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 娘娘有請。”
來人淡淡瞥了施慈一眼,下巴微微揚起,顯然十分瞧不起他。
這女仙倒是有意思, 剛開始的時候還會裝一裝,如今連裝都不願意裝了嗎?
還是說即將發生什麼對他不利的事?畢竟對死人來說,哪怕發現了異常也無所謂。
施慈沒有計較她的無禮, 隻作疑惑狀:“白雲仙人此時不是正在招待貴客嗎?如今空閒了?”
女仙皺起眉:“自然是空閒了才叫你去侍奉,莫要多問, 隨本仙來。”
施慈隻好閉口不言, 起身隨她出了浮雲殿。
女仙在前方帶路, 施慈在後面跟著她往所謂白雲仙人的宮殿走去, 一路上並未有交談,他便開始打量起四周。
這條路線同他方才走過的並不一樣, 來往的端著食物的“仙侍”更多了, 好似她們是從這地方取到食物, 再分彆送往各處。
她帶他去的真的是兔妖的宮殿,而不是廚房嗎?
就在施慈發散思維的時候, 他們終於到了目的地。
此處環境清幽,飄渺的雲朵堆積在宮殿周圍, 雖然道路兩旁種了不少竹子,卻依舊難掩其雕金飾玉的華貴風格。
女仙率先推開殿門, 見施慈還在四處打量, 眉頭一皺就將他推進了殿中。
施慈被推得一個趔趄,往前兩步站定, 看向她:“這位仙子,在下雖說身份卑微,隻是一位來侍奉白雲仙人的俗人, 但好歹也占了個‘夫君’的身份,仙子如此慢待我,怕是不太合適吧?”
女仙冷哼一聲:“你怕不是還沒認清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凡間小小一位富商之子,也配在本仙這裡擺架子!”
施慈神色一正:“在下什麼時候擺過架子?不過是仙子欺人太甚,對在下橫眉冷對便罷了!如今哄騙我說白雲仙人尋我,卻將我帶到此偏僻之地,莫非要殺人滅口不成?”
女仙不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道:“憑你這副寒酸的模樣也配讓本仙殺人滅口?娘娘不喜不潔之人,本仙這是帶你到此處沐浴淨身,好侍奉娘娘!”
話音剛落,漆黑的宮殿內頓時亮堂起來,施慈這才看清楚腳邊那偌大的水池。
這水池約莫半人高,四周都裝飾著金蓮,金蓮中央泛著金光,看起來十分美麗。
整座水池由白玉砌成,透過淡藍的水能看到底下刻著淡金色陣法的池底。池水上飄著一層花瓣,香氣撲鼻,隻是其中那淡藍的花瓣十分眼熟,正是施慈方才在通道之中看到的那種。
池子旁邊的鎏金托盤上放著不知名的樹皮草藥等東西,繞了池子一周。
這座池水看起來就不同凡響,水面上還泛著淡淡煙霧,瞧著不像是泡澡的浴池,倒像是湯鍋。
“這些東西有何用處?”施慈疑惑道。
那女仙隻是用餘光瞥了他一眼,不鹹不淡道:“用來祛除凡人身上的汙穢之氣。”
“你隻管更衣下去便是,問這麼多做什麼?”
眼見施慈還有疑問,那女仙衣袖一揮,便將他趕到池邊。施慈好懸穩住身體,剛轉過身就見到她的背影和關上的殿門。
他用力推了推,發現殿門緊閉,尋常凡人的力氣根本不可能推開。
看來這是鐵了心要他下池子。
但是施慈又怎麼會是那種明知道前方有坑還往下跳的人呢?
