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北寒漠地(九)(1 / 1)

“啊?”正絞儘腦汁想要自證清白的岑雙有點懵,他大約是沒想到仙君聽到他那一番解釋之後,會問出這麼一句,偏偏也是這一句,將岑雙難住了。

要說他有吧,可真是冤枉他了,細數過往兩千餘年,他有半數時間在漂泊,更彆提他那時面目可憎,居無定所,彆說好人家看不上他,就是混沌荒原的亡命之徒都對他沒興趣啊。

追他的人是有很多,但這些人不是討債的就是索命的,正兒八經的桃花那是一朵都沒開過,當然了,他能光棍到現在的主要原因,也是他自己沒那個心思——將死之人,哪有那麼多風花雪月的念頭。

所以連岑雙都不知道,自己在其他人眼裡怎麼就成了個濫情之人。

可若直接回答沒有吧,岑雙又不是很願意。

從心理上來說,岑雙並不是很想跟仙君說自己從沒有談過,誰讓他以前給仙君灌雞湯的時候,擺的都是一副“我很有經驗”的嘴臉,若是讓仙君知道他不過是紙上談兵,那他以後跟仙君說話,豈不是連最後一點前輩的威信都沒有了?

再從事實上理論,雖然他隻跟仙君有過一次露水情緣,且這露水之下還不包含一點感情,更是與“情人”搭不上邊,可這總歸也算是有過實踐……吧?

當然,這樁事他是不可能讓仙君知道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讓仙君知道的,那麼丟人的事,天知地知他自己知道就行了,仙君沒有知道的必要。沒有。

思來想去,左右為難的岑雙陷在自己的思緒裡,猶疑半響都沒說出個所以然,殊不知他這副姿態落在旁人眼裡,便與默認無異了。

也或許他是知道的,可他與仙君維持這個姿勢太久,久到那清幽淡香完全包裹住了他,連靈台都被侵入了,哪裡還有解釋的心思,隻懶洋洋地倚在仙君身上,時不時打個哈欠,半數的精力拿去遏製睡意,另外一半則被活蹦亂跳的靈台吸引了。

說起來,他靈台裡的東西似乎真的很喜歡仙君身上的香氣。遙想最初,他不知自己靈台裡生了異物,還以為仙君身上的buff當真那般恐怖,隻要與仙君貼近一些,就會神誌不清雙腿發軟,還曾一度懷疑,若原著裡那些後宮也被這般影響,是真能睡到仙君,而不是被睡?

現在再看,分明從一開始就是異物作祟,因為據他觀察,除了他之外,也沒誰會被影響成他現在這個樣子……

岑雙的困意越來越濃,幾乎要睜不開眼,他倒是能記得自己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可具體是什麼卻有點想不起來了,身體也不受控製,仿若溺水之人,越掙紮陷得越深,而且他也不是很想掙紮,因為在他最討厭的水下,居然能看見陽光,嗅到花香。

開滿鮮花的湖底,他似乎看到了一隻很小很小的青鳥,毛都沒長齊,在幾朵巨大的花卉間跳過來又蹦過去,時不時會停在花心處打個滾,玩得不亦樂乎。

就這麼看了一會兒,那小青鳥似乎察覺到了外來者,翻滾的動作停了下來,小腦袋從花間探了出來,左右張望了一遍,也不知

看到了什麼,青綠的眼眸直勾勾的,就著花蕊滾了一圈,借力撲騰起了翅膀,歪歪扭扭地朝這邊飛了過來——

“賢弟——!!!”

岑雙被猛地拉了出來。

身上似乎還殘留著仙君的氣息,但幽香已逐漸散去。

岑雙徹底清醒了。

定了定神,直起身,岑雙抬手按住不斷在他眼前揮動的手,尚未言語,手的主人便反手將他握住,又拉著他上下一陣打量,完了擔憂道:“賢弟,你怎麼了,方才我與清音怎麼叫你,你都不答應,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被這裡的邪氣迷了魂,所以才將你拉過來,想讓清音給你看看,剛扶住你,你便醒了,你現下感覺如何,可有哪裡不適?……”

站在岑雙正前方滔滔不絕之人,自然是江笑,而原本扶著他的清音,已經被擠到了一旁。

越過江笑往前看,平台之上是大片大片的廢墟,過於雜亂,已經分不清哪一處下面埋著妖精,哪一處又埋著修士,倒是托之前那群看岑雙熱鬨的小半妖在一旁大呼小叫的福,大部分半妖都在牢房倒塌前跑了出來,連寒星盛落兩妖王都好端端站在外面,目瞪口呆地看著岑雙這邊,直至現在都沒回過神。

