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的太陽低垂在筒子樓上,藍天白雲飄逸悠揚。
前門機務段鐵道公安派出所中隊長範曉誌,率領十六位鐵道公安。
排著整齊的隊伍,英姿颯爽、整齊壯觀。
“立定!”
“敬禮!”
在範曉誌的口號聲中,那些鐵道公安走到黃淑嫻跟前,衝著黃淑嫻敬了一個禮。
一位小同誌抱著一束鮮豔的玫瑰花,跑了過來。
敬了一個禮後,朗聲說道:“嫂子,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們前門機務段鐵道派出所共同的嫂子,請收下這束花。”
“好”
黃淑嫻接過鮮花,一陣激動湧上心頭,眼角溢出淚花。
其實跟周克結婚,黃淑嫻也頂著巨大的壓力。
她的那些親戚朋友,都不讚同黃淑嫻嫁給一個鐵道公安。
這年月剛解放不久,局勢尚未完全平定,民間民風彪悍。
特彆是鐵道往往要經過偏遠地帶。
身處第一線的鐵道公安,經常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危險。
每年因公殉職的同誌不在少數。
還有,鐵道公安工作緊,任務重。
一旦有大案發生,十天八天不回家是常事。
嫁給鐵道公安,就等於是守活寡。
黃淑嫻是因為跟周克的感情深厚,才克服了種種困難。
現在看到鐵道公安同誌前來送花,黃淑嫻有些理解周克的偉大事業了。
她抬頭看向中隊長,眼中火花閃爍,重重點頭:“您放心,我跟周克結了婚之後,肯定不會拖他的後腿。”
低垂在製服下擺的拳頭微微握緊,周克心中一陣興奮。
中隊長範曉誌則讚賞的看向李愛國。
當初李愛國找範曉誌商量搞這個儀式,他還覺得有點浪費精力。
畢竟現在劉二峰還沒有抓到,大家夥都很忙,已經連續三天沒有回家了。
隻是想著周克這小子好不容易才結婚,才來給他撐場面。
誰承想,效果出奇的好。
鐵道公安可以面對歹人的槍口而不皺眉頭。
就怕回到家媳婦兒不理解,給自己甩臉子。
也許以後隊裡的隊員結婚,都可以搞這麼一出.
圍觀的鐵道職工們,還有前來送親的黃家親戚,也都被這一幕震驚了。
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尤其是周圍的那些小姑娘,更是從心眼裡羨慕黃淑嫻。
能夠嫁給鐵道公安,太光榮了.
她們的眼睛不住的往隊伍裡的年輕小夥子身上瞄。
你彆說,跟供銷社裡的售貨員不一樣,這些小夥子格外健壯,格外精神。
那些小夥子感受到熾熱的目光,忍不住挺直了胸膛。
因為這場儀式,前門鐵道公安派出所,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解決了三個同誌的老大難問題,這是後話。
視線轉回到婚禮現場。
有了儀式的鋪墊,整個婚禮逐漸走向高潮。
機務段教育室的佘主任,周克的直屬領導,還有周鐵虎的車間主任都參加了婚禮。
接下來的儀式就很簡單了或者是說沒啥儀式。
對一般人來說。
一對新人當工友,領導的面,舉著書本,講一段話。
領導對兩位新人,發表了熱情的賀詞。
然後把喜糖一發,就宣布結婚了。
兩夫妻隻等天一黑就能鑽進被窩裡睡覺,響應上級號召,爭取早日生一群的孩子。
隻不過因為周克和黃淑嫻都是機務段的。
在機務段領導的關照下,機務段食堂置辦了幾桌酒席。
有大肉、雞蛋,十分豐富。
交了禮錢,就能去吃酒席。
禮錢不多。
一般同事的話,就是一塊錢,李愛國因為跟周克是發小,特意拿了六塊錢。
這些禮錢,等於是小家庭的起步資金,要歸新人所有。
誰要是敢打歪主意,會被指著脊梁骨罵。
李愛國在酒席上,也跟機務段派出所的幾個小年輕混熟了。
他們都表示,將來結婚的時候,也要李愛國幫他們搞儀式。
李愛國一口答應下來。
喜宴簡樸卻熱鬨,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
下了班之後,大家夥齊聚到周克的新房內,準備鬨洞房。
溫馨的小屋內,擺了幾條兩個長條凳,以及一張簡陋的沒有抽屜的小長方飯桌,桌上擺著一盤瓜子糖,
新媳婦兒黃淑嫻,拘謹的坐在長條凳子上,雙手緊緊攥住,小臉上飛上兩朵紅雲。
她也聽單位的老嫂子們說起過鬨洞房的醜事,感到有些害怕。
她作為新媳婦兒,還是有點羞澀,不好說什麼,隻能將求助的目光遞給周克。
周克嘿嘿一笑:“放心吧,有我愛國哥呢!”
