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亂鏡之地下秘境(1 / 1)

這間地下密室,於空間上竟比上方大殿還要空曠,除了最中央過於顯眼的,被兩圈石柱環繞的棺槨外,密室之中還擺放了不少其他物件,甚至操作台都有不少。

不同於擺滿了奇珍異寶、華服佩飾的大殿上方,這間密室則要樸素太多,且在空間劃分、布局結構上更明了,乃以石柱棺槨為中心,一側擺滿了書架,上面珍藏著無數古舊書卷,一側為煉器台,但大約也可作煉丹之用,一側單獨辟出一個小空間,靠牆擺放了不少幡旗……由此可見,六皇子藏身此地時,便是用這些東西來打發時間的。

這也直接證明了,那位半妖國君在成為怨靈,甚至在報複了如意城滿城凡人後,仍舊很清醒。

這便很耐人尋味了。

因為在天上人間,怨靈能留存的神智有限,怨氣越強它們便越難以自控,待手染鮮血後,凶煞之氣就會將它們僅剩的神智完全侵蝕,讓它們隻顧著報複,於是犯下更多殺戮,直至心願了結,怨氣一朝散儘,被體內怨力反噬的它們便會徹底消亡在這世間。

可這位六皇子,他能做下這麼多喪心病狂之事,還能壓製住這一整個秘境裡的怨靈,怨力之強毋庸置疑,若說他沒殺過人所以能保留神智便也罷了,但實際上,千百個怨靈犯下的殺戮都比不上一個他,這樣的他,竟然還能清醒到在這裡看書排陣……修身養性?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清醒了。

由此也誕生了一個新問題:既然他能在大肆殺戮後保留神智,是否便意味著怨力拿他無可奈何?如此,他在心願了結後還會被怨力反噬麼?他還會消散麼?

還是說,他的仇與恨,他的怒與怨,他的不甘與遺願,遠不止報複如意城裡的人那麼簡單?

這麼說來,那無臉紙人之前托他傳話,並非是讓他給眼前這副棺槨說幾句遲來的空話這麼簡單,而是那無臉紙人也認定了,不管過去多少年,不管六皇子是否成了怨靈,他都不會輕易消散,隻是因為六皇子不肯見它,所以才想借他人之口,致歉之餘,不忘規勸?

念頭滾至此處,岑雙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晴雪村,村中那隻名叫小小的小怨靈。

那時溯源之術下,出現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那聲音曾對不願傷人的小,讓他去肆意報複,讓他在怨氣中滋養靈魂,還承諾要幫他脫胎換骨……怨靈的脫胎換骨,是否包含恢複神智?

若是如此,那六皇子是否也經曆過這樣的“脫胎換骨”?若他經曆過的話,這答案是否就藏在這座密室之中?畢竟這裡的東西看起來可不一般。

唯一可惜的是,眼下這情形,是沒有時間給岑雙去一一查證了,因為陸忍並不可能會讓他們舒舒服服地在密室裡閒逛。

更何況,陸忍還沒動手,江笑已經怒發衝冠地衝了過去,雖然他手中的那道法術竄稀似的時有時無,時明時滅,但他的氣勢卻是十足的,隻聽他中氣十足地叫道:“大膽妖孽,放開本仙的骨頭!小仙骨彆怕,我來救你了!!”

小骨頭

興奮得連蹦三下,像在為他加油助威。

岑雙:“……”

陸忍:“……”

陸忍納悶地看了江笑一眼,他身形未動,眼看著對方衝過來,又看著對方靠近石柱後觸發了石柱周圍的法陣,再看著對方被一道無形的屏障彈得倒飛回去,最後落回原點。

江笑被那屏障甩飛回來時,倒是沒有摔倒在地,隻是踉蹌了幾步,剛好退到岑雙身側,岑雙便順手扶了他一把。

“多虧了你,賢弟。”江笑謝了句,穩住身子,向石柱與棺槨那邊看去,眉頭緊鎖,道,“怎麼回事,那是什麼東西?”

