英俊。”
鄔少乾挑了挑眉。
這要不是在外面，高低得讓這家夥再誇他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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冊子很厚，有上百頁之多，繪製的正是任務堂裡可以拿出來跟族人交易的一級資源，每一頁都書寫了多種，並在名稱後面附著定價。
鐘采一頁頁看過去，翻到了屬於丹師的那部分。
僅僅隻有八頁。
【一級珍藥：十年級彆每株一銀；一十年級彆每株五銀；三十年級彆每株基礎十銀，每新增一年漲一銀；四十年級彆每株基礎一十銀，每新增一年漲三銀；特殊類珍藥價格另議。】
【一級普通藥植：一年生每株五十銅子，一年生每株一百銅子……九年生每株一銀。】
【一級天材地寶：濯藥泉（每瓶一百滴，價值百銀）、蜜乳（每瓶五十滴，價值百銀）……】
【一級其他類藥材……】
【若乾類資源……】
【一級丹方：補氣丹、百草丹、淬骨丹、補血丹……售價百金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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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方不易得，鄔家都傳承這麼多年了，能在族裡出售的一級丹方也隻有十二種爛大街的。
彆看鄔家二級以上的丹師不多，但這麼大的人口基數，即便沒幾個能召喚出丹爐來的，嘗試過煉丹的族人卻不少。
其中大多數經過一段時間後就放棄了，卻也有一部分堅持著，小有成果——就比如鄔少乾的那個侄女鄔兆虹，伴生寶物不怎麼樣又一心奔向丹師路，最終足足花費了上十年，才終於勉強學會了煉製淬骨丹。
除了鄔兆虹以外，鄔家還有二三十個一級丹師，同樣都是花費十年以上，卻頂多隻能上手一種一級丹藥。有幾個耗費幾十年了，大概能煉個三五種，但是成丹率很低，每爐所出的數目也少，儘管能維持生計，卻也實在普通——就算再磨個上百年，他們也未必能煉製出一顆二級丹藥來。
這一類的丹師每個稍微大點的勢力幾乎都有，儘管被算在一級丹師裡，實際上隻是被當作煉丹工來看待的，壓根不受重視。
真正稱得上一級丹師的，能煉製的一級丹藥往往都在十種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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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鄔家，隻有達到了一級與以上、成丹率不太差的丹師才值得厚待——畢竟辟宮境和開光境才是鄔家的中堅力量。
那鐘采為什麼能在煉成一種丹藥後，就立刻被鄔家拉攏？
一是因為補氣丹的難度大，一是因為他煉丹成功花費的時間短。
這足以看出鐘采的潛力巨大，鄔家不早點示好，還真等他成為二級丹師以後再來錦上添花嗎？
當然，搞錯拉攏方向就是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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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采前後翻了翻，很快找到了藥櫃。
【保鮮藥櫃：百屜（二十銀）、二百屜（四十銀）……千屜（一百銀）。】
——當然不用猶豫，選千屜的。
鐘采繼續找，可惜直到他把整本冊子都翻了個遍，也沒找到木火。
然後他倏地反應過來，木火是用來煉化二級藥材的，應該屬於一級資源才對，一級資源的冊子裡的確不會記錄。
是他想岔了，還是待會兒再打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