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群芳盛會(十五)(1 / 1)

千重雪境時有落雪,但這雪並非時時刻刻都在下,也並非同一時間整個雪境齊落雪,至少群芳盛會從宴開到現在,這還是落至梅雪宮的第一場雪。

雪花紛紛揚揚落下,本來還針對神秘妖邪而隔空討論的仙人及時止住話題,加快了返程的腳步。

天邊朵朵白雲劃過,速度之快隻剩殘影,於是一朵不大不小還始終保持勻速飛行的祥雲,便被其他仙人遠遠拋在身後。

祥雲之上,正是岑雙與清音。

岑雙不急不緩地駕著雲,瞧來也沒有要追上去的意思,他也確實沒打算跟其他仙人那樣急匆匆返回群芳殿,而是仰起頭,像是對這場落雪很感興趣,十分投入地欣賞著。

但這份投入沒有持續多久,在乾巴巴看了一會兒雪後,他便將昂著的頭擺正,若無其事地轉了轉,這邊看一眼,那邊看一眼,最後像是不經意地轉到白衣仙君那邊,正要瞧瞧雪中仙君是何等風光時,恰與仙君撞了個正著。

岑雙扭過頭,目視前方,理直氣壯,倒打一耙:“清音,你偷看我。”

仙君大抵被他噎了下,是以沉默了會兒,最後帶著笑意,道:“嗯,是我看你。”

“……”

岑雙視線飄忽了會兒,祥雲也跟著在空中打了個轉,他才眨巴了下眼睛,再度將頭轉回去,問他:“那你看我乾嘛?”

他沒料到清音還真能說出個二一來,隻見對方指了下他眼睫,對他說:“你方才仰頭,雪都落在這裡,未曾化開。”

因常年被功法燒元神,時常在死亡邊緣摩擦的岑雙身體冰寒,連法力都是陰冷的,是以這雪落在他身上,一時半會兒沒化開,他倒能理解,估摸著不止眼睫毛上,連頭上都積了不少雪,加上他又頂著這麼張臉,那模樣不知有多滑稽,也怪不得仙君這麼看他。

岑雙不想讓人繼續看笑話,連忙抖了抖腦袋,感覺應該將積雪抖落得七七八八了,才問他:“現在沒有了吧?”

一抬頭,便見人一臉忍俊不禁,還拿手抵著唇,即使如此,他還是聽見仙君克製不住地笑了好幾聲。

岑雙後知後覺地看向自己的手,慢吞吞地反應過來——他眼下既非原型,也非是斷了手,再不濟,直接念個淨塵訣不就好了,抖什麼頭?

有那麼一瞬,岑雙恨不能立即化身小骨頭,找個衣袖自閉一下。

沒等他自閉,兩條堇色飾帶便順著風雪晃入他眼簾,又被風帶動著撞上他的鬥篷,愣怔間,堇色飾帶向上攀爬了一大截,柔軟地貼上岑雙的面頰。

那是自仙君肩上垂落的飾帶,隨著仙君的靠近,便落到了他身上,又隨著仙君抬手,若即若離地蹭著他的臉。

在仙君指尖觸上他發絲的那一瞬,岑雙不自在地動了動,正要躲避,耳畔便傳來對方清越的聲音:“還有一些,彆動。”

明明也不是定身咒,卻將岑雙定在原地,任由這人幫他清理起了餘下雪花。仙君動作輕緩,兼以法力清理,暖洋洋的感覺從

頭頂沁入身體每個角落,過於急促的心跳便在這樣溫柔的動作下逐漸平穩??[]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視線也從那兩條飾帶上移開,漸漸往上,定格在對方臉上。

清音仙君,生得當真好看。

一如作者落筆,寫他風姿綽約,是天上明月不能比,塵世風雪莫能及。

與此同時,書中還寫,他是一個有多好看,便有多冷情的人物。

書中的劇情,也確實將他的情與欲完全割裂,讓他身陷欲海,卻無情念,肌膚之親也都是過眼雲煙,露水情緣絕不會讓他惦念,他對任何人都禮貌疏遠,卻從未溫柔相待。

當這樣一個人,他貌美又賢良,溫柔又體貼地對待一個人時,便很容易讓那個人多想,生出一些自作多情的念頭。

尤其是到最後,對方竟然還極其貼心地為他施了個避雪的法訣,這便讓岑雙的腦袋瓜,止不住地浮現出諸多念頭,其中那個許多人都會犯的人生大錯覺之一,一直是跳得最歡的。

但既然都說是人生大錯覺之一,便證明這種事會錯意的可能性極大,如此一來,自然不宜直言,倘若真會錯了意,又問出口了,以後豈不是連朋友都沒得做?畢竟書中可沒寫仙君天生斷袖,萬一他不是,那多尷尬。

仙君已經將手收了回去。岑雙的視線也從他臉上滑開。

雪越下越大,祥雲已在半空停滯良久,一時無話,便隻有風吹雪落的聲音。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一愣。

片刻,岑雙笑出了聲,馭雲繼續朝前飛時,再度開口,問道:“群芳盛會即將收場,離開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問完之後,便揣起手,指頭在裡面敲著另一隻手的手背,豎起耳朵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沒錯,岑雙是在旁敲側擊。

他問出這句話,就是想看看仙君的那個白月光是否健在,或者說——那個書中都沒提過的白月光,究竟是誰,是他過往才遇到的人,還是……

總之,若將岑雙那句話改成最直接的意思,他其實是想問:等群芳宴結束了,你是要去和白月光表露心意,還是打算先和對方約幾次會培養感情,等待彼此心意確定?

