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章 浮世鑒(六)(1 / 1)

待雲煙落定,熒光漸熄,天帝方不緊不慢地道:“朕自然知道你們是好友,正因為你此前從未在天宮有一位這樣看重的友人,才值得朕重視,何況這個清音仙官不止得你心,還頗得沉夢的眼,於陣法之道更是天賦異稟,如此良才,朕豈能不關心?”

“……得靈仁殿主的眼?”岑雙道。

“算是,你不知道?”

岑雙沒有立即回答。

天帝抬眸看了他一眼,緩緩道,“方才你提起‘清音’這個名字,朕便覺得有些耳熟,細想之下,原是仙道大會上,星海宮主提過一次的那個仙官,朕還記得,那時星海宮主說她因舊疾去靈仁殿向沉夢求藥,恰好瞧見他二人相談甚歡的場面,以沉夢的性子,若非極為看重,如何會指導靈仁殿之外的仙官……”

天帝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之中,讓沉思許久的鳳泱終於回過神來,他沉默地聽了一會兒,忽然側過頭,低聲詢問道:“小雙,你怎麼了?”

岑雙一臉莫名地抬起頭,道:“什麼怎麼了?”

鳳泱神色稍定,道:“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岑雙微笑:“我很好。”

“……”

眼見鳳泱沒什麼事了,岑雙又將頭轉了回去,那紙糊一樣的笑容倒是還粘在他臉上。但考慮到他慣來都是這麼笑的,所以他說很好,大約是真的很好……吧。

岑雙當然很好了,他隻是突然想起,原著中的仙君雖然也會製藥,但與靈仁殿主沒有太多交集,沒想到因著之前頻頻改寫仙君的命運,連帶這種邊邊角角的人物關係都有了變化,對於一個幾乎能將《仙跡豔事》前三卷倒背如流的書粉,當然會有點意外。

僅此而已。

而已。

就算他的摯友有了新朋友卻沒有告訴他,出入靈仁殿尋找沉夢上仙頻繁到都能被彆的宮主撞見,而他作為清音仙官的摯友卻一無所知,又算個什麼事?

誰說摯友不能有其他摯友,誰說摯友之間不能有自己的秘密,岑雙不也有很多事是仙君不知道的,江笑和紅芪不也有一堆知音賢弟——哦,不能拿這兩人舉例,他們決裂了,不吉利。

話再說回來,仙君未必就從來沒和他提過沉夢上仙,還記得對方之前贈他蓮華丹時,就曾說起,對方之所以會煉此丹,就是因為那位上仙最初送了他一顆蓮華丹。

若這不算什麼,那仙君如意袋中時不時能掏出許多稀奇古怪的仙丹,又作何解釋?

即使那些仙丹大概率是仙君自己煉出來的,但上品仙丹的丹方,可不是一個小仙官隨便攢幾個月的願力就能換走的。

這些事,岑雙一直不問,是出於對好友隱私的尊重,但不代表他從來不好奇——他都不知道多少次抓心撓肝恨不能立即將《仙跡豔事》剩下幾卷全解鎖了——但要說他最好奇的,還要數對方那位神秘的心上人。

岑雙曾經將之定義為仙君“白月光”的心上人。

可說白了,不管他怎麼定義,終

究都是猜測而已,唯一能確定的,就是的確有這麼個人存在,但這人到底是仙君在凡間兩小無猜的青梅,還是飛升後驚鴻一瞥的天降,之前其實是沒有半點頭緒的。

但現在似乎有些眉目了。

假如,就是說假如,假如仙君的心上人當真是沉夢上仙,那麼很多事都說得通了,包括仙君來曆不明的丹方,隨手能掏出各種類型的法寶,超越所有仙君的入殿速度,還有原著中那幾個欺壓仙君,現實裡始終不曾動手的仙人……

若當真是沉夢上仙一直在暗中保駕護航,那麼仙君喜歡上她,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仙君好像說過他的心上人也有意中人來著,也就是說,沉夢上仙雖然對仙君很好,但她喜歡的另有其人?

對了,這就對了,這是完全對上了!

岑雙隱約記得,當年他初入天宮時,恰逢沉夢上仙曆劫歸來,那時候就有傳聞,這位上仙在人間經曆過不少刻骨銘心的愛恨糾葛……

……

鳳泱雖沒再詢問,視線卻不曾從岑雙身上離開,這麼看了一會兒後,忽地察覺到天帝也有許久不曾說話了,便轉過頭看向後者,待看清對方眼底的若有所思,蹙了蹙眉,出聲提醒道:“父帝,小雙方才說的那個邪氣深重的法陣,您怎麼看?”