呆愣的不止那兩個妖王,就在江笑身後不遠處,還站著幾個大約也是提前出來,所以沒有被砸的熟面孔,這幾個熟面孔中,自然要數遊公子最為呆滯,滿臉震驚,連遊新雨喚他過去幫忙都沒有聽見,最後還是面色古怪的薑行雲將他拉了過去。

原先的三座浮島如今已完全融為一體,漂浮於洞穴中央,洞中的風沙在三島相融後也逐漸平息了下去,廢墟之下的修士與妖怪便在此時相繼爬了出來,投向這邊的目光也越來越多。

“賢弟?”還在跟岑雙說話的江笑疑惑地叫了他一聲。

岑雙收回目光,微微笑了一下,解釋道:“我方才大抵真的被這裡的東西影響到了,所以才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現下已無大礙,賢侄不必擔憂,說起來,還要多虧了清音之前一直扶著我,否則,我此時說不定已經滾下白沙,成了一具白骨。”

說著,便側過頭,眉眼彎彎地朝清音看去。

清音原本不知在看何處,聽到他的話才將臉轉過來,恰與岑雙視線對上,頓了會兒,搖頭道:“你沒事便好。”

這句話之後,就沒再說什麼了,對於之前那句不知是否出於好奇才問出口的話,也被他忘了般,再沒有提及。

岑雙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忽然道:“沒有很多,隻有一個。”

清音愣了愣。

折中給了個答案的岑雙卻不願多說,也沒管仙君是否聽懂,反正他是很滿意這個答案的。轉而想起自己要做的事,便抬手對這二人拱了拱,轉過身向前走去,待行至浮島正前,袖手遙遙看著出口。

視線落在那條斷裂的繩索上,腦海裡浮現的卻是另一件事。

他在想方才夢中所見到的那隻毛都沒長齊的小青鳥——雖然他並不是很確定,那究竟是無意義的幻夢,還是他機

緣巧合夢到了往事。

儘管岑雙並不記得自己以前去過那樣一個地方,但不能排除他幼時曾做過這樣的夢,又機緣巧合地被他二度夢到……

沒有仙君身上的幽香影響,即使處於沉思之中,岑雙仍對周圍感知敏銳,所以在察覺到有人靠近後,便立即從回憶中抽離。

來者顯然很焦急,無論是語速還是語調都再清晰不過地流露出這一點,他道:“尊主,眼下出路被斷,我們要怎麼離開?”

這人說完,另一人又接口,還幫岑雙出起了主意:“也不知這是個什麼鬼地方,進來後便再也用不了法力,現下連尊主也被困於此處……說起來,尊主,您都來了,月小燭定然也在附近吧,要不要讓她過來幫幫忙?”

岑雙倒沒直接打擊寒星的積極性,而是略感興趣地反問:“我們都無法使用法力,該怎麼將她叫來?”

“這……”寒星犯了難,另一邊的盛落便接口道,“雖然無法主動讓月將軍過來,可您消失這麼長時間,她總該察覺到您遇到困境了罷?”

“不錯,”岑雙撫掌輕笑,道,“可你們是否想過,此島離洞口數十裡,即使她來了,要如何過來?既然無法過來,又該如何救我們出去?”

雖然岑雙心中清楚,隻要來的人夠多——或者不是人也行——當使用法力的生靈數量達到一定程度後,此消彼長之下,他們就能夠將法力用出來,哪怕隻能用出一點,都可以禦器飛行逃離這裡,但很明顯,打造出這個洞穴的人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對方早就杜絕了他們搬救兵的可能。

大抵是因為那件要將他們留下來的東西越來越近,所以原本極其細微的動靜越來越大,大到逐漸落入所有人的耳朵裡,使得原本還有些吵鬨的平台驟然安靜下來。

他們心驚膽戰地聽著下方傳來的巨響。

岑雙笑著跟兩位妖王補充道:“而且,依照她對本座的信任,沒個三五天,不會輕易過來尋我,可她等得,我們卻等不得——你們聽,底下的東西在將我們往下拉呢。”

正如岑雙所言,即使他們不特意往下看,也能聽到鎖鏈滑動的聲音,那是自白沙之下鑽出來的巨大鐵鏈,牢牢纏縛在浮島之上,拉著浮島緩慢下沉。

在場之人的心,便跟著浮島一同沉了下去。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所有人頭頂,緩慢下沉的速度更像是一種酷刑,越來越多的人衝到了岑雙這裡,但他們不是為了觀察什麼,而是崩潰地趴在浮島邊緣,尋求生路。

可哪有什麼生路。

也有聽天由命之人就地一坐,安靜等待往生之門的開啟;於他們身側,還有一些互相認識的人圍坐一處,他們或是親人,或是朋友,或是良人,彼此交握著手,仿佛這樣就能獲得戰勝恐懼的力量。

絕望蔓延在所有人之間,氣氛沉重到無人說話,如此情況下,一旦有誰站出來,必將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便如此刻,在緊繃了好一段時間後,終於有人繃不住了,從地上站了起來,往岑雙那邊看去

時,一字一頓道:“妖皇尊主,您的下屬將唯一的出路炸毀,您不該給我們一個交代嗎?”

