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第八十七章 半妖2 “這是哪裡來……(1 / 1)

“這是哪裡來的小狐狸?”

施慈饒有興趣看著少年頭上的耳朵, 察覺到他身上乾淨的氣息,頗有些意外。

少年警惕地看著二人,見他們都沒有對自己動手的心思, 退後一步蹲在牆角:“我之前看到院子沒人才翻進來暫時躲避敵人的,沒想做壞事。”

施慈自然知道, 他匆匆翻牆而過, 一看就是在躲什麼人。

或者說, 什麼妖。

少年剛蹲下不久,牆外就有匆匆的腳步聲跑過,看起來像是往遠方追去了。

少年鬆了口氣, 轉頭就對上施慈饒有興趣的目光, 僵在原地:“你, 你看我做什麼!”

施慈輕笑一聲:“沒見過半妖, 有些好奇罷了。”

他的目光中的確隻有好奇, 沒有少年以前見到的惡意,叫少年頗有些不自在:“你不討厭我嗎?”

施慈挑眉:“平白無故, 我討厭你作甚?”

少年抿唇不語,施慈活動活動躺了許久開始懶散的骨頭,抬手倒了杯熱茶:“穿這麼少,不冷嗎?我請你喝茶。”

這水燒了許久, 竟然還熱著, 一看便知施慈用了法力保溫。

他一揮手,茶杯穩穩停在少年面前, 少年抬頭看了他一眼, 猶豫許久,還是伸手把茶杯捧在手裡,卻沒有喝。

他身上妖力還不及施茶, 自然沒辦法保暖,不過是因為跑了許久才不覺得冷,如今停下來,冷風灌進領口和袖口,直往身上鑽,帶走僅存的暖意。

雖然施慈沒有惡意叫他很感動,但是常年留下來的警惕還是讓他不太敢接受陌生人的東西。

他耳朵不自覺抖動,想出去,又有些怕那兩隻妖去而複返。

施慈有些無奈,一揮衣袖,明月齋中的風雪陡然少了許多,連氣溫都上升了不少。

馮國安歎息一聲:“這小狐狸警惕心倒是強。”

少年看著他們,撇撇嘴:“我不叫小狐狸,我有名字。”

馮國安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哦?”

“我叫趙浮!”

“趙浮?”施慈看了他一眼:“你這名字倒有些意思。”

趙浮不解地看向他,施慈卻沒了下文。

馮國安笑道:“先生又在打什麼啞謎?”

施慈故作高深地搖搖頭:“不可說,不可說。”

趙浮看看馮國安又看看施慈,往牆邊縮了縮:“裝神弄鬼。”

那邊施茶抱著一堆裁剪好的紅紙,飛快跑向施慈,被紅紙擋住了路的她看不清遠處,隻能看到腳下的一小節,在院子裡邊跑邊喊:“舅舅!寫春聯了!”

施慈接住像炮彈一樣跑過來的團子,從她懷裡拿過紅紙:“阿靜叫你來的?她怎麼不自己寫?”

施茶乖巧道:“娘親說舅舅是一家之主,要舅舅寫!”

施慈無奈:“我這才閒下來沒半天,又有事做了。”

馮國安哈哈大笑:“這哪裡算有事做,先生躺了小半天,也該站起來活動活動了。”

施茶看著他們講話,餘光卻時不時看向牆角蹲著的趙浮,見他頭上的耳朵一抖一抖的,目光不由移了上去。

趙浮作為半妖,自然看得出施茶是個妖怪,他頓時被驚在當場,施慈一看就是個修士,怎麼會有一個妖怪外甥女?也難怪他看著自己不驚訝,感情這裡就是個妖怪窩啊!

施慈懶得管他怎麼想,對施茶道:“茶茶,去拿件厚衣服給這位哥哥。”

施茶點點頭,又好奇地偷瞄了一眼趙浮,這才往屋子裡跑。

趙浮臉色通紅,不知是凍的還是激動的,連連擺手:“不用了!我不冷!”