“吆喝,就衝你這聲哥,今兒就得護你們周全。”
面對如狼似虎的年輕人們,作為男儐相的李愛國站了出來。
拍了拍手,大聲說道:“諸位,今天是周克大喜的日子,鬨洞房就是圖一個喜慶,咱們要有禮貌的鬨,要文明的鬨,千萬不能作出違反上級精神的事情,要堅決抵製惡習陋習鬨婚。”
“放心吧,李司機。咱們機務段前陣子開會,還在討論這個問題。咱們絕對不能丟臉。”
眾人齊齊點頭答應。
大家夥都是單位的同事,誰也不會過分。
就算是有幾個心懷不軌的,想搞事情。
一群身穿製服的年輕人就虎視眈眈的站在這裡,他們也不想去衝業績。
因為有了李愛國的提醒。
選中的表演節目,也就是“介紹戀愛經曆”“找虱子”“拍電報”“驢打滾”、“吃蘋果”、“梳頭”、“紮辮子”幾個簡單的小節目。
既能活躍氣氛,又給新郎官和新媳婦兒保了面子。
新式的鬨洞房表演完了,最後王翠娥在床上鋪了一個手工繡製的福字,讓黃淑嫻坐在福字上。
請來周克的表弟——一位初中生,手拉手將“坐福”的黃淑嫻從床上拽下來。
同時她的嘴巴裡念念有詞“小叔子將嫂子拉下床,今後的日子幸福長”。
又找來一位鄰居家的小胖子,在新床上滾了滾。
“小小子來滾床,來年嬸子生個胖兒郎。”
這個小儀式似乎有點解放前的味道。
卻是一個母親的一片苦心,大家夥誰也不覺得突兀。
等所有的儀式結束,已經是深更半夜。
年輕人們起身離開的時候,還不忘記遞給周克一個古怪的眼神。
李愛國將周克拉到一旁:“老弟,我家裡有虎骨酒,你要是需要的話.”
“滾犢子”周克羞得爆出粗口。
“周克,不準說臟話。”黃淑嫻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放鬆了下來。
“好嘞!”
周克連忙答應。
好家夥,在這個家裡,誰的地位高低,這會就分辨出來了。
“祝你們新婚快樂,早日早生貴子!”
李愛國衝他們嘿嘿笑兩聲,轉身關上門,邁著歡快的步伐,離開了筒子樓。
半夜的機務段可能是京城最繁忙的地方。
涼爽的空氣中,不時有汽笛聲和車輪撞擊鐵軌的聲音響起。
要是在後世,非得被人投訴擾民不可。
可是在這個年代,卻被老百姓認為是進步的象征。
一天不聽車輪撞擊鐵軌的聲音,就睡不著覺。
回到宿舍。
下面的鍋爐房早就停了。
好在今天沒有行車,身上也沒有出多少汗水。
李愛國關上門,躺倒床上,摘下手表,看一眼時間,將近晚上十二點。
啪嗒。
將手表放在枕頭旁,拉滅燈泡,陷入了夢鄉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朦朦朧朧中,李愛國突然猛地驚醒。
他似乎聽到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側起耳朵仔細聆聽,確實是腳步聲沒有錯。
在最開始的時候。
李愛國本來還以為是張雅芝半夜找他討論種蘿卜的事兒。
可是又覺得不對頭。
各個人體重不同,喜好不同,習性也不同,走路習慣更不同,產生的腳步聲更是不同。
張雅芝的腳步比較輕巧,就像是一隻乖巧的小貓咪。
來者的腳步聲,比較穩重,步子邁的大,明顯是個男人。
還有,其腳掌的離地距離比正常人要短一些,以至於產生了拖遝的聲響。
這種人一般比較傲慢,自認為老子天下第一,從不把彆人看在眼裡。
而宿舍內的鐵道職工,無論是什麼性格,絕對不可能傲慢。
漆黑的夜裡。
李愛國深吸口氣,掀開被子,從枕頭下摸出手槍,緩緩走到門口。
另外一邊。
劉二峰躡手躡腳的行走在走廊裡,手中握著一把盒子炮,心情好極了。
他一邊借助昏黃的走廊燈光尋找李愛國的宿舍,一邊忍不住回味今天晚上的行動。
劉春花是個有能力的女人。
隻花了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就成功睡服了機務段前客運車間主任賈正義,從他那裡搞到了辦公樓的鑰匙。
又從老商那裡搞來了一把盒子炮。
劉二峰換了一身衣服,用棉紗口罩遮住了面頰,帶著盒子炮和鑰匙,騎著自行車,抹黑來到機務段外面。
