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宿命,在戰場之中。
個人賽的開啟,就是一場跟自己的廝殺。
一場比武的悍,隻能在悠慢文字中品出意味,如果親臨現場,隻會覺得場面混亂,不管置身於整個比武場的任何角落,都難以把眼光和耳朵置於任何一個焦點。
大聲嘶喊的聲音此起彼伏,一個沒注意,一道身影過去了,剛要凝神觀察,旁邊卻又更迅猛,更拚命。
四百米物資疏散,貴州正好與遼寧一個場次,前面遼寧的薑永慧跑出了一個1分14秒11,何誌軍就以吃奶之勢追出了一個1分13秒89,震驚全場。
何總跑完就趴在圍牆欄杆吐了,第一下吐出來的時候,呈噴射狀。
後面的人壓力一下就大了。
西南有句話,叫“板命”。
作垂死掙紮,不顧一切擺脫困境的意思。
後面的人,都在死命的“板”,衝過終點線的時候,那身體都在放棄平衡的往前紮,讓裁判們不得不重新集合,臨場學習了一下如何判斷這種“大前傾”動作,準確卡秒。
確認前傾動作有效以後,就有個安徽總隊的腦袋猛地壓過終點線,過線以後一下連滾帶爬摔地上,然後往前滾了好幾米。
還好搶險救援服的耐磨性比較好,才沒造成退賽事故。
虛假的比武:
(BGM:想飛上天,和太陽肩並肩)
衝衝衝,永不疲憊的戰士,看見終點的那一刻,拚命的呐喊與釋放。
到達時,高舉雙手,放聲怒吼,戰友迎上熱情的擁抱。
真實的比武:
(BGM:自己的呼吸聲,喝喊聲,旁邊吹牛B,偶爾一聲加油)
我尼瑪不行了不行了,炸肺了,手酸了,心臟也開始絞了,媽的,誰喊的搞快點?你來試試?
到了,終於到了,我擦我擦,莫挨老子,讓我呼吸,讓我呼吸!
I ’t breathe!
當然,他們隻敢拚命追逐那些像人的人。
1號是不當人的。
賽前,也有虎得不行的,揚言要超過1號。
人還不少,畢竟那天的成績,有人當作傳言。
直到方淮上場,以雷霆萬鈞之勢起飛,把汽油桶水桶甩得像失去了重量,把假人扛得像在他肩上掙紮,然後以1分10秒67的斷崖式成績,震爆了他們的眼球。
不過,還是沒破紀錄。
總隊紀錄1分10秒2,據說全國紀錄是1分07秒,就很魔幻。
全套搶險救援服加肩扛手提幾十斤至上百斤,1分07秒。
要知道,方淮二等功強化核心力量以後,可是測過自己徒手400米的,也就46秒多,跟世界紀錄,也就差著大喊一句“臥槽”的時間。
也就是說,世界紀錄保持者衝過終點線時,人們一句中長式“臥槽”,方淮隨後就到了。
卻打不破這個紀錄。
這特麼四百米物資疏散紀錄,估計範尼凱克來了,都得跟著集訓半個月才有機會破。
這紀錄,不管真假與否,大概是給超人無數的全國賽場留下的一道敬畏之心。
方淮經此一次全力挑戰仍未打破紀錄,也徹底放飛了自我。
這一次,他不可能給任何人翻盤的機會,能甩多遠,就甩多遠。
第二天下午,再次刷新賽前那把鐵人競賽紀錄,4分17秒82。
全體服氣了。
第二名,廣東總隊廖仲國,足被他甩了10秒6。
整個下午,方淮身邊的人,圍得水泄不通,幾乎每個人,都想從他這裡取經。
方淮隻是笑嗬嗬道:
“我們總隊的人提升都挺多的,調到我們中隊的名額…現在已經確定了三個,隻剩下兩個了。”
所有人面面相覷。
面對方淮的搪塞,他們很想冷言幾句,但回頭再看看,貴州總隊,人家真的是團體第一。
那個前年在全國賽場成名的何誌軍,今年也愈發堅挺了,現在他跟遼寧猛將薑永慧的比拚,儼然是除方淮以外,是大家關注的幾個賽場之一。
倆人的綜合成績竟在伯仲之間,何誌軍還略略領先。
不過,倆人都不是之前曾傑毅吹噓的“第三”。
何誌軍目前第五,薑永慧第六。
前面有高調的湖南曾傑毅,一言不發的廣東廖仲國,另一個,竟然是個陝西西安支隊名不見經傳的二年兵,全程幾乎沒跟任何人交流。
他們總隊的悄悄跟彆人說,本來人家把比武個人項目苦練了一年,手腳上血泡練得磨了又起,就為了一戰成名,領獎宣言都準備好了,叫“我年輕,我奮鬥”,就等著以義務兵的身份,上台領獎。
結果,消息傳出,一路摧枯拉朽的1號,今年第一年。
既沒有1號年輕,也沒1號能奮鬥。
那個小夥,本來準備在沉默中爆發,這下,徹底在沉默中Emo了。
貴州總隊的成功是否可以複製,大家都很好奇,隻是方淮的話,他們大多數人都接不起。
調總隊,事太大了。
但,全國比武,除了貴州總隊,足足有290個人,當晚,還是有十幾膽大包天,身無牽絆之輩先後走進了貴州總隊的寢室。
…
第三天,上午9點半,攻堅技巧,江西老表忽然發力,破了一把全國紀錄,1分34秒67。
當然,破的是方淮總隊比武之前的記錄。
歡呼聲都還沒捂熱,方淮毫不留情地暴力刷新,1分31秒11,快了整整3秒5。
三科第一!
