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施慈到達沈家的時候, 沈圖和沈明軒正愁眉苦臉坐在會客大堂,沈夫人抱著沈靜儀在不停拭淚,而沈婉儀正在安慰沈夫人。
沈靜儀的“病”才剛好沒多久, 又出了這檔子事,叫沈家人都有些鬱鬱。
前去找施慈的家丁沒把事說明白, 隻說沈家出了大事,施慈如今才看到沈靜儀那張被替換過的臉。
他因為不知如何表明身份而在舒陽縣耽擱了許久,誰知正巧遇到這種事,心中想教沈靜儀修道的念頭越來越深。
季雲舒沒有跟施慈一同過來,他一大早便帶著明遐出去, 說是四處轉轉, 施慈知道這是明遐又嘴饞了。
此時沈家人見到施慈,猶如見到了救命稻草:“施道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靜儀的臉怎麼會變成這樣?”
沈夫人淚眼婆娑, 看了一眼沈靜儀,忍不住又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我苦命的女兒啊, 怎麼連連遭遇劫難!沈家做了這麼多善事,難道還不能讓老天爺開眼, 使我女兒一生順遂嗎?”
沈靜儀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勸道:“娘, 既然施道長已經來了, 那此事必然能解決,您莫要太傷心。”
施慈也點點頭, 道:“二小姐臉上籠罩了一層妖氣, 想來是有妖孽將二小姐的臉和旁人的臉互換。沈夫人不必太傷心,我定然會捉出妖孽,將二小姐的臉恢複原樣。”
沈明軒聞言頓時火冒丈:“到底是哪裡來的妖孽專喜歡換人的臉!施道長,若是找出妖孽, 還請你千萬不要放過他!”
施慈無奈:“此事還得等找到那妖孽,問清楚他究竟為什麼要換臉才可定奪。”
這不知哪裡來的妖怪,究竟為什麼會換了沈靜儀的臉?被換到沈靜儀臉上那張臉,又是誰的呢?
找不到沈靜儀的臉在什麼地方,他也無法將她的臉換回來,如今隻知道是妖孽作祟,到底是什麼妖怪,還需要調查一番。
他將事情的顧慮說了出來,沈家人頓時陷入沉默,畢竟要在茫茫人海找一個人,不啻於大海撈針。
倘若換了臉的那人已經離開了舒陽縣,便如同魚入大海,無從查起。
沈明軒一拍桌子就往外衝去:“咱們在這裡乾等著也不是辦法,我先去縣城周圍逛一圈,指不定就抓到了那位換臉凶手!”
眾人也沒有攔他,與其在這裡乾著急,還不如讓他出去找找。
若是尋常人,施慈使用掐算之術或許能察覺一二端倪,可是沈靜儀是他的血緣至親,天道蒙蔽了他的雙眼,自然算不出個所以然。
若是能叫他人幫忙……
對了!季兄!
施慈眼睛一亮,對眾人道:“季兄十分擅長掐算之術,我這就傳信請他來沈府,定然能找到線索!”
他說著,正要傳信,忽然聽見角落裡傳來一聲嚶嚀,他眉頭一皺,直直往那邊看去,隻看到角落裡擺著一盆山茶花。
若是平時他自然不會注意到這盆山茶花,隻是如今正值特殊時期,施慈開了法眼定眼一看,便察覺到山茶花上籠罩了一層薄薄的妖氣。
沈府的眾人見他將目光落在山茶花上,不由有些疑惑:“施道長,難道這花有什麼問題?”
施慈沒有回答,隻問:“這盆花是什麼時候擺在這裡的?”
沈靜儀道:“是我幾個月前買回來的。那日我在街上見它長得十分好,便讓婢女搬回來放在此處。”
“道長,難道這花有問題?”
施慈眉頭微皺,走到山茶花面前,還未說什麼,就見白色的山茶花抖了抖,驀地化成一陣白色的煙霧,凝聚成一個四五歲大的女娃娃跌坐在地。
“嗚嗚嗚我沒做壞事,道長不要殺我,嗚嗚嗚嗚娘親救命啊!”