說完就打了個噴嚏。

施慈看了他一眼:“來者是客,冬日裡太過嚴寒,先穿上吧。”

他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外面有追兵,又是大冬天,沒做過什麼壞事的半大小子躲到他的院子裡,一件衣服、一杯熱茶還是有的。

施茶動作很快,他問過施靜的意見,將給施慈新買的一件襖子抱了過來,遞給趙浮:“喏,給你。”

這件襖子看起來就十分暖和,趙浮看了好幾眼,實在沒法拒絕,隻好接過來披在身上,局促地向施茶道謝。

施茶膽子不大,但看到比自己還不安的人,忽然就膽大起來,直勾勾盯著人看,盯得趙浮耳根通紅。

施慈已經抱著紅紙去書房寫春聯了,馮國安以還有事要處理為由告辭,院子裡隻剩下兩小隻,趙浮被看得十分不自在,結結巴巴開口:“你、你看什麼?”

施茶老老實實道:“我還沒看到過狐妖,你的耳朵看起來好好玩!”

趙浮耳朵下意識動了動,施茶的目光不自覺被吸引過去,他立馬渾身僵硬,尷尬地轉移話題:“剛才那位道長是你舅舅?你爹是妖怪嗎?”

施茶搖搖頭:“我沒有爹呀!”

趙浮有些驚訝:“你沒有爹,那你娘怎麼生下的你?”

施茶鼓起臉頰:“我不是我娘親生得,我是……這樣,那樣……我就化形了。”

趙浮聽得一臉驚奇:“哦!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施茶可得意了:“哼,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我告訴你……”

一大一小兩個孩子湊在紅梅樹下講悄悄話,施茶得意洋洋的樣子頗為可愛,趙浮蹲下來直視她,聽得一臉驚奇,漸漸地連警惕也忘了。

施茶站在書房中正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不由好笑地搖搖頭。

季雲舒已經挪了位置,坐在書案對面的椅子上看書,見施慈對趙浮如此關注,有些好奇:“他身上有什麼特殊嗎?”

施慈點點頭:“我有預感,他能幫我們找到六道輪回重塑的關鍵。”

季雲舒了然地點點頭:“看來又是天道給的提示。”

施慈將紅紙鋪開,用鎮紙壓住,執起毛筆頓了頓,問道:“我寫什麼比較好?”

季雲舒換了個姿勢拿書:“隨緣。”

施慈無奈,想了想,提筆在紙上筆走龍蛇。

上聯“傳家有道惟忠厚”。

下聯“處事無奇但率真”。

想了想,他又寫下橫批,“含德之厚”。

施慈的字不錯,自成一派,季雲舒見他這副春聯,搖搖頭:“和方寸山往年貼的春聯一般無二。”

哪怕他沒在世俗中過春節,也知道尋常人家不會這麼寫。

施慈將筆擱在硯台上,拿起春聯吹乾上面的墨跡:“我瞧著挺好,咱們一屋子不是修道之人便是妖,這春聯如何用不得?”

季雲舒不欲和他爭論,到了明月齋,連他都有些懶洋洋,隻自顧自的看書。

施慈滿意地放下,又開始寫下一幅。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異界過年,十分有紀念意義,也是他難得閒下來的日子,估計年關之後就不會這麼輕鬆了。

群妖的事棘手得很,不過快過年了,這些事暫時放到一邊,妖怪那邊沒出什麼亂子,看來是時機還未到。

他們也能安安分分過個好年。

施靜在街上買了好些年貨,下午陸陸續續送了過來,街坊鄰居被驚動,才知道明月齋的施道長外出遊曆回來了,還帶回來他的妹妹及外甥女。

他們雖然不記得夢妖之事,但是對施慈還是十分尊敬,得了空紛紛上門打招呼,施慈不得不應付這些鄰裡,笑得臉都僵了,而和施茶混熟了的趙浮沒了一開始的拘謹,在施靜的指揮下給每個房間門口都貼上春聯和福字,施慈聽了滿耳朵的“過去點”“歪了”“哎呀笨死了”。

最後那句是施茶說的。

回到明月齋的第一天,以晚上施靜親自下廚煮出一桌黑暗料理收尾。

第二日是個難得的大晴天,農曆臘月十五,施靜感慨於自己昨晚糟糕的手藝,一大早去買了面粉,準備包餃子,施慈以拜訪故友為由逃過午飯,季雲舒則一臉冷漠地在院子裡練劍,施靜不敢打擾他,最終隻有施茶和趙浮慘到毒手。

“怎麼樣?好吃嗎?”