到了中午之前,消息已經傳到了最高領導層。
舉層震驚。
如果雙料冠軍是比武兩三年會定期出現一次的標配,那三科第一,就屬於仙人掌,幾年甚至十幾年才會開花一次。
更遑論,是今年。
大爭之年。
領導們開賽之時就聽於副局說了方淮個人實力“非常強”,但怎麼也沒想到能強到如此程度。
開賽之前,各種猜測就層出不窮,這個總隊這個強,那個總隊那個強,分明是新東方和藍翔乾仗,一副要用挖掘機炒菜的架勢,連領導都覺得,今年的比武賽場,必將是一個群眾崛起的盛會,還準備了單科金牌,準備致敬奧運,搞一個金牌頒獎會,到時候各科冠軍站在台前,以表消防人才迭出不窮。
誰能想,武俠時代的華山論劍,輿論都搞了大半年,竟然來了個修仙的人物,握著一把閃耀的銀龍槍,指著各方豪俠,道:
“我隻要一槍。”
大家一看,我們都用劍,你特麼用槍,一寸長一寸強啊。
正以為他有什麼了不得的招數時,他把銀龍槍丟了,端出來的,是另一把槍。
半自動步槍。
一百萬字的賽前準備,到了開乾,就四個字:
英雄儘死。
這怎麼搞?
頒獎怎麼搞?
本來安排是消防總局兩正四副,司政後,九位麥穗,加上部裡劉領導降臨閉幕式,十位,每人頒發一枚金牌。
現在,貴州總隊六獲其二,方淮四得其三。
方淮還是隊長,要代表團隊領獎。
難不成,一半的領導伺候他一個?
整個賽製組,都忙起來了。
…
下午,有好幾個明顯不同單位的記者扛起了長槍短炮,采訪比武的戰士。
其實前天就有記者來過,重點問了一些團體操法,但今天來的人,帶的設備,都多了許多。
“比賽有壓力嗎?”
“呃…我已經比完了,沒有壓力了。”
“嗯…那比武這幾天,有壓力嗎?”
“…壓力肯定是有的,因為好多總隊都搞失誤了,也有成績特彆好的。”
“聽說你拿到了攻堅技巧第三名,壓力是怎麼排解的呢?”
“晚上散散步吧,我帶了MP3,聽聽歌。”
“對這個成績滿意嗎?”
“挺滿意的,因為這麼多總隊嘛,還有頂尖高手在,能有一科拿到第三名,蠻不錯的。”
記者點點頭:“謝謝。”
隨後,往遠處走了幾步,看到了人堆裡高高帥帥的方淮,上前,遞上話筒。
“你好,今年你們比武壓力大嗎?”
方淮:“…還好。”
“聽說有頂尖高手?壓力不大嗎?”
方淮愣了一下,朝四周看了看。
“感覺…還好吧。”
周圍的都笑了。
記者一臉懵:你們笑什麼?
戰士們不禁樂道:“你還是采訪我們吧!誰壓力大,他壓力都大不了!”