聞言,岑雙也抬起頭,好奇地朝天帝身前的青銅鏡看去。

天帝陛下法力高深,仙氣強盛,沒有足夠的條件,不能隨意降臨凡間,是以不管那白沙洞如何邪惡詭異,他都不可能立即親往查探,但根據岑雙方才繪聲繪色的講述,天帝便可以用仙法將洞中情形大致還原在他面前的銅鏡上。

方才銅鏡熒光閃爍,便是天帝施法以微知著,詢問岑雙之時,亦是在一心兩用,查看著青銅鏡中顯示的詭異洞穴,是以當鳳泱問起之時,天帝即刻便給出了答複。

天帝陛下首先肯定了清音仙官的結論,稱其的確是子母陣的一種,也沒有被各類陣法相關的書籍收錄,至少天宮沒有這樣的記載。

天帝還說,想要破除這類法陣,必須尋到其母陣,當然也就是主陣的陣眼,才能將之一並摧毀,而由於因果不明,線索不夠,便無法追根溯源,也看不到主陣設於何方,又有多少子陣。

“不過,”天帝探出指尖,自鏡面摘出一串虛幻線條,來回翻轉兩遍後,凝聲道,“鐫刻其中的部分陣文,倒是與傳說中的那個古陣有幾分相似之處。”

岑雙歪了歪頭。

身邊的鳳泱問出了他的好奇:“父帝,你說的古陣是什麼?”

“乾坤混元陣。”

話音落下,便見那兩雙生得極像的眼眸用同樣困惑的目光瞧著自己,天帝好似恍惚了一瞬,對二人解釋道:“乾坤混元陣,傳說是由多位古神合力共創的塑身法陣,乃是最古老的子母陣之一,其陣共有三大子陣,用以吸納天地元氣、日月精華,供於主陣後,可合力塑造出一具供古神分身使用的純淨肉身。”

塑造可供古神分身使用的肉身?

古神分身……那不就是元神切片麼?所以古神們創造這個什麼乾坤混元陣,為的是專門給自己的切片們造容器?

那與之部分陣文有幾分相似的邪陣,也是設陣之人給自己的切片塑身用的?可這二者之間,一個用天地元氣,一個用死靈怨氣,未免相差得有些遠了。

而且當世並非沒有塑身類的法陣及功法,靈類修仙或者墮妖便是其中典型代表,前者如紅芪,在不知道借助什麼方法洗去一身怨氣後,選擇了修仙塑身的功法,後者則是茶山縣血池——也就是紅芪口中的煉靈池,便是借助聚邪法陣為一個惡靈塑造出了一具妖身。

所以,為何幕後之人要在塑身方式完整且多樣的前提下,去選擇難以把握的古神級彆的法陣……

正疑惑間,聽得天帝補充道:“但後來浩劫降臨,古神覆滅,這一陣法也隨之消失,四大遺族中,唯有當年參與了法陣譜寫,在浩劫到來時遁入雪境的狐神後裔,還留有一份乾坤混元陣的殘卷。”

說到此處,天帝似是想起什麼,目光有些悠遠,過了一會兒,才繼續道:“說是殘卷,但其實……當年先狐帝在世時,曾與龍君、羽帝還有我一道在梅林對弈,他連輸三棋,不得已將乾坤混元陣的殘卷取出來給我們看過一次,朕還記得,其卷軸之殘破,字符之模糊,與徹底失傳無異。”

天帝不再言語,鳳泱便詢問道:“父帝的意思是,當今世上,已無人能再布下乾坤混元陣了麼?”

“以當時的殘破程度,絕無可能。”天帝道。

鳳泱眉頭微蹙,又問:“這麼說,儘管小雙發現的那個邪陣與乾坤混元陣有相似的地方,但極大概率隻是巧合?”

良久無人應答。

鳳泱滿腹狐疑,抬眸朝天帝看去,卻見對方眸光一轉,看向了眼觀鼻鼻觀心良久,也不知在想什麼的岑雙,片刻,語氣溫和道:“那這件事,便交由雙兒,以及雙兒的好友去查罷。”

已經開始思考“在茶山縣搞過聚邪法陣的紅芪,究竟和白沙洞中的邪陣有沒有關係”的岑雙:“……?”

什麼東西?他和誰?查什麼?