施靜滿懷期待望著兩小隻。

施茶艱難地咽下口中半生不熟的餃子,實在不忍心娘親傷心,硬著頭皮點頭:“好吃!”

趙浮覺得拒絕彆人的好意不太好,也艱難點頭:“好吃。”

施靜頓時眉開眼笑,將剩下的幾盤推到他們面前:“好吃就多吃些。”

一大一小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妖怪/半妖的肚子經得起折騰吧?

逃過一劫的施慈還真不是有意的,他的確有事拜訪故友,早早便買了一壇上好的酒,乘著小舟往湘水而去。

一葉扁舟順水而下,施慈一法力催動,沒多久便到了水神廟,他剛踏進水神廟,察覺到他到來的李蒼便笑著出現在廟前:“先生遊曆回來了?”

施慈也笑著點頭:“回來了,想著許久未見,便帶了壇酒前來訪友,李老可彆嫌棄我打擾了你的清靜!”

李蒼將他迎進洞府中:“先生哪裡的話!有先生指點,我受益良多,這幾個月修了不少功德。前幾個月我忽然心有所感,覺得天道更加莫測,想必是先生的手筆吧?”

施慈搖搖頭:“非也非也,不是我的手筆,是上天注定、命運使然!”

李蒼才不信他的話,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說“我懂我懂”。

二人步入洞府之中,施慈排開壇口的泥封,將酒遞給他:“李老嘗嘗,這可是我花了大價錢買的,據說神仙喝了也要醉呢!”

李蒼笑著接過酒壇給自己和施慈分彆倒了一碗酒,道:“先生請我喝酒,又有什麼要我出手的?”

施慈一笑:“不愧是李老!實不相瞞,今日我來,與李老敘舊是其一,其二便是安綏境內突然增多的妖怪,李老消息靈通,可曾聽聞了什麼風聲?”

李蒼歎了口氣:“我便知道先生要問此事,隻是這事,它不好摻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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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一位精通卜算的大妖算出會有對妖族有利的寶物出世,在安綏縣附近,但是具體地點不知,具體時間也不知,隻能推測到是庚申年,而明年馬上就是庚申年,這才會在年關將近的時候有大量妖魔彙集。

那日馮國安被敕封的動靜不小,不少妖都接到消息說天庭又久違地下敕令,敕封了一位城隍,馮國安特殊的遭遇惹來不少視線,不僅僅是妖族,還有許多想要成神的野神、甚至修士等等,在這種情況下,又爆出安綏有能令妖修為大漲的好東西,如何能不叫群妖激動?

僅僅是安綏縣的各種光環加成,就已經讓這個消息有了七八分的可信度。

現在時間尚早,僅僅隻有普通妖前來,李蒼已經接到消息,恐怕連妖族各個族長都想來,甚至妖王也想摻和一把。

隻是妖族和人族勢同水火,想要大規模來人間,沒有和國師府交涉,偷偷跑過來等同於兩族宣戰,上位者不得不考慮更多。

國師府隻拜托方寸山照看一二,卻並沒有將事實告知,也是怕某些激進的修士不同意,到時候爆發大戰。

比如瀛洲島那邊,這個消息就瞞得死死的。

好在瀛洲島在海外,消息傳得不快,加上殷正堯有意隱瞞,估計事情結束了都不一定能收到消息。

李蒼雖說是一江水神,但還未得到過正式敕封,屬於妖類,自然能在妖族打聽到內部消息,知曉的也比尋常修士多得多。

施慈走這一趟所獲頗豐,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也和老友敘舊一番,偷得浮生半日閒。

“先生此次回安綏縣,是準備插手此事?”