岑雙道:“看著像法陣,但你被反震回來那一下,又像結界。”

江笑搖搖頭,道:“都不像,我方才過去時,並沒有察覺到法力波動。”

聞言,岑雙舉目朝那兩圈石柱看去,這樣不遠不近地看著,並不能察覺到任何異樣,在沒有觸發陣法或結界之際,沒有法力波動不算奇怪,但方才江笑都被震飛的情況下,還是沒有法力波動,那便確實有古怪了。

也在此時,那個不知在棺槨上坐了多久的人終於動了,他先是站起身,大搖大擺地踩在那位半妖國君的棺材蓋上,一把折扇優哉遊哉地扇著,小骨頭也被他當風箏放著,要麼蹦兩下,要麼在他頭頂繞著圈打轉。

陸忍愜意地扇了兩下風後,折扇打在掌心,合上了,他笑道:“我知曉上仙很急,但上仙莫顧著急,因為要與你們交手的,可不是在下呀。”

“你什麼意思?”江笑朝他走近,但沒再打過去,隻蹙眉問道,“容儀在哪,你將他怎麼了?莫怪我沒告訴你,他可是梅雪宮的寶貝疙瘩,你若將他害了,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狐帝都絕無可能放過你。”

“啊,這樣麼,那在下可真是——害怕極了,”陸忍將閉合的扇子抵在唇上,說著害怕,臉上卻又沒有一點怕的情緒,倒是話鋒一轉,悠悠道,“但在下覺得,在此節骨眼上,與其擔憂彆人,上仙不若關心關心自己的好。”

見他不願正面回答,江笑眉頭痕跡更深了,連連拋出了好幾個問題,但對於這些問題,陸忍全都一笑置之,並不再搭理他。

直至將目光轉到岑雙身上,才算是多出了些其他情緒,但多以興奮與挑釁為主,他對岑雙說的話也是如此:“尊主,委托我來到這裡的人還說,其實啊,他還是很不舍你死掉的,當然,若你真就這樣死在這裡,那便死了罷。”

說罷,他拉著細線的那個手忽地平翻,手中便出現了一個金鈴鐺,握住鈴鐺的那一刹,他又道:“那麼,就讓我看看,將妖域攪個天翻地覆,天上人間的大名人,尊敬的妖皇尊主,究竟有幾分本事罷。”

話落,搖動了鈴鐺。

叮鐺——叮鐺——

似乎什麼變化都沒有。

江笑看著陸忍,想看看他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觀察時,視線從那鈴鐺上一掠而過,卻在移開視線後,又猛地挪了回去,死死盯著那鈴鐺看了又看,眼睜睜看著陸忍嘴角

詭異地勾起,手中鈴鐺再度搖了兩下,才臉色大變,連忙回頭,大喊:“賢弟小心——”

但晚了。

在他叫出聲時,一團黑霧已浮現在岑雙頭頂,是一整個要將岑雙吞下去的場面,江笑哪見得這個,當即就要砸一道法術過去,可結印之際,才發現自己的法力怎麼也使不出來。

不同於方才多多少少還有一點法力能用,在陸忍搖了鈴鐺後,他明明能感覺到體內法力未被封禁,整個人卻宛如陷在凡人幻境,竟是一滴法力都用不出來了。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沒來得及有其他情緒,隻著急朝岑雙看去——他鬆了口氣。

——好在清音仙君反應及時。

就在那團黑霧突兀出現之際,本應該躲開的岑雙不知為何遲遲未動,像是被那陣鈴音攝住似的,竟要乖乖當那團黑霧的養料,清音在發現這一點後,立即伸手將人拉了過來,但那團黑霧神出鬼沒,不管岑雙被他藏到哪裡,都能精準出現在人頭頂或是後背,而岑雙扶著額頭根本無暇躲避,清音微微蹙眉,將人擁入懷中。

他雖將人仔細護著,卻沒舍得多看,抬頭時,面上好似結了冰霜,若岑雙此時是清醒的,便可見到甚少有情緒,脾氣似乎也很好的仙君身上終於有了其他情緒,那是一種名為“生氣”的情緒。

可惜他不太清醒。

等他終於從靈台帶來的頭痛欲裂中緩過神,才發現自己不知怎的又趴在仙君身上,且仙君的手上,還握著一把劍,稍遠一點,是被切成兩半的一具妖屍。

岑雙眨了下眼,等一顆灰褐顏色的丹藥遞到他唇邊時,又眨了下。

清音不知是否看出了他的顧慮,才解釋道:“方才那鈴聲衝你而來,才讓你那般不適,這是安神的丹藥,雖不算什麼珍貴的東西,但吃下去應該會舒服很多。”

仙君這是將他當大傻子糊弄呢,他至於連固靈丹都認不出來麼?

但仙君既然不願明說,他也不必將人台給拆了,有些好意,記在心中即可。隻是岑雙將那顆丹藥從仙君掌心叼過來時,沒忍住想,先是蓮華丹,現在又來了個固靈丹,顆顆都是上品仙丹,他該不會哪日將仙君吃窮了罷?