總算來了。不枉他等這麼久。

岑雙好整以暇轉過身,向那位咄咄逼人的修士看去。

那是一個極其年輕的修士,頭發已經淩亂不堪,衣服有好幾處破洞,臉上也沾了不少灰塵,雙目卻炯炯有神,隻消一眼,便能看出這原是一位養尊處優出來的小公子,又處在容易衝動的年紀,所以由他挑起話頭,便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人不會覺得奇怪,但半妖會,所以原本圍坐在岑雙身側的半妖們一個接一個站了起來,古怪道:“我們什麼時候炸了出路?你不要含血噴人!”

“我含血噴人?”那年輕的修士道,“方才又非我一人所見,大家可都是親眼目睹,離開這裡的繩索,就是被三隻妖怪給炸了!你們還想賴賬不成?!”

半妖們困惑道:“誰賴賬了,你說妖怪炸的,去找妖怪就是,為什麼要汙蔑我們,還要尊主給你們交代?”

“……”年輕的修士磨牙道,“他是妖皇。”

半妖固執道:“尊主是我們的。”

這一句後,那邊的修士沒說什麼,岑雙身邊的寒星炸了,當即反駁道:“你們的你們的什麼都是你們的,知道什麼叫妖皇嗎就你們的,妖皇是群妖之主,你們半妖不過是沾個‘妖’字,就厚顏無恥跟我們搶人了?”

寒星一發話,他那些個妖怪部下也坐不住了,當即站起來附和他們大王,與半妖就此話題大聲爭論起來。

這下好了,修士那邊還沒說幾句話,群妖和半妖快要打起來了。

最開始問責的那個修士都驚呆了,他先是看了一眼比他還要呆愣的一眾修士,又看了眼某位好似習以為常的妖皇,且這位妖皇還沒有半點勸阻的意向,反而興味盎然,滿臉寫著“有趣”,甚至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把瓜子,嗑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

年輕的修士忍無可忍,崩潰道:“誰管他是你們誰的妖皇,總之他是妖皇,就該為那幾個小妖的所作所為負責!!”

可那邊的妖怪們就跟沒聽見一樣,兀自爭論不休,吼出的聲音完全蓋過了年輕修士的聲音。

那修士沉默片刻,便深吸了口氣,氣沉丹田,大約準備以一己之力舌戰群妖時,便被身後走來的人攔住了。

來人將手按在他肩上,低聲勸道:“好了,二弟,這種時候再追究這個並無意義,不若想想怎麼出去……”

他話未說完,便被人拍下了手,年輕修士怒不可遏,道:“聞人晉,少在這裡惺惺作態,你說出去,怎麼出去?就現在這個情況,我們還出得去嗎?!”

聞人晉倒沒有計較他的無禮,隻歎了口氣,好聲好氣地跟他講道理:“若當真出不去,左右不過一死,既然大家都是要死的人了,就更沒有計較的必要了。”

年輕修士幾乎被他氣笑,大吼道:“誰要死了!誰要跟這群妖孽一起赴死!”

這話說得。那些個妖怪半妖的就像被按了

暫停鍵一樣,瞬間不吵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轉而齊聲將矛頭指向年輕修士,也是一聲高過一聲地吼了過去:

“什麼意思,當我們想跟你們這群凡人一起死?少自作多情了!”

“不知好歹的凡人,一而再再而三對吾皇出言不遜,你以為你們憑什麼能活到現在?若吾皇不在,老子一個就可以吃一百個這樣的你!”

“最後一次警告你們,再將妖怪做的事安到我們身上,彆怪我提前送你去見冥君!”