饒是李蒼心中早有猜測,但還是忍不住想向施慈確認一番。

施慈點點頭:“此事事關重大,我不可能置身事外。”

李蒼歎了口氣:“那些身居高位的妖族既自大又自傲,先生一人,怕是不太好對付。”

施慈笑道:“所以我帶回來一位幫手。”

李蒼有些驚奇:“哦?不知是哪位高人?”

施慈道:“方寸山,季雲舒。”

李蒼一愣:“竟然是他。”

見他如此反應,施慈難免有些好奇:“李老似乎十分驚訝?”

李蒼點點頭:“不錯。季雲舒此人深居簡出,尋常人輕易請不動他,不愧是先生,竟然能讓他相助。”

施慈搖搖頭,笑道:“我與季兄一見如故,本來邀請他下山走走,誰知出了這件事,恰好方寸山要派人來調查,季兄便隨我回來了。”

此事也算是陰差陽錯,誰叫方寸山欲派人下山調查,才發現自家掌門早早就溜下去了呢?

既然他本就要去安綏縣,那便順手調查調查吧。

施慈這交朋友的本事,叫李蒼頗為意外,仔細想想卻又在情理之中。

一則他本來就是平易近人之人;二則他身份證特殊,知曉內情的人都不會輕易交惡;三則他對於道的感悟總能另辟蹊徑,交談一番,對自己會有不少提升。

如此特殊之人,又有誰願意與其為敵呢?

這也是李蒼給施慈加了光環的緣故,在施慈自己眼裡,除卻天道加諸在他身上的使命,他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修道之人罷了。

頂多是因為前世的經曆對“道”之一字有些許不同的感悟,遠遠稱不上什麼是外高人。

久彆重逢的老友在水神洞府中喝了一天酒,李蒼將自己這幾個月來積累功德的過程與施慈說了一通,施慈也將這一路過來對修道的領悟與他論一論,直到傍晚時分,施慈才帶著李蒼贈送的東西回了明月齋。

分彆之時李蒼笑著道:“既然先生今年準備在安綏縣過年,那我也厚著臉皮,參與一次先生的家宴,還望先生不要嫌棄。”

施慈當然十分歡迎,新春佳節有老友歡聚一堂,這如何不叫人高興呢?

他當即應下,玩笑道:“那李老可要帶上府中上好的茶葉啊,上次的茶品過一次,便叫我饞到如今。”

李蒼哈哈大笑:“自然!自然!”

施慈帶著滿身酒味回到明月齋,冬日的陽光灑在門前的雪地上,施靜還在同餃子互相傷害,施茶和趙浮躲到後院用法術堆雪人玩,薄薄的一層雪也玩得不亦樂乎。

他收拾了一番,用法術除去一身酒味,換了身衣服才去尋季雲舒,如今得到了確切消息,自然是與季雲舒商議一番。

季雲舒練完劍便又在書房看書,施慈回來之時,將自己之前塞在畫卷中已經看完的書全部搬了出來,都放在了書房之中,累積了一大堆。想要全都看一遍,得花費不少工夫。

“季兄。”

施慈端著一壺茶,放在書案邊,率先給自己倒了一杯,好解解酒。

他帶過去的那壇子酒自然不夠他和李蒼喝的,二人到興頭上,李蒼甚至搬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佳釀。

他早早出門,到傍晚才回來,哪怕有法力運轉,依然喝得有些頭暈。

施慈握著茶杯,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整個人放鬆下來,靠在椅子上揉揉太陽穴。

季雲舒見他如此,搖搖頭,起身倒了杯新茶遞給他,將他飲儘的茶杯接過來放下:“看來施兄今日心情不錯。”

施慈勉強打起精神:“幾個月未見故友,今日得閒飲酒,自然心情舒暢。隻是從故友那裡得到的消息,卻叫人煩悶。”

季雲舒看向他:“群妖之事,有眉目了?”

施慈點點頭,將從李蒼那裡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他:“此事頗為棘手,還需看國師府那邊是什麼情況。若是妖族與人族簽訂契約,庚申年來安綏縣規規矩矩不鬨事便好,一旦出事,怕是有的忙了。”

季雲舒沉吟片刻:“妖族若是想光明正大來人族的地盤,必然會簽下協議,寶物出現之前不許鬨事。隻是哪怕妖王和殷正堯商量得好好的,底下總會出現幾個不服管教的小妖。”

施慈如何不知道?