這小娃娃生得唇紅齒白,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眨巴眨巴往下掉金豆豆,她一身白色衣裙,頭上用綠色發帶紮了兩個發髻,飾著兩朵白色山茶花,胖嘟嘟的臉上滿是恐懼。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她是由山茶花變作的小妖怪,恐怕沈府的幾位女眷早就上去把她從地上抱起來哄了。
施慈見她身上並無血腥氣,連妖氣都十分淺淡,知道她是一位心思純淨的小妖。
這小山茶花估計才學會化形沒多久,被他一嚇,隻知道坐在地上哭,連逃跑也不會。
施慈無奈,這場景倒像是他欺負小孩兒:“你彆哭,若是沒做壞事,我殺你作甚?”
小山茶花一聽,偷偷抬眼看他,見他的確站在原地沒有動,抽噎兩聲,用袖子擦乾淨眼淚,鼓起臉頰:“我……我不是壞人!”
這小山茶花化形隻有四五歲,心智也不大,見施慈這麼說,當即便信了他。
她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裙子,一溜煙跑到沈靜儀身邊,張口便喊:“娘親!”
淚水打濕了她的睫毛,如今還未擦乾,剛哭過的眼睛還有些紅,她生得玉雪可愛,叫沈靜儀心軟了一半。
施慈的態度也在告訴沈家眾人這小山茶花無害,在場的人心下鬆了口氣,沈夫人更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臉蛋,問:“你從哪裡來的?怎麼叫靜儀娘親?”
小山茶花見她態度和藹,大起膽子在她手上蹭了蹭:“奶奶好!茶茶是娘親買回來的!娘親的血讓茶茶成功化形,娘親就是茶茶的娘親!”
她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討人喜歡,奶聲奶氣一聲“奶奶”,叫沈夫人心都化了。
原來那日小山茶花被沈靜儀帶回沈家,親自修剪枝葉,一不小心劃傷手指,血液滴在山茶花的花瓣上,當夜小山茶花便化形成了一個小孩兒。
沈靜儀並不簡單,她原本會遭遇劫難踏上修行之路,是天生適合修行的人,隻是施慈得知她是自己妹妹之後不知道怎麼面對這位血緣上的親人,這才沒有看出她的資質。
小山茶花陰差陽錯被她的血點化,血液融進山茶花之中,說沈靜儀是她娘也沒毛病。
若是仔細看她的模樣,和沈靜儀也有幾分相似之處。
眾人聽完小山茶花的解釋,面面相覷,最終還是施慈打破沉默,問道:“二小姐換臉之事,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小山茶花緊張地看了他一眼,小聲道:“我、我看到那個帶著一張臉去了娘親的房間……”
說著說著她又忍不住哭起來:“都怪我沒用,被他困在盆裡不能出來,蟾蜍精!大壞蛋!嗚嗚嗚嗚娘親對不起,茶茶沒有保護好娘親嗚嗚嗚……”
施慈有些頭痛:“你彆哭了。”
大概是妖怪對修道之人天生的恐懼,小山茶花總害怕施慈會把她消滅,一聽施慈開口,她立馬捂住嘴巴,連哽咽都不敢。
那小模樣,可憐極了。
施慈無語凝噎。
“你可知道那蟾蜍精究竟是何來曆?”
小山茶花道:“我聽前輩們說他是從彆處來的妖,我靈智未開的時候他便在舒陽縣了,城外有一座破廟供奉著他的神像。”
施慈皺起眉:“難道還有人供奉妖怪嗎?”
小山茶花搖搖頭:“並非如此,他將自己的神魂附在了神像上面,那神像原本是土地爺的神像,蟾蜍精附身在上面已經許多年。”
原來如此。
施慈大概知道這蟾蜍精想要做什麼了。
想要借助香火成神,也得看天道同不同意。
施慈道:“你將破廟具體位置告知我,在我回來之前,切記不要離開沈府。”
小山茶花乖乖點頭:“好!”