……

岑雙注意到那年輕的修士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滿意的笑,雖然那笑容一閃而過,可還是教他揪住了,他倒也不急著說什麼,優哉遊哉地將手中的瓜子殼扔出浮島。

流動的白沙來者不拒,不過眨眼之間,便將落下去的東西吞得一顆不剩。

鐵鏈持續用力,就在他們爭吵的這一階段,浮島便下降了一大截,而今的他們已經遠遠低於出口所在的高度,即使現在有人過來,那人還擁有將繩索扔個數十裡的力氣,他們也很難沿著繩索爬上去了。

那年輕的修士便又露出一副崩潰的表情,目光穿過妖群,落到岑雙身上,不料剛好與岑雙視線對上,眼見對方唇角微勾,竟無意識移開了目光,頓了頓,才轉回去,視線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往對方臉上放了。

聲音倒是不虛,吼得在場之人全能聽到:“妖皇尊主原來便是這般統領群妖的麼,像個懦夫一樣躲在妖怪後面,連個交代都給不出來……還是說,你是故意安排妖怪斷了我們的出路,想將我們害死在這裡?是了,我們落得此般境地,全都是你害的!!”

“等等,你真是越說越離譜了,”江笑從人群中走出,來到兩方之間,不偏不倚擋在岑雙前面,皺眉道,“的確,方才三妖自爆妖丹一事大家有目共睹,可你我都知道,如今的妖域,尚有三處不歸賢……妖皇管,這北寒漠地便是其中之一,所以你又如何能確定那三隻妖怪就一定是妖皇下屬?

“而且遊公子之前都說了,我們被伏擊的事,並非妖皇所為,他之所以來這裡,是為了救我們,若他居心叵測,何至於將自己也搭進來?”

人群中的薑行雲附和道:“是啊,聞人己,你就少說幾句吧,你彆忘了,岑公子還是位仙人,他若是對我們動手,可是要觸犯天條的,這位散靈殿裡的仙上在這裡,如何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仙上都未多言,你說那麼多做什麼。”

這句說完,人群先是一靜,隨後自修士那邊,你一言我一語地出言相勸,說出口的話大多與薑行雲方才所言類似,隻不過這些人之所以這麼說,倒也沒有真正責備的意思,更多的是抱著一種“息事寧人”的態度。

再怎麼說,妖皇雖出身天宮,可他如今的確是妖怪的君主,與他們終歸不是一路人,而聞人己卻是實打實的修士。

更彆提出路被毀一事,大部分修士心中其實都是懷著怨懟的,聞人己的話,也不過是將他們心中所想點了出來,他們雖未出言附和,心中的責備可沒有少上一分,隻不過,就如聞人晉說的一樣,他們

都是要死的人了,哪還有心思計較那麼多?

所以妖皇立場如何,出路被斷的始作俑者,在他們眼裡,也變得不那麼重要了,之所以開口,也僅僅是因為不想臨死之前都沒個安寧。

但聞人己卻是個計較的。

他轉過身,面向所有修士,高聲道:“遊相輕……那被鬼迷心竅的小子說的話你們也信?這事說跟他無關,便真的與他無關了?不過是一張嘴的事,想讓我們相信,總得把證據拿出來啊!”

“證據就在幾位伯父世叔手中,??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遊相輕扶著遊新雨站起來,緩緩道,“之前我不是說了,此事的確與妖皇無關,我們,還有妖皇都是被有心之人算計了。”

聞人己嗤笑道:“那你將證據拿出來,拿不出來,便是說謊!”

“你!”

遊新雨拉住遊相輕,溫聲道:“阿輕,彆衝動。”

聞人己見他果真拿不出證據,便哈哈大笑,道:“看到了吧諸位,他之前信誓旦旦跟我們說,妖皇是好人,是大好人,結果連證據都拿不出,哈哈哈……還有他!”

他往旁邊一指,眾修士便順著他指著的方向一看。

是那位白發仙人。

聞人己道:“都說他是仙人,你們誰看到他身上的仙氣了?拿出一個散靈殿的腰牌,便是仙人了?他妖皇岑雙本就是天上來的,順走一塊腰牌對他來說,算是個事麼?你們再看他這張臉,一張將遊公子迷得神魂顛倒的臉,迷得遊公子不惜為他顛倒黑白——蠱惑修士之事,可從來隻有妖怪才做得出來,所以他是個什麼東西,誰說的清?”

遊相輕氣急,罵道:“你胡說八道什麼,你汙蔑我也就算了,但你如此說一位仙人,你,你是要遭天譴的!”

聞人己嘲笑道:“大家來聽聽,遊公子都能說出‘汙蔑我可以汙蔑我心愛之人不行’的話了,還沒有被迷得神魂顛倒?”

