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過樹梢,枝葉沙沙作響。
那是大宅裡唯一一個沒有亮燈的院子,在黑沉沉的夜色籠罩下,顯得有幾分陰森。
安室透站在院子門口,有些遲疑地喊了一聲:“哈羅?”
隱隱的,似乎從裡面聽到幾聲狗叫,但聽不真切。
安室透猶豫了。他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那種大人越是不讓進就非要進去看看。
上回打電話倒是進去過一次,但也就是在屋簷下坐了一會兒。
“哈羅?”他又喊了一聲。
“汪!”這次,院子裡清楚地傳來一聲叫聲。
安室透咬了咬牙,推開虛掩的院門,小心翼翼地走進去,一邊用手電照亮腳下。
上回進出匆忙,沒有細看,但現在他卻發現,雖然這是空置的院子,但並沒有荒敗的感覺。
相反,花草樹木都被修剪得錯落有致,就好像住在這裡的是個很懂得生活情調的人。
一棵櫻花樹下,擺著白藤的桌子和兩把椅子,旁邊還有一個浪漫的秋千架。可以想象到了櫻花盛開的季節,坐在這裡賞櫻喝茶是一種怎樣的光景。
安室透心裡的疑惑越來越重。
——這裡,真的沒人住嗎?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式神們蹲在簷廊下竊竊私語。
“都怪鬆田,沒事去嚇一隻狗乾什麼?”伊達航抱怨。
“怪我?”鬆田陣平翻了個白眼,“那隻狗能看見我們!除了漣,能看到我們的居然是一隻狗!”
“那又怎麼樣?”伊達航無奈地攤手,“就算哈羅能看見,它又不能告訴Zero。”
“誰知道那隻狗是不是成精了。”鬆田陣平嘀咕。
“很顯然,除了對鬼魂敏銳,哈羅就是普通的狗。”萩原研二頭疼道,“現在好了,狗嚇得躲在角落裡不敢出來,還把Zero都引來了,怎麼收場?”
“讓他找唄。”鬆田陣平不以為然,“等他搜一遍,找到那隻笨狗就出去了。”
“上次他就懷疑了,你覺得這次怎麼樣?”萩原研二反問。
“安靜點,他過來了!”諸伏景光提醒。
頓時,一群式神鳥獸散。
“我們為什麼要跑?”娜塔莉納悶地問道,“透君又看不見我們。”
“這個……”伊達航摸了摸腦袋,說不出話。
唔……大概是……心虛?
“哈羅?”安室透又叫了一聲,走上簷廊。
這裡是上回他坐著打電話的地方,他想了想,再次伸手摸了摸窗台和地板。
很乾淨,幾乎沒什麼灰塵,應該是剛剛有人打掃過。
果然很奇怪,這個地方。
安室透左右看看,嘗試著拉了一下紙門。
——沒鎖。
“有人在嗎?”安室透輕輕地問了一句,走了進去,手電轉了一圈,看到電燈開關,但卻沒有打開。
屋子裡空蕩蕩的,雖然很乾淨,但堆放的東西卻有些雜亂。
一張大桌子上,放了好些模型玩具,他甚至認得出來,好幾輛模型車都是死貴的限量版。因為屬於降穀零的那個公寓裡,就擺著一個馬自達RX7的模型。但這會兒,這些昂貴的玩具都被拆成了零碎,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安室透走上前,撥弄了一下零件,微微皺眉。
他看得出來拆模型的人技術很好,完全沒有損傷零件,隻要重新裝起來就還是完整的模型。
有種……怪異的熟悉感。
另一邊的矮桌上擱置著一張棋盤,上面還有半局沒下完的殘局。黑白子交錯,戰況激烈又勢均力敵,看不出哪方占有優勢。
再轉頭,卻見牆角堆著一些……竹條?旁邊居然還有刀具。
他走過去,拿起一根竹條,又比了比,突然驚覺,這些竹條似乎是製造箭杆的材料。
有人坐在這裡,一刀刀削著竹條,手工製作羽箭……是漣嗎?
可如果這裡僅僅是漣的工作場所,為什麼這麼神秘?還有這些模型,棋盤,櫻花樹下的情侶秋千……那些東西,都是漣的嗎?
“噗。”就在這時,成捆的竹條後面傳來一點細微的響動。
“誰?”安室透的手電立刻照過去。
“嗚……”哈羅慢慢地鑽出來,水汪汪的眼睛裡委屈巴巴。
“哈羅!終於找到你了!”安室透鬆了口氣,走過去想要抱它。
然而,哈羅突然炸開了毛,盯著他身後,“汪汪”叫了起來。
“哈羅,怎麼了?”安室透轉身,用手電照了照,卻什麼都沒發現。
“嗚——汪汪!”哈羅攔在他面前,仿佛保護者一樣,對著門一陣低吼。隻是以它那體型,再凶悍也隻會讓人覺得可愛。
“喂喂,不是吧?我不就逗了逗你嗎?至於嗎?”鬆田陣平站在門口,和狗狗互相瞪。
“小陣平,你今年幾歲啊。”萩原研二哭笑不得。
“你走開。”鬆田陣平推開他,彎下腰,幽幽地盯著哈羅。
“汪汪汪!汪汪汪!”哈羅對著空無一人的大門叫得凶。
“哈羅,安靜點。”安室透擼了擼哈羅的腦袋安撫。
都很晚了,他不想哈羅的叫聲把花山院漣引過來。私自闖進禁止入內的地方本來就是理虧。
“噓——”他抱起小狗往外走。
“汪汪汪!”哈羅繼續低吼著威脅。
“它這是……護主?”娜塔莉坐在簷廊的欄杆上,捧著臉,滿眼小星星,“好可愛啊。”
“要是小貓小狗死後也能變成式神就好了,讓漣幫我們弄一隻回來養。”伊達航遺憾道。
“你再叫,信不信我把你燉成狗肉火鍋?”鬆田陣平湊近前嚇唬。
“汪!”哈羅盯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毫不猶豫地揮爪子。
——離我主人遠點!
