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跟著賀雋一同出去的季雲舒隻抱著劍, 默默跟在他身後。

賀雋察覺到身後有人卻並未在意，隻沉思著往前走，還不忘避開在城中搜查的眾人。

趙神的話的確讓他心生動搖, 可是很快他又重新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一切是錯誤的，那就要糾正過來。鶴城的人生身局中自然不覺得有什麼, 可是任由事態發展下去, 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

神已經在其他力量的侵蝕下陷入沉睡, 如果這股力量完全將祂侵蝕，那從沉睡之中醒過來的究竟是神還是怪物呢？

賀雋雖然不知道那股力量是來源於怨氣之下的怨氣，可以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無論是為了了結居民們的痛苦，還是阻止神被怨氣侵蝕，他都必須繼續他的計劃！

賀雋一個人往前走了許久才停下, 他轉頭看向寸步不離跟著他的季雲舒：“季道長, 我有新的打算, 還需要你和施道長配合。”

季雲舒神情冷漠：“你就這般篤定我會繼續幫你？”

賀雋微微一笑：“自然。實不相瞞, 我從見到季道長的第一眼就覺得道長十分眼熟，或許我們在什麼地方見過也不一定？”

季雲舒也有這種感覺，可是他表面上還是古井無波：“我從未見過你。”

賀雋有些煩惱地皺起眉：“我也確信自己從未見過季道長, 可是道長身上的力量……”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 神情有些微妙：“……不會這麼巧吧？”

季雲舒皺眉：“什麼？”

賀雋歎了口氣：“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等此事結束我再告訴你。”

“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見到神明, 從祂身上下手。”

他轉移話題的手段如此拙劣, 好在季雲舒並不關心其他事, 一時之間倒真叫他糊弄了過去。

季雲舒問道：“你有什麼頭緒？”

賀雋道：“先前祭祀的時候，城主曾經擺出一個陣法用來溝通神明，這個陣法並非隨意布置, 它真的能溝通神明。”

“可惜時間太過緊急，我並沒有注意細節，不如咱們今晚夜襲城主府，找找有沒有類似的陣法能直接讓我們找到神明沉睡的具體地點。”

這個方法的可行性不低，季雲舒和施慈沈手都不錯，夜探城主府根本沒問題。

城主主管祭祀，他的府邸中或許能找到關於神的線索。

無論是季雲舒還是施慈，其實都有些好奇這所謂神明的真實身份，畢竟天庭已經毀滅，已經數萬年沒有出現過正統的神祇，這位“神”又是哪裡來的？

一人很快又重新回到了趙嬸家中，此時趙嬸不知去了哪裡，隻留下施慈一人在客房中看書。

見到一人回來，施慈並無太多驚訝，季雲舒將賀雋的計劃同他講了一遍，他欣然同意。

隻是還需要等到晚上才能行動，如今白天，不能大張旗鼓的潛入城主府。

他們就如何潛入城主府的話題商議的一番，而後各自回了房間之中。

賀雋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身上沒有半點法力，也不會什麼武功，隻能老老實實待在趙嬸家中等他一人得手，他將城主府的地圖簡易臨摹了一份交給一人，便以尋找合適的布置陣法場地為借口離開了。

施慈隻覺得自己像是一款遊戲中的玩家，而賀雋就是發布任務的NPC，自從接下“拯救鶴城百姓”的任務，賀雋就時不時消失，每次出現隻是為了更新任務進度。

不過他心中雖然如此腹誹，卻還是認認真真計劃著怎麼解除“長生”帶來的後遺症。

正如賀雋在雲上所說，天行有常，春去秋來、草木枯榮、生老病死，都自有規律，不能用外力強行逆轉生死。

時間很快就來到了晚上，施慈和季雲舒一人翻身入城主府，沒有驚動任何人。

賀雋畫的地圖雖然簡陋卻並無什麼差錯，讓他們順順利利摸到了城主府的書房中。

為了不驚擾眾人，施慈並沒有點燈，好在他們並非常人，即使在夜色中也能視物。

不愧是掌管祭祀的城主府，書房之中堆的書十分多，一眼望去全都是書架，成百上千卷書冊堆在裡面，想要翻找並不是一件易事。

好在雖然隻有他們倆在行動，但是明遐已經認字，讓它幫忙一起找陣法不成問題。

一人一鳥在書房中忙活起來。

施慈翻書的速度十分快，不一會兒就已經找完一整座書架。

就在他要換一座書架時，視線忽然落在旁邊被好好供奉起來的竹簡上。

在大多數都是紙質書籍的書房之中，這一副竹簡十分顯眼，特彆是它被好好放在另一座書架正中央，周圍並沒有放其他書籍，顯得這幅竹簡十分特彆。

施慈不由有些好奇，他伸手將竹簡拿在手裡緩緩展開。

裡面的內容讓他一愣，不由緩緩念出聲：“……一人引弓，使仙鶴墜，落於趙。趙人不知其異，救之……鶴翔於九天，曰：恩必償……”