這種情況在所難免,隻要不是太過分,雙方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若是實在出現了桀驁難馴的,正好殺雞儆猴。”

季雲舒也是這麼想。

“現如今一切都是未知數,也不知道所謂的寶物什麼時候出現,但在此之前,人族和妖族最好相安無事。”

想到這裡,施慈問:“安綏縣這麼多普通人,朝廷會不會提前安排將人送走?若是今年暫且將安綏縣作為妖族和人族修士暫住之地,也能減少不少傷亡。”

打起來肯定在所難免,屆時遭殃的隻會是百姓,那還不如早早疏散人群,防患於未然。

季雲舒道:“此事會由朝廷出面,施兄與殷正堯交好,去信一封問問也未嘗不可。”

施慈正有此意。

他站起身,將杯中茶水一飲而儘,從書案上拿了一張符紙,寫上想問的內容,折成一隻紙鶴。

季雲舒還是第一次見這玩意兒,心下好奇,目不轉睛盯著他的動作。

隻見施慈給紙鶴點上眼睛,它便揮動翅膀飛了起來。

“這些日子你同我一起行動,究竟是什麼時候研究出的這門法術,我竟然不知曉。”

季雲舒看著上下撲騰的紙鶴,隻覺得十分新奇。

施慈有些得意:“前些日子私下裡研究的,季兄覺得如何?”

他研究了不短的日子,就是為了拿出來的時候叫季雲舒驚奇一番,畢竟季雲舒看起來什麼都懂,叫他很難不生出比較的心思。

季雲舒的確覺得有意思,他將空中的紙鶴捏在手中,仔細觀察了一番,才問:“這隻紙鶴從安綏縣前往京城,需要多久的時間?”

施慈道:“一晚上足矣。”

傳信就是為了快速便捷,施慈特地研究了加速的陣法,折紙鶴的時候便刻在了翅膀兩側。

季雲舒點點頭,想到它要穿梭越過重重山水,可一年四季天氣無常,又問:“若是遇到雷雨或者風雪天氣,又當如何?”

施慈聞言一拍腦袋,這才想起來自己忘了什麼。

“幸得季兄提醒,我光顧著研究怎麼快速到達目的地和識彆收信之人,倒忘了這一點。”

季雲舒想了想,執起一邊的毛筆,將法力凝聚於筆尖,在紙鶴身上添了一道陣法,又修改了一番,叫它能水火不侵,這才放下筆。

“如此一來,便不懼四季輪轉了。”

施慈歎了口氣:“原本還想在季兄面前賣弄一二,如今看來,是我才疏學淺,慚愧,慚愧。”

季雲舒搖搖頭:“施兄所思所想頗為新奇,我還從未見過用紙鶴傳信,叫我大開眼界。”

施慈聞言看了一眼紙鶴,如今的紙鶴趨近於完美,可以算得上十分便捷的傳信工具。

他一揮衣袖,紙鶴便飛快撲騰著翅膀飛了出去,直直飛往京城的方向。

恰在此時,施靜的聲音傳來:“兄長!季道長!我包了餃子,你們要不要嘗嘗?”

施慈和季雲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從書架上拿下來一本書,做冥思苦想狀,時不時還歎口氣。

