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亂鏡之地下秘境(1 / 1)

若不是這個迷宮裡還弄了這麼多怪物,妄圖跟他來一場妖海戰術的話,他並不會喚醒這截仙骨。

但現下都喚醒了,再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

隨著那一道熒光被完全打入仙骨之中,他手心骨頭上的光澤越發瑩白柔和,除了那個被人強行折斷後留下的小尖外,其他地方無不在時間中被磨平棱角,已如珍珠一樣圓潤光滑。

這是一截離開仙人之軀很久的骨頭了,所以才能被打磨得跟玉飾一樣,又因為這是一截品相極好的骨頭,便如同上等仙玉一般,又不似仙玉那樣是個死物,仙骨可以被喚醒靈性,便可以將之當個小寵養在身旁,也難怪江公子眼巴巴饞這截骨頭。

小骨頭在岑雙手中醒過來時,先是迷迷糊糊地蹭了蹭岑雙的指頭,隨後才像反應過來似的,僵在岑雙手上,再猛地從岑雙手心蹦了起來,一蹦三尺高,還竄來竄去,看著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岑雙站了一會兒,眼看著對方蹦躂個不停,到後面甚至在他垂落的頭發處試探起來,好像他能將一個活人藏到頭發裡似的,岑雙才“……”地伸出手,指尖一捏,那截骨頭便被一道法術拽了過來,又被他捏在手裡。

岑雙看著它,淡淡道:“彆找了,清音仙君與我走散了。”

仙骨一聽,連掙紮都不掙紮了,整個骨頭生動形象地詮釋了什麼叫“萎靡不振”。

“……”岑雙鬆開它,將它放在掌心擺弄起來,但不管他怎麼炒菜似的翻來覆去,小骨頭都不為所動,看著跟死了一樣,雖然,它也沒活過。但岑雙還是覺得新奇,不免有了些興致,問它,“你喜歡仙君什麼,喜歡他漂亮?喜歡他好聞?喜歡他的與眾不同?還是喜歡他身上的仙骨?”

小骨頭動了動,並不是理他,隻是轉了個身,拿那個小尖尖對著他。

岑雙也不惱,更不執著問出個答案,隻撥了撥那個小尖,又問:“知道之前一直使喚你的人是誰麼,還能不能認出他?”

大概察覺到岑雙開始說正事,不跟它鬨了,所以小骨頭在他手心癱了一會兒,便立了起來,跳了兩下。

既然那人當初能那麼放心地將骨頭送給一個怨靈,便證明對方要麼不怕暴露身份,要麼留了後手,即已經將骨頭不該知道的東西全都抹去了——畢竟仙骨不同於仙人,它雖有靈性卻沒有真正的“記憶”,所以那些如泡影一樣的印象是可以被戳破的。

而小骨頭跳的那兩下,是個“不知”以及“不能”的意思,便是後者了。

明白了仙骨要表達的東西後,岑雙屈指一彈,看著小骨頭“啪嗒”一下摔在他掌心,唇角勾了勾,問道:“那你應該知道此地如何走罷?”

此言雖是詢問,但語氣卻是肯定的。

因著鏡妖於三百年前被梅雪宮收服,期間不可能與其他人有接觸,所以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仙骨都必定是三百年前便落到了水月鏡花之中,就算仙骨對三百年前曾使用過它的人已經一無所知,但它又不是個安分的,這三百年

,想必早便將水月鏡花摸索得差不多了。

且從群芳盛會開始到現在的時間尚短,無論水月鏡花混入的是什麼人,現在又做到了何種地步,都不一定就知道了仙骨的存在,連對方用變異紙人來襲擊他們都利用的是幻境早就設好的規則,這就更能證明這些幻境是鏡靈早早準備好的,所以將仙骨藏到紙人體內再送到他們手中,也必然是鏡靈自己的主意。

這究竟是鏡靈一開始打算好的,還是因為它自身遭遇了什麼才臨時決定將仙骨送出,尚且不清楚,但根據鏡靈分身跟著他時的種種表現,想來將這截仙骨送到他手裡,還是為了給他指路。

而且如此反骨的仙骨能按照鏡靈的想法躲起來,一直藏在紙人裡等他們,可見其與鏡靈的關係很是不錯,所以在拿到這截骨頭後,岑雙才明白了為什麼那縷風從一開始會選擇跟在他身邊,想來,還是因為他手中的蠢骨頭。

蠢骨頭從岑雙掌心爬起來,還記著方才岑雙屈指彈它的仇,在岑雙手心敲了兩下,才跳起來,在空中繞著岑雙飛了兩圈,才停在岑雙面前,蹦了一下。

這是知道的意思。

岑雙便收回已經空了的手,對骨頭道:“那便帶我離開這裡,去鏡靈想讓我去的地方。”

小骨頭卻停在空中,一動不動。

他就知道。

所以才不想在與它單獨相處的情況下,喚醒它。

岑雙緩緩歎出口氣,再次伸出手,點了它一下,用他如今最擅長的溫柔口氣,道:“知道你受了委屈,但看在我也不容易的份上,幫幫我,可以麼?”

