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離間(四)(1 / 1)

第120章

岑雙漫步在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五人之間,這五人眼下都是清醒狀態,是以怒目圓睜地瞪著他,企圖用眼神謀殺他。

在這之中,自然要數遊公子的目光最為複雜,其中所蘊含的,有憤怒、傷心、譴責……總之,怨氣深得好似在看一個踐踏了他心意的負心漢。

岑雙停下腳步,從袖中取出一瓶靈藥,隨手拋給月小燭,囑咐道:“你帶著聞人小姐去一邊上藥,其他幾人交給我。”

月小燭接過藥瓶,哼了一聲,不甘不願地從紅綾上下來,手一揮,紅綾便卷上了五人中唯一的女子,那女子顯然也很不願,整個表情都很抗拒,又因為嗚嗚著說不出話,氣得都要吐血了。

突然就很好奇對方想說些什麼的岑雙,順手掐了道法術,解了對方身上的禁言法咒,幾乎在法咒解開的同一時間,聞人雅便大叫起來:“妖孽,彆在這裡裝好人,我才不要你假好心!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岑雙微微一笑,溫和道:“聞人小姐可不要誤會了,你們是死是活,與我沒有半點乾係,隻不過,你們死在哪裡都可以,卻不能死在本座的地盤,若你們就這麼死了,某些陰溝裡的老鼠可要開心壞了,本座向來見不得這些。”

聞人小姐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自顧自道:“你什麼意思,我警告你,最好立即將我兄長放了,否則嗚嗚嗚——”

岑雙側頭一看,便見再次給人禁言的月小燭甩著紅綾將聞人雅拉了過去,還凶巴巴地瞪了對方一眼,見岑雙看她,手上力道才鬆了點,攪著紅綾道:“尊主,這凡人太吵了,再讓她說下去,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下。”

岑雙搖了搖頭,擺著手示意她將人帶到一邊的古木後療傷,至於他自己,則垂眸打量起了除遊相輕外的另外三人。

這三人一個重傷,被月小燭弄醒後就一直強撐著沒閉眼;另外兩個原本隻有一點皮外傷,不過被月小燭綁架之後,現在可就說不準了。

小燭那孩子,下手一向沒個輕重,又因為幼時的經曆,見著凡人便厭惡不已,若非岑雙令她留下活口,哪還有這些人在這裡跟他玩大眼瞪小眼的機會。

“喬……岑公子,你究竟想做什麼?”

岑雙看向突然出聲打斷他的遊相輕。

遊公子還維持著那副好似在看負心漢的表情看著他。

修仙世家的嫡係小公子,也許是因為之前被保護得太好,從來沒遇見過什麼壞人,也就沒有被這樣欺騙套話過,尤其這人之前還救過他,被背叛的感覺便更為嚴重,也許對其他人來說這不過是一件小事,事後也就抱怨一句當初真是瞎了眼,可顯然,第一次經曆這種事的遊公子,十分接受不了。

岑雙看了他幾眼,便朝他走去。

遊相輕並未退縮,倔強地看著岑雙。雖然他現在這情況,也退不到哪裡去。

下一刻,跪坐在地上的遊相輕膝蓋一鬆,整個人晃了一下,沒來得及驚訝自己可以動彈了,

懷中便被丟過來了一個小藥瓶。

遊相輕下意識接住藥瓶,有些無措,抬頭看著岑雙,問道:“你什麼意思?”

岑雙袖手道:“給他們服藥。?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遊相輕似乎很想將那瓶子丟開,卻不知為何半響沒有動作,遲疑片刻,問他:“你在裡面下毒了?”

岑雙好懸才繃住面上的笑,莞爾道:“殺你們需要下毒?”

面前四人齊齊露出一副被羞辱到的表情。

岑雙這次倒是真心實意地笑了下,卻也沒有太多時間和耐心繼續陪這群小朋友玩,對於遊相輕後面那句“你既然要殺了我們,現在又為何要救我們”的質問,也隻輕描淡寫地拋下一句“你再不救他們,這三人可就要油儘燈枯了”,之後便轉身走到一邊的空地上,雙手負於身後,不知在想什麼。

最後那幾人還是被遊公子挨個將丹藥喂了下去,雖然喂的時候三人一臉抗拒,遊公子也猶疑不已,可正如岑雙所言,他們的情況不容樂觀,遊公子也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

