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 仙道大會(十八)(1 / 1)

高空之上,白雪紛飛,寒風刺骨。

岑雙被這樣的冷意喚醒了些許神智,便忍著一陣接一陣的眩暈,抬眸看了一眼,才發現不知從何時起,束縛他手腳的藤蔓結了一層冰霜,旋轉不休的法陣也靜止了,透過囚籠一般的法陣縫隙,可見天地一片雪白,一道身影踏雪而來。

著一身純白兜帽長袍,長袍製式與另外兩位相君幾乎一致,隻在紋路細節上略有不同,整體輪廓也極為相似,將渾身每個地方都遮擋得嚴嚴實實,約莫這便是他們的專屬服飾,由此可見,來人也是一位相君。

你方唱罷我登場,這無上魔淵,可真夠熱鬨的。

也不知這位新來的相君,預備如何折騰他。

是借刀殺人,還是給他個痛快,亦或者覺得他就這樣死了太過便宜,得將他留下來慢慢折磨,以便套出天宮的計劃,再利用他引天宮仙人入局?

可惜了,對於天宮的事,他知道的並不多,而以他在天宮的不討喜程度,估摸著也沒誰會來找他。

想著想著,竟是笑了出來。

他本來就沒有徹底清醒,睜這一會兒L眼已是極限,所以他嘴角剛剛扯開,就和扯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一樣,靈台再度抽痛起來,痛得他一陣抽搐,眼前發黑,不過片刻,便什麼都看不清了。

他清楚知道自己陷入了昏迷。也明白自己進入了夢境。

應當是夢境。

因為這地方他夢到過,就在不久前,北寒漠地那會兒L,那時他被仙君身上的幽香影響,突然犯困,便做了這樣一個夢。

湖底,鮮花,青鳥。

他又來到了那個湖底。

但徹底沉入湖底之後,他才發現這次的夢和上次有著很大的不同:原本幽藍如幻境的湖水竟然變成了青中透黑的樣子,開滿湖底的鮮豔花朵也隻剩零星幾朵,花葉邊緣還有著燒焦的顏色,好似此地發生過一場大火,將養花人精心嗬護的寶貝全都毀掉了。

但是湖底又怎麼可能出現大火呢?

一時覺得奇妙,目光便忍不住在僅剩的幾朵鮮花上來回觀察,視線微微上移,恰好瞧見一隻躲在花葉後面暗中觀察的小青鳥。

又看見它了。

這小青鳥也和上回夢到的不一樣,它不再是那副無憂無慮的樣子,反而像一隻被捅了鳥窩的小可憐,小心翼翼,機敏又警惕地環顧四周,也不知在和什麼對峙。

——毛色比上次看到的鮮豔了許多,羽毛也較之前豐滿了些,大抵被精心喂養著,所以整隻鳥都大了一圈。

——好胖。

不料,岑雙的這念頭剛起,那小青鳥就像能聽到一樣,猛地將頭扭了過來,凶巴巴的小眼神,若不是它連飛都飛不穩,保不準真能唬到誰。

不過也隻有第一眼如此,等看清岑雙之後,那兩顆小黑豆瞬間瞪圓了,莫說凶了,反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縮在花蕊裡一動不動。

又覺著好笑:這小東西分明沒有任何舉

動,也不是什麼悶悶不樂的樣子,自己是怎麼聯想到它很委屈的?