竹簡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字，施慈一行行看過去，這才知曉了“神”到底是什麼。

原來這位神的原型是一隻仙鶴，在祂開了靈智但還未修行有成之時，從不周山飛往蓬萊，在路上遇到了打獵之人。獵人不知道祂是仙鶴，以為他是什麼尋常鳥雀，便引弓而射，導致當時法力還很微弱的神受傷墜落。

神墜落於雪原之中，翅膀中箭無法起飛，在寒冷的雪原上逐漸失去體溫。而這時一位趙國人路過，發現了祂，見祂十分通人性，心中不忍，將祂救了下來，為祂細心包紮傷口。

神在趙人的照顧下傷勢逐漸恢複，在徹底痊愈的那天告彆了趙人，回了蓬萊，離去之前向趙人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並承諾日後一定會報恩，並留下了召喚祂的陣法。

神在蓬萊修行了許久，等到祂終於修行有成再次回到人間，發現趙人已經去世許多年，而他的後人們慢慢建立了趙國。彼時趙國正逢戰亂，百姓死傷無數，更有無數人參軍，為了皇室征戰天下。

神趕到的時候，除了那些浴血殺敵的士兵和趙國皇室，就隻剩下那區區一城的百姓。恰在這時，百姓中有人用陣法溝通神明，祂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便現身在已經絕望的百姓們面前。

百姓們祈求神能帶他們逃離戰亂，讓他們生活在沒有戰爭的桃花源中，神感恩於當初趙人的恩情，於是出手相救。

在相處的過程中，心懷慈悲的神逐漸被百姓們的真誠所打動，百姓們將祂視作自己的信仰，祂也將百姓看成自己的信徒。

後來發生的一切施慈都已經知道了。

難怪是“棲鶴穀”，難怪是“鶴城”。

這位“神明”因為當初的救命之恩而庇護鶴城之人，又因為百姓們的信仰將他們視作自己的子民，這才傾儘全力想要滿足他們的心願。

在施慈看來，祂的確算得上是一位“神”，不僅僅是因為百姓們口中的稱呼，祂已經產生了神性。

祂懂得庇護百姓，心懷眾人，寧願犧牲自己而滿足人們的需求，已經到無私奉獻的地步。

祂並非那些山野之神，想要借助人們的信仰香火，祂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熱愛祂的子民，已經初具“神明”的特質。

隻是這種“奉獻”並不正確。

或者說祂的出發點是好的，可是結局卻並不儘如人意。

好在鶴城的百姓們都是心思善良之輩，若是遇到了心懷不軌之徒，恐怕祂早就被利用來做壞事。

這副竹簡能留在城主府之中，想來城主已經知道了他們崇拜的“神”的真身，可是即使如此，他依然信仰祂，這足以證明他們的信仰之純粹。

也許是他們避世得早，不知曉如今人族和妖族的關係，那位神雖然被奉為神，也有相匹配的實力，可是若是外面的人知道祂真身是一隻鶴，肯定會引出事端。

詩詞神情嚴肅，正要繼續往下讀，正在翻看書本的明遐不慎將一本書撞到了地上，正好外面有守衛經過，聽到書房中的動靜，這群人立馬嚴陣以待。

“誰在裡面！”

施慈一驚，連忙將竹簡放回去，看了一眼明遐，它正手忙腳亂往施慈身邊撲騰。

眼看守衛們就要破門而入，季雲舒一個閃身落到他面前：“東西找到了，走！”

施慈鬆了一口氣，看到被他握在手中的帛書，從後面的窗戶躍出去，不多時一人一鳥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守衛們進來，隻看到空無一人的書房。

這次行動有驚無險，好在順利完成任務，他們飛快趕回趙嬸的院子內，賀雋還點著燈等他們。

帝流漿那晚出現的就是一隻鶴妖，為此他還懷疑過季雲舒，如今兜兜轉轉，發現鶴城的“神明”本體又是一隻鶴，由不得他不多想。

賀雋又是什麼人？他到底知道些什麼？

“神明”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他知道“神明”的真實身份嗎？

施慈心中有無數個謎團，都在見到等待他的賀雋時到達頂峰。

他站在院子中央，遠遠看向快步朝他們走來的賀雋，眼神複雜：“你究竟是誰？”

季雲舒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但還是選擇站在他旁邊。

見到他們回來的賀雋本來十分欣喜，見他們神情嚴肅，也不由心下一沉：“我隻不過是一位普通的鶴城人。”

施慈搖搖頭：“居民們都說你是幾年前忽然出現的，但是因為你一直不曾長大，這才將你視作他們自己人……可是你卻知道他們不知道的消息，還有心隱瞞。”

“你想找到那位神，真的是為了讓他們脫離苦海嗎？”

“你又是否知道，神明的本體，是一隻仙鶴？”

此話一出，季雲舒臉色微變：“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