服下丹藥後沒過多久,那幾人便活蹦亂跳了,隻是他們面上一點謝意都也沒有,惡狠狠地瞪著岑雙,能動彈的第一件事便是摳著喉嚨想要丹藥吐出來,口口聲聲寧死也不接受岑雙這個妖孽的假惺惺。

岑雙這人,彆的毛病不好說,“助人為樂”的愛好絕對有,所以他見這幾人摳得辛苦,便善心發作,打算幫幫他們。

但見他指尖一動,憑空出現幾根細絲,一瞬纏上幾人腳踝,將他們倒吊了起來。

岑雙便這麼牽著人,與月小燭有說有笑,向著密林深處走去。

他若一直這麼走也罷了,偏偏,他走一會兒,就要停一會兒,停下來的時候,還會將那幾人放下來,再將他們身上禁言的法咒解了,聽他們破口大罵個幾句,好整以暇地笑著,反手又將人吊了起來。

如此循環往複上幾次後,那幾人便一個比一個氣弱了。

這幾人年紀雖小,卻也是辟穀了的,即使不久前被遊相輕挨個塞了顆藥丸進去,也早被吸收殆儘,被這麼吊了一路,什麼都沒吐出來不說,還難受得頭暈目眩滿頭大汗,卻又礙於那份清高傲氣死咬著唇,不肯求饒一句。

最後還是那個唯一沒被吊起來的遊公子看不過去了,抿著唇,猶豫著走近岑雙,也顧不得面子裡子,小聲為幾位同伴求情。

岑雙本來也不是真的要將這群人怎麼樣,他之所以隻是封了遊相輕的修為將之丟在地上,而沒有將他一同掛起來折騰,除了看在欒語的面子上外,便是因為他算是一個讓他放這些人一馬的台階。

是以岑雙回眸看了他一眼,假意思索一番,最後勾著唇角,似笑非笑道:“好罷,便看在遊公子的面子上,放了他們。”

說著,手一鬆,便聽得幾聲砰咚聲響,那幾人接連摔在地上,遊相輕還未過去扶,就聽到身側的人帶著笑意問他:“遊公子,滿意了麼?”

這笑聲裡,還含著一分促狹。

遊相輕愣了愣,反應過來後垂

下了頭,快步走到幾位友人身側,扶人去了。

這一次後,那幾人終於學乖了,既沒有再做出一些讓自己遭罪的舉動,也沒再對著岑雙和月小燭罵罵咧咧,大多數時候都沉默地跟在岑雙身後——誰讓他們不跟,就會被那紅裙妖女用紅綾捆起來拖著走。

在這段不長不短的路程中,岑雙從他們口中撬出了不少信息,這其中,就包含了五人的身份目的。

雖然這些事在之前與遊相輕的交談中,岑雙已經猜出了個大概,但猜測終究隻是猜測,與現實多少會有些出入,就比如,他雖看出來另外四人大抵也是比較有名的幾個修仙世家的嫡係子弟,但確實沒料到他們並不是跟隨族中長輩一同過來的,而是瞞著父母溜出家門,跟在前往忘憂城請仙的修士身後,偷偷過來的。

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後面的事可想而知,在進入妖蹤密林沒多久後,這五人就跟丟了,還因落單而被妖怪盯上,被追殺了一路,直到遇見岑雙。

此外,他們來這裡的目的也挺有趣的,因為除卻有遊相輕這個找姐姐的外,還有聞人雅這個找哥哥的,至於另外三人——雖然他們沒說,但岑雙看得分明——他們自己是沒什麼人要找,之所以走這一趟,不過是為了在聞人雅那裡刷一刷好感度,指望以此來獲取聞人小姐的芳心。

說白了,就是三個護花使者。

所以在跟隨岑雙深入密林的這段路程,他們都不忘積極表現,一會兒那個文家公子問人小姐是不是渴了,一會兒那個應家公子詢問聞人小姐走累了沒有,一會兒那個堂溪世家的公子將另外兩位公子擠開,不知打哪掏出一些小玩意,耍寶賣乖欲逗聞人小姐展眉。

就顯得一邊的遊公子挺格格不入的。

大抵因為這個原因,這位遊公子在走了一會兒後,默默加快了腳步,竟主動走到了岑雙這個妖皇身旁,那兩人也沒有要避諱他的樣子,專心聊著這些日子的見聞,大多數時候是妖皇身側的女孩在說,妖皇應著。

遊相輕垂著頭,看起來並沒有要搭話的念頭,隻在岑雙笑起來的時候,他會忽然抬頭看他一眼,很快便又將眼眸垂落下去。

幾人並不知道妖皇要將他們帶去哪裡,要他們猜測的話,定是這天宮敗類想重複之前的事,即,他要將他們幾個一起抓回大本營,再用他們挑釁威脅他們的家族!

