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 章 紅蓮宴(一)(1 / 1)

容小王爺近來的態度很有些古怪,特彆是在面對岑雙的時候,岑雙不能說自己完全沒有察覺,但關於這隻梅雪宮的小狐狸究竟是個什麼想法,他也不在乎就是了。

是以他隨口敷衍了小狐狸幾句,便將人忽悠走了。

倒也不一定是被岑雙忽悠走的,因為自打對方看到月小燭懷中的蛋,聽到岑雙親口承認那白蛋乃是他的血脈後,便是一副“多留片刻都無法忍受”的表情,就好像下方的宮殿汙了他的腳,面前之人臟了他的眼,於是岑雙話沒說幾句,人自己一甩衣袖走了。

至於容小王爺離開忘憂城後,會不會將他英年早生一事宣揚得儘人皆知,岑雙倒是無所謂,他能堂而皇之地將岑小強交給月小燭,便說明他壓根沒想過掩藏岑小強的真實身份。

他隻想掩藏岑小強的出生緣由罷了。

殿中的大小妖怪們看出岑雙沒有解釋白蛋生母的意向,也懂事地沒有多問,在容儀離開後,月小燭便聽從岑雙的吩咐,抱著蛋前往幽蘭居。

期間那顆安靜了一路的大白蛋左搖右晃起來,擺明不願跟月小燭離開,可惜它爹對它的反應視若無睹,轉過頭去和炎七枝說話,任由月小燭將它帶走了。

等月小燭徹底離開後,炎七枝將殿中的妖侍儘數遣了出去,沉著臉掐下一道法訣,將岑雙不在的這些時日,有關忘憂城以及各大附屬妖域的事務一一稟報,說到最後,不知想到什麼,顰眉沉默不語。

岑雙悠然落座,端起茶杯後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道:“怎麼了?”

炎七枝沒猶豫多久,便道:“今日從紅蕖井過來的小妖,在放下請柬後,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私下約見了月小燭。”

岑雙飲茶的動作未停,聞言僅是回了個氣音。

似是不滿他漫不經心的態度,炎七枝一張小臉更冷了些,稚嫩的聲音也添上幾分鬱氣,沉沉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近來行事神神秘秘,像是藏著什麼秘密,被我問起,也隻是含糊其辭,瞧著頗為心虛。”

岑雙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動茶蓋,微微笑道:“昔年小燭因其生母被人妖兩派追殺,機緣巧合與我相識,雖有同生共死的經曆,到底也是許多年前的事了,一彆千年有餘,我本不指望她還能記得我,不承想,她會在我尋過來時,第一時間認出我……”

見炎七枝因他的話陷入沉思,岑雙沒有急著打斷他,過了會兒才繼續道:“轉眼千年,我的身邊多了個你,小燭又豈會沒有其他朋友?也許隻是暫且投在紅蕖君名下的尋常小妖罷了,不必多心。”

炎七枝似乎想要反駁,但他抬眸的一瞬,看見岑雙唇角微翹的弧度,那話便被他咽了回去,連帶皺著的眉頭也鬆開了。

他與岑雙一同在混沌荒原出生入死近千年,自認對於眼前人還算了解,即使他懷疑月小燭的忠心,也不會懷疑面前之人對這些個妖王的掌控。

畢竟連混沌荒原中的惡徒,都能被對方玩於股掌之上。

是以,直到炎

七枝離開,他都未再提及月小燭一事。

提及之人,是岑雙從儡獸空間放出來的暮幸。

彼時殿中已無他人,便有三道流光從岑雙指尖飛出,落地化成三人:

半大不大的玄衣正太似乎還沒睡醒,耷拉著眼皮蹲去了角落;彆了兩朵小花苞的小娃娃左右張望了一眼,抬手抱住岑雙的腿;一身灰白素衣的少年則晃悠到了岑雙身邊,探手便往桌上的瓜果摸去,還沒摸到,便被岑雙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悻悻將手放下。

待岑雙移開目光,轉而看著他腿上的奶娃娃時,暮幸再度伸出手,動作飛快地將一顆仙桃摸了過去。

暮幸一邊啃著足有他半個腦袋大的仙桃,一邊觀察著岑雙的表情。但他終究不是炎七枝,即使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什麼端倪,隻好問道:“你真相信月小燭不會背叛你?”

岑雙沉思般盯了膝蓋上的小荷一眼,隨後左手翻轉,一截斷骨於他掌心浮現,轉眼那斷骨被他塞到小娃娃懷裡,連娃娃帶骨頭一塊兒拎到一旁,這才轉過頭,微笑著回答暮幸:“為何不信?”

暮幸咬著仙桃,含糊不清道:“雖然吧,我不知曉你當初用了什麼辦法讓她臣服於你,連帶半妖之城都雙手奉上,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她心中定然是不服你的!”

岑雙饒有興致道:“你如何肯定?”