他從袖子裡拿出之前折好的小紙人,用紙人代替自己。
他將紙人往地上一扔,故技重施,就見紙人老老實實脫下衣袍,往池子中央一坐,霎時鋪天蓋地的霧氣頓時湧向他。
隻見化作李斐模樣的紙人落在水池中,白霧腐蝕他的肌膚,水中燃起藍色的火焰,融化他的經脈和血肉。
不消片刻,整個紙人便化作了一池血水。
也是施慈製作紙人的時候用的心思夠細,否則這麼下去隻能看見一池子紙漿。
就在紙人融化沒多久,殿門忽然打開,施慈剛隱身站在一旁,就看到那位女仙從容不迫的走了進來,伸手一揮,周邊流金托盤上的東西便落入池水中。
施慈猜的沒錯,這群妖怪果然是要將人燉成一鍋湯!
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有兔妖這麼一位喪心病狂的領頭者,底下的小妖怪自然都不是好東西。
想到兔妖正在舉辦宴席,施慈思索一番,抬腳離開這座宮殿,朝舉辦宴席的地方走去。
說來也巧,去的路上竟然沒有遇到一個妖怪,他索性恢複了真面目,解除隱身走在大路上。
畢竟一直維持隱身也需要消耗法力。
這些宮殿占地面積都不小,施慈費了好一會兒工夫才到達宴賓客的地方。
隻見大廳之中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主位上卻沒有兔妖本人,底下一群妖怪群魔亂舞,中間有不少貌美的“仙子”扭動腰肢,隨著伴奏翩翩起舞。
這些所謂的“仙子”,同樣也是各種小妖怪。
施慈看了一會兒,沒有驚動他們,順著旁邊的通道,往大殿對面的門走去。
這次他小心謹慎得多,畢竟這群妖怪妖力深厚,可不是那些小妖怪能比得了的,若是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恐怕將會有一場惡戰。
順著通道,施慈很快離開大殿,好在另一邊的通道中竟沒有妖怪來往,這裡大抵是那些小妖怪無法觸及的地方。
這通道十分長,兩邊分彆有一排高高的柱子撐著房梁,一路走來都沒有什麼能躲避的地方,若是一不小心見到妖怪,一旦來不及躲避隻會暴露身份,因此施慈並沒有解除隱身。
他順著通道往前走,剛路過一個拐角,卻迎面走來一隻大妖,這大妖看不清臉,隻能大概感覺到十分俊美,一身白袍繡著暗紋,通身都透露出“清貴”二字。
施慈察覺自己下意識忽略他的長相,立馬明白這妖用了隱藏面容的法子。
此處明明是妖怪窩,他為什麼會隱藏自己的真實樣貌呢?
帶著這樣的疑問,施慈仔細打量起大妖來,卻覺得越看越熟悉。
這妖不是彆人,正是從白荼的儲雲殿出來的季雲舒。
他人類的模樣和鶴妖的模樣雖說有些差彆,可是為了避免暴露身份,他還是給自己施了個小法術,看到自己臉的人會不自覺忽略自己的長相,就是靠著這個小法術,他才沒有在魏源面前穿幫。
季雲舒原本去白荼那裡打聽消息,足足耽誤了一晚上才弄清楚這些妖怪聚集到此處的用意,他婉言謝絕了白荼的邀請,正準備去找施慈,誰知在這拐角處,突然察覺一抹氣息。
“誰?”
他眼神一厲,陡然朝施慈所在的位置看過去。
施慈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立馬從隱身狀態出來,有些遲疑地上前一步:“季兄?”
季雲舒一驚,他猝不及防見到施慈,連臉上的小法術都沒能維持住,叫施慈見到他那張屬於鶴妖的臉。
施慈一怔,感受到他周圍若有若無的妖氣,眉頭微皺:“季兄這是,偽裝成妖進來了?”
他還沒見過季雲舒這副模樣,比起他身為人類時的臉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季雲舒伸手一摸,立馬變回了原樣,點點頭:“是我。施兄怎麼會出現在此地?”