直到他們越走越深,怎麼看都不像是要離開妖蹤密林,反而更像在尋找什麼一樣,幾人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對視之際,同樣的疑惑浮現在對方臉上。

沒來得及詢問什麼,前方忽而傳來一陣兵戈之聲,伴隨著一些呼喊以及爭執謾罵,將幾人的注意力全數吸引了過去。

隔著一定距離,便聽得一個渾厚的中年男聲怒喝道:“大膽妖孽,爾等可是妖皇下屬,過來埋伏我等莫不是提前得知了什麼消息,還不如實交代?!”

回應這句話的,是一個凶狠的聲音:“要殺就殺,廢話這麼多,誰知道你們過來做什麼,老子就是看不慣你們這群衣

冠禽獸!今日你不殺了老子,老子早晚要拿你們祭刀,為將軍報仇!!”

這句話說完,便零零散散跟著響起了“為將軍報仇”的喊話,大約有十來個。

這時,又有另一人說話了,那聲音年輕且傲氣,開口便是嘲諷:“父親不必與他們廢話,不過是一群半妖,本事不大,膽子不小,這麼幾個人就敢過來攔路,當真是不自量力,若他們是奉了妖皇之命令,那妖皇也是真不將我們放在眼——”

“哥!爹!!”

突然響起的呼喚將那高傲的青年打斷,青年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所以頓了頓,直到那聲音又叫了一遍,才轉過頭,朝岑雙這邊看過來,一眼便看到已經跑到岑雙身前的年輕男子,臉上的傲氣都沒了,變成了呆滯和不可置信,說道:“尚弦?你怎麼來了?你怎麼來的?”

說罷,又看向另外四人,顯然都是他認識的,所以道了句:“你們跟尚弦……”

那四人被他一指,硬著頭皮上前,囁嚅了一句:“文大哥,”轉而看向另一邊皺著眉頭的中年男人,又小聲喚了句,“文伯伯。”

文家主隻看了他們一眼,便猜出了個大概,沉聲道:“胡鬨!你們根基尚淺,修為不足,跟來做什麼?還不快些過來!”

那五人卻一動沒動。

仔細一看,便能見到他們腳踝上各自纏著一條白色絲線,絲線的另一端,則牽在一位青衣人身上。

文家主的目光直到此時才落到對方身上,冷聲道:“這位小友,我觀你身上並無妖氣,想來也是修道之人,莫不是被身邊妖女所惑,才背離大道,成了妖邪的幫凶?若你此時能迷途知返,將他們放了,我可以考慮留你一條命在。”

岑雙笑了一下,大抵是覺得有趣,所以將那句他感興趣的話重複了一遍:“留我一條命在?”

文家主的眉頭因他那玩味的口氣皺得更深了,正要繼續奉勸對方,那十幾個被他們拿下的半妖卻突然騷動起來,文家主低頭看過去,便見這些半妖因那青衣公子的一句話猛地抬起了頭,看清來人後,大叫一聲:“尊主!小燭姐!”

尊主……妖皇?

他就是妖皇岑雙?!

人群嘩然一片,無數雙眼睛齊刷刷看向岑雙,他們眸光複雜,敬愛與痛恨交織,手中的兵器幾次要指向對方,卻又因為對方的另一層身份而無法做到。

——他還是位仙官啊。

半妖們可不知這些凡人的心情有多複雜,他們一見到岑雙,便痛聲稟告:“尊主,就是這這些人,就是這些凡人修士,他們以三方集議之名,先是將我等騙到了一處陷阱,困了我們整整半個月!後來損兵折將,我們才從那裡面逃出來,迎面便是一群修士包圍過來……

“炎將軍本就有傷在身,為救我們,被那些修士重傷帶走,是我們沒用,不能搭救將軍,隻好先回來將此事稟告給您……誰曾想,這些人竟然追到了這裡,要將我等趕儘殺絕!”