“北寒漠地未曾歸降你忘憂城前,你不是曾幾度遣月小燭去那裡探查麼,”暮幸道,“也就是那時,我借風在她身上留下了一根毛發,後來你我算是兩命一體了,我也不想繼續浪費精力在她身上,便想著將那根毛發收回來,巧也不巧,這一決定,讓我聽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

見岑雙神色之間終於流露出些許好奇,暮幸滿意地將啃了一半的仙桃放到桌上,大致將他之前聽到的內容複述了一遍:有不明勢力正在暗中接觸月小燭,打算用“幫月小燭提升法力”“恢複她半妖之城妖王身份”等好處收買對方,以便裡應外合,將岑雙這個不被他們承認的妖皇趕下去。

說到最後,暮幸嘖嘖歎道:“原本我還在想,那些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妖怪是從哪個妖域出來的,方才聽你那個炎小將軍一說,估摸著就是紅蕖君的手下了,說起來,之前你追查薑家之事被人泄密,如今又知曉了和薑家勾結的正是紅蕖井的妖怪——你說有沒有可能,那時泄密的人,就是月小燭?”

岑雙聽他感慨完,並不急著討論月小燭的問題,倒是有些微妙地說了句:“你知道的還挺多。”

無怪岑雙有此一言,畢竟儡獸空間與外界並不互通,隻有手持偶懸絲的岑雙能開啟這個伴生空間,也隻有岑雙能與呆在其中的幾隻儡獸溝通,儡獸們自然也隻能聽到岑雙的聲音,所以不管岑雙允許與否,他們都不該知道這麼多。

但轉念一想,暮幸體質特殊,如今又時時跟在岑雙身邊,聽到的東西多一些,倒也在情理之中,隻不過……

暮幸不知岑雙所想,他聽到岑雙這麼說,還以為是在誇讚他,摸了摸嘴角,止不住驕傲

道:“其他地方不好說,但近五百年的人間之事,還真沒幾件是我不知道的!”

“這麼厲害,”岑雙的指尖緩慢敲擊著桌案,唇角笑意不落,徐徐道,“那麼,對於那位紅蕖君,除了那些似是而非的坊間傳聞,你還知道多少與他有關的事?”

“這你可算是問對人了!”暮幸道,“和這些妖王有關的秘幸,我不能說全都知道,但肯定比大部分人知道的多,就說紅蕖君澤芝,很多人都不知曉,說出來可能連你也不信——其實這個惡妖錄上的第二害,乃是凡人墮妖而來!”

此言一出,不止岑雙指尖一頓,連角落的球球,正在“聊天”的小荷與小骨頭,都齊刷刷“看”了過來。

暮幸道:“不過這個澤芝確實藏得很好,即使我當初在他的紅蕖井外多次種下‘眼睛’,也沒記錄到多少有用的東西,更不知曉這個秘密,有關他的來曆,也是機緣巧合之下,他與那位第一惡妖聊天時,他自己提起的。”

據暮幸所說,第一惡妖重柳與第二惡妖澤芝這兩位妖王的私交很是不錯,至少他留在妖市的毛發不少次記錄到兩人聚首時閒聊的聲音,而在很多妖怪看不到的地方,這兩位妖王也時常一起行動,因此,澤芝舉辦的這個紅蓮宴,其中有沒有重柳的手筆,還真不好說。

“此事雖不好說,但你一旦與澤芝正面對上,那位第一惡妖大概率是站在紅蕖井那邊的,”說到此處,暮幸皺了下眉,才繼續道,“澤芝此妖,雖然陰晴不定了些,但於你而言並不難對付,倒是那個重柳……總之,你要是鐵了心赴宴,還是小心為上。”

岑雙尚未應答,一直蹲在角落的玄衣正太沒忍住開了口:“怕什麼,老大這麼厲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

暮幸都懶得看他一眼,張口便是:“拿什麼淹?他們如今都將手伸到你老大身邊的人身上了。”

玄衣正太遲疑道:“將月小燭拿下,逼問他們的計劃?”

暮幸哼笑道:“若是現在動了月小燭,隻會讓那邊心生警惕,再說無憑無據的,你憑什麼囚禁半妖們的真正頭領,她方才可還好言規勸老大不要赴宴來著——眼下前路未知,身邊藏有細作,如此內憂外患的情況,依我看,還是不去的好。”

玄衣正太被反駁了本就面色不善,又聽暮幸這麼說,當即嘲諷道:“不愧是從歸塵塬逃出來的縮頭烏龜,左右離不了一個‘逃’字,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將你嚇成這樣,可你也不想想,你貪生怕死,旁人就要怕個小小妖王麼?”

暮幸大怒,拍案而起,道:“小小妖王?好好好,也隻有你們川雷海這樣鼠目寸光的莽夫,才能如此自大且無知!

“告訴你,那第一惡妖重柳,就是我如今也不曾窺出他的來曆,隻知道在他之前,從未有無源之澤這樣的地方,而在他橫空出世之後,無源之澤一躍成為人間第一妖域,任何生靈,隻要進入此地,便再也出不來了!

“據說,無源之澤壓根就沒有活物,裡面的妖怪,以及後來進入其中的凡人,全都被他煉化成了活死人,平素就懸吊在大澤之上!而他妖域裡的幾位妖將,也不過是承載他元神一角的容器,是他的另類化身……”

……

兩隻毛球吵著吵著便打起來,是鬱離宮如今最尋常的風景,岑雙也沒縱著他們,一道法訣下去,一少年一正太即刻化為原形,還被封印了法力,即使打,也隻能以頭互撞。

小荷眼眸晶亮地吹出一個泡泡,抱著小骨頭鑽了進去,蹦蹦跳跳地滾到兩隻毛球上方,不斷拍手叫好。

岑雙支頤看了一會兒,目光便漸漸飄遠,不知在想些什麼。

另一隻手卻是沒閒著,指尖反複在桌面上勾勒出兩個名字——重柳、澤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