這一下,修士們看向清音的眼神也開始變得遲疑了起來。

倒不是說他們立即相信了聞人己的話,覺得眼前人是個妖怪,隻是因為遊相輕的表現太過明顯,明顯到他們忍不住將兩人來回打量。

被打量的遊相輕羞憤至極,想出言反駁卻又漲紅著臉一個字都吐不出來,若非遊新雨一直拉著他,隻怕都要從浮島上跳下去自證清白了。

另一位當事人卻泰然處之,從浮島下沉開始便沒再開口,哪怕如今這臟水都潑到他身上了,也沒出言解釋一句,就好像旁人的目光他毫不在乎,彆人的議論也與他毫不相乾。

但以岑雙的觀察,他覺得,仙君其實是發呆去了。

那邊的聞人己卻不知道仙君隻剩個空殼在他們眼前,還以為自己揪住了他們的把柄,以此話題帶了好幾波節奏,才心滿意足,重新說到岑雙身上:“再說他岑雙,各位,不知你們可聽聞過昔日為禍人間的惡妖彆枝?”

修士們面面相覷,大抵不明白他突然提起這惡妖做什麼。

聞人己冷冷一笑,道:“之前,我一直覺得妖皇來路古怪

,畢竟這世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怎麼會有甘願與妖為伍的仙人,尤其是天宮的仙人!後來還真叫我查出來了,卻原來,他便是那個因屢犯天條被貶下凡,在人間燒殺搶掠,滅門屠城,無惡不作的惡妖彆枝!彆枝一名,不過是他被貶下凡時所用的化名,所以,如他這般罪孽深重的惡妖,你們真覺得他能誠心悔過,而不是另有圖謀?”

眼見在他這一席話之後,那些修士紛紛流露出驚疑不定的神情,聞人己便不著痕跡地彎了下唇,旋即轉身,面向江笑,繼續道:“而且,江公子,你到底是天真還是愚蠢,竟會覺得他是來救我們的?你看看他身邊那些妖怪,那才是他此行真正目的!他要救的,從來都是和他一樣的惡妖,作為凡人,你又何必自作多情?”

江笑卻道:“若他隻想救自己的下屬,何必將我們放出來,又何必炸斷出路害人害己?聞人己,一直都在尋求證據的是你,說話最多的也是你,可你說了這麼多,我也沒見你拿出什麼證據,你之所言,前後矛盾,才是不可相信。”

聞人己冷嘲道:“說到底你是寧願相信妖怪,都不肯相信同為修士的我——各位,想必你們之前也聽到過吧,這位江家公子一直親熱地喚妖皇為‘賢弟’,態度也很是親昵,所以他早就背離大道,與邪魔為伍,他的話,才難以令人信服!”

“我?邪魔?”江笑氣得直揉胸口,道,“你這小孩,當真是……聞人賢弟,他是你弟弟罷?你快管教管教他,再讓他說下去,當真是死都死不安生了!”

聞人晉為難了一會兒,便勸道:“二弟,你彆再為難江兄了,他說的話自有道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總得給彆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所以莫再提了,隻說現在,若妖皇想要我等性命,何至於將自己也困在這裡?”

聞人己冷笑道:“若當真是他將我們困在這裡,他自然有出去的法子。”

他這話說得倒是巧妙,完全沒提“如果岑雙出不去就是清白的”,隻說“如果岑雙是幕後主使,那麼他就有辦法逃出去”,這話也可以反過來理解——如果他能逃出去,那他一定就是幕後主使。

隻可惜在場的人沒幾個有精力去分辨他這句巧妙的話,在浮島又下降了一大截後,他們連看熱鬨的心思都沒了,搖著頭,歎著氣,重新坐回地上去了。

唯有聞人晉是真的頭痛,他看了看一直盯著他的江笑,又看向已經不想搭理他了的聞人己,左右為難之下,終是求救般向岑雙看去,可這一轉頭,卻又愣住了。

方才那位妖皇,好像一直在看他。

聞人晉隻當是自己的錯覺,所以沒有多想,躊躇了一會兒,才開口詢問:“這位……岑公子,對於我二弟所說之事,不知你可有想解釋的地方?”

岑雙倒是沒有什麼想解釋的,非要說的話,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原來這個聞人晉,不止生了一張像那家夥的臉,還生了一把與那家夥相似的嗓子。

便在這樣沉重緊張的氛圍中,岑雙突兀笑了一下,這笑意味不明,連帶他的話也是:“聞人公子,是吧,如

果是你問我的話,那我便告訴你,我的確有離開這裡的法子。”

他這話說完,不止兩位聞人公子愣住了,連帶那邊的修士,這邊的小妖,全都看了過來,面上什麼表情都有,震驚的、欽佩的、懷疑的、不可置信的……

連身邊的寒星都悄聲問他:“尊主,不會吧,那三個小妖怪真是您安排的?所以您才提前做好準備,開辟了另一條出路?”