施靜在門口見二人神情如此凝重,決定自己還是不要打擾他們為好,轉而將堆雪人的小朋友捉到身邊,準備投喂。

京城之中,天光乍破。

處理完妖族派來的談判者,殷正堯疲憊地揉揉眉心,忽然見遠處飛來一隻紙鶴。

這隻紙鶴不是什麼妖物,卻從窗戶飛進來直直落到他桌面上。

他拿起紙鶴,展開一看,果然是施慈的手筆。

殷正堯覺得十分新奇,將這張紙翻來覆去,又從上面發現了帶著季雲舒習慣的陣法。

他思索片刻,從桌上取了一張白紙,依樣畫葫蘆折疊好,又將層層疊疊的陣法刻上,白紙做的紙鶴頓時飛起來。

施慈的陣法十分簡單,雖然有些新奇,但並非不能複刻。特彆是到了殷正堯這等層次的人,輕而易舉便看穿了其中的奧妙。

不過饒是如此,他還是為施慈奇妙的心思感歎一聲。

見到施慈的信,他想了想,提筆寫下回信,將紙張折疊成鶴,又把施慈寄來的紙鶴還原,兩隻紙鶴並排飛向安綏縣。

施慈所問的問題朝廷自然考慮到,他們已經著手準備將安綏縣的普通人遷出來。

考慮到有些人故土難離,他們也準備了許多措施,保證會將這一年之中造成的損失雙倍賠償。

用不了多久安綏縣就會成為妖怪和修道之人落腳的地方,等妖族全部離開,再將百姓們遷回來。

此次妖族寶物現身,正好方便了人族從妖族口中要好處。

誰叫對妖族有利的東西,不是出現在妖族的領土,而是出現在人族的領土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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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八,明月齋迎來了一位十分眼熟的客人。

這幾天施靜總算意識到了自己不是下廚的料,施慈從馮國安那裡借來了一位生前是大廚的鬼魂,總算將一家幾口從黑暗料理中拯救了出來。

施靜並非固執之人,充分意識到自己沒有天分之後,便不再折騰,轉而研究起了其他東西。

施慈原本還有些愧疚,覺得自己這般避之不及對施靜來說肯定是個打擊,誰知施靜絲毫不放在心上,還反過來安慰他:“兄長怎麼會這麼想?人無完人,我不擅長下廚本就十分正常,倒是連累了兄長和孩子們吃那些難吃的吃食,若是下次發生這等事,還請兄長直言。我並非那等心思敏感之人,又豈會將這些放在心上?”

施慈見她的確毫不在意,也鬆了口氣。

借來的那位大廚姓鄭,祖上曾經是宮廷禦廚,犯了些小錯被逐出宮門,一家人也靠著祖上傳下來的手藝經營了一家酒樓。

鄭大廚活著的時候做了不少善事,死後便在馮國安那兒當鬼卒,直到施慈前來問馮國安借廚子,他才因為自己高超的廚藝被施慈請回去當廚師。

這日一大早明月齋開始準備炸年貨,風塵仆仆的江鴻敲響了明月齋的大門。

他從殷正堯那裡知曉施慈已經回了安綏縣,請示過江文德之後便來明月齋尋施慈。

群妖聚集之事他也有所耳聞,朝廷肯定會派人前來,江鴻先一步過來也沒什麼不妥。

李蒼早早就來明月齋找施慈下棋喝茶,馮國安也和施慈商量好,準備一同過年,杜家人自然也跟著一起。

杜姝苑同施靜聊得火熱,施茶和趙浮去街上買了鞭炮放著玩,季雲舒喜靜,抱著手倚在梅花樹下看施慈和李蒼下棋,杜老爺杜夫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江鴻來了之後加入了小孩子們的陣營,在院子裡瘋玩,連明遐都在和新認識的喜鵲們分享糕點。

馮國安手中還有事沒安排下去,直到年三十這天,才空閒下來。

施慈的明月齋熱鬨得很,在院子中擺了好大一桌,周圍的朋友齊聚一堂,小小的院子裡集齊了人、鬼、仙、妖,任誰來了都要驚掉眼珠子。

“菜來嘍!”

除夕夜,鄭大廚高喝一聲,源源不斷的菜像流水一般從廚房落在院中的大桌子上,足足八十一道,菜品精美,叫人嘖嘖稱奇。

“諸位請入座!”

“先生請!”

下棋的、聊天的、玩鬨的,紛紛落座。

“去歲千般皆如意,今年萬事定稱心!”

