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全中隊亮出底褲。
一場彆開生面的全中隊班會，把中隊人員重新分了階級。
第二天早上，方淮看著牆上的表格，忍不住發笑。
大家還真沒整虛的。
表格上也就幾列：姓名，目標（價格），攢下了多少錢。
老士官，基本都有點錢，一兩萬到十幾萬不等，目標基本都是買車買房，有的填的數字，可能還藏了點拙。
但一期士官和義務兵，差距太大了。
孔祥忠，回老家買套彆墅，買輛車，150萬，目前負債3200元。
劉劍鋒，本地買房，40萬，目前負債930元。
陳鄭海，本地買房買車，80萬，買房目標已實現，車也能買，中隊不讓停。
尼瑪，二中隊驚現又一名富二代。
張洋，攢十萬，目前負債500元。
漆小輝，退伍前彆欠錢，目前攢下2600元。
孟強，買一台數碼相機，一台電腦，一套拆卸工具，目前攢下330元。
得，這位終究還是迷上拆電器了，算是廢了。
常明，攢二十萬，目前攢下八萬。
這個數字，昨晚把曹毅都驚動了，一個義務兵，還是炊事員，敢說攢了八萬，太他媽嚇人了。
後來問了一下，人家爹媽怕他在部隊不夠花，入伍就給了兩萬多，每個月還給打好幾千，而且下隊以後跟著班長乾炊事，想吃啥喝啥廚房都有，除了抽煙，幾乎就沒花過錢。
當然，中隊富豪這一塊，輪不到常明出頭。
韓勇，想請假外出買兩套秋衣，目前攢下30萬。
方淮，幸福生活就好，不差錢兒。
這倆人挨在一起，簡直讓人迷惑，以至於今早貼出來時，一個又一個的士官背著手咂著嘴兒在牆邊兒看了半天。
嚴格來說，請假外出，和買兩套秋衣，才構成因果關係，但攢尼瑪30萬就這目標，是不是過分了？！
其實人家韓總把邏輯關係捋得很嚴密，這30萬就是零花用的，不就是買這些東西？
最引發大家討論的，還是此次財產披露事件的肇事者，方淮。
你他娘的教育我們這些窮B就算了，你要是不缺錢，又不用存錢，為啥不多捐點？
“方淮，看什麼？器材檢查好了嗎？”曹毅經過方淮面前，拍了他一把。
“哦！檢查好了。”
“那就走！這次大演習把預演取消了，我帶你們幾個正副班長先到現場熟悉一下！到時候，彆出差錯！”
“是，指導員！”
方淮立馬跟上了曹毅的腳步。
曹毅這才壓低聲音道：“昨天不是讓你捐10%工資，趁機提一下人情禮金標準嗎？為什麼沒按我說的做？”
方淮翻了個白眼：“指導員，人家給英雄家屬送10%，好歹有兩三百，我呢？難不成送個二十塊？！是不是太過分了？”
曹毅有些恨恨道：“這是針對這次的事嗎？現在戰友之間的人情往來，越來越過分了！誰結個婚，動不動就是五百八百！我不趁機給他們規定個限額，都覺得自己是富豪！”
“得得得。”方淮舉手投降：“指導員，你要立法，讓我一個新兵去得罪人，您這算盤，打得也忒響了！我這五十塊送得，現在全中隊都罵我摳！”
“五十還少？老子一個指導員都隻送了五百，你一個屌新兵，還準備送多少？”
方淮終於停了下來，面色半認真道：
“指導員五百…我準備送兩百個指導員。”
……
諾大的殯儀館禮堂，陣陣哀樂掩住了不少人說話的聲音。
一個穿著皮夾克的男人坐在冰棺旁的一張桌邊，旁邊是王雲坤的父母，幾個中隊戰友，葉加洪。
“嫂子，咱們就是個裝修貸款公司，當初可是簽了合同的，三分利！
這錢也借了一年半了，利息都搞出好幾萬了，當初我們可是看他工作穩定，他女朋友也確實有套房子，才借他的！
十三萬的借款，現在你就給我個六萬就讓我走，不合適吧？”
話音一落。
“咚咚咚。”
葉加洪敲著鐵皮桌子道：“我不管你什麼公司的，這是烈士靈堂，在這兒鬨，就是不行！”
皮夾克眼睛斜了一眼葉加洪身上的軍裝，冷冷道：
“怎麼，誰欠錢不用還？我合法討債，為什麼叫鬨？我吵了嗎？鬨了嗎？這兩天不把錢給我，靈堂撤了，人一走，我上哪找人去？！”
皮夾克聲音越說越大，幾個戰士看著靈堂裡到處都是人，立馬就要站起來罵他。
王雲坤父親趕緊站起來，按了按手，害怕他們發生矛盾：
“你…吳老板。”
皮夾克笑了笑：“不敢，我就是個打工的，你叫我小吳就行。”
“哎…”王雲坤父親長歎一聲：
“小吳，你也看到了，昨天一天，雲坤的戰友們送來的三萬，加上他女朋友還的三萬，我全給你了。
雲坤的撫恤金，我昨天也找領導問了，還要兩個月才能拿到，那錢是民政局打，我們哪能控製？
我們兩口子，真沒錢了，你就是把莪剝了皮，我也沒有啊！”
王雲坤母親也一臉愁容道：“小吳啊，你那利息，一個月3900塊錢，一年半下來，雲坤光利息就還了快六萬給你們。