他剛剛雖然走神了片刻,但也沒錯過這兩人的對話啊,不是還在討論乾坤混元陣和白沙洞中的邪陣有無關聯嗎,怎麼一下就跳到他身上了?

他沒搞清楚狀況,鳳泱太子比他更沒搞懂,所以在他說話前,已經代替他詢問出聲:“父帝難道想讓小雙去查那個邪陣和乾坤混元陣的關係?”

天帝點了點頭。

“不可!”察覺到自己態度不妥,鳳泱定了定神,拱手道,“父帝即使不曾親臨,都看出那邪陣非同小可,這樣的東西,怎能讓小雙繼續接觸?!”

天帝神色如常,不答反問:“那你覺得,如今天宮中的仙人,論修為有幾個在雙兒之上?若是雙兒全力之下都不能全身而退,還有誰能活著從那裡出來?”

鳳泱似乎想反駁,但很快想起什麼一樣,呼吸一錯,滿目複雜地看了岑雙一眼。

天帝也在看岑

雙,話卻是和鳳泱說的:“即使不論修為,眼下各大宮殿,有誰能比一位妖皇在人間妖域行事更方便,更不容易打草驚蛇?”

這話說得倒是不錯,如今天宮正值多事之秋,外有魔淵三位叛變仙君虎視眈眈,內部一眾仙人立場均不明朗,暗中還有神秘勢力謀算著凡人對仙人的信仰,若真讓散靈殿仙官頂著無數雙暗中監視的目光下凡,中途不知要遭遇多少阻攔,而礙於天規天條,不能放開手腳的仙官們還隻能憋屈忍耐。

“可小雙從飛升……從回歸天宮以來,就備受眾仙家矚目,經此一事後,這樣的關注定然不減反增,讓小雙去查,隻怕要不了一個月,白沙洞一事便會傳遍整個天上人間,既然怎麼都會驚動旁人,對其他仙人而言這樣的事又過於凶險,那便讓我去!”

鳳泱道,“而且小雙如今什麼情況,父帝難道不知?單論法力,他是很厲害了,也許要不了多久就能……不,照這樣下去,他馬上就能追上父帝的腳步,可他元神上的損傷怎麼辦?他已經、已經……邪陣危機四伏,他必要時時動用法力,可他動用法力,就是在加速死亡,而這樣的死亡,是沒有來世的!父帝,您當真忍心?!”

對於鳳泱的質問,天帝沒有回答,他似乎低低歎息了一聲,不甚分明,未及深究,就聽到他對殿中另一個人道:“雙兒,方才你太子哥哥說的這些,你怎麼想?”

原本還樂津津看這兩人爭辯的岑雙,大抵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被點了,唇角的笑痕都沒來得及壓下去,就被兩雙眼睛盯住了,隻得乾咳一聲,垂眸拱手道:“但憑陛下吩咐。”

“小雙!”

迎著鳳泱不讚同的目光,岑雙不甚在意地道:“殿下不必過慮,那洞穴裡的法陣下仙此前已接觸過數回,可以肯定白沙之外的邪氣並不傷人,在確定那是子母陣中的子陣後,也不必再擔憂白沙之下藏著什麼凶惡邪物,隻要不落入白沙,尚不算太危險。”

鳳泱道:“既然如此,那便將此事交給其他仙人,交給我,你好好留在天宮,沒有找到辦法分離出你靈台中的暗火前,哪都不要去。”

——他瘋了才會留在天宮。

面上卻分毫不顯,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岑雙道:“殿下大約沒有明白我方才的意思,下仙是說,白沙洞中的法陣隻是對下仙影響不大,可若是換其他仙人過去,哪怕是殿下親臨,都不一定能安然無恙,因為那個洞穴裡的邪氣,濃厚到足以壓製殿下大半——也可能是全部法力。”

唯有修習了古神功法,在法力轉換上不被當世法則限製的岑雙,才能在白沙洞中自如施展神通,也就是說,即使這件事不讓岑雙負責,那也需要他時時在旁協助,與其如此麻煩,不如全權交給他處理,更何況這洞穴,本就是在岑雙的地盤發現的。

這既是天帝的意思,也是岑雙的想法。

或者說,在岑雙道出“之前在白沙洞鑽研過一陣子,卻沒有第一時間上奏天帝”這個事實時,天帝便看穿了他最真實的想法:如今他修煉古神功法的事暴露無遺,為了將功補過

,也為了不被強硬留下,他恰到好處地將白沙洞邪陣一事推出來,便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離開天宮,返回忘憂城。