眾位一同舉杯,歡慶一年結束,新一年即將開始。

明月齋中一片歡聲笑語,明月齋外也是一片喜意,爆竹聲不斷,各家各戶門口都貼著春聯,還在擺攤的小販們同周圍人恭賀新禧,掛出自家準備好的有趣玩意兒,隻等吃完年夜飯之後出來遊玩的人們給自家孩子買些玩具或者零嘴。

五顏六色的花燈點亮了整條街,早早吃完飯的孩童們你追我趕地玩著爆竹,整座安綏縣一片和諧。

所有人都沉浸在新年的氛圍之中,沒有人察覺到縣城中多了許多陌生人的身影。

忽然,一隻泛著金光的蝴蝶出現在一個小孩面前,他好奇地偏頭看著蝴蝶,隻見蝴蝶振翅,撒下一片金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絢麗。

小孩伸手去抓它,蝴蝶卻扇了扇翅膀,往前面飛去了。

“阿喬!快來!咱們去放花燈啦!”

後方傳來同伴的呼聲。

名為阿喬的小孩目不轉睛盯著蝴蝶,高聲回道:“你們先去河邊等我,我看到一個好玩的東西,抓到了就過來!”

“好!阿喬你快點!”

“馬上!”

阿喬伸出雙手,屏住呼吸,放低腳步聲上前猛的一撲——

撲了個空。

那蝴蝶像是通人性一般,往前面躲了幾步,翅膀上撒下的金粉閃著光,照亮了一小片黑暗。

阿喬不甘心,再次隨著蝴蝶上前。

他沒有注意到前方是個陰暗的小巷,將注意力全部放在蝴蝶上面,而蝴蝶像是逗著他玩一般,每當他快要撲到,蝴蝶便向前一小步,而當他想要放棄,蝴蝶又落在他手邊。

如此循環往複,阿喬逐漸向小巷深處走去。

黑暗的巷子像是個擇人而噬的猛獸,和燈火通明的街道格格不入。

毫無所覺的阿喬隨蝴蝶闖進巷子之中,便再也沒有出來。

而阿喬的同伴們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他,隻以為他回家了,將他拋之腦後,自個兒開心的玩了起來。

除夕向來有守歲的規矩,孩童們高高興興在外面玩,大人們有的搬了小板凳坐在一起聊天,有的去看城內戲班子免費的除夕夜表演。

這一夜,孩子們嬉戲打鬨,大人們各自忙著各自的事。

“阿喬呢?這小子又跑到哪裡去了?”

阿喬的父親問。

“好像是和鄰居家的孩子去放花燈了。”

阿喬的母親道。

“算了,今天過年,就讓這小子好好玩兒玩兒。”

夫妻倆默契的對視一眼,決定不在這個特殊的日子管教調皮的孩子。

隻是阿喬這一“玩”,便一夜沒有歸家。

眼看著鄰居的孩子一個個回來,自家的孩子卻沒有蹤影,阿喬的父母忍不住拉著其中一個孩子問:“阿喬呢?”

這個孩子正巧就是先前招呼阿喬的孩子,他老老實實將阿喬的話告訴夫妻倆,他們才知道自己的孩子失蹤了。

除夕,街上的花燈都已經熄滅,喧囂了大半個晚上的縣城逐漸安靜,阿喬的父母卻行走在黑暗中尋找自己的孩子。

直到天色破曉,昨天晚上喜悅的氣氛還沒有散儘,沒來得及飄遠的花燈的殘骸浮在水面上,街道上滿是爆竹留下來的廢紙,阿喬的父母才一臉疲憊的踩著這些廢紙,敲響了縣衙的鳴冤鼓。

“發生了何事?”

大年初一一早,縣令張恒川還沒從床上爬起,便聽到了縣衙外的鼓聲。

他迷迷糊糊爬起來,抓著官袍往身上套,直到被寒風一吹,這才加快了速度,三兩下洗漱好,坐到衙門的案台後。

“堂下所跪何人,發生了何事?”張恒川打了個哈欠:“你們大年初一便擊鼓鳴冤,有何冤屈速速報上來。”

阿喬的母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大人,還請您派人幫我們找找兒子,他昨夜出去玩耍,我們找了整整一個晚上都不見蹤影,隻怕是、隻怕是……”

她不敢說出心中的猜想,隻好以袖掩面哭了起來。

張恒川一驚,昨夜大年三十竟然有人在這個時候犯事,這是不把他這個縣令放在眼裡!