突然又想起上次夢到對方時的那些猜測——此地究竟是一場離奇幻夢,還是自己幼時經曆過卻又遺忘的往事——那時他還沒來得及做些什麼,便被江笑拽了出去,如今倒是個查證的好時機。

岑雙看不到自己的存在,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在小青鳥眼裡是什麼樣子,但根據對方的反應便能知曉,無論上一次還是這一次,對方都能看見他,否則,對方不會在自己嘗試著靠近它時,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用目光丈量著他們之間的距離,還拍了兩下翅膀。

它警惕地左右看了兩眼,隨後展開雙翼,搖搖晃晃地朝岑雙飛來。

但和上次一樣撲了個空。

這次岑雙倒不是被外面的誰拽出夢境,而是那個煩人的呢喃再次響起,反複回蕩在整個空間,攪動整片湖水,翻起的浪潮直接將岑雙卷了出去。

自打來到魔淵之後,隻要他運轉法力,便能聽到這個聲音,之前他法力耗儘,才安靜了一段時間,如今重新響起,自然是因為他又用法力了。

當然,這法力並不是岑雙主動用的,而是在他入夢之後,體內的《涅槃》自行運轉,以損耗元神的方式為他補充法力,造成了使用法力的情況,於是又叫那聲音察覺到他的存在,開始在他識海中反複念叨。

都將岑雙念叨得恢複了一點意識。

頭腦昏沉,視線模糊,半掀眼簾的岑雙抬了抬頭,卻不能完全抬起,輕微的弧度之下,隻能看到一角白袍下擺,飄浮在正前方,隨風輕微搖晃。

雙手被綁縛,也無力氣去取竹葉青來重新封印《涅槃》,岑雙隻能用一些這些年琢磨出來的心法,短暫延緩《涅槃》的運轉速度,將那呢喃聲降到最小,於是總算能聽到一些來自外界的模糊聲音:

“雪相,你這是什麼意思,此人未經你我同意,便擅闖魔淵,身份可疑,你要阻止我們將他帶走問審?”

“他闖的是雪靈湖。”

“嗬,莫非雪靈湖不屬於魔淵地界,你雪相君,就不需要遵守天命定下的規則了?”

“天命有言,除本域生靈及在任相君,任何人都不能隨意進入封印之地,哪怕是同位相君,也要遵守此令,至於如何處置擅闖者,則全憑對應領主負責,而今你們所有人未經我允許齊入雪靈湖,外人不知規矩,雷相君,你也不知道麼?”

“你!!——”

……

“好了好了,雷相,你少說幾句,我等一同共事這麼多年,你還沒看明白麼,往日雪相哪裡說過這麼多話,為誰大動乾戈過,他似乎,很重視他身後那位小仙官呐。”

“哦,是麼,冷心冷肺如雪相君,也會被美色所惑?”

“誰知道呢……所以我真的很好奇,雪相,你消失的這段時日,究竟去了哪裡,見到了哪些人,那些人裡,是不是就有你身後的小美人?”

“承天命令入世尋人,與爾等無關。”

“原是奉旨入世

,倒是我們想多了?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還以為雪相你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將我魔淵之事,告訴了一些外人,比如——雲上天宮裡的那位。”

……

“既是天命指令,我等不便過問,但願一切如你所說,當真與我們無關。”

“你從前不愛參與這些紛爭,隻守著你的雪靈湖,希望這次你也能一如既往,在雪靈湖好好待著,否則……”

“那三位老友也有許久不曾出現了,我倒是挺想念他們的,可惜比起我,他們應該更想見到雪相你,你說對罷?”

……

不知是他們身上披的袍子特殊,還是這幾人全都用法力更換了聲線,總之聽在岑雙耳中,全是一個聲音,若非他們彼此點破,指出對方身份,他實在聽不出哪句話是誰說的。

即使如此,他還是沒太明白他們話中的含義。

一來如今他反應遲鈍,聽到什麼,也隻是單純聽到而已;二來他的頭實在昏沉得厲害,十句話裡可能隻聽見了一兩句,一兩句中又可能隻聽清了幾個字,更彆說,他也沒偷聽多久,《涅槃》便衝開了他的限製,重新運轉開來,呢喃聲卷土重來,很快霸占了岑雙的識海,讓他除了那三個字外什麼都聽不清。