可小骨頭明顯不吃這套,所以它又撞了一下岑雙的手,但很快,在它看到岑雙露出一個略顯落寞的表情後,在空中愣了很久,那個尖尖晃了晃,選了個方向飛了過去,飛了一會兒,又停下來等著,見岑雙跟上,才繼續朝前飛。

岑雙唇角翹了翹,跟在仙骨後面,直接玩起了破解版的石林迷宮。

雖然路線成了破解版,但是每每他抵達新的巨石範圍,還是會有人臉怪物源源不斷地從石面上冒出來,隻要一看到他,就開始微笑,笑一會兒,便爭相朝岑雙爬去。中途有一次岑雙因著好奇,還特意放了一兩隻人臉怪出來,想看看它們的完全體。

也是看到後才知道,原來人臉怪是另一種變異的紙人,當它們完全從巨石中爬出來時,除了會顯露出那張豐盈潤澤的面孔外,薄紙做的身體也會跟著暴露。

但製作這些紙人的家夥未免太過敷衍,除了一張凸出的人面外,全身上下不管是衣服還是頭發,都勾畫得極其淺顯,更有甚者,就在一張紙片上畫了兩道黑色線條,便將之指代為手足了。

所以也可能不是紙人們為了嚇人才保持這個樣子,實在是其他地方涉及到了它們的知識盲區,幻化不出來了。

但也許,創作者就是想通過這種荒誕與怪異的手法,來宣泄或表達些什麼。隻不過岑雙不愛做理解,所以在那幾個變異紙人爬出來後,沒等它們靠近,便有一片片竹葉化作點點

青焰,將它們都燒成了灰燼。

就這麼走了一會兒,又走到一片新區域時,仙骨忽然停了下來,它先是對著同樣停下腳步的岑雙晃了晃,然後用它的尖尖指了指那些巨石,又晃了晃。

岑雙道:“你是說,彆燒這裡出來的紙人?”

小骨頭蹦了一下。

岑雙表示同意後,骨頭便領著他繼續朝前走,如之前一樣,他們所過之處還是會有人臉顯現,但這次岑雙並沒有再施法去燒它們,於是可以見到,越來越多的人面紙人從巨石裡爬了出來,但他們爬出來後和其他紙人的表現完全不一樣,它們似乎沒有任何攻擊岑雙的欲望,隻是不斷在巨石之間徘徊。

但他們在外形上與那些人面並無區彆,同樣一張豐盈笑臉,搭配極其敷衍的紙片身軀,行走時甚至伴隨著紙張撕裂的聲音,哢嚓哢嚓地響著,多少讓人心煩意亂。想當然的,在這樣紙人紮堆的地方,如果突然出現一個正常人,那畫面感大抵和一個妖怪忽然出現在人群中一樣強烈,一樣惹人注目。

所以當岑雙跟著骨頭走過一個拐角,眼眸裡突然映入一襲白衣,白得跟枝頭梨花一樣時,確實愣在了原地。

但不多時,等他定睛再看,便發現那並非是一襲純白衣飾,那人垂下的袖口處有著一道堇色,雙肩與腰上也同樣飄落下對稱的淺紫色飾帶,雖背對著他,但對方係在腦後的明目綾,又再清楚不過地透露出對方的身份。

——原來是仙君。

可岑雙還是收斂了表情,因為他不覺得他會眼瞎到一開始認錯人。

他越過同樣變得不對勁的小骨頭,朝前邁了兩步,正要邁第三步時,雙腿頓在原地。站在前方的“仙君”聽到他的腳步聲後,不待他繼續向前,便回過了頭。

“仙君”還是那個白衣如雪的打扮,身上的紫帶紛紛揚揚,銀白的長發纖塵不染,可那張臉卻不再是群芳第一的臉,而是一張沒有五官的乾癟紙片臉。

詭異,離奇,醜陋不堪。

不悅在心頭一閃即逝,讓岑雙不自覺抿了抿唇。

挪開視線的同時,又想著,他果然沒有看錯,對方在一開始的確幻化成了那個不可能出現在水月鏡花中的人,隨後又化作了仙君的樣子,但因為對方誰也不是,所以小骨頭看到對方時才會無動於衷,而不是像看到真正的仙君那樣,上趕著就往人家袖子裡鑽,不用哄都能帶著到處跑,非常的不值錢。

