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仙道大會(三)(1 / 1)

隨著青年的話音落下,殿中的雲煙陡然變得濃密起來,於岑雙身前,也隨之出現了一面雲霞織就的隔簾。

抬手掀開隔簾一角,岑雙緩步邁入雲霧繚繞的內殿,抬眼一看,便見內殿中央立著一面半人高的蟠螭紋青銅鏡,銅鏡之前,則站著一個青年男子。

這男子看著年輕,卻留了一撮尾指長度的胡須,山羊胡的形狀,但儘管如此,他看起來也沒比鳳泱大多少,眉眼之間,也與鳳泱極為相像。

準確來說,是鳳泱像了他。

大抵如此,岑雙才一直覺得,面前這人極有可能是為了讓鳳泱那句“父帝”叫得沒什麼違和感,才留的這撮胡須。

心中轉著些有的沒的念頭,面上卻是做足了恭敬姿態,手往上,作揖道:“陛下。”

“此地隻有你我兩人,不必如此拘禮,”天帝仍面對著那面鏡子,掐訣的手未停,話好似抽空說的,“聽蕭無期說,紅芪的身份是你發現的?”

岑雙既不敢失禮,也不敢居功,當即再拱了拱手,解釋道:“並非如此,若非欒語上仙點破,我並不能確定他是誰。”

天帝道:“但欒語說,若是沒有你,恐怕她永遠都沒有機會將真相說出口,所以你功勞最大,既然有功,便該論功行賞,說說看,可有什麼想要的賞賜?”

岑雙愣怔片刻,抬眸看了對方一眼,見他正專心折騰著身前的鏡子,想了想後,試探著問道:“什麼賞賜都行?”

天帝道:“說說看。”

岑雙再瞧了他一眼,便將腦袋裡的那幾個名字挨個念了出來,他念的時候天帝的動作便停了下來,等他念完,天帝也終於抬眼看向他。

迎著天帝的視線,岑雙將剩下的話一塊兒說完:“這幾個人,我看他們不爽,你能將他們貶下去嗎?”

天帝抬手拂過鏡面,做出這個動作時,他問道:“怎麼,他們惹到你了?”

也不算惹到他,確切來說,這幾人就是原著中欺上瞞下、陷害打壓、竊取仙君成果的禍害之一,留他們一日,仙君的仙生定然困苦一日,不管他們現在做沒做原著裡那些事,本著“寧可錯殺絕不放過”的原則,隻要將他們扔得遠遠的,他們就是想欺壓仙君,也不會有機會。

當然,他不可能事無巨細地這樣對天帝交代,而且老頭子那句話什麼意思啊,說得好像他多喜歡公報私仇一樣……因此,岑雙折中道:“沒有,他們不是好仙,我要為民除害。”

天帝就,挺微妙地看了他一下,之後他看了一會兒鏡面,微微一歎,對岑雙搖頭道:“他們仙緣未儘,也不曾犯錯,不可隨意貶謫。”

岑雙不說話了。

安靜了一會兒後,天帝輕咳了聲,帶著點安撫的意味道:“你就沒有什麼想向我討要的東西麼,比如法寶、法器……這些?”

岑雙原本還沒明白天帝突然說的“論功行賞”是個什麼意思,一聽這話就全懂了——定然是之前天帝將江笑和欒語叫過來時,跟那兩人打聽了自己的

事,江笑那廝隻怕也沒覺得有什麼不能說的,便一股腦都說了,其中就包括自己窮得揭不開鍋的事。

這不,找個理由給他塞東西呢。

岑雙不好評價他這塞東西的方式是否高明,反正他一如既往不想收,隻當自己什麼都沒聽懂,另起話頭道:“陛下不必如此拐彎抹角,叫我上來想吩咐些什麼,直言便是。”

他這話說完,整個空間便安靜了良久,再說話時,天帝也沒再提賞賜的事,道:“我為何叫你上來,想必淩卿已經都告訴你了。”

岑雙道:“仙道大會?”