按他所想,仙君之前都惦記白月光惦記到吐血了,如此癡情種,在明白自己心意後,定然迫不及待要去尋找對方,是生是死,都要確定對方的下落,若這些都不是,如果,隻是說如果,所謂的白月光並不是遠在天邊的人物,那麼現下便是一個極好的台階。

他是會表露心意,還是會相約人間?

岑雙敲著手背的指尖稍稍用了點力。

然後他便聽到對方道:“嗯?此事,你不是已經給我安排妥帖了。”

岑雙指尖一頓,茫然側頭,宛如江笑附體,茫然道:“啊?”

清音瞧著他的模樣,輕輕一笑,搖了搖頭,道:“不是說讓我幫一幫他們,去冥府為遊小姐剪紅線。”

岑雙自然沒有忘記這件事,他甚至考慮得更多

,才有此一問,但估摸著仙君沒有多想,以為群芳盛會結束後便可以直接去冥府了,才這麼理所當然地回答他。

想清楚後,岑雙便道:“此事不急,想來他們說服遊小姐,以及尋法子瞞過江遊兩家的長輩都需要時間,我問的,乃是在去冥府前的這段時日,你打算做什麼?”

話至此處,耳朵再次豎了起來。

仙君果然道:“這樣麼?€€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停頓片刻,便道,“那我稍後與他們確定一下大抵需要多久,方能確定我之後會接幾個靈宣殿的卷宗。”

接卷宗……所以他之後,是要去跑任務?

岑雙幽幽將他一看,問道:“清音很急著入天宮任職麼?”

清音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知想起什麼,唇角微微一彎,答道:“既想快些進入散靈殿,也想多賺取些願力,願力多了,就可以購置許多需要的藥材回來。”

岑雙完全能理解仙君想要快些任職的念頭,但……購置需要的藥材?

什麼藥材?乾什麼用的?煉丹麼?

正在想要不要詢問,如果詢問的話,怎麼問才能顯得不那麼像是在窺探對方隱私時,便聽到對方喚他:“岑雙。”

岑雙應聲看去,有那麼一瞬,他似乎在清音的臉上看到了猶疑之色,對方似乎也在為什麼而困擾著。但那猶疑如曇花一現,所以岑雙並不能確定是否風雪太大,他看錯了。

思索間,喚了他名字的人已再度開口,問出了一句出乎他意料但又是情理之中的話:“你與鳳泱殿下的關係,似乎很好?”

方才他與鳳泱在雪山上拉拉扯扯,但凡有眼睛且不瞎的仙人,都能看出他們之間有問題,所以清音會問出這個問題,並不奇怪。

岑雙將頭轉了回去,眼前是巍峨聳立的群芳殿,又好像是雕梁畫棟的太子宮。

一些記憶隨著清音的問題浮現腦海,不過片刻便渺無影蹤,並非岑雙特意按下,而是它們自己沉了下去。

滄海桑田已過,再提起這個話題,岑雙口氣輕鬆,透著一點懷念,笑道:“鳳泱殿下啊,我跟他以前的關係,確實挺好的,不過現在是好不起來了。”

清音道:“為何?”

岑雙道:“鳳泱太子一直都是天後娘娘的驕傲,我與他身份懸殊,豈敢高攀了他,當年之所以交好,不過是年少氣盛,還自以為是,後來娘娘多番提點,我與他便漸漸淡了,如今我對自己的身份心中有數,自然也就好不起來了。”

清音道:“假若沒有這層身份阻隔,你還想與他繼續交好麼?”

岑雙覺得這個設想很有意思,非常戲劇性,所以他就順勢想象了一下鳳泱太子被剔掉仙骨,打入凡塵,到處撿垃圾吃還被他逮住的樣子,越想越好笑,說出口的話都不免染上了期待:“那還是挺想的。”

清音聽罷,沒有再問,面上也沒什麼異樣情緒,獨獨袖中的手漸漸握緊,又一點點放鬆,不知他因岑雙短短幾句話聯想到何種境地去了。

岑雙並沒有察覺到自己說的話,在不知情的人耳中有多引人遐想,也沒想過他寥寥數語便會讓人誤會到什麼奇怪的地方去,因為他在說完那幾句話後,注意力便被其他東西吸引住了。

他看了眼腳下的群芳殿,又看了看遠方一望無際的冰原,念頭一起,便收不住,還順便問了一下身邊的人,道:“清音,你可要與我一道去看看雪境風光?反正群芳盛會大環節現已全部告終,容煙帝姬他們又去其他地方議事了,我們現下回去也是無趣,不若四處走走。”

話問出口,卻沒有聽到回答,岑雙便疑惑地朝清音看去,正好撞見對方一臉的空白,也不知走神到什麼地方去了。岑雙每次看到他這個樣子都是忍不住的,這次也不例外,在他自己反應過來前,便伸出了爪子,要往人臉上按。

果不其然,下一刻,手腕便被人握住。

但這次,不必岑雙說些什麼,清音便立即鬆開了他,面上是一慣的雲淡風輕,說話也和往常沒什麼分彆,對岑雙的請求,他素來都是道一句:“好。”

可岑雙總覺得他有點不對勁。

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