眼前陣陣發黑,意識短暫陷入黑暗,一望無際的暗色中,岑雙陣陣心悸,沒多久又驚醒了過來。

被那陣心悸影響,清醒了一點但還睜不開眼的岑雙下意識抬手,試圖去揪身邊所有能揪住的東西,也是這一下,才讓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四肢上的束縛似乎被人解開了,而他本人也被誰抱了起來。

打橫抱起的那種。

即使不太清醒,岑雙也是滿心的不適,當即便要掙開,可他乏力成這樣,哪有力氣推人,按在對方胸口的手綿軟極了,不像推拒,像是撫摸。

倒是吸引了這個抱著他的人的注意。

他能感覺到抱著他的手鬆開了些,視線也在他臉上停頓片刻,隨後,是一個沒有明顯感情色彩的聲音,問他:“不舒服?”

又問:“還有哪裡難受?”

哪裡都難受,又冷又痛,不舒服極了。

岑雙睜不開眼,也說不出話,隻能就著這個姿勢往對方袍子裡鑽,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手也無意識揪著對方的衣裳,指望以此躲避寒風飄雪。

不知這個方式是否真的奏效了,他沒再感受到刺骨寒風,反而有陣陣暖意將他包裹,整個人像是泡在溫水之中,泡得他懶洋洋的,原本便遲鈍的識海,更是連轉都不轉一下了,隻是在徹底睡過去之前,他忽然生出了一個念頭:這個懷抱,似乎有些熟悉。

念頭一閃即逝,沒來得及揪住細想,意識再度沉入黑暗。

岑雙立於無邊黑暗之中,茫茫然看不清前路,隻能聽著那個比之前還要響亮的聲音,規律地呼喚他,從一個特定的方向傳來,像在給他指路。

見他遲遲不動,那聲音染上了些許焦躁,開始催促他,連內容都有了變化:【回來,過來,快過來……】

岑雙循著聲音走去。

那聲音欣喜起來,按捺住那份焦躁?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用柔和引誘的語調,指引著岑雙前行的路。

【過來,快過來……】

【就是這樣,念念,快過來。】

【過來,我需要你,娘親需要你……】

岑雙腳步一頓,混亂的眼眸恢複如常。

尚未徹底蘇醒,岑雙便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遲疑著靠近他,想都沒想,他條件反射抬起手,一瞬將那東西擒住,同時睜開雙眼。

這是一個木屋,不大不小,物件齊全,琴棋書畫應有儘有,筆墨紙硯樣樣不缺,裝飾小件看著並不繁複華貴,可用材用料儘是天材地寶,就說他躺著的床,乃是千年靈玉所煉,蓋著的被,更是萬年天蠶絲織,帳幔上的點綴,是萬萬年難求的藏心冰魄珠……

簡直,壕無人性。

更多的細節,被面前之人擋住,看不分明。

擋著他視線的,便是方才那個靠近他的人,而他按住的東西,實則是對方的右手。

岑雙沒有立即鬆手,他扣著對方的手腕,探究地看向對方。面前之人大抵也沒想到他會醒得這麼“及時”,所以被這樣握著,都沒反應過來要將手掙開,隻解釋道:“你外傷雖愈,但夢魘不斷,還一直捂著額頭,想是受了內傷,我便想探查一番,看看傷在何處。”

所以這人方才的舉動,其實是想探他靈台?

岑雙垂眸看了一眼,發現身上的皮肉傷果然全都好了,連點疤痕都沒留下,估摸著都是面前人給他治的。

儘管如此,岑雙眼中的懷疑仍未消散,隻是往深處藏了藏,笑著鬆開對方的手,忍著頭痛表達了謝意,又從袖中摸索出一隻青蛇手環,戴上後,感受到體內《涅槃》終於不再運轉,法力不再自耗,呢喃也隨之消失後,才終於鬆了口氣,撐著手臂想要坐起。