…
領導們,也在方淮上場之前,到達了現場。
事實上,領導打了電話到裁判組,說要看方淮最後一場比試,於是那上場順序給他推了又推,推了又推,兩點鐘就到的橫渡平台下,從下午第一批上場,愣是推到了三點過。
記者的到來,大家都還略顯輕鬆,畢竟在場比武的三百個人,都是各家總隊的尖子生,起碼有一半的人接受過采訪。
但領導團一到,還剩下沒比的十幾個人,都緊張得一匹。
隻是,一個個裝得昂首挺胸,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部隊就是這樣,就算對手很強,但也絕不能表現懼怕,勇氣是剛需。
隻是已經比完,在旁邊休息區站著的,都默默把自己的成績推後了一位。
大家已經認命了,一會兒方淮一上場,全體都得後退一名。
一群領導,左右掃視著場上,跨步而來,場上雖然沒有吹哨停止,但裁判們也壓住了比賽的進行,讓全場安靜下來。
魏處長立馬拿著個大本子,把現在統計的各項成績給領導們看。
裁判組,賽製組,很有智慧,把方淮的成績單獨一列,下面隔了兩行,才是其他人的成績。
你們要是不想看變態,就從下面開始看,免得太突兀。
去掉一個最高分,整個比武成績頓時井然有序起來,沒有人拿到雙亞軍,每科第二名成績分布均勻,且比去年前年總體上升一截。
今天最大的,不是陳局長,也不是謝政委,而是劉領導。
陳局長端著成績冊翻看了一下,看完了團體成績,這才象征性地攤到劉領導面前,道:
“今年的成績,整體提升很大,我們今年的比武,更貼近實戰,放棄了一些基礎的訓練科目,比如單雙杠,負重5000米,轉為了全操法比武。
我們在逐漸找到與其他部隊的差異性,消防這個隊伍,要靠人與裝備的結合,才能產生戰鬥力,這一點,和其他隊伍拿一支槍就能形成單兵戰鬥力是不一樣的。
重點以車,以班組來形成戰鬥力。
所以咱們今年從單兵和班組抓起,考起,打牢戰鬥基礎。”
有記者擁上來錄像拍照,格局的事,還是要先介紹幾句的。
劉領導背著手,跟著陳局說話的節奏,緩慢點頭,隨後發言,抬高局面:
“消防部隊的戰鬥力,一直是部裡重點關心的,尤其是今年,你們意識到改革新時代的更高要求,這很好,我們警察,及公安部現役隊伍,都要努力去適應時代發展的新需要。”
領導的聲音不大,卻在寂靜下來的現場朗朗可聞,若有回聲。
發言者的級彆和抑揚頓挫,賦予這個賽場以莊嚴。
記者錄下這個片段,也就夠了。
心知肚明的陳局停頓了一下,眼神示意記者退場,對著場上一揮手,周圍的喧鬨和哨聲,槍聲,又漸起。
陳局說話也口語化起來:
“領導,去那邊看看?”
“嗯。”劉領導露出笑容:“小夥子,不負我破格提拔他一場,表現不錯。”
劉領導沒講明,但加上後面這串定語,一些領導也知道是誰。
當初於副局給方淮提乾,分管和部門領導是曉得的,而且於副局說是劉領導提的,不少人都注意了一下。
時至今日,如此耀眼的成績,劉領導終於肯明言方淮是他提拔的了。
他們一走近橫渡平台,戰士們跟新兵似的,隔著好幾步就立正了。
“首長好!!”
領導們點點頭,於副局上前,對著方淮招手道:“小方,來。”
“是!”
方淮跑步出列,到達領導們面前,停住腳步,敬禮。
“首長好!”
竟是劉領導笑盈盈回了個禮。
“小夥,聽說,表現很不錯!”
方淮高聲回答:“謝謝首長!”
劉領導點了點頭,指著橫渡平台:“聽說你三科奪魁,怎麼樣,最後一科,有希望嗎?”
“報告首長!拚儘全力!永奪第一!”
方淮堅定的模樣,讓劉領導好一頓大笑,開顏道:“好,去吧,再奪個第一,讓我看看!小子,我看好你!”
劉領導這麼關照兩句,也是想留下一段佳話,方淮是他提的乾,現在奮勇超群,劉領導也能留下慧眼識人的好名。
方淮再次敬禮:“是!首長!”
但卻站著沒動。
直到陳局點點頭:“去吧!”
方淮才轉身,跑步重新進入隊列。
周圍的人,不管是領導,還是戰士,都是內心長歎。
前途無量,太無量了啊。
陳局看著方淮的背影,隻覺得這小子比兩天前,更有了一些實乾氣息。
這成績,已經完全證明了。
天才,眼光卓絕,還十分努力。
想了想,輕聲對於副局道:“讓他把那個大應急完善一下,拿來我看看。”
於副局點點頭:“已經安排了。”
有件事,胡培洲理解錯了,因為他沒看過那個“大應急補充”。
這個東西,是上不了會的,上會也沒什麼用,陳局既然要看,也肯定不止自己看,還得拿給領導看。
方淮的身影,牽動著所有人的心。
最希望他奪魁的,無疑是賽製組了。
媽的,三個冠軍都拿了,你索性再拿一個算了,這樣我們也好安排啊!
這樣,劉領導頒方淮一個就行了,剩下的六個牌子,讓貴州總隊另外出兩個人來領獎,剛好兩正四副。
否則,要是多出來一個個人冠軍,陳局和謝政委都在,讓誰來頒?
