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離間(三)(1 / 1)

第119章

在如意袋裡挑挑揀揀許久,岑雙才終於從角落裡翻出一瓶可以給凡人服用的丹藥,這丹藥雖然比不得去疾丸,但也是實打實的仙丹,就療傷來說,對凡人已是足夠。

因此,在給遊相輕服下這顆丹藥後,對方身上的傷口便肉眼可見地愈合了,不多時,人便醒了過來。

岑雙打量了他一眼,見他有點懵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樣子,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便溫和一笑,提醒他道:“遊公子放心,方才那些妖孽已被我收服,你身上的傷我也為你治好了,你現下感覺如何,可還有哪裡難受?”

聞言,遊相輕的飄忽不定的目光終於定格到岑雙身上,看清了他後,大約想起了昏迷前發生的事,一個鯉魚打滾爬了起來,朝岑雙拱了拱手,說話卻還是磕磕巴巴的:“多謝喬公子出手搭救,我,待我救回阿姐,定然,定然重禮答謝!”

遊公子自然不是結巴,他隻是太過害羞內向,與生人說話時,便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如今沒有臉紅,都還有之前與岑雙見過一面的原因在。

岑雙心中清楚這點,也知道與這樣靦腆的人客套太多,與折磨對方無異,所以也不多說什麼,對於對方的謝意,也隻是笑笑,反倒是說話不利索的遊公子,猶疑著主動詢問:“喬公子,你,你怎會在此地?”

無怪乎遊相輕如此問,實在是岑雙出現的時間太過巧合,這裡又是妖魔的大本營,再不諳世事的小公子,也不至於在這種地方還沒有一點防備之心,雖然,事實上,岑雙的出現當真是巧合來著。

當然,巧合也隻是指代岑雙一回來就撞上修士計劃攻打忘憂城,以及帶著月小燭返回妖蹤密林時第一個撞見的就是遊公子五人被追殺的場面,至於他與月小燭在半空看了好一會兒戲,直到要鬨出人命才出手這種事,他當然不會說出來。

岑雙微笑道:“我本就是一介雲遊四方的散修,前陣子與幾位道友分開後,便重操舊業,行走江湖之際,時常遇到妖邪作祟,我等正派修士,自當斬妖除魔,這不,前幾日我遇上一隻作亂人間的惡妖,一直追查到了這裡,也沒想到如此巧合,能撞見遊公子你。”

對於救命恩人,還是與他阿姐認識的人,遊相輕雖有疑慮,卻也沒有惡意揣度過,所以在岑雙說出這樣一席話後,他的心便徹底放了下來,道:“原來是這樣,此番,真是多謝喬公子了,若是,若是我也有喬公子這樣厲害便好了,如此我定然能救出阿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連這片妖林都過不去……”

岑雙微微一笑,有意無意道:“遊公子小小年紀,能走到這裡已經很厲害了,這些妖邪修為不淺,詭計多端,遊公子切莫為難自己——說起來,是遊小姐出事了麼,你說來救她,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話一出,原本垂頭喪氣的遊公子重新抬起頭,看著岑雙的一雙眼眸因怒氣升騰而變得深邃,這怒氣可以說不是因為岑雙,也可以說是對著岑雙,因為對方道:“喬公子,想

必你也聽說過妖皇岑雙罷?”

岑雙饒有興致道:“自是聽過,他怎麼了?”

遊相輕道:“那麼?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想必喬公子也知道,他雖不日前加冕了妖皇之位,可實際上,他仍是一位受凡人香火願力的仙官吧。”

岑雙笑著點頭。

遊相輕咬牙道:“可我們早該料到的,尋常仙官下凡誅邪,哪個不是直接捉了妖便走,就算真遇到了什麼不解之事,也是喚我等修仙之人詢問,似他這般長久滯留人間的仙官,更應該來找我們才是,他能想到去當什麼妖皇,必定是個邪氣重的,隻是我們識人不清,錯信了他!”

岑雙稀奇道:“為何因為他做了妖皇便斷定他邪氣重呢?也許他隻是享受那些妖怪見了他便跟耗子見了貓一樣,想逃卻逃不掉,想造反又做不到,這輩子都得被一個仙官壓著,即使害怕憤恨卻不得不卑躬屈膝的場面呢?”