岑雙:“……”

好在,盛落的腦子發育得比他哥哥完全,所以不等岑雙解釋,便在另一邊悄聲提醒寒星:“兄長慎言,你我都知道那三隻小妖來路蹊蹺,與尊主有何乾係?若說尊主想要弄死這些凡人,都不需要自己出手,隻要不將他們放出來即可,何必兜這麼大一圈子?而且你看這裡除了那條斷裂的繩索外,哪還有其他出路,依我看,尊主隻是想到了出去的辦法。”

岑雙沒有管他們兄弟兩個,在他們說話之時,徑自邁開腳步,朝修士那邊走了過去;那些修士本就被岑雙一句話炸得魂不附體,又念及聞人己之前說的話,自然有不少人與寒星想法一致,覺得岑雙是故意為之,眼下見他過來,便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但浮島之上,他們再退也退不到哪裡去,所以不過一會兒,岑雙便來到他們身前,停在清音身邊,笑眯眯道:“你們這是什麼表情,我有可以離開這裡的辦法,還願意分享給你們,不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麼?”

他態度和善,言語溫柔,好像他走過來,當真隻是為了分享而已,哪怕修士們心中更願意相信聞人己的話,可事關生死,總免不了心懷希望,問他:“妖皇尊主方才的意思,是承認那三隻小妖那般行徑,乃是受命於你麼?”

岑雙搖頭道:“我沒必要做這麼麻煩的事,要你們命的人也不是我,那個人是誰我不知道,但想必你們當中有不少人是知道的——”頓了下,笑著看向聞人己,慢悠悠道,“是罷,聞人己公子?”

聞人己之前便不敢跟岑雙對視,潑臟水時,也很少往岑雙那邊看,如今岑雙特地走過來,又主動與他說話,他竟是被嚇得又退了一步,不知是恐懼他口中的那些,關於岑雙的惡妖往事,還是心頭有鬼,總之,在岑雙問出這一句話後,他沒有及時回答。

既然錯過了最佳應對時間,岑雙便沒再給他回應機會,面對那些一眨不眨看過來的修士,繼續道:“當然,我也知道口說無憑,可在場所有人,誰又能立即拿出為自己言行負責的證據呢?如果不離開這裡,所有爭論都是沒有結果的,所有猜測也是沒有意義的,既然留在這裡注定會死,不妨賭一賭我是不是真的會將你們送出去,待你們出去後,便能見到你們想見到的證據了,如果那時你們還覺得我所言有虛,大可來忘憂城尋我報仇。”

“啊,對了,”岑雙像是剛想起什麼事情般,忽一合掌,“哎呀”輕歎,補充道,“方才這位聞人己公子似乎說了很多話,本座記性不好,忘了大半,但有一句卻是記得清楚——他方才是不是說,我身邊這位仙官,是妖啊?”

那些修士心

中大約有不好的預感,所以皺了皺眉,朝聞人己看去。

聞人己此時才面色如常,往岑雙那邊看了一眼,強自鎮定道:“是又如何,難道我方才說的不對?我又沒說他一定是妖,隻是合理提出質疑!”

“造謠仙人,汙蔑仙官,還敢說自己無錯?”岑雙面上含笑,可這笑意未達眼底,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心中不快,就算看不出來,聽他說話,也能聽明白了。

他道:“此事非我所為,我卻願意將諸位送出去,是想讓諸位做個見證——待我們離開這個地方之後,這位仙官的身份便能一目了然,屆時證明他是仙非妖後,本座要這位公子,三跪九叩地給他道歉。”

“你做夢!!”脫口而出這句話後,聞人己回頭道,“你們當真相信他的話?你們真覺得他會那麼好心?他可是妖!”

“他不是妖,他是仙人。”說話的不是彆人,正是清音。

岑雙聞言側頭,瞧著不知何時發完呆的仙君。過了會兒,又將腦袋轉了回來。

那邊的聞人己看著猶豫不決的一眾修士,高聲道:“我聞人世家,是斬妖除魔救死扶傷的修仙世家,我聞人己,是與邪魔外道誓不兩立的正道修士,今日我就是死在此地,也絕不願為妖怪所救!

“可你們呢,你們居然要淪落到求妖怪給你們一條生路的地步?!你們都忘了是麼!你們忘了那些慘死的族人,忘了無數喪命妖邪之口的百姓,忘了我們因何受困於此?都是因為你們之前偏聽偏信,以為妖皇是不一樣的,結果呢?這樣的教訓已經不止一次,你們竟還選擇相信於他?!