小骨頭在空中飛了許久,在終於抵達目的地後,迫不及待就往岑雙身上跑,可它在岑雙肩頭躺了好一會兒,卻不見岑雙行動,讓小骨頭不由疑惑地在他肩上打了兩個滾,又爬起來,飛到岑雙眼前,非常具有明示意味地用它的尖尖指著那個無臉紙片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岑雙將骨頭捏在手裡,緩緩道,“但它這個樣子,實在是讓人沒有靠近的欲望。”

小骨頭在他手中側了側身,像極了岑雙歪頭的樣子,是個疑問的意思。

岑雙沒再跟它解釋,抬頭看向那個無臉紙人,那紙人雖

然沒有臉,但是卻好像能看見他一樣,先是衝他拱了拱手,隨即一手負於身後,另一隻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見岑雙不動,它便主動朝它邀請岑雙的方向走去。

小骨頭的尖尖一直指著無臉紙人,示意岑雙快跟上對方。

岑雙便不再糾結,暫且將“為什麼要將這種奇葩臉放到第一美人身上”這件事放下,跟在無臉紙人身後,東拐西拐一陣後,停在一根巨石前。

這根巨石與其他巨石並無區彆,但無臉紙人卻在這裡停了許久,隨即還開始摸索起來,就在岑雙想著能否跟紙人交流時,那隻無臉紙人忽然抬起手,按倒胸口處,十分凶殘地陷入進去,翻攪一通,掏出了一顆珠子。

岑雙手中的小骨頭不解地偏了偏尖尖。

岑雙察覺到骨頭的反應,目光深邃地朝無臉紙人看去。

在珠子離體的一瞬,無臉的紙人險些跪倒在地,但在岑雙的注視下,它並沒有放任自己倒下,而是用沒有握珠子的手撐著石面,此刻,這個無臉紙人全身都蒙上了一層灰白,看起來跟要死了一樣。

事實也的確如此,這個完全迥異於其他紙人的無臉紙人,在將那顆珠子掏出後,它的腳底便開始自焚起來。

它注意到岑雙的視線,便抬起頭,一隻手點了點它撐著的地方,另一隻手將手中的珠子遞給岑雙,沒有嘴唇,卻突然說起話來:“隻要你將這顆珠子放入這裡,便可以離開了。”

是男子的聲音。

岑雙看著那張沒有臉的面孔,沒有急著說話,也沒有急著接過珠子離開。

無臉紙人似乎也明白他的顧慮,便道:“你彆擔心,我不過是一縷被封印在這裡面的孤魂,沒有惡意,你瞧,我既非冤魂,也非惡鬼,如今魂魄都不完整,就算有惡意,拿什麼害你。”話到後面,還染上了一絲自嘲的意味。

岑雙沒說相不相信,沉吟片刻,道:“你不像鏡靈安排在這裡的指路人。”

無臉紙人道:“確實不是,我隻是覺得你與我一位……故人,頗有幾分相似之處,便想著,不若來與你說幾句話,遂頂替了這裡的紙人,來見你,還想求你一件事。”

岑雙道:“什麼事?”

紙人道:“以我殘魂為你打開一條繼續走下去的生路,隻希望你在見到這一方陵墓主人時,能幫我跟他說一句話。”

岑雙問:“什麼話?”

紙人道:“幫我轉述於他:‘此前種種,是我錯了,但願你不要繼續錯下去。’”

岑雙奇道:“既說是這一方陵墓的主人,你又一直在此,為何不自己告訴他?”

無臉紙人沒有回答,反倒是垂下了頭,也不知透過地面在看什麼,到死也沒告訴岑雙原因,隻莫名其妙說了句:“公子,你與他,當真,很是相似。”

彼時,烈火已經焚燒到它頭頂,不過片刻,地面上便隻剩下一堆灰燼,這麼看著又與其他普通紙人的死亡並無不同了。

它的身體早就死了,這不過是一張讓他經年累月在此地徘徊受苦的紙片軀殼,而今它自我焚毀後,殘魂便徹底消亡。

徘徊無數年的遊魂,到最後也沒見到他真正想見的人。

岑雙將那捧灰燼打量了個幾眼,“嘖”了一聲,又將想躥過去嗅一嗅的蠢骨頭塞入袖中,順著珠子打開的石門離開了。

離開時,腦袋裡莫名滾過一個念頭:早知道笑面癱人設撞得如此頻繁,當初就應該做一個冷面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