就算仙君會煉丹,可上品靈藥的藥材,也不是那麼容易湊齊的。

不過,上品仙丹不愧為上品仙丹,至少岑雙在吃下去沒一會兒,便有一股熱流湧向靈台,讓他明顯感覺到裡面一直翻江倒海的東西,在那股熱流的包裹下終於安靜,就像睡著了一樣,讓岑雙的頭痛終於得到緩解。

清音見他面色轉好,又察覺到岑雙算不上多明顯但又切實存在的推拒,便將手鬆開,正要解釋什麼,江笑已經衝了過來,握住岑雙的肩來回打量,發現還是一個完整的小棉襖後,心下稍安,搶了仙君話頭,道:“還好你沒事,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阿芪曾跟我說過,姓陸的手裡拿的金鈴鐺,既可操縱邪物,也能攝人魂魄,是極其陰損的東西。

“好在這東西也有缺陷,不能頻繁使用,既然他方才對你用了,又沒得

手,短期內必然不能再用,方才事發突然,我沒想起來,但賢弟,下次你若見他再用,切記護住元神……清音你也是,保不齊他下次便換人攝魂了!”

岑雙微笑著點點頭,並沒有說,方才他的元神倒沒被那陣鈴鐺聲影響到,而是他的靈台遭受了巨大折磨,就好像裡面有野怪在對他拳打腳踢一樣,讓他頭痛欲裂。

但關於自己靈台有病一事,岑雙不怎麼想讓彆人知道。

——就像所有發生在他身上的事,若非瞞不下去,他也並不喜歡逢人就說。

他們說這幾句話的工夫,陸忍也在盯著自己的鈴鐺看,大約是發現裡面並沒有他想要的東西,表情略顯遺憾,意味不明地道了句:“可惜了的,尊主還是太厲害了,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都這麼會利用旁人的羽翼為自己遮風擋雨。”

這話說得。

岑雙抬眼看向陸忍,唇微微勾起,又抬手拉住身側將撈起袖子就要衝過去的江笑,才笑道:“怎麼,本座人緣好,你嫉妒?那抱歉了,嫉妒也沒用,有些人天生就有好人緣,所以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走到哪裡都有人關愛,不像某些人,生來就是一條喪家之犬,不管怎麼努力最後都是竹籃打水——你說對吧,陸仙友。”

打嘴仗這種事,素來講究個厚臉皮,岑雙他臉皮就很厚,畢竟在陸忍話裡話外說他吃軟飯抱大腿的語境下,他還能將之曲解成誇讚,並迅速將其標榜成自己受歡迎的證明,在一眾知廉知恥的仙人中,實在是很不知廉恥了。

陸忍似乎沒有想到他如今會變得這麼厚臉皮,不知是因為眼前人和旁人口中的妖皇尊主大相徑庭,還是與那個委托他來此地之人口中所言的少年岑雙迥然不同,總歸都讓他在沉默後,臉色猛地變化了一下。

當然,他的沉默可能是因為岑雙的改變,而臉色變化,則是因為他惱羞成怒了。

不知是陸忍臉皮不夠厚,還是岑雙那一席話戳了他的痛點,竟讓他一瞬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他盯了岑雙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般,笑容又轉變成了挑釁。

他牽著仙骨的手猛地一鬆。

但小骨頭卻並沒有得到自由,反而被那些細線完全纏繞,被完全纏住的那一瞬,小骨頭就像是猛地被巨石砸了下,整截骨頭都被砸到棺槨上,迷迷糊糊的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隻腳踩住了。

臭腳!踩它!!

小骨頭意識到這一點後,憤怒得尖尖都在閃光,但它就一截毫無反抗之力的骨頭,再生氣也躲不開那隻臭腳,偏生那隻臭腳踩了它不算,還在它身上碾了又碾!!

陸忍踩著腳下的仙骨,就像將某人踩在腳下一樣,整個人都透出一種癲狂的興奮,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岑雙,笑嘻嘻道:“尊主,可先彆顧著激怒我,不然,我若是不順心了,你可怎麼在法力儘失的情況下,依靠你的好人緣逃出生天呢?”

話雖如此說,他手中的金鈴鐺已經重新響動,看得出,他眼下已經很不順心了。

隨著那一聲聲鈴鐺聲起,整個空間裡的黑霧越來越多,而地面上那具原本被劈成兩半的妖屍,也在此時重新恢複原樣。

妖屍搖搖晃晃從地面爬了起來,睜開呆滯的雙眼,與黑霧一道,再度向他們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