天帝頷首,道:“不錯,我想讓你參加二日後的仙道大會,你要做的,不止是參加這麼簡單,為了保住浮世鑒,你必須力壓所有人成為仙雲榜魁首。”

岑雙面上的表情淡了下去,他半是疑問半是不可思議道:“什麼意思,你要將浮世鑒作為本次仙道大會的彩頭?”

見天帝點頭,他先是難以理解地盯了他幾眼,很快又想到了不久前的群芳盛會——梅雪宮那時也是一邊說著拿一心鈴當彩頭,一邊魚目混珠用假的一心鈴冒充真的。聽老頭子方才的話,他應該是要拿真品出來的,雖是真品,但他又私下吩咐岑雙一定要將浮世鑒保住,說到底還是不願送的意思。

這兩樁事如此相似,莫非是狐帝和老頭暗中通氣,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這般想著,他也這麼問了,不料天帝聽到他的話後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道:“恰恰相反,他是因為不想與我多有牽扯,才生出將一心鈴送出去的心思。”

見岑雙更疑惑了,天帝便解釋道:“之前我問他借過一心鈴。”

他這麼一說,岑雙便明白了,甚至連清音仙君當初被安排去群芳盛會取一心鈴的前因後果都想通了:先是老頭子問狐帝借一心鈴,然後被狐帝給婉拒了,可老頭子實在需要這一心鈴,所以就交代了淩宣去辦,淩宣接下此事後,回去左思右想,冥思苦想,最後想出了美人計這種餿主意。

這件事是想通了,但岑雙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比如:“你為何要借一心鈴?”

岑雙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在他問出這句話後,天帝臉上一閃而過一縷不自在,但這種不自然的情緒並沒有在天帝身上停留太久,對方便一臉正色,道:“你知道此世有二件特殊神器,也當知道它們各自的用處,那麼你可知道,若它們合在一處,還有其他兩種用處。”

這個岑雙倒是沒聽說過,《仙跡豔事》目前也沒有提到,所以天帝這麼一說,便將他的好奇心勾了出來,好在對方也很快給了他答案。

按天帝的說法,便是那二件各有本領的神器,若將其中兩件合在一起同時催動,便可以“回到”催動之人指定的一段過去,若將二件合於一處,便能窺探到此世未來光景。

當然,對於天帝借一心鈴是想組兩件神器探查過去,還是在收集所有神器窺探未來,他沒有細說,岑雙也沒有細問。

雖然他覺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但是到最後他也隻是問了句:

“既是借來一用,總有歸還之日?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為何容悉帝君不肯借給你?”

天帝道:“因為在同一時間,仙羽宮的錦玥太子也問他借了。”

岑雙眼眸微微一動,不知是好奇還是怎麼,落在了天帝身前的青銅鏡上。

天帝繼續道:“錦玥那孩子,比泱兒還要年長一些,都老大不小了,他又是羽帝獨子,身份非比尋常,白羽一脈的長老為了穩固五脈中的統治地位,少不了會給他施壓,迫他選妃延續血脈,但每每有長老提及此事,他便用‘已心有所屬’的理由回絕。

“白羽長老初始念及斯人已逝,不忍太過逼他,後來時間一天天過去,百年千年之後,一問他,他還是那副說辭,便教那些長老心生疑竇,既不覺得有人能長情至此,也開始懷疑他是否隻是找個借口在敷衍他們,為驗明真心,錦玥才向容悉借那一心鈴。”

岑雙聽罷,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樣驚奇地“哦”了聲,腦海裡卻突然想起在群芳盛會即將結束,錦玥太子跟隨容悉帝君去往梅雪宮一事。

那時不知緣故,現下再想,若狐帝心悅錦玥太子的傳言沒錯,那他定然更願意將一心鈴借給對方用,隻是天宮的地位擺在那裡,他也不可能直接落了天帝面子,便表面說自己要將一心鈴當群芳盛會的彩頭,實際上隻是給出一個贗品,真品是留給隨後到來的錦玥太子的?而錦玥太子的到訪,其實也隻是為了這件神器?

想到此處,他忽然看向天帝,問他:“既然容悉帝君是因為左右為難,乾脆將一心鈴當燙手山芋扔了,那你呢,你是因為什麼要將浮世鑒拿出來?”