劉二峰在機務段工作了半年多的時間,對機務段的情況很熟悉。
趁著夜色,從東邊的狗洞裡,鑽進鐵軌中,然後沿著鐵軌進到了機務段裡。
偷取圖紙的行動也很順利。
沒有人會想到,有人會大費周章的偷取看似毫無用處的鐵道規劃圖。
畢竟鐵道規劃圖上的鐵道線路,隻是規劃。
也許需要數年,或者是數十年才會動工,對於鐵道部門外的人來說,壓根沒有一點用處。
要不然,也不會隨意的存在破舊的檔案室內。
劉二峰拿著手電筒,用發出雜音的辦法,引出了檔案室裡的值班員。
甩起手電筒,對著值班員的後腦勺狠狠的來一炮子,將值班員打暈了。
劉二峰順利從檔案室裡找到圖紙,塞進了襯衫裡,然後大搖大擺的離開了辦公樓。
他並沒有像跟劉春花約定的那樣,立刻帶著圖紙回去,而是摸到了機務段職工宿舍。
他要乾了李愛國。
劉二峰覺得,之所以落到今天的處境,完全是因為李愛國。
李愛國要是在考試中,發揮不那麼好,正司機的職位就是他的,也不用被分進調度室。
不進調度室,就不會‘疏忽’。
不疏忽,就不會被攆到調車組。
不進調車組,就不會犯錯誤。
不犯錯誤,就不會被通緝。
他原本能夠當上正司機,然後混兩年,在劉春花的照料下,晉升為中層領導。
順便將那位身材姣好的女醫生娶到手裡。
現在全完了。
所以歸根到底,讓他落得如此地步的罪魁禍首,就是李愛國。
大仇不報,劉二峰念頭不通達。
再者說,李愛國再厲害,也擋不住子彈。
隻要偷偷溜進去,衝著他腦門上來一槍,然後跳窗戶逃跑,誰也捉不到他。
走廊燈如同一隻詭異的眼睛,窺視著夜行的人。
風搖動著走廊儘頭的窗戶,發出“咣當咣當”的聲響。
深夜的機務段宿舍內充滿清冷和淒涼。
劉二峰突然感覺到有些莫名的心慌,就像是有人在暗中盯著他。
他決定儘快解決到李愛國。
緊緊的握住盒子炮手柄,步伐跨得更大一些,很快按照門牌號,找到了那間宿舍。
跟機務段所有的宿舍一樣,這間宿舍也沒有鎖門。
劉二峰輕輕的推了一下,門口裂開一條縫隙,借助微弱的光線,能看得正對著門,最涼快的鋪位上,躺著一個人。
劉二峰早就打聽過了,這間宿舍裡隻有李愛國一個人居住。
眼見大仇得報,他激動得心臟跳到了喉嚨眼裡,深吸兩口氣,才算壓抑下來。
劉二峰躡手躡腳的走過去,嘴角勾起一絲冷笑,舉起盒子炮,撥動保險開關,手指扣在扳機上。
‘李愛國,你彆怪我,要怪就怪你不長眼!’
正要扣動扳機。
身後傳來腳步聲。
啪嗒
啪嗒
劉二峰瞬間愣住了。
無限的恐懼,加上黑暗、刺耳的腳步聲,使他的心冰涼了。
盒子炮的扳機,就像有千斤重,再也扣不下去。
“你是來給我送獎狀,送糧票的,我怎麼會怪你呢?”
耳邊響起了戲謔的聲音,讓劉二峰的臉色一下子慘白。
劉二峰扭動僵硬的脖頸,剛想要轉過頭。
冰冷的槍口,懟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那刺骨的冰寒,讓他忍不住打個哆嗦。
滴答,滴答。
漆黑的屋內響起一陣滴水聲。
李愛國一手舉著手槍,一手捂住鼻子。
“嘖,你這家夥,還真是不講究,竟隨地大小便。”
“你不知道,我現在住在這裡嗎?”
“要是我跑到你家的堂屋裡,撒一泡尿,你願意不?”
“願意.”
劉二峰這會也清醒過來,手一鬆,任由盒子炮掉在地上。
“彆開搶,千萬彆開槍,咱們來談筆交易。”
李愛國本來已經打算用槍柄將這隨地大小便的家夥敲暈。
聽到這話,收回了動作。
烏黑槍口重新對準劉二峰的後腦勺。
劉二峰高舉雙手:“你放過我,我能帶你出去。”
“出去?”
“就是出國,到港城,到大洋對面,到花花世界。”
提起外面,劉二峰興奮了起來,手舞足蹈:
“李愛國,你是個人才,不應該窩著這破地方。
外面的世界多好啊,到處都是高樓大廈,到處都是燈紅酒綠。
人家穿的是洋裝,吃的是面包,是牛排,喝的是紅酒。
再看看咱們,每個月那點工資,連肉都吃不起!
你跟我走吧,到了外面你就知道,那裡就連空氣都比這裡香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