遊相輕被他這句話驚了一下,欲言又止許久,最後道:“喬公子,這,雖然那些妖怪大多該死,可我覺得,如此行徑,一來不符合仙家之風,二來也容易引火燒身,還是,還是……”

岑雙看了他一眼,道:“遊公子能定義仙家之風麼?”

遊相輕道:“什麼?”

岑雙笑了一下,話鋒一轉,問他:“方才遊公子說錯信了他,是為何意?”

遊相輕被他提醒,怒氣便重回到他臉上,他生氣時,說話也利索了:“我父他們總是以為,仙人都是大善人大好人,哪怕那個仙官跑去做了妖皇,也相信他絕不會真的與妖邪為伍,又見他登位之後,於他管轄之內,妖怪作亂與日俱減,在不可能將妖邪除儘的當下,我父便想著邀他過來商議此事。”

再後來,便是人皇聽聞了這件事,表示自己也要遣人參加,於是就有了三方集議這個名頭。

既然是三方集議,總需要定個時間地點,時間倒是好定,難的是地點選取,就憑人妖之間的關係,誰能當真放心不設防地進入對方的地盤?雖說妖怪們的實力普遍在人修之上,可有句話說得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萬一這是對方的陷阱,可如何是好?

所以,就算是妖怪,也是不敢輕易進入修仙世家所在的疆域。

正是因為考慮到這一點,所以之後忘憂城那邊提出要將時間提前,還要將地點定在忘憂城後,出於對妖皇這位仙官的信任,世家中的大部分家主都答應了,至於人皇的態度則曖昧許多,既沒說同意,也沒說不答應,含糊良久,到後面還是離得最近的江家家主親自面見了那位人皇。

二人密議良久,不知說了什麼,總之,最後的結果是,兩方決定先率世家弟子及人皇部下探一探路。

不探不知道,一探嚇一跳!

前去忘憂城的那一行人,一個都沒有回來。

遊相輕雙手緊握,猛地閉了下眼,沉聲道:“他們,他們不是失蹤,而是……世家每個弟子,都有一塊弟子牌,每逢族中弟子外出曆練或辦事,都會將弟子牌留下,若他們在外喪命,弟子牌便會碎裂——

此次,遊家、江家、聞人世家、堂溪世家……十大世家,無一弟子幸免,儘數,碎了。”

修士尚且如此,皇族派出的那些所謂的能人異士,下場可想而知。

岑雙問道:“你是說,忘憂城一開始答應將地點定在聞人世家,但沒過幾天,就改口了?”

遊相輕點了點頭。

岑雙沉吟片刻,又問:“可有尋到他們的屍身?”

遊相輕搖了搖頭。

岑雙道:“未見屍首,如何斷定他們不是在路上遇險,而是為忘憂城所害?”

遊相輕道:“喬公子說笑了,妖怪殺人,哪裡會留全屍,更彆提,有的妖精最愛啃食人骨……其實弟子牌碎掉時,也有許多人不願相信是那位仙官或其部下所為,我父我姐,還有江家和聞人世家,為此事與其他世家爭論不休,可錯了!都錯了!我們錯得太離譜了!!”

岑雙問他:“令姐之事,也與此事有關?”

遊相輕再度點頭。

那時,遊新雨甫一回到遊家,便撞見幾位長輩爭執,是以第一時間知道了這件事,可她卻固執認為這事與妖皇無關,想要將之查清楚,江家公子與她一拍即合,二人一同出發,悄悄潛入了那群要去忘憂城討說法的修士中。

遊相輕道:“這件事,我們一開始並不知道,直到那一行人一連數日沒了消息,阿姐也跟著失蹤了,我們才意識到什麼,心頭正慌著,便有一隻靈鳥飛了過來,靈鳥不止傳來了妖皇挑釁的話語,還帶來了修士們的隨身物品,其中有一件,便是我阿姐的!”

岑雙袖中敲擊手背的指尖頓住了,他道:“江家公子……江笑也失蹤了?”