天帝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負手從青銅鏡後走了出來,向岑雙這邊走了兩步,神情很是嚴肅,道:“因為那二件神器一旦合在一處,除了能看到此世未來外,還有一個特殊用途——若將這二件神器丟入魔淵那個熔爐,它們便會合成一把鑰匙。”

一把解開天命封印,放出滅世之劫的鑰匙。

滅世之劫,神秘莫測,誰也不知道那是怎麼形成的,又是怎樣一股力量,隻知那力量即使被天命封印,也仍具有極強的蠱惑性,久居魔淵之生靈,最容易迷失其中,連七位相君都有無法堅守本心之時,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天命便會重新舉行一次七君選拔。

“但除了火相君外,其他位置的相君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變動了,”天帝道,“臨壍之亂後,我本意想詢問風相君魔淵究竟生了什麼變故,怎麼忽然襲擊天上仙人,但直到現在,也沒有她一點消息。”

倒是前些日子,天帝收到了一封神秘書信,信中說,七君分崩離析,魔淵已然大亂,以雨相君為首的木、雷二位相君齊齊叛變,企圖破開封印放出滅世浩劫,所以如今的他們正在收集二件神器。

這二位相君神通廣大,手段非凡,更在不知不覺間策反了不少天上的仙人,這些仙人藏於暗處,對其他仙人乃至於持有神器的勢力都將是極大的威脅,可關於這些仙人到底是誰,何等身份,天帝不知,給他傳信的神秘人同樣不知。

所以他們需要一個突破口。

再二思量後,天帝決定將仙道大會作為這個突破口,隻要他將浮世鑒作為噱頭,不信暗中之人能沒有任何作為,隻要蛇出洞了,天帝自有辦法順著蛇的軌跡找到藏在暗處的叛徒。

這一場仙道大會中,若當真有惡徒潛入,為了拿到浮世鑒,他們定然會用上一些手段,這些手段未參與者不一定能感受到,但仙雲榜上的佼佼者定然會遭受他們的迫害,所以天帝才需要安排一位能力壓群雄的仙人進去,待那些惡徒對這位仙人動手,這位仙人隻需捏碎天帝給他的信物,藏於暗中的虞景上仙便會立即率天兵現身,與該仙人裡應外合,將那些惡徒一舉拿下!

他這廂說完,岑雙也點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然後他道:“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岑雙這般反應,似乎完全在天帝預料之中,所以他並沒有什麼明顯的情緒變化,隻是將手抬起,一邊去揉岑雙的頭,一邊道:“雙兒,整個天宮沒有人比你更合適做這個引蛇出洞之人,稍微合適點的人沒有你厲害,厲害的人除了你以外朕全都不放心,所以此事,非你不可。”

岑雙往後退開一步,道:“當真非我不可?”

天帝的手在空中頓了片刻,便收了回去,肯定道:“非你不可。”

岑雙唇角微微勾起,用商量的口吻道:“想讓我幫你也行,但我這人公私分明,也不做虧本買賣,若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答應你參加仙道大會。”

天帝沉吟片刻,為難道:“那幾個仙人,當真不能隨意貶謫,這不合規矩。”

“放心,不是那幾個人的事,”岑雙道,“我是想跟你借浮世鑒一用。”

借浮世鑒,無論放在何時,都不是一件小事,哪怕天帝有事找他幫忙,都得慎重考慮一番,雖然最後他答應了,但他也讓岑雙保證不可濫用。

岑雙借這個本來也隻是想查看聞人晉的前世而已,自然答應得很是痛快,但臭老頭對他很不放心,怕他一拿到浮世鑒就跑路,所以說什麼都不肯現在給他,非要等仙道大會之後再讓他去占星殿取。

總之這事最後就這麼定下了,定下之後,天帝那一身威嚴的氣度才淡去一點,面上流露出了一絲溫柔,是長者的姿態,溫和詢問:“你下凡也有十幾個年頭了,這段時間在人間過得如何,可想回來?”