“將事情經過細細講來!”

阿喬的母親哭得不能自己,阿喬的父親冷靜道:“昨夜守歲之時,我和孩兒她娘孩子沒有回來,想著大過年的他和夥伴出去玩,便讓他多玩了會兒,結果隔壁的孩子們陸續都回來了,卻沒有見到我們家阿喬的蹤影,問了才知道,原來阿喬追著什麼東西走了,沒有和孩子們一塊兒,我和孩兒他娘連忙出去找,結果跑遍了街道也不見阿喬人影。我等實在沒辦法了才來縣衙報案,還請縣令大人幫草民尋回孩子!”

張恒川聽得眉頭緊皺:“你夫妻二人先莫要著急,我先派人將縣城內外仔仔細細搜查一遍。若是人販子來過,定會留下蹤影,這麼大個孩子,難道還會憑空消失不成?”

說罷,他將衙役喊來:“昨夜縣城的守衛是誰?以前去問問他,昨晚可有人帶著孩子出城,確定一下犯人有沒有離開安綏縣。”

衙役領命,連忙跑了出去。

他對阿喬的父母道:“我會命衙役在城內尋人,你等叫上親朋好友在城內有河的地方找一找,除卻人販子拐人的可能,也許是孩子失足墜水……”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是在場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人,如果不是被人販子拐賣,那遇害的可能性十分大。

不論是他不小心出了意外,還是被人所害,對阿喬的父母都是十分沉重的打擊。

聽到他的話,阿喬的母親果然哭得更加傷心,哭得幾乎背過氣去,而阿喬的父親強忍著悲傷扶著她,朝張恒川道過謝後離開縣衙往家的方向去了。

大年初一便發生了這種事,在寧撫鎮來說簡直像是天上落下的驚雷,各家各戶閒下來的人都開始尋找孩子的消息。

衙役去找守衛問了消息,昨夜並沒有帶著孩子的人離開,唯一進出的幾個人,都是城內的熟面孔。

確定了消息之後,張恒川便帶著衙役們開始尋人。

這件事鬨出的動靜不小,但是施慈所住的明月齋的確偏僻了些,直到有人找上門來才得知這個消息。

來人正是阿喬的父親,他想到住在明月齋的施道長十分有本事,在尋找一圈無果之後,猶如抓著最後一絲救命稻草般敲響了施慈的門。

“施道長,請您幫幫忙,我是實在沒有辦法了,這才來找您。”

阿喬的父親愁眉苦臉,他們家隻有阿喬這麼一根獨苗,平日裡捧在手心裡疼著還來不及,如今突然失蹤,對於他們家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打擊。

施慈讓開一條道:“出了什麼事?不如先進來說話。”

阿喬的父親搖搖頭:“不了,施道長,我家阿喬莫名其妙失蹤,找遍了城中都不見蹤影。我知道您法術高強,還請您幫忙看一看,阿喬到底在哪裡?”

他言辭懇切,老實巴交的臉上滿是懇求。

施慈皺起眉:“是什麼時候的事?”

阿喬的父親道:“昨夜便失蹤了,今天早上我和孩兒他娘去縣衙報了案,縣令大人帶人找了一圈也沒找到。”

施慈沉吟片刻,抬手掐算起來,臉色越來越凝重。

他右手握成拳背在身後,沉聲道:“你先回去,我已知曉阿喬的下落。”

阿喬的父親頓時興高采烈,口中連連道謝:“多謝施道長!您對我們家的大恩大德,我們這輩子也不會忘記!”

施慈沒有說話,目送他離開。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後,施慈臉色越來越差,高聲道:“明遐!”

正在撲騰翅膀吃糕點的明遐察覺到他話裡的情緒,眼神倏地一厲,應了一聲,下一秒化作利刃出現在施慈手中。

施靜被他嚇了一跳,連忙跑出來,問:“兄長,發生什麼事了?”

施慈臉色緩和了些:“去處理一些破壞規矩的東西。”

季雲舒抱著劍:“可要我隨你一起去?”

施慈搖搖頭:“這些東西,我自己便能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