遊相輕道:“是他,那些物品中,有一件便是他的,江伯母一眼認了出來,當即昏過去了。”

岑雙想了想,問道:“可是你們不覺得很古怪麼,妖皇既然答應了這件事,臨時反悔對他有什麼好處?將公子小姐們捉了不算,還用靈鳥傳信廣而告之,恨不得全人間知道他要與世家皇族作對,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喬公子,你方才所言,阿姐說過,江笑也說過,可就是因為他們相信了他,才失蹤了!”遊相輕道,“妖怪,本就是不可信的,他們生性殘忍,以殘殺凡人為樂,殺人之前,還喜歡將凡人捉弄一番,與今日情況如出一轍!他岑雙既然要去做妖皇,骨子裡,就跟那些妖怪是一樣的東西!”

遊相輕恨恨道:“人妖之間,血海深仇,如此不共戴天的關係,如何並存?所以之前的我們實在天真,他們從不值得相信!”

倘若遊公子這話針對的不是他岑某人,那岑雙還是蠻認同的,在沒有外因乾擾的情況下,就算凡人想要太平人間,妖怪們也不會答應,但妖怪是妖怪,與他以及他忘憂城的半妖有什麼關係?

不過,經曆了族中弟子喪命、親姐失蹤的遊公子,一時半會兒也不會管半妖本質上和妖怪並不完全一樣這種事,所以岑雙也懶得提,隻一派遺憾歎息作態,道:“可那忘憂城,並不是省油的燈,即使你

們兩方聯手,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

“我們知道,”遊相輕一字一頓道,“但是,我們可以請仙——隻要到了忘憂城,我們便能請天上仙人下凡收妖,屆時,便能救出阿姐他們了!”

原來是打算動用請仙令,怪不得信誓旦旦能將忘憂城除名。

所以他們隻需要成功闖過妖蹤密林,便能請得仙人下凡,下凡的仙人不知其中緣由,便不再受天條限製,有了完美的理由對忘憂城出手——半妖害人在先,仙人除妖在後——倘若這仙人還是一個看岑雙或半妖不爽的,那可就更有意思了。

更巧的是,妖蹤密林兩位妖王集體失蹤,密林的精英妖兵也被一起帶走,修士們想要攻打密林不太容易,但要悄無聲息穿過此地抵達忘憂城,簡直輕而易舉。

天時地利人和到有些刻意了。

可問題也出在這裡。

若月小燭與遊相輕所言屬實,那麼這最後一步,怎麼都應該是在岑雙回來前,儘快讓凡人修士與忘憂城對上,如此不管誰對誰錯,在岑雙眼裡,都會變成傷害了忘憂城城民的仙人與凡人的錯。

可偏偏在這關鍵地點,突兀出現了一群不該出現的妖精,擋住了修士們的路。這些妖精可不是來助修士們一臂之力的,就岑雙所見,它們是真的想將遊相輕幾人吃了。

念頭轉換不過片刻,岑雙將心中疑慮壓下,狀似無意道:“聽遊公子所言,此行應當不止遊公子一人才對,是與他們走散了麼?”

遊相輕回過神來,正好撞入岑雙幽深眼眸,大抵想起了兩人還不熟,自己卻跟他說了這麼多,又變得不好意思起來,囁嚅道:“我,我還有幾位,友人,不過,不知道他們現下如何了……”

說到這裡時,遊相輕臉上浮現出明顯的擔憂之色。

岑雙勾了勾唇,忽地伸出手,指了指他身後,徐徐道:“遊公子的友人,是那四位麼?”

遊相輕不知怎的心頭猛地跳了一下。

他下意識跟著岑雙的指引回過頭去,便見不遠處,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人身蛇尾的紅裙女子,那女子的尾巴盤在一條紅綾之上,半懸空中,面上遮著輕紗,看不清表情,但她眸中的警惕卻很明顯。

在她身前,有四人被隨意丟在地上,大抵被施了法術,是以一動也不能動,話也說不出來,但他們都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以眼神示意——快跑!!!

可為什麼?

遊相輕心如擂鼓,剛想回頭看看,卻愕然發現他也無法動彈了。

好在,比起地上那四人,遊相輕還能說話,所以他按下心頭的不可置信,問道:“喬,喬公子……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聽到那讓人很有好感的聲音在他身後輕笑,還是初見時的溫柔,悠悠道:“遊公子,其實,除了‘喬敷’這個化名外,我還有另外一個名字,你想知道麼?”

遊相輕沒有回答。

那人卻主動道:“免貴姓岑,單名一個雙。”

<hrsize=1/>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