“住口!”文家長公子怒罵道,“你這孽障,休要含血

噴人!分明是你們要將集議提前,還害了我族長數位弟子!方才也是你們不分青紅皂白打了上來!還有,誰抓了你們將軍?簡直一派胡言!”

“我呸!你們做了什麼自己心裡清楚,做了卻不認,反而倒打一耙,說什麼名門正派世家望族,要我看,明明就是一群道貌岸然言而無信的偽君子!”月小燭紅綾一甩,將擋在他們身前的五人撥到一邊,冷冷道,“姑奶奶手上還有你們當初飛鴿傳來的書信,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上面還有你們這些世家的印章!”

文長公子憤慨道:“沒做過的事為什麼要認?!而且到底誰倒打一耙啊,傳信之人分明是你們——”

“夠了!”嗬停長子的話,文家主面向岑雙,沉吟片刻,道,“小兒無知,衝撞了仙上,望仙上見諒……隻是,方才仙上身側的紅衣姑娘口中所言的書信,不知可否借文某一觀?”

“自然可以。”說罷,岑雙抬了抬左手,收到命令的月小燭將書信取出,反手一甩,將將好落到文家主手中。

文家主即刻展開書信,面上的表情越來越驚愕,到得後面,猛地後退了一步,拿著信紙的手微微顫抖,最後抬起頭,解釋道:“如姑娘所言,信上這些印章,有一個的確是我文家的,可我文某願對天起誓,從未做過此等決定,關於這信中內容此前更是半點不知,我相信其他家主同樣如此,可是,可是……”

岑雙收起手中的絲線,微笑道:“那麼,這位家主大人應當明曉此事原委了罷。”

“所以,害死眾多世家弟子,抓走我阿姐的人,不是你,對麼?”說話之人並不是文家主,而是遊相輕。

在岑雙鬆開他們五人後,另外四人便迫不及待跑去了文家主那邊,遊相輕本來也要過去的,但他走了兩步,不知為何停了下來,回過頭時,說了這樣一句話。

停頓片刻,遊相輕繼續道:“對於這件事,其實你並不知情,你之前隱瞞身份來套我的話,也隻是為了打聽此事的來龍去脈,以便此刻與文伯伯對峙,是也不是?”

見岑雙不語,遊相輕更加自信,說話極為利索,道:“阿姐和江笑之所以那麼相信妖皇,是因為他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而你在之前便與他們一同為江笑治病去了,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具體去了哪裡,但我知曉那定然是個無法與人間取得聯係的地方,所以提出更改時間的人不可能是你。

“所以,是有人利用了我們雙方互不信任的心理設下了一出離間計,那人先是盜取了世家印章,偽裝成我們的書信欺騙了你們,隨後使出同樣的計策騙過我們,還借此機會抓走了我阿姐他們……”

“遊公子所言甚是,卻又不止於此,”岑雙撫掌道,“就我下屬方才所言,那人似乎與諸位關係匪淺,否則怎能使喚得動眾多修士來圍攻我忘憂城的將士?各位族中的弟子是否為妖怪所害你們並無直接證據,可我忘憂城的將士卻是實打實被修士捉走,所以諸位,你們不該給本座一個交代麼?”

這話一出,文家主可沒法裝聾作啞了,當即保證此事與他文家無關,可岑雙一句“誰知道你們是真不知情還是假裝不知”便將他堵了回去,逼得人說,一定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給仙上一個交代。

至此,岑雙才微笑著放他們離開。

當然,為了防止某些陰溝老鼠暗中坑他,他直接掐了個法訣,將一眾修士丟出了妖蹤密林。

那些修士走後,托著下巴想了許久的月小燭這才詢問岑雙:“尊主,您覺得他們查得出來麼?”

岑雙從袖中取出一個玉瓶,那正是之前他收妖用的瓶子。

他道:“修士是他們那邊的,印章也是他們失竊的,就算查不到具體是誰做的,但不可能一點端倪都發現不了,那人能將爪牙安插到各大世家裡,定然費了不少心力,若是被人一道拔除,這滋味想想都不太好受罷。”

月小燭看著岑雙唇角的弧度,眨了眨眼。

下一秒,那個玉瓶便被岑雙塞了過來,連帶一句:“回去將這裡面的東西審一審,若是有用,便留下來,沒用的話——”

不用他細說,月小燭便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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