他沒料到暗中的呢喃消失之後,那痛楚會從靈台湧出,致使他才支起手臂,半坐起身,便重新倒了回去,若非面前人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扶住,隻怕要重重磕在玉枕上,起個大包不可。

但他實在難受,所以連道謝的力氣都沒有,抱著頭,蹬著腿,恨不得主動撞上玉床,將頭撞裂了才好,約莫是察覺到了他的想法,所以那人死死按著他,將他牢牢固定在懷中,一道道柔和的白光從對方指尖亮起,又被打入自己的身體。

岑雙看出他是想要為自己鎮痛,但效果微乎其微。

好一番折騰之後,對方才不再嘗試用法力為岑雙止痛,他一隻手摟住岑雙的腰,另一隻手將岑雙兩隻手腕扣在一處,令岑雙掙紮不開,隻能搖頭瞪眼地看著他。

一頭烏絲淩亂,大顆大顆的汗珠往下滾落。

這位不知真好心還是假好意的雪相君,突然側過頭,視線也移開了,淡淡道:“隻從外部,不能看出你具體傷在哪裡,但阻礙與症結,應當在靈台那裡,眼下並無醫仙,我略懂探靈仙術,你若不見怪,便由我為你看一看。”

岑雙沒吭聲。

雪相君便將頭扭了回來,隔著垂帽與他對視,像是能猜出他的憂慮,在他拒絕之前再度開口:“雪靈湖素來不參與俗世紛爭,一切以天命為重,無論你與他們有何種糾葛,都與我無關,你出了雪靈湖之後,今日發生的一切均不會有人知曉,所以,你無需憂心。”

岑雙偏了偏頭。

在痛疼又一次加劇之後,他終於點頭,同意了對方的提議。

而雪相君也在他點頭後,迅速將他扶起,鬆開了禁錮他的手,讓他盤膝而坐,自己則坐在床沿,抬手掐訣,右手成印,點在岑雙額心。

與此同時,岑雙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什麼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進入了他的靈台,那東西溫暖、輕柔,不斷深入,致使他痛疼的“症結⑹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似乎被安撫住了,逐漸安分下來,潮水般的痛楚退去,詭異的愉悅之感卻升了起來。

舒服到想歎息。

痛到極致都沒有多哼一聲的岑雙,怎麼可能允許自己在這樣的情況發出那樣的聲音,趕在那些尷尬的輕哼冒出來前,他匆忙將之咽了回去,視線越過面前人的肩膀,迅速朝窗外看去。

窗外白雪皚皚,可見一汪銀白湖泊,鵝毛大雪落入其中,卻無法在湖面留下半點痕跡。

雪越下越大,也越發寒冷,即使岑雙恢複了一些法力,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份寒意,他本就畏寒,這雪都下到室內了,他能不冷才……嗯?

額頭被按著不方便扭動,岑雙便轉動眼珠,看向落了滿床的雪花。

隨後視線上移,移到眼前人身上——果不其然,這一床的雪,都是從這位雪相君身上飄下來的。

不是吧,雖然他之前是命不久矣了,但契約鏡靈之後,他已經不怕老毛病某天把他給燒死了,怎麼……還是說,他靈台新出現的毛病,當真是什麼不治之症,無藥可治到連素不相識的雪相君,都為他悲傷至此?

正想著此節,那廂檢查完畢的雪相君像被什麼燙到了一樣,猛地將手抽了回去。

岑雙越發肯定,自己必是得了絕症。

雪相君站了起來。

岑雙覺得,他定是要叫自己準備後事了。

雪相君僵立原地,立了很久很久,雪則越下越大。

岑雙抖了抖頭上積雪,撐著下巴,開始思考買哪家的棺材,才能物美價廉一點。

僵立許久的人終於動了一下,十足僵硬地開口:“你……”

岑雙將手放下,坐直身子,洗耳恭聽。

雪相君道:“你有孕了。”

岑雙:“……”

岑雙:“…………?”

岑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