但被看穿了又能如何,以白沙洞會壓製仙人法力的特殊性,莫說天宮仙官,就是整個天上的仙人,都再也找不出一個比岑雙還合適的人選,是以,天帝陛下無論如何都會選擇岑雙為他預設好的答案。

再怎麼說,凡間萬千生靈的安危,總比一個岑雙更重要。

而這恰好也是岑雙需要的。

這事天帝明白,天宮的太子殿下又如何不明白,之前種種言論,不過是關心則亂,眼下他冷靜下來,自然清楚他攔不住岑雙,也不該攔,他也的確不再阻攔,而是分外冷靜地對天帝道:“既然小雙非下凡不可,那麼我陪他一起。”

“胡鬨!”天帝蹙眉嗬斥,“你身為天宮太子,豈能如此任性?這樣的話,朕不想聽見第二次,若你執意要去,便將方才的話也對你母後說一遍。”

鳳泱雙唇幾次開合,最後側過頭,淡淡道:“母後身子不適,兒臣不敢打擾,但母後若是知道您將小雙趕走,還給他安排了這樣危險的事去做,明知他如今不能隨便動用法力,卻隻給他派遣一個剛飛升沒多久的仙官做幫手,對父帝說的話,未必會比兒臣說的動聽。”

天帝:“……”

這位天帝陛下先是看了岑雙一眼,見他好像什麼都沒聽見似的,仍半垂著眼眸打量他那合在一處的袖口,半點多餘的反應都沒有,不著痕跡地歎了口氣,才對鳳泱道:

“隻是查找白沙洞邪陣與乾坤混元陣之間的關聯罷了,並沒有你想的那般嚴重,有雙兒那個能輕鬆分辨出子母陣的好友協助,也不需要時時刻刻使用法力,如今知道白沙洞的仙官並不多,正是探查的好時機,而雙兒的好友恰好是少數幾個知道邪陣的人,無論從哪方面看,他都是目前最合適的人選。”

一席話說到最後,天帝的口氣也和緩了下來,他頓了下,繼續道:“朕知道你擔心雙兒,不可能隻在一旁看著什麼都不做,隻是在這件事中,朕還有更重要,也更關鍵的事宜,需要交由你去辦。”

聞言,鳳泱疑惑地朝天帝看去。

岑雙也抬了抬眸。

天帝道:“要確定白沙洞中的邪陣與乾坤混元陣是否有關,最快的方法便是向梅雪宮借來乾坤混元陣的殘卷,趁著容悉帝君眼下還在天宮,泱兒,你便辛苦一些,過去走一趟罷。”

……

眼見鳳泱太子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雲霄殿,岑雙將目光收了回來,轉而望向天帝,道:“陛下將殿下支走,不知還有什麼吩咐?”

天帝沒有否認“支開鳳泱”這件事,他側過身,負手從銅鏡後走了出來,來到岑雙身前,定定看著岑雙,沉聲道:“已與你元神相契的古族秘法,是你在混沌荒原尋到的,還是在那之前就開始修習了?”

岑雙袖中的手霍然緊握。不知是不可置信更多,還是懷疑更多,他道:“我以為這件事,陛下一直是知道的,畢竟那時,我算是您看著‘飛

升’的。”

“那時。”不知是憶起了舊事,還是想到了什麼,天帝明顯走神了片刻,才對岑雙道,“朕當年並沒有看出你身上的異常,也不知你真身乃是青鳳,更無法推算出你的來曆,如今再想,應當是你修習的古法為你遮掩,才躲過了我的‘溯源’。”

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落在岑雙耳中,卻如一道驚雷,振聾發聵。

天帝不知?他怎會不知?!他若是不知,當初為何要告訴自己天後於魔淵遇險失憶的過往,讓他不要遷怒責怪天後?他若是不知,又為何會在明明沒有驗證他與天後親緣關係的情況下,那麼篤定地說鳳泱的確是他兄長?他……

是啊,當年除卻岑雙主動對鳳泱用了一次驗親法訣後,便再無人對他用過,天後沒有,天帝也沒有,若天帝方才所言屬實,那對方是怎麼在無法推算岑雙來曆,又不曾使用驗親法訣的前提下,確認岑雙是天後之子的?

等等,那時,天帝有說過他是天後之子嗎?

他說過嗎??他沒說過嗎???

若他沒有,那他當初說的那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他……

“雙兒?”