“嗚哇!”鬆田陣平嚇了一跳,
往後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算明知道狗碰不到他,但做了20多年的人,才當3年的鬼,實在還不能習慣狗爪子朝臉上招呼不躲。
“哈羅,這裡……有什麼嗎?”安室透的表情凝重起來。
哈羅的舉動太奇怪了,就像是……真的有第二個人在這裡似的。
然而,回答他的隻有冰涼的夜風。
隱隱約約的,他似乎察覺到了混雜在風裡的一聲歎息,卻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聽到了,還是環境和心裡作用造成的錯覺。
“Zero,回去吧。”諸伏景光從簷廊一端走過來,輕聲說道。
哪怕他知道,降穀零聽不見。
“Hiro……”萩原研二拍拍他的肩膀,沒說話。
安室透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終於抱著哈羅邁出了門。
“明天把這些垃圾收拾一下吧。”諸伏景光說道。
“什麼垃圾,那是我的模型!”鬆田陣平抗議,“要說亂,漣一不高興就跑到這裡削竹子靜心,每次娜塔莉都要打掃很久那些碎屑。”
“你也知道……糟了!”諸伏景光一句話還沒說完,眼角的餘光就看見安室透走下台階的時候腳下踩了個空,就要摔下去。
屋子的簷廊下就是鵝卵石鋪成的小路,雖然很漂亮,但凹凸不平,這麼摔下去不用想,肯定很疼。
站在旁邊的伊達航幾乎是下意識反應地拽了他一把。
“……班長,彆!”諸伏景光的一句話才來得及說完。
“哎?”伊達航立即縮手,一臉懵,遲疑道,“你那個‘糟了’,是對我說的?”
“當然,他是故意的。”諸伏景光沉了臉,咬牙切齒。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家幼馴染,所以當他看到安室透要摔下去的樣子,和剛巧在旁邊的伊達航,就知道不好了。
安室透摸了摸領口。
不是錯覺,剛剛栽下去的瞬間,他確實感受到了後領有被拉扯的觸感。而且他並沒有假裝,雖然是故意的,卻絕對是真摔。若不是那股違反重力的力量把他往後拽,他一定會結結實實摔在鵝卵石地上。
“誰?”他轉頭四顧,提高了聲音。
四周一片沉默。
式神們不遠不近地圍著他,互相看看,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突發狀況。
“嗚……”哈羅輕輕動了動,安靜下來。
安室透一怔,這是……已經沒有東西在了的意思嗎?
“它怎麼不叫了?”鬆田陣平納悶。
“大概是因為班長救了Zero?”萩原研二想了想說道。
“還真是挺護主的。”鬆田陣平戳了戳小狗的腦門。
哈羅打了個哈欠,瞥了他一眼,閉上了眼睛,舒舒服服窩在安室透懷裡不動了。
“誰在這裡?”安室透轉了個圈子,喊道。
這一瞬,他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在酒井家墜樓,卻毫發無傷的往事。
一個
30厘米的玩偶怎麼可能當一個完美的墊子?
當時感覺到地板是軟的,是不是也有可能不是錯覺?
“誰!”他提高了聲音。
“是我。”隨著熟悉的聲音,花山院漣從院子入口走過來。
“漣哥哥?”安室透一怔,慢慢平靜下來。
“這是怎麼了?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花山院漣一臉疑惑地明知故問。
大半夜的,他突然接到式神的求救,說是安室透差點摔著被伊達航拉住了。幸好還沒脫衣服,就這麼直接趕過來救場了。
“漣哥哥,這邊的屋子為什麼會封閉起來?”安室透問道。
“我不是告訴過你,因為鬨鬼啊!”花山院漣眨了眨眼睛,理直氣壯。
“……”安室透沉默。
上次聽到這句話他以為是玩笑,但經曆過剛才的事之後,再看花山院漣這種認真的表情,他居然拿不準,到底是不是玩笑了。
“這房子也是老宅,有近百年的曆史了。”花山院漣牽著他的手往外走,一邊很自然地說道,“老房子麼,多多少少有點七大不可思議之類的傳說,我也是聽著這種故事長大的。大人說不能進,那就不能進唄,也許真的住著客人呢。”
安室透幾次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滿臉糾結。
堂堂公安警察,他實在不應該唯心主義。從小到大的教育都告訴他,世界上沒有鬼。
要相信科學!
相信……個鬼!
他相信科學,但更相信自己的親身經曆。他注意了四周,那股力量絕不可能是機關造成的。
“很晚了,回去睡覺,想要探險的話,明天白天我陪你來。”花山院漣搖頭歎氣,“小孩子的好奇心真重……這裡是真沒什麼東西,明天我帶你參觀一遍行嗎?”
“我沒有。”安室透辯解,“是哈羅不小心跑進去了,我才來找它的。”
“哦,是哈羅……哎!!!”花山院漣這才注意到他懷裡的狗,頓時一蹦三尺高,“嗚哇!它怎麼在這裡!!!”
“哈羅一直在。”安室透無語地看著他,心裡又咯噔了一下。
——你是緊張到了什麼地步,這麼怕狗的人,居然沒發現哈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