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北寒漠地(三)(1 / 1)

暮幸用來藏寶的洞穴很大,卻因為放置了太多東西,便也沒有空曠到哪裡去,眼下他二人這樣一前一後站在一處,但凡動作大一點,都能撞到周圍用來遮物的布料。

反倒顯得有些擁擠了。

又因為這個洞穴裡同樣放置了不少明珠,所以岑雙很快將唇角的弧度斂去,以免被某位敏銳過頭的仙君發現。他仍舊維持著垂眸看劍的姿勢,身子配合著恐懼的情緒小幅度抖著,卻不至於將自己抖到仙君的神劍上將喉嚨割破。

也不知身後那人在想什麼,即使他說出了求饒示弱的話,也沒有給出什麼反應,連一句回答也沒有,隻一味拿劍抵著他,倒讓岑雙更好奇仙君平素裡是怎麼降妖的了。

如此想著,岑雙便繼續模仿著小妖怪的聲音,顫著聲道:“您……您就放過我吧,小的不過一介剛學會化形的小妖,絕不會對您造成任何影響,我保證,您若是放過我,我定不會將您藏身此處的事說出去!”

身後的人仍未出言搭理他,也不曾做出什麼過激舉動,這麼個不上不下的態度,倒讓岑雙有些意外。

雖說仙君平素待人冷淡了些,話也不怎麼多,還特彆喜歡在彆人說話時徑自發呆,且除了他的白月光外,也沒見他對誰特彆上心過——非要說的話也許自己勉強也能算上一個——但有一事卻是毋庸置疑的,即仙君雖涼薄寡情,卻是個實打實的正派仙人。

也就是說,他雖不至於見妖就殺,可也不該是這麼個平淡如水的態度,這幾乎與對待其他仙人無異了,若非岑雙對自己的變化能力極有自信,也無比相信偶人千面這件法寶提供的妖氣,他都要以為自己在仙君面前露了餡。

琢磨不出仙君到底什麼意思,岑雙便想著要不要再接再厲補充說明時,身後那人卻忽然想通了般,做出了一個令岑雙更加費解的舉動——他竟真的將劍放下去了。

放下去了。

啊?

所以,仙君真要放他離開?就因為他狡辯了幾句,他就真的要放一個妖怪離開??

他竟這麼……好騙?

原著裡也沒提這回事啊。

那他平時捉妖,能捉到妖怪麼?那些妖怪詭計多端,仙君豈不是時常受欺負?

就像他最初遇見仙君時,對方被那隻小煤球算計,險些被人欺負……

某人亂七八糟想著這些時,儼然忘了他才是那個被從頭到尾欺負過一遍的人,所幸不等他想到更離譜的東西,仙君便將答案甩在了他臉上,用事實證明他可沒有輕信岑雙“初會化形的小妖”以及“絕不會將此事稟告大王”的鬼話——就在對方將劍放下的同一時間,岑雙整個身子都僵住了。

宛如被無數道無形的繩索綁縛,連指頭都動彈不得,隻剩一雙眼球還能轉動的感覺,無比清晰地告訴岑雙,他被下了定身術。

那廂對岑雙施了法咒的人已經將他的寶貝劍收了回去,那股獨屬於對方的冷香也一點點遠去,意味著那人已經離他越來越遠。

被留在原地的岑雙乾巴巴瞪了會兒眼前的布料,輕咳一聲,開口道:“喂,你還在麼?”

沒人回答他。

岑雙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你還在這裡,因為那道門很特殊,無法從裡面打開,所以你肯定還在——說起來,這裡可都是大王的寶貝,你潛入這裡,莫不是想偷大王的東西?”