“若你們忘了族人慘死之仇,今日受困之恨,而接受妖怪的施舍,那與死在此地有何分彆?不,不,大丈夫寧死不屈,今日死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總好過爾等苟且偷生!若你們真想變成這樣的人,大可隨他離去——”

那廂聞人己正說得慷慨激昂熱血澎湃,忽而又刮起一陣狂風,將他的話語打斷。

狂風來勢洶洶,卻不持久,將將好掀起一片白沙,猛地擊打了一下浮島,使得浮島狠狠震動了一下,還因此而沉下去一大截,島上修士搖搖晃晃,好不容易才站穩,心驚膽戰地舉目往下看去。

岑雙袖中的手轉動著竹葉青手環,適時提醒道:“諸位是去是留,隨你們選擇,我不會乾涉,但我想提醒一下你們,眼下浮島已有半截沉入白沙,再猶豫下去,就算你們想出去,也出不去了,若你們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高興的永遠是敵人,而不是你們的家人——就算你們不顧及自己的性命,也不顧及家中之人麼?”

岑雙這話,若對著千年前那些從來形單影隻的修士說,可能沒什麼效果,但如今的修士,大多出自世家,老老少少一大家子,就算成不了仙,壽命也比大多數普通人長,如此一來,他們的牽掛也比曾經的修士多了太多,如今教岑雙一提醒,原本還為難的事,一瞬便有了決斷。

見大勢已去,聞人己冷笑一聲,好似是在嘲諷這群貪生怕死的修士,他不再多費口舌,像是羞於與他

們為伍般,徑自轉身走到一邊去了。

其中也有不少過去勸慰他的,但無一例外被他諷刺了回來,可大家都不是泥人,就是泥人都有三分火氣,所以也有看不慣他那副臭臉的,當即諷刺了回去:“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方才說了那麼多,中心意思卻隻有一個,就是讓我們在這裡陪你一起死!——我知道了,是不是因為秋小姐看不上你,還要嫁給你兄長,所以你無法接受,便找個借口讓大家都活不了?聞人己,你好毒的心!”

可這話說完,第一個生氣的卻不是聞人己,而是聞人晉。

有閒心吵架的也隻是少數人,大多數人更關心活命的事,所以便有人過來詢問岑雙:“此地不見任何出路,敢問妖皇尊主,我等要如何離開?”

岑雙答:“在我身後,有著一些鳥兒化形的小妖,隻要它們變回原形,不就能助諸位離開了麼?”

修士們一聽,先是露出一個驚異的表情,旋即最後一絲疑慮也消失了,對著岑雙一陣感謝,岑雙卻是讓開身子,讓他們去感謝那些一臉迷茫的小妖怪。

這些修士畢竟不是真正的妖怪,雖說他們對妖怪有一定了解,卻也不能肯定妖怪化形會不會受環境影響,但妖怪們是再清楚不過了,這之中要數寒星最為緊張,十分擔憂他們不是妖怪的尊主在外面吹一些他們辦不到的牛皮,便將岑雙拉到一邊,低聲道:“可是尊主,用不出法力,小妖們沒法變回去,飛不起來的啊!”

岑雙道:“我說你們可以,你們就可以——去,將所有鳥妖召集過來,就說本座有秘法相授。”

寒星一聽,雙眸鋥亮,不疑有他,當即去召集鳥妖了。

他是見識過岑雙手段的,所以並不懷疑岑雙口中的秘法是否真實存在,隻覺得能讓妖怪在用不出法力的情況下自由化形,那真是非同凡響的秘法!他如此興奮,自然也是想要學習一二。

但很可惜,他們尊主並沒有直接給他們傳授什麼心法,而是跟個神棍……啊不,而是十分小聲地默念一些寒星聽不懂的句子,之後伸出左手,指尖一點,落在小妖怪們的額間,那些小妖便砰砰砰地變回了原形。

——這秘法,看不懂。

但這肯定不是尊主的問題,一定是他們修為不夠!

寒星與盛落彼此對視一眼,眼中含義一致——還得再練啊。

雖然這些小鳥妖不過幾百年的修為,但比起尋常鳥兒,也要大上個數十倍了,所以一隻鳥妖馱三至五人,是沒有太大難度的,再往返個幾次,浮島上的人便能被全部送走。

真正離開的時候大家都很安靜,哪怕限於人數,有修士與妖怪坐到了一隻鳥上,也沒誰吵鬨著要換一隻鳥,亦或是讓鳥妖多飛一趟。

倒是江笑,原本他是想和岑雙坐一起的,奈何薑行雲左手勾一個聞人晉,右手搭住了他,拉著他們一同去了遊家姐弟那邊。

岑雙與清音走在江笑他們後面。

彼時浮島上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隻有少數幾個還在勸聞人己,看他們那樣子

,似乎準備強行將對方拉走,隻是對方願不願意承這好意,那可就不知道了。

岑雙沒有看太久,便收回目光,眨了下眼,往邊上挪了兩步,大約隻與仙君隔著一步的距離時,停下了。

?費傅史葛的作品《揣了主角受的蛋後我跑了》最新章節由??全網首發更新,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好似不經意地咳了一聲,餘光見對方看過來,才理直氣壯地看回去。

清音唇角彎了一下,問他:“還不離開麼?”