一抬眸,便對上天帝微微蹙眉,略顯擔憂的神色,岑雙眸中墨色翻騰,有什麼即將翻湧而出,就像那些卡在嗓子眼裡即將脫口而出的質問。

最終,他平靜開口:“陛下還有什麼要問的麼?”

這句話後,他原以為天帝會追問他修煉的功法是誰給他的,又或者直接詢問他怎麼會羽族的禁術《涅槃》——畢竟,他修煉《涅槃》一事,即使彆人看不出來,天帝以及仙羽宮出身的天後娘娘,不可能看不出來。

倒是沒想到,對方雖然追問了,問的卻是他這功法如今修煉到哪個境界的事,當然,這問題換個說法還可以是——你還能活多久?

對此,岑雙心中清楚,就算他不說,已經在雲鏡中看過他與雷相君鬥法的天帝,心中必然已經有了定數,故而他也不再隱瞞,坦言他已將《涅槃》修至最後一境,為防對方變臉,在白沙洞一事解決之後就將自己扣押在天宮,他還坦白了自己已經找到壓製《涅槃》和續命的辦法。

“我曾於混沌荒原的神隕之地中收獲了兩件法寶,其中一件,雖不知是哪位古神打造,但恰好可以壓製我所修習的功法——正是我手腕上的竹葉青。

“此外,我還在那裡收服了一件極為特殊的法器,其名‘偶懸絲’,它能在一定數量的靈類身上種下傀儡印記,之後可以抹去它們的靈智直接驅策,也可以將標記到的靈類收歸法器之中,以偶懸絲為媒介使用它們的能力,抽用它們的壽命……前陣子,我便在梅雪宮遇見了一隻擁有無儘壽命的鏡靈……”

當然,上述說明都是打造偶懸絲的古神所遺留的,在岑雙這裡,這些個詞彙都有更好聽的叫法,比如“契約”,比如“共享”,比如“儡獸”以及“儡獸空間”……

不過這些是屬於岑雙和他的小儡獸們之間的秘密,就沒必要一一稟告給天帝了,就像他在提

起偶懸絲的來曆時,對於他在混沌荒原那一千年的經曆,如何出入神隕之地的細節,以及後來如何在一群窮凶極惡之徒的包圍下,成功奪取所有神級物品……通通隻字不提。

而這些事,在他明顯不想說的情況下,天帝亦無從發問,於是沉吟片刻,囑咐道:“即使你有這樣一件法器,也不能時常解開對古法的封印,古法損害的終究是你的元神,而元神上的損傷無法修補,日積月累,哪怕鏡靈壽命無窮,也阻止不了你神智漸失,元神消散的結局,你明白麼?”

元神消散,神智漸失。

神智漸失……

岑雙突然想到此前在魔淵“聽到”呢喃後,變得衝動瘋狂且熱衷挑釁的自己。

不止如此,他隱約記得,當時還有一種強烈的破壞欲充斥識海,那股破壞欲是要,是要……是想……想什麼來著?

岑雙很想抽手挪開面具揉一下額頭,可天帝還在面前,為了不被發現異常——畢竟他可不想因為這種事再被丟一次混沌荒原——他壓下了這樣的衝動,又在對方提到會和天後儘快為他尋到分開他和古法的神物時,假笑著轉移了話題。

岑雙道:“謝陛下恩澤,隻是,比起功法一事,下仙目下更關心陛下之前的承諾是否還作數,浮世鑒既已保住,陛下可否將之借下仙一用了?”

不錯,真正的浮世鑒,其實一直都在天宮。

這倒不是說當初他們放入遺跡的是假的浮世鑒,若是假的也釣不出真魚了,事實上,正是因為黑影一行人確定拿到真神器後,才會在遺跡中開啟連通魔淵的古陣,隻不過在他們開啟陣法的同一時間,岑雙宛如無法直視而抬袖掩面的舉動,實則是為了遮擋他暗中放出的小荷。

小荷本就是神鏡之靈,能夠快速越過阻礙直接落到浮世鑒中,留下一面有著浮世鑒“氣息”的假鏡子後,便帶著真品一道回了儡獸空間。

當時黑芒刺目,狂風席卷,大部分人什麼都看不清,少數能看清的那幾個也隻能看到空中裂隙,自然沒看到這一幕,也沒看到浮世鑒到手後,又被岑雙扔給趕來的虞景上仙那一幕。

後來兩方忙著鬥法,也沒人會想到解開木盒上的封印取出浮世鑒查驗真偽,再後來雪相君回歸,不知是與另外兩位相君定下了什麼約定,還是那些叛變相君礙於某些岑雙不知道的緣由,不止讓雪相君帶走了他,也沒有在之後幾日闖入雪靈湖對他動手,逼問浮世鑒的下落。