還好,方淮從不讓人失望。
偉大的冠軍也和其他選手一樣會犯很多的錯誤,但冠軍很少在最關鍵的時候犯錯誤。
方淮抬手看了一眼時間,下午3點10分,目光裡有些淡淡著急,隨後取下手表放在兜裡,走到平台下,一點過渡時間都沒有,便抬手喊好,抓住繩子。
“各就各位!”
“預備!”
“砰!”
一聲槍響,平台下的方淮動作快得起幻影,保護繩結轉瞬係好,隨後攀爬的動作,像是違反了萬有引力。
大鵬一日同風起。
過繩,穿行遊魚。
懸垂,飄然直下。
直到他在另一邊喊好,一眾領導都還沒咂摸過味兒來。
快啊,太快了。
真的要親眼看到他示範才能感覺到,這剩下的299名戰士,輸得不虧。
“34秒26!”
裁判一聲大喊,戰士們“噢”的一聲。
平台邊,身為裁判長的魏處長想捂臉。
旁邊懂行的乾部都是咯噔一下。
什麼東西,又破了…
劉領導滿懷期待地問道:“什麼名次?”
魏處長面向領導,喊道:“第一名!新的全國紀錄!”
但見下來的方淮也沒歇氣,而是站直了,對著劉領導敬了個禮。
那眼神,竟然帶著點驕傲。
跟您說的全國第一,莪可拿到了!
謝政委,陳局長帶頭,周圍頓時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
領會到那眼神的劉領導更是哈哈大笑。
“好小子!”
……
大半小時後,領獎台,所有人眼帶羨慕,看著站在台上,那些在消防代表著一個時代的人物。
曾傑毅,鄧力,朱述傑,袁建蘭,金洲平,何誌軍,董永山,薑永慧…
還有台中央,那個年輕的“1號”。
來到這裡,所有人的夢想,都是成為“1號”。
他們也曾夢見過,自己,就是1號,賽場上出手即讓人歎服,無能為力,站在台上,正如此時一般,花團錦簇,領導鼓掌,為他親口送上一句句鼓勵,部領導親自為他戴上一枚二等功獎章。
方淮,活成了他們夢中的樣子,讓他們親眼看到,成為戰神,享有的是什麼榮譽。
“小方,送你一句梁啟超先生的話,昨日已逝,明日未至,前景何知,無負今日。
你既有天賦,庸庸碌碌不可,不上不下不可,明日的成績,還要更好!”
方淮摸著胸口的勳章,聽著的劉領導的敦敦教誨,心中竟不是獲獎領功的激動,而是心事落地的輕鬆。
第一,終於拿到了。
不負上下期望,一償所願。
他的身體,離巔峰還有距離,當然會一日更甚一日,但以後,不需要趕日子搶時間了,可以循序漸進。
榮譽已成,時機已到,各方關係,他也搭上了線,以後他的時間,要更多用來做一些影響消防未來的東西了。
“是!首長,一定做出成績!”
劉領導讓我不要庸碌,陳局長讓我繼續努力。
這話,可是你們說的。
待到劉領導滿意下台,於副局才走近方淮,臉色也沒有以往的嚴肅,輕笑道:
“小方,不錯!先彆走了,明天中午,吃個飯,當是給你慶功!”
方淮卻看了一眼時間,有些緊迫道:
“報告局長,胡參謀長跟我說,那份資料,您讓我完善,我想今天晚上回去,抓緊把資料做出來!我的參考資料都在中隊,大事在肩,今天晚上閒著,我睡不好!”
於副局聞言,點了點頭,又笑了一聲:“年紀輕輕的,這麼急乾什麼?”
方淮眼神堅定道:“領導,我做事從不耽誤,入伍以來沒有浪費過任何一天,所以才能取得這次的成績,而且這是大事,我更沒有資格耽誤!等到把中隊的試點搞好,把方案一步步做紮實了,等到年後您有空,我一定來您家彙報,要一口慶功飯吃!”
“哈哈哈…”
於副局不禁笑了。
這小子挺會找機會,外面不吃,要到他家裡來吃。
“好好好,先辦事,再慶功!這麼想就對了!我看你小子經得起激勵,那就這樣!年前,把工作辦好了,讓我滿意,等到年後…初七初八,來我家吃飯!要是沒辦好,你就等著挨訓!”
過年,京城的領導,沒有一個不忙的,從年前到年後,要麼得拜訪,要麼得接受采訪,還有家事。
這年頭的春節,也沒幾天假,初七初八,已經正式上班了,讓方淮來家,時間上有公事公辦的態度,地點上也有私人關係上的親切。
方淮得到首肯,這才眉頭化開,有些調皮地表情,更加親近道:“是,首長!我都跟我舅舅說了,我得爭取站桌上吃飯!事,一定辦好!初七初八,我得帶著他來給您彙報工作!”
“哈哈哈…你個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