還是不理他。

岑雙有點生氣。轉念又想起仙君並不是不理他,而是不想搭理他扮演的這個小妖怪,就不那麼生氣了,甚至覺得有點好玩。

他還想繼續玩。

於是岑雙就更不急著暴露身份了。

但在戲弄仙君之外,岑雙也很想知道暮幸究竟在這裡面藏了什麼寶貝,原本他喬裝打扮來到這裡也是為了這件事,仙君隻能算意外之喜,結果現下倒好,他連動都動不了,仙君倒是能查個痛快。

雖然仙君施法的動靜微小,小到外面的妖怪們都一無所覺,卻無法瞞過岑雙的感知。

於是岑雙決定用現在唯一能動的嘴皮子威逼對方,讓仙君給自己解開束縛。

岑雙道:“我告訴你,無論你是誰,一旦進了這裡,便成了砧板上的魚肉,所以你最好快點放開我,否則時間一長,外面的大妖怪肯定會察覺到這裡有問題,到時候你可就插翅難飛了!”

事實證明,仙君並不受這脅迫,所以他仍舊沒有搭理岑雙。準確來說,除了最開始那句“彆動”外,仙君就再也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

岑雙並不死心。既然威逼無用,他決定利誘:“當然了,要是你放開我,我就給你打配合,讓外面的妖怪發現不了你——我還可以帶你出去,不管你偷多少大王的寶貝我都可以假裝沒看見,真的,我保證,我還可以發誓!所以您行行好,就放開我吧,你看我明明可以說話,卻遲遲沒有呼救,多有誠意呀!”

就在這句話落下後,岑雙能明確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那股熟悉的香味再度飄來,讓岑雙眨了眨眼,正想著“仙君難不成也是吃軟不吃硬的類型嘛”,就覺得喉嚨一涼,再想說話時,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岑雙:“……”

可以的。

從來隻有他岑雙給彆人下咒的份,今日仙君倒是給他來了個全套,不止定他身,還禁他的言。

玩不起。仙君玩不起。

玩不起的仙君再次走遠,也不知道在乾什麼壞事,安靜到連岑雙都聽不清了,不知是施了隔音的法咒,還是真教他尋到了離開的辦法,不過岑雙眼下也沒那個心思去猜測仙君在做什麼,既不能動也不能說話的情況,真的很無趣,無趣到他開始認真思考,到底要不要現在衝破枷鎖……

就在岑雙因為太過無聊而逐漸失去繼續扮演木頭人的耐心之際,外面那五個大妖明顯也失去了耐心,其中一妖就在外面大聲催促起來:“怎麼還沒出來,你在裡面做什麼,該不會在偷吃吧?!”

偷吃?

電光火石間,岑雙心中忽而生出個猜測,隻可惜他眼下動彈不

得,連哼都哼不出一聲,也就沒有機會去驗證他的想法。

外面的妖怪沒聽到回答,更懷疑了,警惕道:“怎麼不說話,該不會……我數三聲,三聲之後你不應,我們便進去了!”

說數三聲,便當真數了起來,還好仙君也不想現在就將行蹤暴露,所以在那些妖怪數到“二”時,岑雙便感覺渾身一鬆,無形的束縛被人撤了去,連喉嚨處的堵塞感也沒了,但他還沒來得及高興,那一柄銀白神劍再次架上他的脖頸,無需仙君警告,他也知道,這是讓他“識相點”的意思。

雖然岑雙算不上是個多識相的人,但他扮演的身份絕對是,所以在那幾個大妖即將破門而入時,他立即出聲阻攔,而在這番交談中,他既要安撫住外面的妖怪,還不能讓仙君看出破綻,那是相當有難度的,若非方才那妖怪給他透露了關鍵信息,他還真沒法保證一點紕漏都沒有。

不過也多虧了暮幸對這裡的看重,使得那幾個在沙行洞中地位不低的大妖,在聽到岑雙的後,即使仍有疑慮,也不敢真的進來。

說服了外面的妖怪,又擔心仙君再度給自己下咒,不想一直當木頭人的岑雙趕在仙君動手前連忙道:“等等!等會兒!你看我都這麼配合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外面五位大人隨時都有可能詢問我在做什麼,若每次都勞煩您出手,多累呀。”