施慈伸手在她眉心點了一下,霎時落下一枚火紅的朱砂印。
小山茶花隻覺得朱砂印在的地方開始發熱,暖洋洋的感覺逐漸擴散全身,她捂著腦門兒看向施慈,大大的眼睛裡滿是疑惑。
“我將你的妖氣隱藏起來,同時也束縛了你的行動,隻要你不產生害人的想法,這道封印對你來說便隻有隱藏妖氣的作用。若是你想害人,封印會立即將你燒成灰燼。”
施慈解釋道。
他原本以為聽他這麼說,小山茶花會害怕,誰知道小山茶花卻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小臉上露出滿不在乎的表情:“好哦。”
施慈失笑:“你不怕我了?”
小山茶花重重點頭:“不怕了!道長是好人!”
在小山茶花心裡,施慈的封印對她有益無害,畢竟世間多的是看到妖變要除掉的修道之人,像施慈這種會好聲好氣同她講話的才是異類。
小山茶花心中並沒有絲毫害人的想法,甚至因為沾染了沈靜儀的血而對人類頗有好感,施慈的封印並不會束縛她的行動,反而給了她最大的自由。
沈府中原本沒有徹底放下警惕之心的人,在聽到施慈這句話說後,也對小山茶花放心起來。
沈夫人甚至直接把她抱起來摟在懷裡,詳細詢問起她的來曆。
也幸虧小山茶花長得討人喜歡,四五歲的年紀,說話又軟糯糯的,簡直能甜到人心裡。
沈夫人這個年紀本應該含飴弄孫,隻是沈婉儀和沈靜儀都沒有要嫁人的想法,她雖然被這兩姐妹說服了,但心中到底還是有些遺憾。
如今小山茶花的出現,正好彌補了她想要個小孫女的想法,況且小山茶花身上還有沈靜儀的骨血,雖然並不是沈靜儀親生的孩子,但勝似親生。
加上有施慈上了一道枷鎖,能夠確保所有人的安全,她自然不介意多一位小孫女。
施慈看著這一屋子人其樂融融,像是把沈靜儀被換臉的焦慮轉移到其他地方,不由好笑地搖搖頭,和眾人道了一聲出去找線索,便離開了沈府。
根據小山茶花說的路線,施慈很快就找到了張胥來過的那座破廟。
這座破廟中果然妖氣彌漫,神像面前的香爐中還插著炷已經燃儘的香。
按理說土地爺的神像應當是人類的模樣,可施慈定睛一看,這神像分明是個張牙舞爪的妖怪,哪裡有半分人形?
不過是年久失修,模糊了模樣,才叫人把它當做神像拜了。
施慈負手站在神像面前,右腳在地上跺了跺:“舒陽縣蟾蜍精何在!”
這還是施慈和季雲舒在方寸山上翻閱書籍之時發現的名為“拘神”的法門,隻要自身法力強大,便可強行召來不如自己的神仙妖怪。
之前一直沒有機會使用,如今總算能試一試“拘神”的威力。
那蟾蜍精原本在洞府之中吃喝玩樂,端起酒盞還沒來得及倒入口中,耳邊便響起猶如黃鐘大呂般的聲音,他身形不受控製的傳來一陣拉扯感,下一瞬,整隻妖便被什麼東西強行扯出了洞府,回過神來已經在破廟中。
蟾蜍精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見施慈站在自己面前。
修道之人的氣息傳來,他隱隱察覺到施慈比自己強大許多,轉身就要跑,可是又怎麼跑得出施慈的手掌心呢?
隻見施慈伸出右手,手心朝上招了招:“來。”
跑出老遠的蟾蜍精不受控製的整個人後退,越是奮力往前跑,後退的速度便越快。
幾乎眨眼的功夫,他又回到了原地。
施慈朝他一笑:“你想往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