“我不急的,清音怎麼也沒有離開?”岑雙道。

“嗯,我也不急。”清音道。

岑雙幽幽盯了他一會兒,道:“清音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不急?”

清音便笑,問他:“為什麼不急?”

岑雙道:“因為我有那個。”說著,便朝洞口指去。

洞口處,一隻純白的紙鶴正拍打著它短小的翅膀朝岑雙飛來,看著十分吃力,也十足幽怨。

幽怨的千紙最終落在笑吟吟的岑雙身側,還自動趴了下去。

岑雙滿意地拍了拍千紙短小的翅膀,轉頭看著清音,好似漫不經心,道:“這是冥君前輩送我的坐騎,我現在有坐騎了,像這種地方,是困不住我的,所以我才不急。”

清音道:“嗯,很可愛。”

很可愛?

這是什麼回答?

仙君是在誇他的坐騎可愛麼?

岑雙疑惑地朝自己的坐騎看去,便見千紙正無聊到用腦袋刨土,怎麼看都沒有可愛的感覺,倒是有種醜得很牛叉的睿智感。

但也許仙君就喜歡這個調調呢?

覺得自己想明白了的岑雙有點開心,便愉快地邀請仙君與他同騎。

隻可惜這樣的愉快沒有維持多久,在他與仙君也上到出口後,聞人晉便一臉歉意地找了過來。

他先是為他弟弟的事給岑雙連致三聲歉意,在岑雙隻是擺了下手沒有說話後,猶豫片刻,還是將“希望岑雙能救一救聞人己”的事說了出來。

因著最後那幾個修士,終究是沒有將聞人己拉上來,眼看著白沙已經能接觸到浮島平台,完全沒想到聞人己居然說不上來就真不上來的聞人晉,隻好求上岑雙,希望岑雙能派一個鳥妖帶他過去,他要去將聞人拉回來。

岑雙覺得好笑。這好笑倒不是因為如果“以德報怨”的事發生在他身上會有多滑稽,也不是因為他覺得聞人晉求上他這個妖皇有多好笑——其實按照他原本的計劃,也是要將聞人己帶上來的,因為這人可不能那麼輕易死了,若他死了,便是死無對證了。

他覺得好笑,是因為對方明知就算他派了鳥妖過去,聞人己也不會乖乖配合,卻還是要做這些無用功。

所以岑雙對他道:“他一心求死,你又何必如此?”

聞人晉歎了口氣,道:“他……終歸是我二弟,無論他心中怎麼想我,無論他犯了什麼錯,我都得帶他回來。”

岑雙袖中敲擊的指頭一停,頓了片刻,招來一隻鳥妖,對他道:“既然聞人公子執意如此,本座便成人之美,你去試試罷。”

聞人晉再次謝過,乘坐鳥妖朝浮島飛去。

有隻手伸了過來,在岑雙眼前不斷晃著,岑雙無奈地將那隻手拉了下來,側頭看著對方,道:“賢侄,你做什麼?”

江笑抽出手,摸著下巴道:“我在想,賢弟看什麼看得那般入迷,連我叫你,都沒聽見。”

岑雙笑了笑,道:“哪有入迷,不過是觸景生情,想起了一些事情。”

江笑好奇地湊過來,問他:“想起了什麼?”

想起了——

“我是你大哥,你是我二弟,我不管你誰管你?”

“不管你們以前是什麼人,又做了什麼,我隻知道,你們現在是我莫詢的弟弟,萬事有我呢。”

“二弟,我看到你和三弟被關在一個地方,有好多妖怪,在折磨你們,我要救你們出來,我要將你們都帶回來,我……怎麼就殺人了?”

……

岑雙心不在焉道:“也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好像有人欠我錢沒還,在想什麼時候去要債。”

江笑道:“那這個還是要——聞人晉!!!”

他這一嗓門十分大,大到原本站在通道裡的人都跑了回來,垂眸一看,便看到從鳥妖背上摔下去的聞人晉。

聞人晉並不是自己摔下去的,而是被他弟弟聞人己推下去的。

他不知用何種方法說服了聞人己,也成功將人帶上了鳥背,隻是鳥妖飛至半途,聞人己在他身後突然伸出了手,滿臉快意地將聞人晉推了下去。

江笑覺得身邊好像有人語速極快地叫了一聲“大哥”,還沒反應過來是誰叫的,也不太確定究竟是不是“大哥”二字,便見一隻長腿紙鳥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