岑雙一板一眼道:“挺好的,吃嘛嘛香,”頓了頓,繼續道,“就是最近有點忙,睡眠不足,陛下若沒有其他事,可否放我回去補個覺?”

岑雙可沒有騙天帝,他是真的困,這幾個月他就像個陀螺一樣從這裡轉到那裡,再從那裡轉回這裡,都沒個安穩日子,他最近又特彆嗜睡,程度之深是能在白沙洞往仙君身上一靠便打盹的地步。

可話說回來,哪有仙人幾個月不睡覺就犯困的?所以岑雙這破綻百出的說辭,天帝明顯不信,甚至覺得他隻是在找借口離開天宮,因此,他道:“你若實在困,我讓泱兒將他的太子宮收拾一下,你大可去睡,好容易上來一趟,你也莫急著

走,等你睡醒之後,再去仙池沐浴更衣,晚點我帶你去見見各宮宮主。”

岑雙覺得很奇怪,所以他很奇怪地道:“我去見他們做什麼?”

“你老大不小……咳,”天帝的拳頭抵了下唇,緩聲道,“朕的意思是,你如今也是人間的一方之主了,總有遇到這些宮主管轄的生靈之時,若是你麾下小妖與那些生靈起了衝突,難免會與他們打交道,現下有機會見上一見,於你而言,好處不少。”

岑雙狐疑地看著他,總覺得對方應該不是這個意思,但是他一時又想不到老頭子在打什麼壞主意。

想不到,岑雙便不想了,衝著對方拱了拱手,他道:“陛下好意,我自心領,但陛下此番好意,可否考慮到了娘娘?倘若教娘娘見著了我,隻怕陛下又要頭疼了。”

天帝卻廣袖一揮,轉身回到青銅鏡前,語氣也冷淡了下來,道:“彆跟我提她,她早就不在天宮了,你還怕她做什麼。”

岑雙倒是不知道天後離開的事,因為他回來之後就一直避著這些人,沒人跟他提起,鳳泱也沒有,而他也不會特意去問,所以天帝乍一說起此事,反倒讓岑雙愣了一下,問道:“娘娘怎麼了?”

天帝“哼”了一聲,道:“千年前,與她大吵了一架,隔日她便回了仙羽宮,既不願回來,也不肯見我,隨便她吧,愛回不回,當朕有多在乎——”

“回來了!陛下,回來了!!”

天帝的話教殿外喧鬨打斷,他皺了下眉,並沒有將那仙侍放進來,站在青銅鏡前拂了下袖子,淡淡道:“何事喧嘩?”

鏡中現出仙侍的面容,但見其眉飛色舞道:“陛下,天後娘娘回來了!!”

話音落下,天帝眉梢的喜色幾乎掩蓋不住,腳下都往外邁開了一步,雖然很快又收了回去。他咳了一聲,依舊很有威嚴地道:“她還知道回來——幾時回來的?”

仙侍道:“剛剛回來的,與錦玥太子一道來的,但是……”

天帝道:“但是什麼?”

仙侍的臉一瞬變得愁苦起來,道:“但是娘娘這次回來,好像是回來與您,和離的……”

一瞬的安靜之後,岑雙眼前之人便成了一道殘影,轉瞬不見蹤跡,關於對方去了哪裡,用腳指頭想都知道。

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岑雙扯了扯嘴角,拍了拍袖子,將手收了進去,一邊想著“臭老頭也不怕我拿他東西”,一邊對殿中之物視若無睹,轉身便向殿外走去。

不曾想,一踏足大殿,便聽到兩個聲音,一笑一鬨,遠遠傳入他耳中。

一個道:“哥哥,快點快點,快點讓父帝將母後勸回來,我可不想因為那個誰,面臨選爹還是選娘這種問題。”

另一個道:“噗嗤,嬈兒幾時煩過這事,千年前母後一走,你不就跟著走了,為難的是我才對,還有,彆這麼說小雙,此事也不是小雙的——”

那兩人已經踏入殿中,大抵是沒想到殿中還站著天帝以外的人,亦或者是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岑雙,所以鳳泱的話,在他看見岑雙後,便斷在了喉嚨裡。

兩兩相望,非常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