他女朋友又拿了三萬，你說那錢，他生前得用了多少？
我都聽親戚說了，裝修貸款應該房主來辦，當初怎麼能借給我家雲坤呢？
而且，人家辦這種貸款也就幾厘的息，你們那利息…能不能低一些？”
皮夾克一聽，毛了，從懷裡掏出裝著六萬塊的油紙包拍在桌上：
“這可不行啊！有合同的！一年36%，走法庭我也不怕！
這錢，你們得一次性還清！你要再拖，多出來的時間，利息你也必須得給！”
一句話，又把老兩口急得抹眼淚。
兩個月，王雲坤的撫恤金才到賬，利息又得小八千。
皮夾克看兩口子軟下來，也不鬨了，笑著看向剛才欲動手的幾名戰士，笑道：
“您幾位和他感情這麼好，要不，你們想想辦法？拖著，可是有利息的，要是在這兒還不清，我可得跟著他們回家了。”
幾位戰士和葉加洪也是抹著額頭，不知道怎麼辦。
葉加洪除開大學，也才拿四年的工資，而且首付買了套房，壓根沒啥積蓄。
其他的戰士，各有各的困難。
“湊一湊吧，大家打電話，幫忙借一借。”葉加洪無奈道。
他心裡也明白，穿了軍裝，借錢一樣得按合同還。
這個傻不愣騰的王雲坤，瞎借什麼錢？窮大方什麼？哎！
幾人拿出手機，都開始盤算，怎麼才能湊到這麼多錢。
此時，門口走進了幾個氣宇軒昂，身著軍裝的中年人。
葉加洪一看，立馬站起來，大喊道：“支隊長！參謀長！教導員！”
其他幾名戰士見著幾名校官，也站了起來。
張中庭打量了他一眼，卻沒理，走到靈前正中，鄭重敬了個禮。
幾人依次上前，敬禮。
最後一個，穿的是迷彩服，卻沒有軍銜。
依然上前，注視了一下英雄的照片，抬手，敬了個不甚標準的軍禮。
這人，葉加洪見過。
方淮的父親。
幾人的出現，立馬引起了大廳內的廣泛注意。
幾人敬禮完畢，張中庭才走向王雲坤父母這一桌。
這幾人的威勢可跟一桌的大頭兵們不同，剛才的皮夾克再不敢吱聲，身子也坐直了一些。
“小葉，支隊大演習在即，聽說你撂挑子，不想乾了？”張中庭笑著，不冷不熱地問了一句。
話音一落，葉加洪都還沒來得及解釋。
“他媽了個巴…”身後的何老教已經罵罵咧咧，衝上來要乾他了。
葉加洪立馬捂住了臉，旁邊幾個士官也嚇得夠嗆。
何老教卻被張中庭抬手給攔住了。
葉加洪戰戰兢兢鬆了口氣，還好領導在，要不，何老教那是說動手，真動手。
張中庭卻小聲道：“英雄靈堂，你一會帶回去再打。”
周邊的幾個戰士都嚇懵了。
葉加洪更是頭皮發麻，不知道一會怎麼交代。
曹毅抓耳撓腮的中隊長思想問題，何老教隻是抬了抬手，就給他治好了一半。
“你們是…王雲坤英雄的家屬吧？”張中庭詢問道。
“啊，是，是，領導，小葉犯什麼錯了？你們不要打他啊！”王雲坤父母立馬站起來哀求道。
昨天一晚上，葉加洪忙裡忙外，又給了這麼多錢，他們老兩口也十分感動。
“不打，不打，小葉，你先回去。”張中庭笑道。
誰知，葉加洪一見老兩口這麼維護他，眼眶又紅了：“支隊長，今天我一定要幫叔叔阿姨解決了問題再走！教導員，我出來是沒請假，你處分我嘛！”
“噫，老子…”何老教恨得後槽牙都嘬緊了：“你能解決個毛問題？爬！”
張中庭卻笑道：“今天我們來，就是解決問題的，王雲坤英雄沒評上烈士，我們很遺憾，但是我們支隊請到了淮力電器的方總，方總聽說這個情況，非常感動，決定讚助十萬元，以表對英烈家屬的慰問。”
大家都愣了。
葉加洪腦子裡搜索了半天，再次確認，這個男人，就是方淮的父親。
方，姓也對得上。
方淮不是家庭條件不好嗎？？怎麼又成了支隊請來讚助的方總了？
“領導…英烈家屬是哪個？”王雲坤母親激動了，看著張中庭道。
“大哥，大姐，就是你們。”方開揚終於開了口。
說著，從手裡的提包拿出一捆現金，放到了桌上。
“你…你們…感謝領導關心啊……”
老兩口做夢也沒想到，這輩子能見著一場這麼及時的雨，說著，就要跪下。
方開揚立馬去攙扶：“不不不！我是退伍兵，我兒子也是現役消防兵，這是應該的！”
穩住了老兩口，這才轉頭，對著葉隊長道：“葉隊長，你來一下吧。”
葉加洪此時心裡已經鬆快了八分，立馬跑步到了方開揚面前，敬了個禮。
“叔叔你好，感謝你啊！真的幫了大忙了！”
方開揚卻把葉加洪拉到了一邊，道：
“我也是老兵，叫你小葉，沒問題吧？”
“沒問題，沒問題！”葉加洪連連點頭。
方開揚此時才有了幾分嚴肅：
“葉隊長，我兒子方淮專門讓我來一趟，就是為了對你在他擔任副班長時對他的告誡表示感謝，並且，請我向你轉達一句話：知責於心，擔責於身，履責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