不管怎麼說,岑雙如約守住了浮世鑒,那麼天帝便該遵守承諾,將浮世鑒借給他,好在對方也沒有要賴賬的意思,在將他和小荷一齊誇獎了一遍後,便讓他稍後自行去占星殿取。

得到天帝的口諭後,岑雙本想立即行禮告退,往占星殿去,但手才舉起,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到嘴的話便變成了:“陛下,那幾個潛入仙道大會的細作,對於他們的來曆,可有眉目了?”

天帝道:“暫無頭緒,不過,除了與你打過交道的黃遠和鄭瑜外,可以肯定其他仙人均是被惡靈奪舍,且有很大概率發生在‘不

落仙台’之後。”

那倒是,既然做好了引蛇出洞的準備,那麼在“澤被萬靈”這一需要仙人下凡的環節,就不可能不派仙官暗中盯著,即使仙官有所疏忽,或者被惡靈背後的人用神物轉移了視線,沒有看到惡靈奪舍的具體過程,也能根據惡靈無法在仙氣濃鬱的九重天久留的特性,推算出他們大致潛入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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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惡靈背後的人是利用其在天宮的身份,暗度陳倉將怨靈送入的天宮,就像之前冥府的冥長司偷運怨靈一樣——那些個相君,果然在天宮還有其他身份!

能將數隻惡靈送進天宮,種入參與仙道大會的仙人體內,還不讓人發現,這身份絕不簡單,至少不比紅芪那個姻緣殿主簡單!

不過,此事既然是發生在不落仙台之後,倒也不一定是天宮仙人所為,可若將目光放至所有在仙道大會開啟後踏足天宮的上仙,那範圍未免太廣了些……

雖然岑雙也很想知道那幾個叛變相君在天上人間的真實身份,奈何如今線索太少,想將他們找出來無異於大海撈針,不如等天帝這邊查得差不多了,再來抄了答案去把他們一窩端了!

想到這裡,岑雙欣然決定靜觀其變,心滿意足便要離開,隻是道彆的話才起了個頭,就被天帝打斷了。

天帝仍站在他身前,是個和顏悅色的樣子,在將岑雙叫住後,頓了一會兒,方繼續道:“雙兒,你回來也有好些年了,還沒有見過你母後罷,早年她不在天宮,你見不著她,如今她回來了,你可要見見?”

“……”岑雙微笑道,“陛下莫要與下仙開這樣的玩笑,也不必再提那個稱呼,娘娘聽見了,會不高興的。”

天帝道:“不會不高興,她之前是不知道你的身份,才那樣待你,如今知道了,歡喜都來不及,怎會不願見你?她……”

“但我不想見她。”

“……”

岑雙往後退開一步,拱手道:“既然陛下沒有其他吩咐,下仙告退。”

天帝不語,他便將之當成默認,往後退了幾步,轉身朝殿門入口步去。

身後雲煙如水,微風泛起褶皺,細微的聲音之後,那道隔簾被人掀開,一個清冷的女聲隨之響起:“雙兒。”

岑雙恍若不覺,腳步不快不慢,卻未有停頓,一步一步走出了雲霄殿。

雲霄殿外,除卻護衛在側的天兵天將,還立著一位仙官。

仙官白衣白發,眼覆白綾,沉靜從容地等在原地,看著像是等了很久。

想著仙君之前說特意過來找他,但還沒和他說上幾句話就被鳳泱打斷的事,岑雙眉眼彎彎,放下端了許久的手朝對方走去。

走近了才注意到,仙君手上還捧著一個方盒。

岑雙背著雙手,止步在他身前,看著他手上的方盒疑惑道:“清音,你拿的是什麼,方才怎麼不曾見到?”

清音並沒有避諱的意思,甚至在看見岑雙歪了歪頭,傾身湊近後,唇角淺淺彎了一下,拿著方盒的手幾不可察地往上抬了抬,柔聲道:“方才沉夢上仙來過,她得知陛下正在召見你與太子殿下,又見我在此處,便將此物轉交給了我,讓我……”

驟然頓住,是因為傾身靠過來的岑雙忽而一頓,轉眼站直身子,招呼也沒打一下,埋頭便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清音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

那位妖皇尊主的步子,踩得似乎有點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