也許是終於相信了岑雙的說辭,也許是真的覺得來來回回給岑雙下咒太麻煩,所以這一次,在那柄神劍被拿開的時候,岑雙仍舊可以自如行動,聲音也沒受到絲毫影響,但他並不能確定仙君真要放過他,所以猶豫了一下,他試探著轉過身。

果然是仙君。

數日不見,清音仙君並無什麼明顯變化,非說有點什麼,便是眼前的仙君更為冷淡,徹底失了說話的欲望,甚至不願多看他一眼,這廂岑雙剛轉過身,人就腳步一轉,飄然遠去。

擺脫了木頭人的處境,岑雙玩心再起,一點也記不住教訓一樣,飛奔到仙君所在的地方,亦步亦趨地跟著人家,一邊跟還一邊說:“公子,你生得真好看,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像您這麼好看的人物呢!所以,您是天上來的仙人,還是人間過來的修士呀?”

清音沒有說話,隻將右手中的劍移到左手。

岑雙繼續道:“你這般貌美,定然是天上來的仙人罷,我猜得對麼,仙上?”

清音仍未說話,抬起右手,指尖一動,便將一道瑩白法術打上了面前的布匹。

法術飛過去的時候,岑雙的視線也跟著飛了過去,眼睛已經不在某人身上,話還要繼續說:“不是天上來的上仙麼,那……道長?”

清音還是沒說話,隔空操控著那道法術,不一會兒,就將布匹上的封印解開,又隔空將不會發出任何動靜的布料掀開,露出了下方的壇子。

岑雙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個明顯裝滿了東西的壇子,指頭蠢蠢欲動。他如今的注意力分明已經被彆處的東西完全吸引,嘴上卻還不忘去撩撥人家,張嘴便是一句:“叫你道長你不開

心,叫你仙上你不答應,那要不叫你美人好了。”

完了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

被仙君又雙叒拿劍架上脖子時,岑雙頓了頓,一臉無辜地看向對方。

他雖然看不見仙君的眼眸,但對方眼中的殺氣,已經不是明目綾能遮擋的了。隻是不知為何,對於這樣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怪,仙君明明已經動了殺心,可到最後還是什麼都沒對他做,連之前的禁言術都沒給他來一個,反倒是將劍收了回去。

隻在收回神劍後,口氣極冷地凶了他一句:“再胡言一句,我即刻將你送上散靈塔。”

岑雙盯了他好一會兒後,先是露出一個沉思的表情,旋即又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啊!我知道了,您既然可以將我捉到散靈塔關起來,就說明您真的是天上來的仙人!”

清音:“……”

仙君不語,岑雙繼續:“所以,仙上,您來這裡,其實不是為了偷走大王的寶物,而是為了救那些修士吧?”

但就跟之前一樣,對於岑雙的問題,清音一概不回答。

仙君當然不會跟他這個“妖怪”解釋來意,但仙君不說,岑雙也能猜到。此次事件牽扯了眾多世家,既然有一些世家來他忘憂城討說法,定然也有不少世家選擇向上天禱告,如此多世家,該是多麼強大的願力,天宮定然不會放著不管。

但管歸管,卻遠未到興師動眾的地步,所以岑雙猜測,是天宮那邊決定先派一個小仙過來查查是怎麼回事,具體要怎麼安排,還得看那仙人查出的結果是什麼,至於天宮那邊層層下達指令後派出的仙人,便是清音仙君了。

即使將前因後果猜了個大概,岑雙的面上也沒有任何異樣,仍然纏著面色越來越冷的仙君求一個答案,就這樣又說了好幾句話後,眼見仙君始終寡淡著一張臉,連點反應都不肯給他了,岑雙才漸漸安靜下來,注意力又回到了那個壇子上。

岑雙湊過去了一點,伸手將蓋子打開,探頭看了幾眼,眼睛越來越亮,下一刻,便從裡面掏出了一根醃蘿卜。

之前一直不願意跟他說話的仙君,忽地在他身後開了口:“你在做什麼?”

岑雙頓了頓,叼著根蘿卜從容轉身,看向仙君時,歪了下頭。

一臉的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