陡然見到施慈,嚇了他一跳。
施慈道:“我原是待在浮雲殿中,可是有一位妖怪引我前去一座池子,我便使計溜了出來。”
他將自己之前的經曆一一道來。
誰知季雲舒聽完眉頭一皺:“依施兄所言,今日你去了禁地,還去了那座池子,可是這已經是我經曆的第二天了。”
他收到白荼的小箋之後等到午夜便去了儲雲殿,白荼設了酒席招待他,還欲同他“共謀大事”。
白荼擺的那一桌子好酒好菜可不簡單,都是增進修為的好東西,隻是這“好東西”是對妖而言,對人來說卻是如穿腸毒藥。
大抵是存了彆的心思,白荼穿得十分清涼,美人散發香肩半露,邀請他月下同飲,隻可惜他是個木頭腦袋,注定要辜負美人好意。
季雲舒並未正眼看白荼,到達儲雲殿後便往主位一坐:“你請本座前來,有何事相求?”
白荼似嗔非嗔似怨非怨地看了他一眼,幽幽道:“奴家請前輩來,就不能與前輩談些花前月下之事嗎?”
季雲舒不為所動:“收起這副惺惺作態,有事便說。”
見他態度強硬,白荼哀怨地歎了口氣,坐在他旁邊的地上,想要往他膝蓋上倒:“前輩當真是不解風情,奴家蒲柳之姿,想必難入前輩的眼……”
她話還沒說完,動作陡然一僵,隻見季雲舒竟然直接站起身繞過她,半點不把她放在眼裡。
被一而再再而三落面子,白荼臉上有些掛不住,不過此時是她有求於人,也隻能竭力忍住憤怒,連臉色都有些扭曲。
好在季雲舒背對她,看不到她的臉。
白荼很快平複好心情,柔柔弱弱起身道:“前輩好狠的心腸,既然您不喜奴家這幅做派,奴家不纏著您便是……前輩修行多年,一直避世不出,尚不知如今已是滄海桑田,那妖王都換了兩任了。”
之前季雲舒的說辭便是避世近萬年,畢竟他修為不俗,勉強裝一裝萬年大妖還是能行得通的,白荼的實力在妖族隻能算中等偏下,而那些她宴請來的妖怪也不過中等偏上,要騙過他們,隻需要稍微費一番功夫。
季雲舒之所以為自己安排這麼個身份,也是方便探聽消息,如今這好處便顯現出來了。
他聽白荼道:“前輩如今出來,麾下不過幾百幾千小妖,若是前輩有意爭一爭妖王之位,大權在握,豈不是天下間任前輩遨遊?”
季雲舒可不相信白荼找他來隻是為了勸他爭妖王之位,肯定還有彆的打算。
他輕飄飄看了白荼一眼:“你當真這麼想?”
白荼輕咬貝齒,嬌嗔似的跺跺腳,道:“哎呀!前輩既然這麼問了,那奴家便實話實說!”
“本來奴家邀請這些同族前來,是為了成大事,隻是如今見到前輩,奴家被前輩的風姿所傾倒,欲助前輩一臂之力。”
這話季雲舒半句也不信,看白荼的模樣,不像是能將多年辛苦白白送人之輩,這麼說多半是為了借他的力量來顛覆妖王的統治。
他不徐不疾問:“你將這麼多年的籌劃,送予本座做嫁衣,本座要如何報答你?”
白荼果然一喜,道:“屆時前輩迎娶奴家為妖後,讓奴家殺掉欺負奴家的妖族便是。奴家彆無所求,若是能覓到前輩這般氣度不凡的良人做夫婿,自然是死也甘願的。”
原來是要借刀殺人。
季雲舒神色緩和了些許,像是被她打動,又問起白荼的計劃,她立馬娓娓道來。
在白荼眼中,季雲舒這般強大的大妖,自然是不屑欺騙她的。
畢竟季雲舒實力擺在這裡,又何必拿她一隻小妖尋開心呢?
可惜她猜錯了,季雲舒不是大妖,他是混進來的二五仔,白荼注定竹籃打水一場空。